“大伯,是我不好,我该去看你的。只是你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现在是住到哪里去了。”陆夫人说。

杨祖宇听她这么客气的说,忙道:“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搬家都没有告诉你们去处。”说起来,当时与陆夫人一家疏远了,多少他自身也有一点因素,在于当时陆夫人的爸妈已经过世了,陆老头落难,陆司令一家连带被驱赶下乡。他在政府掌控的单位工作,为了明哲保身,不也不得疏远了陆家人。

时过境迁,陆夫人当然不会计较当年这些往事。在她看来,杨祖宇即便疏远了她,不过是被生活所逼,完全可以理解。

“大伯,你告诉我你住处吧。我抽个时间去看看你。”陆夫人兴致勃勃说到这,突然想起要疑问,“大伯你怎么会知道我电话?”

“你奶奶告诉我的。”杨祖宇没有隐瞒。

陆夫人眉头紧锁,一时找不到话说。杨老太让杨祖宇打电话给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我们先见个面吧。”杨祖宇听见她对面沉默,有点担心起她是不是连他这个人情都不卖了,连忙说。

陆夫人点点头:“嗯,大伯你说个地方。”

蔓蔓等母亲挂了电话,探了探头问:“妈,是欢儿打来的吗?”

“不是。”陆夫人想起,得让小儿子开车来接她们,说,“我得打电话给欢儿。”

“妈有什么事,我来打吧。”蔓蔓按住她手,之后自己拨了电话给弟弟陆欢。古沫这个情况,家里这个情况,陆欢暂时都不敢回学校上课,在家里随时待命。

姚夫人现在都到他们家里帮着他们带小孩,看见陆欢接到电话套上鞋子就要出去,问:“你妈你姐有说中午回来吃饭吗?”

陆欢摇头:“不知道。”接着是看到摇篮床里两个小娃直勾勾的小眼珠朝他望过来,难免心里一点的于心不忍:“我想,她们应该很快回来的。”

姚夫人见他飞快地跑了出门,低下头,看到两个小娃两张皱巴巴的小脸,微皱眉,心想这样晾着两个孩子总不是一回事恶犬天下最新章节。可是,别说陆夫人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蔓蔓如今,光是两头都忙不过来。孩子的爸呢?蒋大少,这两天,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陆欢开车来到面包店,接走了母亲和姐姐,在路上问说是要去见谁。陆夫人说起:“你哥可能见过,你和你姐都没有见过。”

“大伯?”陆欢对这个突然横空出世的大伯,没有一点感觉。再说了,当知道自己与杨家压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后,他对杨家任何人,形同完全的陌生人。

陆夫人对儿女的这种反应不满意,谆谆教育子女们:“我爸妈,你们的姥姥姥爷,是多好的人,这点你们爸爸都知道。这个大伯,是对你们姥姥姥爷很好的一个兄弟。”

握着方向盘的陆欢,听到这话,转过头,望了下姐姐蔓蔓,眼神里分明写着:这事告诉哥了吗?

蔓蔓是没来得及和自己哥说。因为陆夫人之前都始终不提要去见谁。

这车,眼见都开到了要与杨祖宇见面的公园。两姐弟,骤然感到压力。陆夫人像是不想把这事先告诉自己的大儿子,连带的,蔓蔓想和陆欢想高密,都一时难以找到机会。

在公园外面的一家小卖部,他们三人见到了杨祖宇。

杨祖宇偏瘦且有点矮,皮肤黝黑,长相不怎样,但是,一张笑脸,让人能感到一种亲近。

陆夫人在见到杨祖宇时,加快了脚步。蔓蔓在后面悄悄加把力,才能赶上母亲的步伐。陆欢甚是吃惊地看着母亲这番一反常态。

由于杨家被杨老太操控下那种种不欢快,并不能抹灭陆夫人当年在父母疼爱下成长的美好记忆。如今,杨家里,父母已去,唯剩杨祖宇,能带给她重温当初的温暖。久别重逢,许久以前的温馨重现心头,怎能让她不回味不感激。

夫家再怎么亲,老公子女再怎么好,都不能替代自己的儿时与把她捧在心尖上的父母。陆夫人其实是很渴望亲情的。

“大伯。”站在了杨祖宇面前,陆夫人刹那的激动,让嗓音都变得一丝嘶哑了起来。

杨祖宇因她这句完全没有生疏的称呼,突然心头一样涌起了些激情,细细打量她,沙哑道:“忆莲,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陆夫人害羞地拿手拂了拂头发:“是,变丑了,变老了。”

“哪有,我看你是年轻的很,感觉你比刚嫁过去那会儿,还要漂亮。”杨祖宇激动地道。

想当年,她嫁过去是什么年代,后来跟老公下乡受苦,当然漂亮不起来。如今,生活越过越好,不是说返老还童,变回十八岁的小姑娘般的漂亮,但是,绝对是气色变好了,健康了,衣服打扮上去了,变得富有成熟女人的美丽风韵。

“喝点水吧。”杨祖宇招呼他们几个走进小卖部里的附设茶厅,点了壶大麦茶。

陆欢和蔓蔓坐在一边,看着面对面坐着的杨祖宇与陆夫人相谈甚欢。许久没有见面的两人,互相回忆起当年那些事儿,倍感亲近。陆欢撇撇眉,不是很喜欢这种被母亲晾在了一旁的气氛,感觉这一刻的陆夫人像是变了个人,离他们有点远。

蔓蔓却是能多少理解母亲的这种心情。她不时地拎起茶壶,给母亲和杨祖宇空了的被子里倒茶。

杨祖宇看她不像陆欢那般戒备,对她滋生起了好感,笑问陆夫人:“这是你女儿吧?我后来都不知道你是生了多少个孩子,只记得你那个大的。”

“你说的是陆君,陆君他没来早安殿下。”陆夫人温和地介绍自己三个子女,“这是我二女儿囡囡,那是我第二个儿子叫欢儿。”

杨祖宇看看蔓蔓,再看看陆欢,看见陆欢秉承陆司令那双英气的浓眉大眼,愣是眨了下眼睛,拿起杯子默默地喝一口,说:“你儿子长得都像你老公。”

陆夫人听他这么说,好像还记得自己的老公,高兴地问:“你记得我老公?”

“记得。怎么不记得。”杨祖宇模糊不清地笑笑,“最记得,当时他要追你爬上墙头偷偷看你洗澡,被你爸拿扫条打。”

陆欢和蔓蔓,全然不知当年自己的爸会做出这样的丑事,两张脸对脸,都是做子女的一脸不敢置信。

陆夫人为老公感到尴尬:“他那时候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在洗澡?还是不知道你爸早已守株待兔拿着扫把在下面等他?”

陆夫人的脸要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杨祖宇乐呵呵地笑着:“不过,你爸再打,都没有用。谁让你一颗心早已被那小子给勾跑了。”

陆欢枕起了脸颊子,狡黠地勾下眉,对无意中得到自己父亲的软肋深感兴趣。

蔓蔓手心慢慢地抚摩着茶杯,同样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把这个消息卖给谁价钱会比较高。

杨祖宇接着稍微敛起了脸上的笑纹,放低了声量道:“听说,现在你儿子,是比你老公更厉害的人了。”

“你说陆君?”陆夫人从电话里已得知他是受杨老太委托,想也知道八成和自己儿子脱不了关系。现在,一切大小事的决断权,都握在君爷的手里了。

“嗯。我那时候看他,他应该不到几岁大。”杨祖宇努力地回想君爷小时候的样子,然而,每次他回想起来,无不感慨,“他只亲你老公家里的人,和我们却不怎么亲。”

陆夫人亦觉得这是个遗憾。想当初,她爸妈在世时,没有不疼她的这个大儿子。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外孙子,定是疼在心窝口上的。但是,君爷自小那性子,像足了陆家人骨子里的东西,那就是死认陆家一个标志。并且,最可怕的是,现在遇回古沫后,她亦觉得自己两儿子,还继承了古沫另一种东西。

说起来,只有自己女儿,多少像点自己和自己的养父母。

杨祖宇同是这么觉得。只有蔓蔓,看起来比较像陆夫人,不止外貌像,这性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也很像。

“大伯,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陆夫人抬起脸,认真地问。

杨祖宇道出这话有些难以启齿的,但不得不说:“你知道,我儿子膝下过继了个孩子,他现在,被陆家扣住了。听说是做错了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他是做错了什么事,但是,这孩子终究是我看着长大的,始终不大忍心见他这样没了。”

陆夫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想起了那个时候杨修拿着刀子威胁她触目惊心的一幕,一时刻,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

陆欢狠皱起眉:就知道杨家人带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蔓蔓思疑不定的,实际上,她搁在包里的手机这时已经震动几遍了。

打给她的是姚夫人,本是想问她究竟能不能抽出空回家吃饭看看两个小娃都好。打了两遍蔓蔓都没有接。姚夫人就此以为她是陪陆夫人进去医院里看古沫了,所以不能接电话。于是姚夫人接下来打给了自己儿子询问情况。

“囡囡?囡囡和干妈没有上来武破九霄全文阅读。”姚爷一口咬定,“她们不是去买蛋糕了吗?”

“是吗?她们是打电话让欢儿开车送她们去买蛋糕吗?究竟会去哪里买蛋糕,连电话都不接。”姚夫人越说自己越觉这事儿古怪。

“妈,这事我来问问。”姚爷安抚下母亲后,立马转拨了蔓蔓的电话。

蔓蔓包里的手机再震。震到坐在她身旁的弟弟不满地朝她撇眉瞪眼的,或许想着该是君爷打电话过来,他们即可以名正言顺地泄密了。蔓蔓无可奈何地走到了一边接电话。岂知不是自己的哥打过来的。

“姚大哥?”

“囡囡,你陪你妈到哪里买蛋糕了?”姚爷单刀直入,让人想临时造个谎言都难。

“我,我没有陪我妈去买蛋糕。”蔓蔓衡量之下,这会儿撒谎不仅蹩脚,反倒会惹得姚爷十分生气。

“那你们去哪里了?”

“在公园。”

“去公园做什么?”姚爷不可思议的语气从电话线另一边顿然传过来,同时很快是联想到,声音骤变,十足的厉色与君爷的冷有的一拼,“是不是有人找你们了?”

蔓蔓一时真不知道怎么答下去了,只好说:“姚大哥,等我和我妈回去再说,好吗?”

姚爷听她这话,就知道真有人找上她们了,一口凉气从肺底抽出来:“囡囡!”

“你告诉我哥没有关系。”蔓蔓改变了思路,“而且欢儿陪着我和我妈坐在这,出事是不可能的。”

“地址!”

紧随姚爷这两个毫不放过的字,蔓蔓哑口。据她知道的姚爷,向来脾气比她哥温和多了,一般她那么说后,他理应会暂且放过她们才对。可是,现在的事实是,姚爷突然变得她都认不出来了。

“不说是吗?我们会找过去的。”姚爷道完这话直接挂了电话。

蔓蔓对着忙音的电话,有点茫然。回过头,看到和杨祖宇一直在谈的母亲,不知道怎么说。

“这事,我需要和陆君商量。”陆夫人,没有一口气答应杨祖宇的要求。不是说她自己仇怨杨修的问题,是她必须也习惯了先尊重儿子的想法。

“行。”杨祖宇虽没有从她口中立马得到答应有些遗憾,但也觉得能就此与她拉近关系不枉此行了,“不管修儿做错了什么事你不能原谅他,你都是我侄女。”

“大伯——”陆夫人是被他这话哽到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上,杨祖宇是一点错都没有。

杨祖宇看时间差不多,问他们在不在这里吃饭。陆欢翘着眉头正要婉拒他。茶厅的玻璃门,猛地哐啷一响。迎头朝他们几个走过来的,带头的居然是陆司令。

“贺砚?”陆夫人讶异地向着老公站了起身。

杨祖宇心中有些作虚,抽了条纸巾擦擦手心的汗。

“这不要吃午饭了,刚好今天工作没有那么忙,想找你和孩子一块吃。”陆司令笑着安抚老婆,那锐利的眼角时不时朝其余几个人身上扫一下。

陆欢接到了父亲不满的神色后,缩起了脖子。

蔓蔓低头不语。

杨祖宇刚想从另一个方向走,陆司令的声音追到:“大伯,一块吃吧。”

【232】气得中风

杨祖宇想拒绝,陆司令的目光有意指到了茶厅外面。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户,杨祖宇看到了一辆吉普车,其中一面车窗降下半截,露出了杨修半张侧脸。隔了段距离看,杨祖宇仍能发现杨修的头发长的长了,使得头发下的那张脸好像瘦了一整圈。一个人如果瘦了想必过的不好,杨祖宇没有能看清杨修是什么表情,只凭这个感觉,都觉得不能置之不理。

“怎样?你不是想和他见面吗?”陆司令挑挑眉。

怕杨祖宇感到为难,陆夫人扯住老公的袖口,对杨祖宇说:“大伯,你是许久没有见我老公了,一块吃个饭,你看怎样?”

陆夫人的口气不比陆司令,杨祖宇信得过,答应了下来:“那就一起吃个饭吧。”

一行人随之走向门外,蔓蔓四处环顾,不见自己哥和姚爷的影子。陆欢也觉蹊跷,莫非两个大哥都躲幕后去了。

“陆君不来吗?”杨祖宇陪着陆司令走在陆司令后面,问道。虽然他知道君爷不好应付,可既然都来了,很想陆夫人的几个孩子全都见见。

“他忙。”陆司令简单一句本想带过,之后似乎是有考量地想了片刻后,道,“一位亲戚住在医院里,他得帮手看着。”

杨祖宇想着莫非是陆家的亲戚,不然君爷怎么会这般尽心。

陆司令再加上句:“说起来,那人可以算是与你有点关系。”

陆家的亲戚与他有关系。杨祖宇怎么想,都只能是杨家。他为此深感好奇,张口就问:“是哪位,不知道我认识不认识?”如果真是杨家里自己认识的,与自己有点感情的,人家这都病了,他杨祖宇可以去看的话当然要去探病。

转头往他脸上富有深意地瞅了瞅,陆司令眯眯眼:“她姓古。”

乍听古这个姓,陆夫人想都没想到,竟能在杨祖宇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惊诧。要知道,她在杨家里生长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古沫的存在。可知杨老太这一手遮天的本事,能把原配抹杀得干干净净。

“是啊。”杨祖宇好像没有回过神来,沉浸在情绪里不能自拔,喃喃自语,“我们都以为她远走高飞了,没想到这会儿会回来。”

我们,两个字,让陆夫人圆睁了眼,微张的嘴唇过了许久才能用劲地闭上。这个我们,指的是谁,杨老太,或是她父母。按理说,如果真是古沫直接把她交给了她父母,她父母必是认识古沫的,杨祖宇与她父母感情那么好,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如此说来,杨祖宇知道的事情必定不少。可全都瞒着她。

虽然古管家曾经就此与她解释过很多,但是,被人欺瞒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而且是欺瞒自己的是一批自己爱戴的长辈,那种感受更加难以形容。

陆司令一时有些却步的脚,稍稍紧握的拳头,无不在表示一种遗憾。这些事,他或许早该瞧出来,但是一直都没有。古沫失踪不说,就他自己的爸,就错失的杨祖宇,就以前还在世的岳父岳母,有这么多的线索,他竟是一点都没能替老婆瞧出来。如果不是女儿回来,如果不是杨家频频露出了马脚,如果不是古沫现在病入膏肓走投无路,他老婆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情。想到这,陆司令是用很急的像是要把杨祖宇拽上车的念头,往杨祖宇又望了两眼。

杨祖宇被人拉着上车时,回过神了。他们这会儿坐上的,正是杨修坐的吉普车。里面三排座位,除了杨修和看守杨修的士兵,其余全被他们坐满了。

陆司令亲自把杨祖宇拽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一路握住杨祖宇一只手,像是亲近似地拉起家常话:“大伯,我只知道杨修过继到你儿子膝下,没想,这事儿竟然是你来说,你儿子呢?”

仅隔着排座位,杨修想听不见都不行。杨祖宇因为被迫正朝前面,看不见杨修是什么表情,被陆司令突然拷问了这样一句,不得不斟酌了下口气再说;“他在美国忙着,有个女儿生病了,抽不出时间。再说他不知道修儿发生了意外。他奶奶并没有告诉他。”

杨祖宇这话刚完,后排传出一丝几乎不能让人察觉的冷笑。

杨修在美国被杨老太困住的时候,抚养自己的大伯大婶有为他做过些什么吗。没有。他早就不指望了。毕竟不是亲生的子女。

杨祖宇像是听见了他这声冷笑,有点尴尬,继续说:“不管如何,修儿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修儿是大伯你看着长大的?”陆司令摆出第一次听说他这种说法有点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常有些孩子父母忙,把孩子交给了老人养和老人感情反而深。”杨祖宇说,眸光争辩似的熠熠,不似有半点谎言流露的迹象,“况且,当时修儿过继到我这边时,他自己亲生父母刚过世不久,与他自小好到大的兄弟又不幸遭遇了意外。”

杨祖宇这会儿说的,都是杨修不为人知的过去了。蔓蔓和母亲坐在前面一排,竖耳倾听,能听见其中陆司令不断敲手指的声音,或许这些事陆家让人去调查了都没能查出来。如今能从杨祖宇口里突然听说,实在是件稀罕事。因为没有人想到,默默无闻的杨祖宇与杨家这么多事都有牵扯。

“意外?”

“是,住的地方起火,被烧死了。到现在都查不出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修儿当时在现场看到了全过程。我一想这孩子当时那种感觉都深感难受。毕竟,我自己也有很好的兄弟。看着宛如手足一般的人突然意外,自己帮不上半点忙,感觉活像烧的不是他,而是自己。”杨祖宇声音沙哑地说,“说起来,那也是个好孩子。我四侄子的儿子。四侄子和四侄子媳妇,在得知儿子被活活烧死后,都崩溃了。”

耳听下面似有更深的一层内幕,陆司令等众人静静地听下去。

杨祖宇歇了口气,再继续说:“我经常对修儿说要原谅他四叔和四婶,毕竟他们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失常了,才会把责任怪到完全不知情的他头上来。”

陆司令嘴角拉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怎么听起来,感觉他们这种责怪,至少不是无中生有。比如,当时火烧的时候,为什么杨修会在现场。”

坐在后排的杨修,赫然用锋利的目光扫向陆司令,他的牙齿暗暗地咬在下唇里,是把有点青白的唇都咬出了火焰一般的火红。

杨祖宇抬头望了眼陆司令,道:“再怎么说,这事肯定是和修儿没有任何关系的。你想他那时多大的孩子,能懂得纵火吗?而且,他和他兄弟的感情那么深。”

“我不是说他是罪犯,但是,会不会是小孩玩耍时出的意外呢?不然,我真想不到为什么两个大人会无缘无故全把矛头指到个小孩子身上。”陆司令揪住话题不放,一问再三,穷追不舍,让谁都可以恼怒。

若不是考虑到杨修的感受,杨祖宇都不想和陆司令说一句了。

在这刻功夫上,蔓蔓不得暗自佩服父亲的心理战术,一步步逼得人家走投无路。她爸终究是个老领导,看人入木三分。

杨祖宇说了:“可能是,他自己感觉要出事吧。偶尔感情很好的兄弟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至于我四侄子他们夫妇这种无理取闹,也只是没处发泄。”

后排的杨修突然插入了句话:“大伯,你不需再责怪四叔了。我都从没有怨过四叔和四婶。”

“修儿。”杨祖宇讶异,头猛地往回转。

杨修与他的目光对上,那一点纵使在眸子里流动的光,都被掩盖的很好。森然的眸子,说是像杨老太,是像,又不似像。

杨祖宇看到他这双眼睛,好像是看到了第一天他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同样的一双眼睛,一双眼神,其实多少年来都没有怎么变过。他感觉得到,这双眼睛,绝对与自己的养母杨老太是决然不同的意志。

“你们打算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把他放了。”杨祖宇正面问陆司令。

“有句俗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他父母早逝,他做出来的错事,要追究,抚育他的人定有错误。”陆司令说到这扬了扬眉,“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这事他在杨老太陆夫人口里都问不出来,杨祖宇心里存着这个疑惑许久,始终觉得是个疙瘩。

“他绑架了我老婆,拿着刀子架在了他大姑的脖子上。再进一步,他是要威胁到我那时正怀孕的女儿,是要取他自家姐妹和姐妹孩子的性命。”陆司令有条不紊地说出当初发生的事件。

杨祖宇大概是想都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事,以至于一时的惊诧,全是朝向了坐在前面的陆夫人和蔓蔓。常理讲,都这么大的事了,陆夫人她们心里对杨修没有成见是不可能的。但是,刚才在茶桌上,不见陆夫人有半点仇怨的表露。

“忆莲,这事你刚怎么不说?”

如果陆夫人直接坦白了,他可能就没有那般鲁莽地向陆夫人提出请求。

杨祖宇的口气有点埋怨,这使得陆夫人不得回应。

“大伯。那是我觉得他不会真正伤害我。”陆夫人说,“他拿我女儿的性命当要挟来挟持我,是知道我女儿的命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能拿我自己的命去换。若真是个杀人如麻的,怎能懂得这些,会直接把我杀了,选择拿我怀孕的女儿当人质更有利。可他没有这么做,无非是证明了他自己很懂得这种感情,他自己也深埋着这样的感情。”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如一石投进平静的湖面,至少,在杨修的心里面荡起的波澜无数。

蔓蔓抬头望了下自己的妈,陆欢坐在副驾座,回头也望了望。陆夫人朝一双儿女笑笑:“我女儿和我公公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不,才没有把他马上移交给公安机关。”

车内沉默了片刻,接着杨祖宇拍了拍膝盖头,道:“这事,修儿是做错了,你们想把他移交给公安机关,是对的。”

“大伯,你好像没有听明白我们的话。这移交法办是一回事。”陆司令再次强调道,“总得把这个根源揪出来。不然,我老婆和女儿,天天受到威胁也不是一回事。”

杨祖宇愣了下后,立马意识到,便是皱紧眉头低下脸:“如果你是说她的话。”

对杨老太连声妈都没有称呼,可见杨祖宇对杨老太的感情实在不怎样。

“你也知道都是她唆使出来的。”陆司令意味悠长地等着杨祖宇进一步自招。

杨祖宇叹了口长气:“论起来,非要说作孽,不止是她,还有她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老公。”

杨修望着他,眯了好长时间的眼睛,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的一半,使得他可以眯得更长时间一些。

蔓蔓偶尔往回探望下头,在想,究竟她哥有没有跟来。

君爷没有跟过来,是因为没有必要。姚爷接到消息的同时,陆司令知道自己老婆出事,当仁不让要亲自出马拯救老婆。对于父亲想在自己母亲面前扮演白马王子的行为,君爷没有理由阻挠。干脆留在了办公室里,只负责搜集信息。

消息陆续地传过来。整件事来龙去脉在他们面前逐渐清晰。君爷闻之是笑了起来。

姚爷听见他忽然爆出的笑,不同以往的冷笑,颇都感到了不同寻常的敬畏,问:“你看起来很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浓眉上挑,眸中是洞察一切的锐利刀锋,“你想想,这样一来,比直接把他送给公安局要好多了。不白费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守株待兔。”

“这——”姚爷琢磨着。

眉宇一挑一挑,同样在琢磨:“虽然爷爷当初和我说的时候,我心里对这事把握还不是很大。不过,现在看来,爷爷看人的目光确实是需要我们学习的。”

“怎么说法?”姚爷问陆老头是什么说法。

“我爷爷说,他这人心里其实始终恨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个老太婆。”君爷想到这里,愈发飞扬眉宇,敲打桌面的指头难忍心中情绪的起伏,“现在,转机都握在我们手里了。那个老太婆,如果知道是自己把最后的机会自动送到我们这里来,不得活活气死。”

姚爷眨巴眼。

其实杨老太去找杨祖宇的想法是可以寻觅的。不说她想着靠杨祖宇与陆夫人之间的感情求助破解的口子,不如说是,她听说了陆家开出要她亲自来接杨修的条件心存畏惧,怕是有诈,始终不敢亲自出面,才找上了杨祖宇这个替死鬼。结果,这杨祖宇不仅当不成她的替死鬼,反而给了陆家绝妙反击的机会,

到底,这事能遂陆家的意愿进行,更让人不得佩服的是一开始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诚然,君爷说的陆老头值得钦佩,余外,当时与陆老头商议的蔓蔓,目光的远见可见一斑。如果说陆老头是姜是老的辣,蔓蔓,简直不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解释才好。

他这个妹妹是很奇怪。浓眉细微地动着,像是在想象她的想法,想捉摸住她的心里。

明着看,她总是爱和他唱反调,暗地里呢。

姚爷见他说着说着,一张冷脸出现了一丝神游的破绽,就知道他是在想谁了,为此摇头叹笑:“囡囡又不是件东西,不是你想拿到手里就行。”

“你是不知道受她影响有多少人了。”浓眉上扬,口气里微带不悦。

姚爷嘴角扬起的弧度平了下来。想到刚在之前她和他打的那通电话。她变机灵了,在他们面前越变越聪明了,既然敢在他面前耍迂回政策了,想抓他心底的弱处。所以,当时一瞬间,他是恼火了,被点燃了火。他情愿她按照以前一样和他顶嘴,而不是若狐狸一般在他们面前狡猾起来。

见他不出声,陆君把头转出了窗外,望着外头开始浓浓郁郁的青叶,说:“宠着她不是惯着她,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姚爷不知道这种心理战要打多久。他们只希望,她永远像个小妹妹,无忧无虑的小妹妹,像她小时候那样,会黏着他们这做哥哥的,让他们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吉普车开到就近的饭馆,陆司令安排了一间包间,杨修和杨祖宇有了独处的时间。

爷孙俩面对面坐着,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其他人在。杨修不知道有没有摄像镜头在监视,但是,这已经无所谓了,对他来说。

“爷爷。”

听到称呼,杨祖宇立马答应:“哎。”

“爷爷,对不起。”杨修说,声音有丝低微。

杨祖宇仰起头看着他,目里含着明亮的光泽:“爷孙俩之间,没有对不起和谢谢这样的词。如果你非要说对不起,我还得谢谢你。”

疑问,在杨修抬起的眼中流露。

“你,和我儿子不一样。他一早就变了。虽说他是我亲生的,正因为他是我亲生的,所以骨子里的那种懦弱和我一样。明明白白看着家里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只是感到手中的无能为力,从没有想过去改变什么。直到那天我看见了你,我突然感觉看到了一种希望。”杨祖宇边说边是苦笑地摸摸自己斑白的头发,“你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快做古的人了,还说看到希望是不是很怪。”

“不。”杨修很肯定地说,“你年纪比她轻,有的是机会。”

听见他这话的杨祖宇,却是露出一副愁容:“修儿,你把她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她的命能活这么长,真以为她是自己得天独厚吗?”

杨修眉眼一皱。

“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杨祖宇再三强调,“她做事总是想着后路,不是鲁莽能让人抓到纰漏的人。你想,你堂哥被烧死的时候,你四叔四婶为什么情愿把怒气发到你身上而不是直接发到她身上,就明白了。”

“真的是她干的吗?”杨修用考验的目光审视着杨祖宇。

杨祖宇却说:“是她干的又能怎样?”

杨修被他这话心头一震。是,是她干的又能怎样。没有人能将她绳之于法。她干的坏事太多,她干的坏事灭绝人性。但是,没有人能拿她怎样。她纵使唆使了人去做,也绝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杨祖宇后面的半句话,变成了至关重要的关键之处。她的命脉,不在其他人,就在于他。

“后来我听说她曾经把你弄进了美国的监狱。我想,或许她真不是想把你弄死,但是,她既然在关键时刻能显出把你变成颗不要的棋子的决心,定是又有了后路。”杨祖宇摸着以自己的了解推测出的杨老太的心态。

“她有其他子孙?”杨修追问。

“我想她没有。”杨祖宇道,“老天其实不是在帮她,是在灭她的。她的儿子孙子不是早夭,就想你爷爷一样,英年早逝。何况,她老公死的又早,没能再给她留下后路。”

“那——”杨修想了又想,有些不确定。

“我是想,我那儿媳妇不是总是流产和孩子早夭吗?后来去到美国搞什么生殖技术。”杨祖宇揣摩杨老太去美国的真正目的。

杨修由是记起了自己在监狱里,似乎有一次,好像睡的很异常,不像是自己睡着了的感觉。这个认知令他骇然。既然把杨老太的心思都摸清楚了,他怎会相信杨老太仍会存着怜惜他的念头。

“我想,当我听到那个姓古的女人出现时,可能你从陆家里已经听到些风声了。”杨祖宇放低了声量突然说起另一件事。

“怎么说?”杨修听到的风声比较模糊,只知道杨老太似乎和这个姓古的争财产,需要确定。

“你别看杨家的财产表面做的这么大,有公司有企业的,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杨祖宇说,“当时你太爷爷在的时候,我有幸跟过他去看过杨家的宝库,里面的古董不仅多,而且件件价值连城。这个才是大钱。这些,都紧紧握在了杨老太的手心里。如果她不要,八成要留给她在美国的妹妹。但是,能不能做到这点,现在看起来不大容易了。不然,她不会急着来找我来拜托我了。”

杨修拨起了额头前长长的刘海,眼睛眯着:“你意思是要我和陆家合作。”

“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她毕竟是与你有血脉相连。”杨祖宇自然不会逼他。他和他不同,他自己不是杨老太的亲生儿子,与杨老太说不上任何底线的划分。

“可她只把血脉当成了她的工具。”杨修心里很明白很清楚,自己唯一的生路在哪里。然而,在此之前,他想再会会那个叫古沫的女人。因为,他总不能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总得有心里可以接受的等价交换在。

杨修的要求很快得到了允许。或许可以说,这正是陆家和古沫求之不得的。杨修和杨祖宇来到病房之前,有听说古沫病危,但是,想着或许只是陆家故意放出的风声,事情可能远没有那么糟糕。直到被要求全身武装,才能进入监护病房时,他们方是感觉到了陆家没有撒谎。

坐在病床上的古沫气色看起来还好,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瘦的厉害。瘦,令她一双美目益发精神,锐利的目光让人无处可遁。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见了。”古沫看到他们进来时,能一眼认出杨祖宇的身份,说明其记忆里没有一点消退的痕迹。

杨祖宇没想真是她,片刻之间怔怔的,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或许在他记忆里面,停留的画面,不知该是第一次在杨家里面看见她还是杨家女主人的时候,或是到了后来她离开杨家后,未想会重新杀回来,静悄悄地出现,要把自己女儿交给他兄弟养的时候。

古沫在他印象里,和杨老太一样,都是深不可测的女人,都是让他感到可畏的女人。所以,当初他兄弟答应把古沫的孩子接过来自己养的时候,他都不明白兄弟和兄弟媳妇是怎么想的。陆夫人果然不负古沫的愿望,是第一个迈出杨家大门,并且嫁到了能与杨老太抗衡的家庭里。如果这都是古沫计划里发生的事情,杨祖宇可以认为古沫是神了。

“坐吧。”古沫要他们都坐下。

此番对话,涉及过去将来,必定不会是短时间的聊天。

“我女儿应该在外面听着。”古沫在杨祖宇坐下来时,第一句这么说。

杨祖宇一惊,正想该怎么办。古沫继续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心中早是知道这个结果,早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