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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迪:“看他不爽。”

这理由真是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任迪反问道,“你跟他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们之前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出来的消息需要我告诉你?”

朱韵静了静,问:“他什么时候见的你?”

“昨晚,他刚出来没多久,第一个去的是高见鸿那,估计是见到姓方的受刺激了,马上就跑来找我要钱。话说回来,你看他那张脸了么?”

“什么?”

“好像天上天下全宇宙都欠他的一样。谁欠他,谁他妈也不欠他。”任迪漠然点烟。

“你当初乐队是靠他资助……”

朱韵发誓她只是“偶尔”想到,“随口”一提,谁知任迪瞬间就炸了。

“你这是在怪我了?”

朱韵立马澄清,“没,绝对没。”

“那你什么意思?”

朱韵发现自己在两个人面前只有认怂的份,一个是李峋,一个是任迪,至始至终,从未改变。

“我就是,”朱韵编不出理由,只能实话实说,“……我就是有点开心。”

“什么?”

一天下来,所有的跌宕起伏慢慢归于平静。朱韵终于意识到,在那些无奈的百转千回和物是人非下,还掩藏着一件最普通却最应该被关注被庆祝的事情,那就是他自由了。

早了两年,两年时间或许对于别人不算什么,但对于李峋来说,变数太大了。

任迪:“你就不生气?”

朱韵:“生什么气?”

任迪:“他出来也没打算找你,还这个态度。”

朱韵说:“他本来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自大,贪婪,破坏力极强。就像个强盗,总要最先保证自己的手里有足够多的东西,在此之前,他对什么都没兴趣。

“你换个角度想,”朱韵劝任迪,“他能这样也说明他不会一蹶不振。”

任迪哈哈大笑。

“我他妈就算相信他跟方志靖结亲家了,我也不信他会一蹶不振。”

有些人跟有些词生来无缘。

烧杀抢掠,风卷残云,要么侵略,要么死。

说不好是对是错,但他一贯这样。

“对了,”朱韵想起一件事,提醒任迪说,“你先不要给他钱,他身边跟着一个狱里认识的,我觉得那人有问题,我怕他再冲动。”

“你怎么觉得没有用,问题是他怎么想,他要干什么谁能拦住。”任迪冷冷道,“这么一看,那畜生好像也有点没变的地方。”

“没事的。”朱韵靠在餐厅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墙面上,“他刚知道方志靖的事情,情绪很容易激动,只要冷静下来就好了,给他一点时间。”

“还不吃饭?”

侯宁跨坐在凳子上,冲洗手间嚷道:“一天都没吃了,去吃饭吧。”

洗手间门打开,李峋赤着上身出来,坐到窗台边擦脸。

这是他们临时租的房子,从窗子往外看,对面楼顶堆着废弃家具,还有盘得乱七八糟的电线。下午六点半,天边是稠腻的浓黄,余晖透过陈旧的木窗,在李峋的背上映出黑色的十字影。

他头上盖着一条白色毛巾,看不到脸孔,水珠顺着身体的轮廓滑下,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水渍。

“去吃饭吧。”侯宁说。

李峋将毛巾扔到一边,“你自己吃,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李峋没有回答,他起身,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一缕一缕支着,看起来异常顽固。

“去哪啊?”侯宁又问一遍。

李峋套上体恤,走到门口随手拿起鞋柜上的黑色棒球帽往头上一扣,这让他的脸孔更看不清楚了。

李峋推门而去,侯宁冲那背影喊:“到底去哪啊?”

李峋打了辆出租车,四十几分钟后,车拐进城西一个普通住宅区。

小区里亮着路灯,种着花和杨树,草丛里不时跃过一两只野猫。院子里有打牌的老人,还有散步的夫妻,最中央最亮的地方有群打闹的小孩,叫喊声很大,可不会让人心烦。

李峋认了一下最近的楼的门牌号,然后低着头顺着小路往里走,没过一会,视线里多了一个展架。

李峋抬头,看到展架里面印着一个男人的宣传照,男人穿着包臀裤大V领,身段扭得激情无限。照片是等身高的,李峋微微仰头,他很久没有见到需要他用这种角度看的人了。

院子门半开着,李峋走进去,院子铺着一条石板小路,两边是明显经过修建的草坪和松树。再往里是一段台阶,台阶上面有一扇关闭的木门,连着一间小阳台。屋里拉着帘,什么都看不到。

李峋看着那扇门,掏出烟。

他刚要点着,门碰地一下开了。李峋心里一跳,抬眼,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从里面露出头,她看到李峋,冷不防嚎了一嗓子,划破长夜。

“春丽小姐,都说了不要开门,到时候进蚊子你又来怪我。”

男人嗓音磁性,不急不缓,那名“春丽小姐”尖叫着要跑,被一只大手拉住。

“还没下课你往哪跑?”

随着声音渐渐清晰,一个英俊的男人从屋里走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衬衫,领口敞开,隐隐露出健壮的胸肌,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包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

他单手将春丽小姐抱起来,春丽小姐又开始嚎笑,指向院子里的那个人。

付一卓转头。

最近的路灯在门口展架后面三米的地方,光芒走到这里已经微乎其微,那人整个沉在黑影里。

“春丽小姐。”付一卓视线落在那顶棒球帽上,跟肩头的女孩小声打商量。“你把那人的帽子摘下来给我,明天我给你买娃娃怎么样?”

春丽小姐精神起来,付一卓给她放到地上,春丽小姐大大方方来到李峋面前。她的身高勉强到李峋裆部,一手拉着他的裤腰带,另一只手使劲往上探,连胸都够不到。

李峋纹丝不动。

春丽小姐仰着头,跟棒球帽下默然的视线对上,渐渐眼泪汪汪。

“给我帽子。”小女孩声音稚嫩委屈。

李峋手里还夹着刚刚没点的烟,他垂眸看了她一会,终于收起烟,摘了帽子给她。

春丽小姐兴高采烈地将帽子拿给付一卓。付一卓揽过她,看着院子里的人,低声说:“春丽小姐,你看那个人。”

春丽小姐扭头,付一卓接着问:“你觉得他帅吗?”

春丽小姐盯着李峋的脸,红着脸点头。

付一卓也笑了,“我们俩眼光很像,进去吧。”

春丽小姐傻笑着冲回教室。

“还有你,进来。”付一卓冲李峋道,李峋犹豫了两秒,迈开脚步。

舞蹈教室面积不算大,地上铺着整洁光滑的地板,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上面乱七八糟贴着好多照片,还有女孩子喜欢的饰品。此时教室里还有四五个小孩,闹成一团,根本没人跳舞。

付一卓带李峋来到窗台边,这里堆着一摞练功垫,付一卓指着垫子。

“坐。”

他自己坐到一个小板凳上,因为体型实在高大,大腿部位绷得快要裂开一样。

“出来多久了?”

李峋轻笑。

“怎么每个人的开场白都一样。”

付一卓:“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李峋沉默。

付一卓:“有点变样了,让我仔细看看。”

李峋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地板上,付一卓弯腰注视,看了一会,说:“没变,还那样。”

那边小朋友打闹得太凶,酸奶洒到地上,付一卓哭丧着脸。

“哎哟我这地板哦……”

他起身去后面的小房间拿出拖布和手纸,蹲在地上把酸奶擦干净,春丽小姐趁机吃豆腐,抱着他不撒手。可惜她手太短,付一卓的背像棵粗壮的大树一样,她根本抱不住,付一卓一站起来她就掉下去了。

付一卓回到板凳上。

“为什么到这开舞蹈班?”李峋低声问。

“你问的是为什么开舞蹈班,还是为什么到这?”付一卓看向李峋,李峋移开视线。

“开舞蹈班是因为我喜欢,至于到这……”付一卓笑了笑,“也是因为我喜欢。”

李峋道:“盈利么?”

“你说呢。”付一卓悲惨地说,“惨不忍睹,要喝西北风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付一卓:“不过我对未来一点都不担心。”

李峋看向他,付一卓靠到背后的镜子上,静静地看着李峋,问道:“你呢?”

第八章

李峋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肩膀落下了一道凌厉的弯度,看起来顽固又疲倦,可从他的神情里,又什么异常都看不出。

他从前就是这样,付一卓心想,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却很能给人安全感。他很牢靠,只要他挡在前面,其他人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从不在乎吃苦受累,也从不抱怨,即便命运真的不公平。

付一卓有点心酸。

“峋。”

付一卓长着一双不错的眼睛,不扯淡的时候深邃又坚毅,他对李峋说:“你身边还有人在。”

李峋默默看着他。付一卓声音沉稳道:“虽然不多,但都是很厉害的人,你真的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来。”

李峋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付一卓靠近他,语气强硬。

“你是我弟弟,你得听我的劝。”

弟弟……

这词让人联想起很多事,李峋低下头。

几米开外,小朋友一个追着一个,又打又闹。

孩子们正处在最无忧无虑的年龄,声音稚嫩,充满希望,仿佛多抢一块老师的外国巧克力就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他裤兜里揣着一张已经皱得不像样的照片。

有人留了它七八年还完好无损,可到他手里七八天都存不住。他不擅长保留这些脆弱的物件,就像他不擅长应对那些柔软的情感。

地板湿了。

付一卓默不作声拿起棒球帽,盖到他头上。

李峋的忍耐力很强,所以他流眼泪,格外让人心碎。

李峋按住帽子,头埋得越来越深。他想忍住的不止是眼泪,还有脑海中不断闪现的,那段一去不回的金色年华。

“我总是在做自己的事……”李峋声音低哑,“我以为我走得很快,其实什么都晚一步,等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我妈是这样,李蓝是,还有其他人,我永远只能得到一个自我安慰的结果。”

李峋抬起头,眼底发红,咬牙道:“你知道么,我在那家公司见到高见鸿和方志靖,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弄死他们俩,尤其是高见鸿!”

“峋……”

“可我始终想不到合适的办法,”李峋摇头,“我知道他有理由恨我。”

裤兜里那张照片上,也有高见鸿的一角身影。

“他曾经很信任我,”李峋淡淡道,“他们都曾很信任我。高见鸿刚开始并不想跟我干,是朱韵费很大力气拉他来的。但我从来没关注他们之间是怎么沟通的,说实话我不在乎。”说到这,李峋笑了。“任迪说得对,我是个混蛋。”

“我不同意。”付一卓皱眉道,“你确实一意孤行,也犯了错,但事情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单纯怪罪一个人不公平。”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李峋起身,高大的身材时生出一股无形的压迫力,他目视前方,声音冷漠阴狠。“我不管他们怎么恨我,该是我的东西一件也不能少,那家公司不能有姓方的在。”

付一卓说:“你打算怎么做?”

“让他滚。”

“他会滚吗?”

“不会没关系,”李峋瞥了付一卓一眼。“我可以教他。”

这一眼,一切都回来了。

付一卓坐在小马扎上,像个小学生一样维持着仰视的姿态。

昨天任迪给他打电话,破口大骂了一个多小时,这对极少打电话的任迪来说十分难得。付一卓绅士风度,不管任迪再怎么骂,他都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一直在对任迪说,李峋不可能会变。

时间会磨平一些人的棱角,也会淬炼一些人的灵魂。

付一卓舒心地往后面的大镜子上一靠,望着天棚感叹:“六年,一晃就过来了。哎,你看哥这些年是不是完全没变化,还是那么帅?”

李峋没理他,低头点了一支烟,付一卓瞬间踹了他一脚。

“教室禁烟!”

屋里还有两三个小朋友在玩耍,李峋不耐烦收起。

付一卓好心规劝,“你少抽一点吧,对身体不好,你看弟妹都戒烟了,人还是要多听劝。”

一阵玄妙的沉默。

付一卓对上李峋的眼神,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那个,峋,弟妹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