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 作者:绯桃

简介:

抽象版:幸福的人,笑中有泪;不幸的人,泪中含笑

大众版:

穿越并非万能,

看古代大家闺秀VS现代穿越女精彩过招

江家众儿媳倾情演绎大宅门里的家长里短…

本文定位:应当不算宅斗文,只想描写一些大家庭中因钱、因权、因情、因爱产生的纠纷。文中不会有特别坏的人,自然也没有至纯至善之人,总体走向还是温馨简单。

内容标签:种田文 布衣生活 天作之和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贞儿,李秀云,江寒之,江云之

第1章 第一章 嫁妆 上

一个梳着双髻的青衣小丫头快步转过回廊,撩开帘子进了东厢房,冲着端坐在炕沿的蓝衣妇人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递上一张红纸写成的帖子。

那妇人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脸色铁青,“这是咱们姑娘的嫁妆单子?你可抄仔细了?”

“奴婢的哥哥在外书房当差,说是今儿太太交给大爷的,让他帮着姑娘置办。”小丫头顿了一下,又道,“奴婢哥哥自小给大爷当书童,略识得几个字,断不会抄错的。”

妇人紧紧的攥着帖子,好半天才闷闷问道:“…老爷就没说什么?”

“…老爷说一切交给太太和大爷…”小丫头垂下眼睛,略微犹疑片刻还是如实答了。

“…老爷这是想逼死咱家姑娘啊…”蓝衣妇人身旁的绿衣丫头怒道,“那江家是峦城大户,若不是咱们太太生前对他们家主母有恩,临终时以救命之恩相胁,只怕这亲事也轮不到咱们李家。本就是高攀,如今老爷和张姨娘又不肯出份儿体面的嫁妆,咱们姑娘嫁过去岂不是处处低妯娌一头?姑娘过的不好,难不成是他们的体…”

“绿衣!”蓝衣妇人怒喝着打断绿衣丫头的话,“她虽是姨娘出身,却早已扶正,如今是咱们家正正经经的太太,你若再口无遮拦的,仔细给姑娘惹祸。”

绿衣丫头头一缩,有些不甘,“我这不是为姑娘抱不平么?”

“你除了替姑娘不平外还能做什么?你的抱怨又能帮得上姑娘什么?”蓝衣妇人闭目叹息,“可怜我们姑娘亲娘死得早,如今却要被个姨娘压在头上…当年太太执意要和江家连亲,本就惹得江家老太君不痛快,如今又这样…”

李家早年也是徽城的大户,可如今的李老爷生性不羁,长到十九岁也不过略微认识几个大字,别说继承家业,就连支撑门户都困难。所幸李老夫人在世时给儿子聘了个好媳妇,何氏出身书香世家,虽家道中落,可却知书达理,聪敏灵秀,硬是在李老妇人的帮助下,将家业打理了下来,虽说没能开拓,可也算是守成了。

可这样一个好姑娘却偏偏得不到李老爷的喜爱,成亲三年去何氏房中都是有数的,后来更是以无子为由纳了一房妾室,就是如今的已被扶正的张姨娘。

张姨娘本是李家一个掌柜的庶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引得李老爷主意,不顾老母的反对,迎进家中做了侧室。张姨娘肚子争气,入门第二年便给李老爷生了长子,就是如今李家大爷。随后又接连生了一男二女,愣是把刚生了嫡女的正室何夫人挤到了一边儿吃冷饭。

后来李家老太太过世,家中再无人为何氏撑腰,张姨娘越发张狂起来。何氏郁结于心,没多久便卧床不起了。

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年方五岁的女儿李秀云。何氏自己不受宠,连带着女儿也不得老爷的疼爱。何氏知道如果自己不在了,只怕这个家再无人能让替女儿说一句公道话。

以张姨娘的受宠程度和自家老爷的糊涂,若是被张姨娘挑唆两句,只怕会不顾体面的将姨娘扶正。那是自家姑娘可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年纪小时吃些苦倒是不怕,怕就怕张姨娘不安好心,将来不会给自家闺女安排个好归宿。毕竟,她自己还有两个和秀云年纪相仿的女儿呢…

何氏犹豫再三,终于撑起病弱的身体,给峦城江家主母去了一封信。江家太太刘氏本身徽城人,当年何家老太爷曾给刘氏的哥哥讲过几天学。后来刘氏嫁给峦城江家独子江岳平,入门就是当家夫人,儿子女儿又一个接着一个出生,更是让刘氏挺直了腰板儿。

那年刘氏带着长子敏之回徽城探亲,路经平安寺,便去还愿。刚巧何氏去给女儿祈福,凑巧救了险些被山上滚石砸到的刘氏。于何氏是举手之劳,于刘氏却是救命之恩。

事后刘府和江府都递上了丰厚的礼单,从此之后逢年过节的也都会送上一份表礼。

因此,何氏弥留之际首先想到的便是将女儿托付给江家。江家出身世家,祖上曾出过侯爷,到了江老太爷这一辈,虽说没了爵位,可却从科举出身,曾任过本朝礼部尚书,位列从一品。

独子江岳平十六岁中了举人,才名满天下,可却并未出仕,反而一心于商道。

大月朝不似前朝重农抑商,本朝开国皇帝便是商贾出身,曾言商、农皆是兴国之重。因此江岳平弃文从商在大月也不算是稀罕事儿。

更重要的是,江岳平只有一妻,虽有两个通房,却上不得台面的。若是自家女儿能嫁到江家,只需伺候太婆婆和婆婆,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长辈来烦心,却是件极好的亲事。

刘氏生有三子一女,长子敏之,次子寒之,幼子云之。何氏见过江敏之,那个自小便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养育男孩小小年纪便明理懂事,颇有大家之风。何氏有心将自家女儿配给江敏之,可又清楚的知道以李家如今的家世,绝没资格做那江家的长房长媳,加上年纪也不配,因此也绝了这份心意。只在信中恳求刘氏关照自家幼女,至于她要将女儿配给哪个儿子,何氏却不敢直言,只说听从姐姐安排。

刘氏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接到何氏临终传信,心中百感交集。她见过李家秀云,那个腼腆娇柔的女孩子,心中也是喜欢的。可却并没想过让这样一个女娃做自己的媳妇。

可见何氏派来的陪房李妈妈双目含悲的立在塌下,刘氏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又听那李妈妈说何氏正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江家的回话,心里越发不忍。便留了那李妈妈住一夜,待她问过公婆夫君之后再予答复。

那江家老太太出身京都周氏,人称周太君。当年江老太爷进京赶考,多承周家帮助,后来金榜题名,周家老爷便将女儿许配给江家太爷。老太太一生刚强,家里外头打点的处处周到,极得老太爷尊敬。

若说周太君一生有什么憾事,便是只生得一儿一女。所幸儿媳肚皮争气,让她也享受到子孙满堂的欢愉。

如今听到儿媳说想要给自家孙子聘那徽城李家的闺女,心中却是不愿。可偏偏刘氏当着老太爷的面儿将那救命之恩说了出来,老太爷一生刚直,便说那何氏弥留之际托孤,想必是无奈之举,万不可推脱。

此话一出,老太君便知那李秀云注定要做自家孙媳了。只是聘给哪个孙子,老太君还在犹豫。

敏之是江家长孙,老太爷极重视,他的婚事只怕还要经过他的点头。而那李家,无论门第还是品行,绝不是良配。果然,老太爷随后便说敏之的婚事不急,大些再议亲也不晚。

这就是说,只能在寒之和云之之间选择了。

老太爷重长孙,而老太君最喜的却是幼孙云之。从小便将他带着身旁教养长大,视若珍宝。将来江家的一切都是敏之的,若是有朝一日分家了,只怕云之这个幼子得不到什么实惠,因此老太君一心想让宝贝金孙聘个嫁妆丰厚的。那李家秀云,生母失宠又病危,将来只怕是要看继母眼色行事的,更何况李家早已落魄,就算倾家荡产,置出的嫁妆也有限。

于是便有心将那家闺女聘给寒之。可偏偏儿子那边又冒出了异议。原来,那江寒之自小聪明,江岳平便带在身边亲自教育,常常带着他走南闯北。一次偶然做客京都季家,那季家家主甚为喜爱,曾向他探问过江寒之是否定亲。

京都季家,大月朝开国元勋,也是有名的外戚世家。当年开国皇后乃是季家嫡女,之后更是有无数季家女子入宫为妃或是嫁入宗亲。就连本朝太后和皇后也是出自此门,当今太子又是季家外孙。那季家虽一门显贵,却门风甚严,行事低调,加上嫡系人口不多,极少干涉朝中诸事,只一门心思专于经济学问,当今看了更是放心,极为亲近这个明理又知进退的母族。

江岳平与季家家主季志林师出一门,都曾在鸿月书院就读,拜在大儒赵学理门下。如今季家虽说只是在玩笑中试探,可江岳平却不敢轻言忘记。江家在峦城虽是大户,可比起季家来,却是不值一提。若是能娶个季家的族女或庶女过来,都是极风光的事儿。

因此江岳平不敢轻易给江寒之许婚,就怕那季家是真心连亲,他们江家不明不白的错过不说还平白的得罪了季氏一族。

“若是那季家真的只是玩笑呢?”老太君不满的质问,难不成他们江家还一直等下去?

“寒之刚满十岁,不妨等上几年,若是过了议亲的年纪季家还没消息,那我们再行聘娶自然也不会让人挑出不妥来。”江岳平应道。

老太君又急又怒,她不愿跟儿子置气,也不敢埋怨季家,只能将一腔怒火撒在那徽城李家身上,撒在那快要过世的何氏以及即将交换庚帖的李秀云身上。

第2章 第二章 嫁妆 中

韩氏扶着贴身侍婢的手慢悠悠的进了屋子,先翻了翻炕桌上的几册账本,沉吟片刻问道:“月钱都发下去了?”

“已经送到各个院子了。老太太那屋儿的交给了慧歌,太太的给了碧荷。”维佳忙道。

“二奶奶那儿呢?”

“因二奶奶带着落霞和彤霞去庙里进香,便将钱匣子交给了守院子的玉碗。”

韩氏听了轻轻颔首,又问:“今儿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太太打发人来问三爷的聘礼可都备齐了?”

“你叫维丽亲自去回太太一声,就说聘礼早已备好了,只是前儿老太太要瞧那套冰糖玛瑙杯,拿回来装匣时不慎摔碎了一只。因那物件是早年的送去的礼单上有的,若是随意替换,只怕让李家多心。如今已经托了大爷在外面帮着留意,只是现今还找不到相仿的东西替了它。”

大月朝的婚礼大多依照古时行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只是聘礼单子却是在议亲之时附上的,到了正式下聘的时候再酌情增删,另附正式的礼单,待和女方家里商定了日期,一次将聘礼送到。只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为了表示家中日渐兴旺,只会添些东西而不会删减。至于女方,则是在接了聘礼之后附上嫁妆单子,迎亲当天由新娘带着嫁妆入门。

如今江家三爷的婚期已定,月底便要送聘,韩氏这几日可谓是忙碌异常。当年江家二爷成亲时她正身怀有孕,一切礼仪都是婆婆操办,她不过是从旁协助。可如今却是她管着家,这迎来送往,娶妇嫁女之事自然也全落在了她的肩上。

维佳应了一声,转身进了西屋和正在给岚哥儿缝肚兜的维丽说了几句话。又在正房门口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铜盆回了东屋,见自家大奶奶已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忙褪了韩氏手腕上的玉镯和手指上的几枚玛瑙戒子,拧了条温帕子帮她擦了擦手,从柜中取了薄缎被盖上。

转身又熄了香炉,正要悄声退出去,便听到韩氏的声音响起:“二奶奶早上要吃的那樱桃做的点心厨房可送去了?”

维佳一怔,撇撇嘴道,“专做点心的李婶子这两日病了,周婆子做的只怕二奶奶吃不惯…”

韩氏眉头一皱,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维佳。

维佳脸色变了变,嘴皮子哆嗦两下,不甘不愿的说道,“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二奶奶回府之前务必送到她的院子。”

“…如今已是晌午了,做那樱桃点心最少也要两个时辰,厨房还要忙着晚膳,只怕…”

“嗯?”韩氏挑眉,右手的长指甲轻轻的划过身上的缎被,上好的被面被锐利的指甲刮出了几条细丝…

维佳身子一抖,“…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一声。”

韩氏闭上眼,“…这两日叫维蕊上来伺候吧…”

维佳脸一白,想要分辨两句,可韩氏却扭过头不再理会她。维佳咬住下唇,行了个蹲礼后退出了正房。

出了门便狠狠的朝东面枫林苑的方向瞪了瞪,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重重的将身子歪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不甘的看着床帐。

“这又是怎么了?”刚好回房取东西的维雪好笑的问道。

“…大奶奶要将维蕊提上去…”维佳闷声说道,“…打明儿起,她就去正房服侍了…我还不知会怎样呢…”

维雪、维佳、维丽、维蕊四个乃是韩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因按江家的旧例,各房奶奶只能配两个二两月钱的大丫头,因此韩氏便按着在娘家时的亲疏远近,将后买来的维丽和维蕊降成了二等丫鬟。后来小少爷出生,维丽便专管着岚哥儿的起居,只有维蕊仍旧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管着大奶奶的房中的针线和其他琐碎之事。

那维佳还在韩府之时便和维蕊有些不和,如今又被生生压下一头,心中自然不服。

“怎么会?”维雪惊呼,她和维佳是韩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被选上来伺候大奶奶,感情自然非比寻常,“你犯了什么忌讳?”

维佳抿抿嘴,低声说了几句,失态的叫道,“我这也是替咱们大奶奶委屈,奶奶管家本就辛苦,去年更是操劳过度,快三个月的身子愣是没了…那姓季的一天天什么都不管,还净没事儿找事儿…怪不得这么些年生不出孩子,都是心思不正…呜…呜…”

“维佳!”维雪急忙伸手捂住维佳的嘴,见她不再激动方松开手,起身推开门四处看了看,又将屋里的窗户都打开,这才转身坐到凳上,轻声抱怨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难怪奶奶要罚你!”

“我又没说错!”维佳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大声叫喊,只低声嘟囔,“大奶奶处处想着她,可也没得她一丁点的怜惜…”

“你这话说的便不对了!”维雪正色道,“论辈分,大奶奶和二奶奶是妯娌,我们奶奶是长嫂,她是弟妹,我们奶奶关照她那是应当应分;论身份,我们奶奶帮着太太掌管内宅,而二奶奶每日只需管好自己的院子便可,她吩咐厨房要吃樱桃点心,那本就是她的份例,厨子弄不出来,那就是大奶奶管家不利。”

江家惯例,奶奶们每日有四碟点心的份例,只要不超过当月用度,另外还可单点一样爱吃的。江家二奶奶季氏喜吃那樱桃做的点心,身边的丫头隔三岔五的便要吩咐厨房做上一回。因制作方法比其他点心略微复杂,大厨房里只有那专门聘来的李婶子做得好。

而这李婶子,却是维佳的亲婶娘,年轻守寡,自己带着个女儿生活的极为不易,所幸有一门好手艺勉强支撑门户。维佳跟着韩氏嫁到江家后,刚巧点心师傅辞工回乡,维佳便向韩氏荐了自己的婶娘。那李婶子得了侄女的吩咐,但凡二奶奶要吃樱桃点心,五回也只应上那么一两回。

“厨房的李婶子病了…”维佳插嘴道。

“李婶子病了却可以给老太太做芙蓉糕?”维雪冷哼,“江家谁不知道厨房这几个厨娘除了柳妈妈之外都是我们奶奶的人,你今儿吩咐厨房不给二奶奶做樱桃点心,人家不会认为是你在那小心眼为大奶奶抱不平,只会将这帐算到咱们主子头上!”

“…”

维雪说罢深深的看了看这个相处多年的姐妹,“我就想不明白,二奶奶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别和我说什么她不管事儿,她一个二房媳妇应该管什么事儿?若是有朝一日她张罗着管家了,那咱们奶奶才该悬心了…就算她隔三岔五的吩咐厨房单做些点心,也没超了份例不是?厨房做不出来时也没见她为难过谁,怎么你就总是瞧不上她呢?”

“…我就是瞧不上她那张狂样儿…”

“她怎么张狂了?”维雪疑惑,要说这江家二奶奶季氏,血统高贵又出身大族,可自打下嫁给江家二爷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早晚请安之外,极少四处走动,素来只管着自己院子里那一亩三分地儿,从不肯多问一件事,多说一句话。别说张狂,只怕现在江家一些不常近身服侍的下人都认不出她的模样儿…

“她怎么不张狂了?”维佳反问,“你只看她带来的那些嫁妆便知她压根儿就没将咱们奶奶放在眼中。”

维雪听了这话心里一松,“闹了半天,你这几年背地里为难二奶奶就是因为她带来的嫁妆太过丰厚?”

“我哪有那本事去为难她?她是正经的奶奶,我是低贱的婢子。只是我一个小丫头也知道长幼有序,这弟媳妇的嫁妆万不能超过长嫂,可咱家这位呢?”维佳冷哼。

她家大奶奶入门时带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当时震撼全城,过了整整一个月,百姓们还在谈论韩家闺女的十里红妆。可两年后季贞儿的嫁妆,却生生压了韩氏一头。同样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可那金银首饰却仿佛不要钱似的堆在一块儿,箱子盖儿都压不住,陪嫁的良田和铺子更是多不胜数。

后来她曾偷着瞧了瞧嫁妆单,单那金银玉器就是自家奶奶的两倍,只不过是怕人讲究他们不懂礼数,超了长房长媳的陪嫁而故意紧凑着摆放,将器物都挤在一抬嫁妆车上罢了。这种伎俩也只能骗骗无知百姓以及不知详情的外人。如今江家凡是体面些的下人哪个不知道二奶奶的嫁妆丰厚到三间厢房都装不下。

“你这气儿却是生的冤枉了。”维雪叹道,“二奶奶娘家只给备下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已经是顾及咱们奶奶的面子了…听说季家二姑娘当年出嫁时整整陪送了二百多车嫁妆,装了十八条大船。”

“人家那是长房长媳。”

“咱家二奶奶可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维雪摇摇头,“季家连个庶女都能置办出如此丰厚的嫁妆,咱们家二奶奶这个正儿八经儿的安国公府嫡出姑娘却只陪送了一百多抬,还不是怕越过了大奶奶!”

“…”

“更何况二奶奶那一百多抬嫁妆里一多半都是当今圣上和太后皇后两位娘娘赏赐的,季家本家不过陪送了家具和铺子,人家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易了…要知道,当初季家想配给咱们二爷的可不是这个姑娘…当年那种情形,就算季家心疼女儿,多陪送一些谁又能说得出什么?”

“…”

“二奶奶算是好性儿的了,要不然只看你这几年的作为,早想法子整治你了,哪里还能让你像今天这样逍遥…你以后行事之前可千万仔细斟酌…否则将来闯出大祸,只怕奶奶也保不住你…”维雪语重心长的劝道。

只是,自家奶奶今天之前真的不知道维佳做的这件事?

维佳性子冲动,有勇无谋,若不是当年她爹娘都是韩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儿,只怕这伺候姑娘的好差事绝轮不到她的头上。韩氏出嫁时,韩夫人本不愿意让维佳陪嫁,怕她给姑娘惹祸,还是韩氏念及多年情分求了母亲,说维佳虽不聪颖,却有一颗忠心,全心全意只为主人考虑,正是新媳妇需要的好帮手,韩夫人这才将维佳的名字添到了陪嫁人员之中。

江家太太刘氏并非恋权之人,长媳入门后便将她带着身边学习管家。韩氏恐维佳不知分寸给她惹麻烦,也不敢日日将她领出去管事儿,只派她在院中管管内务,教教小丫头,并未正经给她派遣什么差事。两年后季氏嫁了进来,自家奶奶生了嫡长子开始正经当家,当时第一件抓的便是厨房。

后来更是将这要紧的事情交给了维佳,不管是给管事儿们传话还是分派活计,总要让维佳跑一趟,似乎渐渐重用起来了…

自家奶奶是心细如针又敏感多疑,维佳的小心思她真的没猜出来?居然要等到太太的陪房来提醒…维雪想到这,轻轻叹了叹,真相究竟如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身为奴婢,若是得主人体恤,将来许门好亲事,便是福气了…便是偶尔给主子当枪使了,也是应当的…

第3章 第三章 嫁妆 下

“娘,真的就给大妹妹陪送这些?”李家大爷坐在正房下首的楠木椅子上,游移不定的瞅着手中的两张红帖子。

“…要不然呢?”张氏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反问。

李文忠看看左手上江家送来的聘礼单子,又瞧了一眼自家母亲拟的陪嫁单子,苦笑道:“江家送来价值两三万的聘礼,咱们就回这么点儿东西,还都是次一等的…只怕大妹妹过门后要被迁怒的…这对咱们家也没什么好处…”

“傻孩子,难不成你以为你那大妹妹是嫁过去当贵夫人享清福的?”张氏扯扯嘴角。

“便不是贵夫人那也是正经的正房奶奶,那江家可是…”

“江家怎样与她何干?”张氏冷笑,“当年何三娘一门心思想让女儿攀上江家这门亲事,可却不想想,她们母女配么?”

“大娘…毕竟是江家太太的救命恩人…”

“哼,救命恩人?”张氏嘲讽的哼了哼,“没听说因为救了人就要逼着人家儿子娶自家闺女的!如今徽城哪个不说何三娘借着救命之恩赖上人家江家想要攀龙附凤。还有,哪个是你大娘?你亲娘我还活着呢!”

“娘…我的意思是,秀云若在婆家过的好,秀珠和秀凤两个将来也能有个依仗不是?便是咱们李家也能借上力…”

“哈哈哈,依仗她李秀云?”张氏笑罢扭头恶狠狠的瞪着另一侧的两个女儿,“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你们能依靠的只有爹娘和兄弟,她李秀云有了好处能想着你们?隔着肚皮的再亲她也分心眼!”

秀凤对上母亲严厉的眼睛,笑眯眯的起身凑了过去,拽住张氏长长的衣袖,“娘,我和姐姐自然知道家中只有娘亲才是最疼我们的…”

张氏满意的拍拍女儿的手,缓下语气对着儿女说道:“咱们家如今不比过去,将来你们几个的亲事也要一笔银子,哪能将钱都便宜给那丫头?”

“江家的聘礼…要不咱们把江家的聘礼拿出一半儿添在秀云的嫁妆中?”李文忠讷讷道,他生性老实忠厚,与其母截然相反。如今看那江家送来如此庞大的聘礼,而自家却东拼西凑的只置办出三十二抬嫁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那大户人家的得宠的婢子出嫁还能得主人赏赐几车上等的礼物呢,自家妹子却连下人都不如了…

“你不娶亲了?”张氏厉声问道,“江家的这份儿聘礼我早就安排好了,你莫打它的主意。就算你不想要,我还准备将来给你弟弟妹妹们当聘礼和嫁妆呢。”

“娘,你这么做会让人讲闲话的。”李文忠急道。大月的风俗,男方家送来的聘礼女方不能全收,要适当的随嫁妆还回去一些。若是女方家全部吞了,必要让人讽刺他们贪得无厌。

“闲话?你娘我什么时候怕过闲话?她何三娘都能不顾体面舍出一张老脸把女儿硬塞给人家江家,我怎么就不能收点聘礼了?”张氏闭闭眼睛,冷笑着说,“后儿个聘礼送来后你叫人都给我抬到内库房去,谁也别想动它。”

“娘…”

“别叫娘了…”张氏挥挥手,“你就是个傻子。我告诉你,当年何三娘的一番作为已经让江家人瞧低了咱们家秀云,就算如今我把聘礼原封不动的全还回去外加奉上丰厚的嫁妆人家也不会喜欢她。”

“…起码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嫁人嫁人,嫁的可不仅仅是男人。那江家一家子哪个是好相与的?江云之是江家老太君最疼爱的孙子,早先便不中意我们李家,秀云进了门,她能高兴的起来?刘氏虽是太太,可上边还有老太君在,她能护得了儿媳几次?她若说的算,秀云也不会拖到如今十七岁才进门了。”张氏顿了顿,看了看儿子和女儿,“江家大媳妇入门就带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如今又生了儿子,那根基已经扎的稳稳的了;二媳妇出身公爵府,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江家哪个敢得罪她?咱家秀云有什么?我告诉你们,就算今儿我把整个李家都给李秀云做陪嫁,只怕人家该瞧不上她还是瞧不上她…何三娘料到了刘氏品性纯良,却没预见到江家现如今的这两房媳妇…哪个是咱家比得了的?”

张氏叹了叹,又道,“秀云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却是你们父亲的亲女,连他都说嫁妆不必太厚,可想而知这丫头将来的处境…只怕比当年江老太爷那个原配妻子好不了多少…我们就是送她再多,只怕也是打了水漂儿…说不准,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后院,东厢房&&&&&&&&&&&&&&&&&&&&&&&&&&&&&&

“姑娘,别绣了,喝口茶歇歇眼睛吧。”李妈妈慈爱的看着自家姑娘,伸出右手轻抚摊在炕桌上的精致刺绣,“你只需把江家直系几个亲眷的开箱礼做出来即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族亲的礼物用绿衣绣的替了便是。”

新妇出嫁第二日除了拜见公婆外,还要举行“开箱礼”,也就是俗称的见面礼,给翁姑伯婶及亲友备物进献,便是兄弟和子侄晚辈也要送些礼品。而那进献之物多是新娘的亲绣的衣帽鞋袜,以便让长辈亲眷欣赏品评新嫁娘的女红。

李秀云抿了一口茶,闭上眼低声道,“…没定下日子的时候,总盼着早早的离了这个家,可真要走了,心里却并不松快…”

“姑娘…”李妈妈接过茶杯放到一旁,心疼道,“以姑娘的品性,无论到了谁家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我方才偷着去前院看了一眼,姑爷仪表堂堂,笑微微的立在那,看性子也是好的,如今又亲自来送聘,想必对这亲事也是重视的…”

李秀云摇摇头,苦笑道,“咱们太太虽不着调,可有一句话说的却是极对的…嫁人嫁人,嫁的不仅仅是男人…”

“姑娘别听那浑人胡说,那江家乃是望族,江家老太君又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断不会为难孙媳妇的。”李妈妈忙道。

那日姑娘去正房请安,回来便失魂落魄的,还不待她细问,绿衣便忍不住将张氏的话学了一遍。李妈妈又急又怒,可她一个奴婢又能如何,只能陪着自家姑娘哭了一场。如今又听到这话,知道自家小主子仍没忘了当日听到的刻薄话,忍不住搜肠刮肚的想了这一番话安慰。

“哪里用得着她亲自为难…”李秀云喃喃道。

“姑娘,江三爷是老太君最疼的孙子,看在三爷的面儿上她也不会让你难堪的…何况还有江家太太呢,姑娘小时候也见过的,慈眉善目,心肠最是柔软的…”

“傻妈妈…真正心慈手软的人哪里能在大宅门里风风光光的活了这么些年…没有妾不说,就连个庶出的孩子都没有…”李秀云软软的靠在引枕上,将目光调向窗外的几株翠竹,苦涩的闭上眼睛…

比起高门大户,她宁愿嫁个贩夫走卒…起码简单自在…可是,现实却告诉她,要感激自己的亲娘!因为,即使李家再落魄,也不会允许她自甘堕落,而继母张姨娘更不会为她的亲事费心,如果不是母亲生前定了江家,只怕如今,她逃不过被继母算计的命运…

第4章 第四章 樱桃点心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