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我也跟着他们过去看病人。”白露接上话说。赵夫人和她哥一家感情深厚,现在赵家的孩子出了这事,她理应过去看看。

听到白露说话,蔓蔓记起伴娘的事,对君爷开口:“哥,季老师要结婚了。”

“我知道。”君爷简单地应。

“他和云曦委托我给他们找伴娘。我想找白露姐。可是白露姐若做了伴娘,你肯定是要伴郎的,所以只能先问你意思。”蔓蔓说出原委。

君爷那边果真是低气压一片,没有轻易答应。

蔓蔓不满了,撅了撅嘴道:“若不是我和我老公是结婚了的,人家一拜托我们肯定去。哥,季老师好歹是你老同学呢。你不想其它,也得念念同学旧情吧。还是你那张面子大,和同学情没法比。”

妹妹的头头是道,让君爷无话可说。

君爷斟酌着,是不是拿工作忙当借口。

蔓蔓没有等他开口先又抢了他话:“其实,当伴娘伴郎和做客嘉宾差不多,不就在婚礼现场走一圈吗?你不会连走一圈的时间都没有吧?还是你怕丢人现眼,不敢在人家面前走,那到时候你还怎么和白露姐结婚办喜酒啊。”

最后一句直接刺中了君爷的自尊心。

说的没错,不就穿着礼服走一圈。

他君爷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大场合没有见过,会怕走一圈?

桌上其他人正吃惊地看着蔓蔓前所未有的伶牙俐齿,因为鲜少看到蔓蔓对事儿这般执着的争辩。白露和陆夫人脑子里突然想到蔓蔓之前说的要“负责任”三个字,果然是蔓蔓一言驷马难追。

君爷这时蓦地一声:“行吧,我去。”

众人听见正要高呼叫好。负责游说的蔓蔓却是“咔”咬了筷子头:“哥,你同意了?”

“是。”君爷应道。

“我没有听错吧?”

这话什么意思?君爷的浓眉一挑。

接下来,蔓蔓举起手擦擦自己的额头,问老公:“我这不是发烧幻觉了吧?”

蒋大少连忙把小媳妇夸张的手拉下来。眼见君爷的脸已经黑成了了一片。

君爷只觉自己头顶是天雷滚滚:她这是耍着他玩吗?

他不同意时她贬得他一无是处。他同意,她却摆出这幅姿态,不是耍着他玩吗?

啪!

老大哥摔了筷子。

蔓蔓忙喊:“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多人见证,你赖不掉的。”

“我不赖!”当哥的只想严正地问妹妹个明白,“我只想知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还说不赖?瞧他气得多凶,两只眼珠瞪得如牛铃大小。蔓蔓摸摸胸口,说:“这不怪我啊。你不是向来和我唱反调吗?我说好的,你肯定说不好。所以,你这一下子答应,我不就觉得是——”

“觉得是什么?!”君爷咄咄逼人。

蔓蔓小心斟酌不刺激到大哥的词汇:“觉得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时,其实也蛮正常的。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听她最后一句把所有人拉下了水,无不瞪直了眼睛,在心里竖起拇指喊:强!

“咳咳。”陆司令作为一家之主,勉为其难地被众人推出来灭火,说,“陆君,囡囡都这么说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当成世界第八大奇观欣赏就可以了。反正,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事,其实经常有的。我也经常见到的。”

众人听完陆司令这话,各自马上埋头挖饭。

陆欢小朋友边挖饭边在心里对自己老爸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原来姐姐强悍的妙语连珠都是来自于老爸的遗传:什么叫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事经常见到,也不知陆司令是用哪只眼睛经常见到的。

偏偏陆司令毫无自觉,以为是自己的话是真理,所以大家都默不作声,得意地说:“不就是看看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事吗?这么简单的事,改明儿带大家去爬山,爬到山顶就能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奇观了。”

陆夫人啪搁了筷子,冲大儿子说:“你看看你爸,是发烧了还是喝醉酒了?”

众人:……

陆司令:囧!

吃过饭休息过后,蔓蔓他们一行三人,来到了赵文生家里拜访。进门后,见是赵文生在,客厅里坐着彭家夫妇和赵夫人,神情都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彭母自女儿出事后,不知哭干了多少眼泪,但现在迎到女儿回来,却一颗眼泪都掉不出来了。不说什么否极泰来,喜极而泣,女儿平安回来,终究是好事,现在问题是,不止是女儿失忆不失忆的事,外面一些风言风语,已经可以让他们家女儿身败名裂了。

“囡囡你们来了。”见到客人来,赵夫人勉强撑了撑笑脸,招呼蔓蔓他们。

蔓蔓连忙说:“赵阿姨,我们只是来看看阿芳,阿姨别忙。”

“阿芳她在房间了,阿梅陪着她。”赵夫人示意下客房那扇门。

蒋衍由是走到一边和赵文生坐。蔓蔓和白露直接走到了客房。刚敲了声门,蒋梅在里面应道:“谁来了?”

“二姐,是我和白露姐。”蔓蔓答。

“你们进来吧,门没锁。”蒋梅这么说。

蔓蔓轻轻拧开门把。和白露进去后,蒋梅叫她们把门关上,她们跟随命令做了。

房间里,蒋梅弯着腰在收拾衣柜,她们能见到彭芳坐在电脑桌前面在打字。从侧面看,彭芳那张苹果脸略有消瘦,但总体气色红润,没有见什么生病的模样。蔓蔓记得自己哥说那个淤血不大,不影响生命,心里仍提心吊胆,到了这里看病人果真没事,这颗心才放下。

白露胆子大,走过去,直接搭住彭芳的肩膀,问:“阿芳,好点没有?”

彭芳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陌生,点了下头,视线又回到电脑面前。

白露见此皱起眉。这一点也不像以前彭芳的风格。彭芳那个时候,虽说只是学生,但在众长辈里,已是众人交口称赞懂礼貌的好孩子。这样失礼的举动,绝不会是彭芳能做出来的。

看来真是忘了的同时,感情都陌生了?

客厅里,蒋衍挨着赵文生坐,看到赵文生脸色阴郁,说:“二姐夫,我听我大舅子说了,说阿芳脑子里有了毛病,是这样吗?”

“她那哪是脑子里有毛病。”赵文生话匣子被撬开,指着胸口,“她是心里头有毛病。”

那块豆大的淤血压根影响不到这么大。而且病人表现明显是有点自闭了。赵文生自己是医生,一眼分明能看得出自己表妹毛病是在心不是在脑。

他就不明白了。多大的事儿。不就恋爱的事儿吗?怎么能搞到和家人都反目成仇的样子?再说了,家里人对她不好吗?向来对她都是处处维护。

蒋衍拍拍赵文生的肩膀,锁了眉,道:“二姐夫,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你们是不是给她太大压力了?”

赵文生反省着:他们给过她压力吗?

赵文生反复地想了想,因为蒋衍不是外人,直接说:“她和孝义那事儿你也知道。我现在依然觉得,是不是我们太纵容了。如果一开始和她说不可能是不是更好。你说到压力,或许我们没有拘束她没有给她压力,反而造成这种结果了。”

“可是,现在孝义不是决定给她机会了吗?”蒋衍大吃一惊,自己可不要误打鸳鸯了,“你这强硬分开他们不是更不好?”

“不,我是说之前。”赵文生又哀叹一声,“在孝义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时候,不该让她抱有期望。”

“可现在雨过天晴了。”蒋衍陪他说着,也想不明白了。本来,团聚了,一切不都变好了吗?理应的皆大欢喜怎么会变得更糟了呢?

赵文生抱着头。蒋衍这会儿看到小外甥小东子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咬着支棒棒糖,好像在所有的愁眉苦脸中也只有小朋友还维持了张笑脸。

“东子,过来。”

舅舅一叫,小东子立马跳下椅子过来报道,问:“舅舅,你怎么不把小妹妹抱过来?”

张口闭口小妹妹,其他人都成空气了。蒋衍唬起小外甥:“怎么,有了小妹妹后,不喜欢舅妈和舅舅了?”

“舅妈和舅舅,和小妹妹是两种事儿。”小家伙煞有其事地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舅舅和舅妈对我再好,都不能成为我的梦中情人,只有小妹妹能让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好像得了心脏病一样。”

听到儿子形容自己得了心脏病,赵文生板起脸教育:“有这么严重吗?”

“有。”小家伙 自己的胸口,“这里,如果小妹妹不喜欢我的话,会疼的。”

赵文生听这话越来越不像话了,伸出手打算拎他的耳朵。

蒋衍忙哎哎地拦住他:“人小鬼大,不要和他计较。”

小家伙立马躲到舅舅背后寻求保护,一边对舅舅说:“舅舅,你是来看我那小表姑的吗?”

“怎么?”蒋衍听他话中有话,抓住他问。

“我知道小表姑怎么了。”小家伙说,“以前,我就经常看她躺在床上,摸着胸口,和我想小妹妹时候一模一样。我问她是不是在想小妹妹,她说不是,不知是在想谁呢。”

小孩子形象的比喻是无心但又没有半点虚构的成分。赵文生不知道,原来自己表妹爱陈孝义已经爱到这种地步了吗?

客房内。蔓蔓和白露坐在床上,都痴痴地等着电脑前的彭芳能回过头来再看她们一眼。蒋梅是把衣柜里的衣服弄了一半,因为客人过来,就起来给她们端水。

“二姐,不用忙的。”蔓蔓忙站起来说。

“不就杯水嘛,你坐着。”蒋梅提起房间里的烧水壶,直接给她们倒了两杯开水,一人 一杯后,看她们都默不吱声,说,“阿芳就那样。你们也不用心急。医生说会好的。就时间长短罢了。”

“我怎么觉得她这是心里有疙瘩。”蔓蔓眼尖,一眼看出症结好像不是脑子的毛病。

“她现在也是个大学生了。有文化,有教育,有自己的想法。”蒋梅说,“所以我和文生之前已经说过,不能管她太多。他就不信。”

“二姐?”

“你别看她这样好像谁都不认,可你不觉得她像你家小南南吗?”

蒋梅一句话命中红心。蔓蔓端着水杯,学着自己女儿撅了撅嘴。

“给她时间,她会好的。而且,蔓蔓你千万别自责。那事儿是意外,压根不怪你身上。”蒋梅能看出蔓蔓的心事,说。

未想蒋梅说的这么直接,蔓蔓羞愧,其它的话全收进了肚子里面。

在她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彭芳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她要打多久电脑?”白露问。

“不知道。她这是今天第一晚上回家。不过不用担心。到时间了,我们切断电源,也会让她去休息。”蒋梅一点担心都无。

白露和蔓蔓总算看出,为什么阿芳会区别对待家里人,只要看外面客厅里一排愁眉苦脸与蒋梅的谈笑风生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鲜明对比。

“二姐。”蔓蔓朝蒋梅勾勾手,等蒋梅靠近,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和赵大哥有分歧吗?”

“分歧就是——”蒋梅不怕说老公一家的“坏话”,道,“她若是我妹子,她的心情她的想法我肯定是要放到第一位的。哪能像他们那样,首先想着学校毕业证书这些鬼屁的事儿。”

白露和蔓蔓对对眼,一时都不知道站哪边:好像双方都没错儿。

可蔓蔓很快坚定了立场:“让阿芳恢复最重要,只要阿芳能恢复过来,什么事我都会支持阿芳。”

白露谨慎,仍旧不敢发表意见。

蒋梅可高兴了,勾搭着蔓蔓的肩头:“蔓蔓,你怎么当我弟媳呢?能当我老公多好。”

蔓蔓噗刚喝进口的一口水直射。

这时门外响到一阵 ,听得出是有谁来了。紧接不久,扣扣,房门敲打。蒋梅问:“谁来了?”

“是我。”

陈孝义的声音,这里个个都认得。

蒋梅突然没了主意,不知道这门开不开。可她忘了门没有锁,根本由不得她开不开。陈孝义是径直开了门进来。

几天没见,蔓蔓发现,陈石头的脸,又憔悴了些。但是,陈石头的双目是烁烁有神。

径直进来的陈孝义看到彭芳在玩电脑,立马不高兴地说:“她这生病着呢,怎么可以玩电脑?”

“不是不重吗?她表哥都没有阻止她。”蒋梅拿自己老公当挡箭牌。

哪知陈石头这会儿竟是连赵文生的面都不卖,冷硬道:“等会儿我去和他说。这边,你先把电脑的电源关了。”

蒋梅当然犹豫着不敢动,怕彭芳反弹。结果,陈石头蹲 ,直接按掉了电脑桌下面的电插排电源。

啲一声,电脑屏幕全黑了。而在这之前,彭芳都像是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现在看到有人关掉了电源,她低下头,能看到陈石头的脸。她眼色一变,伸手去推他肩头。陈孝义被她一推,由于她力气挺大,他差点往后趔趄在地。

旁边蔓蔓她们三个看着是心惊胆战。紧接,她们三人是醒了过来,连忙要上前把阿芳拉住。陈孝义这时先抓住了阿芳的两只手腕,冲她们说:“你们先出去,我想单独和她谈谈。”

蔓蔓和白露未做决定,蒋梅已经推着她们两人出门,最后一个出去时,对陈孝义笑笑:“我帮你们锁门,你好好和她谈。”

门“嘭”关上。白露看着都觉得蒋梅是不是做的过分了,正这么想,果然赵文生过来说媳妇了,道:“阿梅,你——”

蒋梅不等他开口,推开他:“只要你一天不对她改变观点,我不和你吵架。”

赵文生气冲冲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蔓蔓看见很怕他们两个吵起来,拉拉老公的袖口:“你不去劝劝赵大哥?”

“有什么话说明白了,好比劝了不说心里头生疙瘩。”蒋大少把媳妇拉着坐下,并不着急。再说,要劝,也轮不到他,这屋里还有赵夫人在。

赵夫人端着茶杯坐在沙发里头不动,她不动,连彭家夫妇都不敢吭一声。赵夫人的威信在那里。这等于赵夫人是默认了那两对男女自己解决问题。

赵文生和蒋梅再争吵,肯定是吵不出什么,毕竟不是他们两公婆之间的事。所以,客房里的动静反倒是生死决战一般。

彭芳使劲儿挣,发现挣不开他的手,他的力气肯定是比她的大,但她根本没有想过他会这样抓她。她一下惊慌了,抬起来再看他的眼珠子像极了惴惴不安的兔子。

陈孝义是抓着她的手,一直把她推到了墙壁上,拿自己的身子压着她。

两幅身体近距离接触,热火的强硬的男性躯体压在自己软绵绵的身上,苹果脸逐渐红了,愈来愈红,眸子里浮现出了少女的羞恼,牙齿咬着:“你,你——”

“你不是喜欢我吗?”低哑的声线,撩着她耳畔,像阵暖暖的风,一下把她耳朵全吹红了。

她刹那羞得眼眶里都要涌出晶体,道:“我又不认识你。”

“要不要我吻吻你,让你想起我是谁。”他 的温热挪过来,是要贴上她的 。

她这刻真的怕了,叫了出来:“教官——”

他的嘴唇,停在离她唇上仅一指的距离,看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她连他的呼吸都听得见,只觉得男人的呼吸好像天生浑厚,带着可怕的压力,再看他的双眼,那么的深,仿佛吸人魂魄的洞穴,令她的心跳急速加快。

这样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毕竟之前她那么喜欢他,不过经常都是远远观望着,并没有几次接触。但可能正是这种崇拜的缘故,令她对他的迷恋越深。可突然间变得这么接近,她仿佛才忽然从梦里面醒过来一样。

他是把她转瞬间所有的神情都收进眼里,这些,都是他知道的,他再怎么说是个成年男子,不像她这样纯洁无邪的小孩子一样全是柏拉图的幻想。

“闭上眼。”

她紧张地闭上哆嗦的眼皮。感觉到瞬间,他强硬的嘴唇像 的火山熔岩把她 的嘴唇烫得失火,很快撬开她闭紧的牙关。她蓦地是天翻地覆的一阵眩晕,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在打抖,站都站不稳。

不对。这怎么和她想的都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是该继续拒绝她吗?即使态度有所婉转了,必定只是出于同情或怜悯,但不管如何,应该是温柔地等着她的。

强压上来的体温,令她阵阵发抖:原来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感觉到她的发抖,他是固定住她的头,低声有力地说:“睁开眼。”

她睁开眼睛,眼里已经有了些晶体,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今天这只是第一课。如果喜欢我,就得知道,我只是个男人。”说完这话,他果断地拉下她的手,按着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裤裆处。

【277】合作

手心被他强压着摸到的感觉,乍是羞涩和 的她,整个头脸都涌上了血,但是,逐渐的,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手掌心的神经烧到了她小腹,引起强烈的渴望。

“我——”

在她张开干涩的唇口时,他却忽然松开了她的手,从她身上挪开。

陈孝义是背过身去,努力平复自己 的下腹,刚才的动作他是在给自己惹火,沙哑的声线道:“还有三年的时间,我会等你的。”

听到他这话的彭芳,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那晚上他和那个女人一块走的场景,她皱了眉:“如果你这是因为同情或是怜悯我,我不需要。”

“我怎么同情怜悯你了?”陈孝义转回身,很不解她这突然的一番话。

“那么,教官,你之前不是一直抗拒我吗?我现在出事了,你就回来,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同情或怜悯的成分?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我表哥和姨妈的关系?你敢说我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连个女人都称不上,不是吗?!”她一只手拍在胸口上,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颤抖,但是,每个字都是字字珠玑。

原来她是这么想他的。

陈孝义却想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她说的话有很多很多都是事实。只是,把这些原因全归到同情和怜悯,是不可能的。

“你如果这么想,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只是同情和怜悯,是不足以让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的。”

所以,他没有任何解释,不需任何解释,只需刚刚那些动作,就足以表态。

他至少是比她年长了许多,阅历比她深,让她很容易陷入落败的境地。可是,她不想这么下去了,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个可怜的,一直只能是仰望着他的人。即使他这样说了,可是,如果她不能与他并肩在一起,到了哪一天,他终于,还是会厌倦了她,这是肯定的。

“以前,我总是听从长辈的话,想成为一个乖巧的孩子,以为这样就是个大人了。可其实不是,恰恰相反,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成为了你们心里面只是孩子的形象。我要长大。”她说。

“阿芳,每个人都有长大的时候,没有人阻止你长大。你父母比谁都愿意看到你长大。”

“是吗?”她抬起的眼睛尖锐地看着他,“你敢说,你希望我变个样吗?”

她变个样?

一瞬间,他真没法想象。她能变成什么样?

虽然他嫌弃她还是个孩子的想法,可是,不可否认,也正是她这种单纯和善良,从一开始就打动了他那块石头心。

“你,现在这样子已经挺好了。”这是他作为教官最难对学生自圆其说的一次对话,“长大不意味着一定要改变。”

“那么,什么叫做长大?”

陈孝义坐了下来,深吸口气,意图从纷杂的思绪里理出一条思路来。之前,没有找回她以前,他想过许许多多的话,可现在突然发现,几乎一句都用不上。她和他说的话,完全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他本想她受到伤害了,他本想她需要安抚,可什么都不是。她需要的,竟是所有人对她的——放手。

究竟是什么,把她改变了。

他为这点感到害怕。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真的是有她的存在,是不愿意她离开的。她变成个陌生人的样子令他害怕,令他愤怒。

“你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吗?”他仰起的头,用审视的目光扫量她脸上每个微妙的表情,是带着专业的审判,又是一种感情上的牵绊。

“我不记得。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如果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很多爱你的人担心。”这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她已经是不记得了,他怎么能去这么说一个病人。

哪知道,她突然说了句:“他们担心我吗?我怎么觉得他们更担心他们自己,担心他们自己晚节不保。”

听到她这句话,他不得站起来,目光深又可怕:“我明白了,你是被人洗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眉头皱着,手撑在桌上的几只指头用力地抓着桌面,胸口微微起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擦过她身边,走到门口握住门把:“不管你这毛病是在心还是在脑,我都会帮你除掉。我喜欢你,阿芳,不会因为你有没有改变。如果你真喜欢我,就应该知道,之前我对你的好,不是虚假的,纯粹是因为你这个人。”

说罢,他走了出去。

她始终低着头看着地上,听到门开门关的声响后,胸口某个地方,咔,一声,像链条揪住。

陈孝义走出来时,立马被蒋大少扬起的手招住。

“两人谈得怎么样了?”蒋衍问他。

竖耳聆听的人,有客厅里所有人,包括搬张小板凳坐在舅妈身边黏着的小东子。

陈孝义觉得当这里所有的人回答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尴尬。里面,可是有彭芳的父母。阿芳到底还是个学生,他现在即使和彭家夫妇说明白会等阿芳,彭家夫妇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现在这个年代,感情说变就变的因素太多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十几年爱情长跑的恋人到最终分道扬镳。况且,他现在以他的身份,和她牵手谈恋爱的机会都不可能。一切,只能等三年后的结果。不过,他知道蒋大少有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问他,也是想让他早点表个态,说清楚,免得这些长辈胡思乱想,把事情越想越糟。

蔓蔓这会儿察觉陈孝义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从上次听了她的话后,他是有认真考虑两人之间的事了。

陈孝义坐在蒋大少身旁,神情很自若地说:“我刚才是作为一个教官,作为她一个老师,和她说了些话,希望她不要自己一个人钻入牛角尖,要知道有很多人帮她。今后三年,我仍是会以这个师长的身份陪伴她,希望她不会孤独不会寂寞。”

彭家夫妇听完他这话,立马脸上一松,目中流露喜色:幸好,他家女儿是突然间好像迷路了,可这小伙子一番话说来,条理分明,深明大义,方向明确,没有一点迷茫,稳重,靠谱。

赵夫人磕着茶盖子的手,略显出了轻松,直接把盖子放回茶盅上,说:“我早就听文生说了,你不仅是文生他们的同事和朋友,而且,一直是阿芳很好的导师,作为教官,教了阿芳许多人生道理。我们同样希望,你以后都能陪伴她,直到她走出困境。”

赵夫人这最后一句,略表出了赵家彭家的心声,希望陈孝义这不是虚情假意,要做到一心一意。既然自家孩子那么喜欢对方,郎也有意,为什么不成全呢。赵家彭家,可不像陈母那些人死板不通情达理。只要事情做的适当,陈孝义能控制住分寸,他们没有理由反对。

“我会这么做的。”陈孝义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答了赵夫人。

赵文生站在厨房门口,听了客厅的对话,回头对自己媳妇说:“看吧,我们哪里对她不好了?我们有拘束她吗?有反对她吗?”

蒋梅哼哼两声,没有让他得意,道:“**,你能保证什么都不发生?陈中校真能忍个三年?要是真能忍,他之前那么抗拒阿芳做什么?所以说,你们的心眼都没有阿芳看的远。”

“我真不明白你和她的意思了。”赵文生转回身,与老婆面对面站着,他不会对老婆发火,但有些东西他作为兄长有原则,“如果你是说非要让她中途缀学和孝义结婚,那是不可能的。”

蒋梅拿布擦着未干的碗筷,听到老公这话,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哎一声:“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把她拘束了,没有把她想法放第一,把你们自己的想法放第一。”

“这不是把不把她意愿放第一的问题,是她的想法有没有错的问题。”赵文生道。

“说来说去,你们认为让她为爱情缀学是错的。可她自己不认为是错的。”

“这本来就是错的!”赵文生强调这句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婆。

按理说,自己老婆蒋梅不该是拥有疯狂出格想法的人。

“我告诉你,我觉得没错。”蒋梅道,“女人有许多选择。可以选择以事业为重,像我和蔓蔓,也可以选择以老公和家庭为重,比如白露。”

“如果是这样,她更应该以学业为重,就像白露,这样,才能配得起自己的对象,不是吗?”赵文生想让表妹在学业上变得更出色,也就是这个原因。

“你这么说,不代表阿芳不这么想,她那么聪明,能不懂这个吗?”蒋梅抹了抹手,给老公抛个无可奈何的白眼,“我就是说,你们把她,她都已经成年了,可你们还是把她当成个不懂事的孩子,口上夸她懂事,其实就是没有把她当成个懂事的。她想的,会比你们少吗?会说不考虑你们的心情吗?如果真有,即使她是失去记忆了,她回来对陈中校有感情,也早已扑进陈中校的怀抱了不是吗?反倒是你们一个个那种态度,连我看着都看不过眼。家人嘛,即使心里面有意见,也应该是在家人需要的时候无条件宽容和无条件接受,表示出宽广的胸怀。你们如果个个劝她马上辍学和陈中校结婚,她会依吗?不依吧。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你们无私的爱了。”

“我们怎么能知道她肯定不依?”赵文生努力想从老婆的话里找出点破绽。

蒋梅抓起灶台上的布朝老公脸上一扔,摆明是有点不耐烦了:“如果你们不能肯定她不依,只能说明一点,你们对她是如此的不信任,一点小事就能否认你们心里面爱的亲人,我都替她不值!你们别看她现在表面好像没有一点事好像很坚强,其实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她要的,也就不过是家人在她感到虚弱的时候能无条件给她爱和依靠,可你们给了她什么!”

听着老婆气冲冲擦过身边出去,赵文生抓下脸上的抹布,望着地板,陷入了沉思。

蔓蔓他们后来,是和陈孝义一起离开赵家的。

路上,蒋衍一直搭着陈孝义的肩膀说话。

“我听说你和之前与她呆在一块的那伙人认识?”陈孝义问。

“认识说不上,如果你说的是傅博的话。”蒋衍道,“我只知道他同样是被政府招兵买马的黑客。”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他肯定是和阿芳说过些什么,不然阿芳不会是这样的态度。”陈孝义道。

“你想找他?”蒋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