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钧撑着榻边坐起些, 总算看了田映蓉一眼, 将手掌伸出道:“给我。”

田映蓉眨了眨眼, 被表哥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到,然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药碗,怯怯往他手里一搁, 然后就看见他将碗往前一举,对着那小丫鬟道:“你来喂我。”

苏卿言心中是百般不乐意,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人家的贴身丫鬟,喂药好像是她的分内事。

再看着那被冷落在一旁, 正低头用手指搅着帕子的田姑娘身上看去, 然后背着手走过去道:“少爷这可是你的不对,田姑娘在府里也是被伺候惯了的,若不是因为你, 她怎么会愿意放低身段去给人喂药。”

田映蓉未想到她一个丫鬟竟然敢教训起少爷来,可偏偏又是为她说话,而且句句都是她想说不敢说出口的,这时心头五味杂陈,眼圈渐渐又红了起来。

谢云舟站在门前,看这三人表情各异,觉得有些尴尬,也走过去加了句道:“田姑娘这般深情不渝,连谢某都觉得十分钦佩。”

魏钧原本只是抿着唇不语,这时听谢云舟和苏卿言一唱一和,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道:“先生今日很闲吗?我让我的丫鬟喂药,你也能说上一说,莫非,你真对我这个丫鬟有意?”

谢云舟讨了个没趣,总觉得这屋内的气氛十分别扭,想了想,当机立断道:“我先去书房等着少爷,您喝完了药就过来吧。”

然后他站起就走,留下傻傻看着魏钧的田映蓉,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又听表哥冷冷说了句:“你还不走,留这儿看我喝药吗?”

田映蓉哪怕再喜欢表哥,也还是有富家千金的骄傲在,见被心上人如此嫌弃,嘴唇颤颤,用帕子捂住脸,飞奔着跑了出去。

苏卿言看见她的背影又觉得可怜,转头埋怨道:“你不是说过,不对她恶语相向,这下这笔账可全得算在那真正的大少爷身上了。”

魏钧没好气地瞪着她:“那你去把她追回来,说明日我就和他成亲。”

苏卿言不想和他吵架,低头看着手里的药汤,又觉得有些愧疚,轻声道:“这药都凉了,我去让他们再煎一碗吧。”

“不必。”魏钧见她的表情,语气总算缓和下来,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准备喝这碗药,你拿出去,倒在花圃里,别让人发现了。”

苏卿言瞪大了眼,“你怀疑这药有问题?”

魏钧点头道:“还有这房里的熏香,你想法子全给我换了。我刚才仔细想过,段少爷若是被人下毒,这些事最有可能的途径。至于饭菜,你是和我一起吃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苏卿言未料到他已想的十分细致,连忙点头应下,又将药碗端着走出去,眼看左右无人,才倒在了花圃之内。

等回来时,就看见魏钧目光不错地盯着她,她觉得浑身不自在,背着手在屋里转悠一圈,然后发现魏钧的眼神一下都没挪开,就这么静静的,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审问味道。

苏卿言被他看得背脊都麻了,觉得自己好像被相公捉奸的出墙妇人,竟莫名心虚起来,然后梗着脖子问:“你老看我干嘛?”

魏钧手往旁边一拍:“你先坐下。”

他仿佛是笑着,可苏卿言怎么看都觉得是笑里藏刀,没来由地又摸了摸脖子,随后觉得自己心虚的很莫名。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审问她,于是理直气壮往下一坐,道:“魏将军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不用这么绕圈子。”

魏钧倾身过去,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拢进掌心,问:“你是为了他才来迟的?”

苏卿言想了想,倒也是无法反驳,于是轻轻点了点头。正想解释什么,魏钧已经靠到她脸边,牙齿在她耳垂轻磨了下,愤愤道:“太后刚从臣的床上下来,就去找另一个男人,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点儿。”

苏卿言揉着通红的耳垂,气得瞪着他道:“本宫爱去找谁,好像也轮不到魏将军来管。”

他们自从到了这个梦境,不知是否心照不宣,已经许久没用这样的自称和敬称。可这时,彼此心里都憋着气,用眼神和言语不断交锋,谁也不愿让对方痛快。

渐渐的,房间里留下的药散开,魏钧见她始终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终是觉得不忍,叹了口气,软着声道:“我等了你很久,好不容易算着煎药的时间到了,可你一直没出现。我怕你会出什么事,急得下床去找你。谁知在门口遇上那个什么田姑娘,她说我脸色不好,非让我躺回去,然后你就到了门口…”

苏卿言原本毫不退让地瞪着他,听着听着,那份强硬便撑不住了,想着魏钧是如何守着时辰等她回来,心中便有些难受,低下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耽搁的,是刚好迷路,然后又…”

还未说完,就被那人伸手将头揽进怀里,呼吸柔柔贴在她耳边道:“好了,只要你不是为了他,其他的无需解释。”

苏卿言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莫名觉得安心,然后抬起黑眸,一连串地抱怨道:“那你方才还那么对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还在那田姑娘面前教训我…”

谁知魏钧竟笑了出来,手捏着她的下巴道:“太后是在对我撒娇吗?”

苏卿言被他说的语塞,再想想自己方才的语气,确实挺像是情人间的撒娇。内心立即升起警觉,她大概是太适应被宠溺的小丫鬟角色了,这么下去可太危险了。

于是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正色道:“对了,我刚才撞见谢云舟和段老爷在一起。”

魏钧不说话,只认真地看着她,谢云舟是府里的夫子,和段老爷在一起并不值得专门提起,可见,她是看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于是苏卿言将竹林里的事全说了一遍,本意是想让他知道,段老爷其实是个伪善的人,可魏钧却沉吟了会儿,然后抬眸问:“你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吗?”

见苏卿言疑惑地看着他,又继续道:“谢云舟好歹是个举人,就算是为了生计,也无需对一个乡绅那般伏低做小。而且段老爷为何要这么对他?他愿意让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书生到府里教嫡长子,可见是个爱才之人,那他为何要在背地里这么贬低谢云舟,就不怕他一气之下离开吗?”

苏卿言听得更加迷惑,怔怔问道:“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也许。”魏钧缓缓道:“谢云舟有什么把柄被攥在段老爷手上。而这很可能,就是我们出现在这里,又能将谢云舟和整件事连在一起的关键。”

苏卿言听得十分头疼,只觉得他们所到的每处地方都是迷雾重重,可其中,却总循着同一个方向,也许当段府的秘密解开,他们就能窥得些许真容。

正发呆呢,魏钧已经伸出胳膊往她肩上一搭,道:“走,扶我我书房吧。总得多见见我那位夫子,才能多探听些消息。”

苏卿言觉得背他过去最省事,可魏钧偏偏不让,她自己又想了想,魏将军大约是不愿意在谢云舟面前示弱。呵,堂堂一个大将军,小心眼还挺多。

于是她扶着魏钧艰难地往书房走,见他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歇息,实在是觉得心疼,便提议道:“要不,我先背你到门口,然后你再自己走进去。”

魏钧一抬下巴:“不行,万一被人撞见,臣的一世英名尽散。”

苏卿言撇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将军的臭架子,想想有生出了个主意,手扶在他腋下,暗地里使劲,最后,将魏将军半拖半架地给送到了书房门口。

谁知两人刚走上兀廊,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斥骂声,仔细听听,好像是二少爷段斐,他们竖着耳朵去听,却只听见最后一句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勾当。”

魏钧和苏卿言面面相觑,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就看见段斐气冲冲地走出来,一看见两人便挑起眉,然后瞅着魏钧大汗淋漓的模样,故作怜惜地摇了摇头道:“大哥今日怎么不让你这丫鬟抱着走了,何必非常逞这个能呢。”又似乎提高了声道:“做人还是需知道自己的斤两才是。”

第53章

段家的二少爷段斐, 自从这两年对家族生意越来越上手,靠自己谈成了几桩大生意, 段老爷对他十分赞许, 连带着也越来越冷落那个只能缠绵于病榻,脾气越来越差的长子。

段斐仗着自己在段府的地位, 明面上对大哥还是颇为尊敬,可今日面对面撞上了, 见大哥走过两个院子就累得气喘吁吁, 身边又没见着其他人,于是藏不住高傲的心气, 手指按着绸袖上绣着的金线, 乜着眼嘲讽道:“做人还是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不要一味逞强的好。”

魏钧眯了眯眼, 还未开口,旁边的苏卿言已经被气得一肚子火,上前用帕子给他擦着额上的汗,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没错,奴婢也觉得,做人确实应该知道自己的斤两,尤其是要懂得安守本分才好。譬如长幼嫡庶, 切不可乱了尊卑, 二少爷你说是不是啊?”

她故意在“二少爷”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段斐脸立即黑了,手指在衣袖内捏起青筋, 他就算爬得再高,再荣耀光鲜,却永远绕不开出身这道坎。不是正房嫡出,就是他这辈子最怕提起的耻辱,如今被个丫鬟点着,而他竟无法反驳。

这时,魏钧伸手让苏卿言扶着他坐下,长腿闲闲交叠,将袍裾往膝盖上一搭,道:“这话说的倒是,咱们段府是高门大户,自然不能乱了尊卑,二弟见了我,好像不该忘了礼数啊。”

段斐的脸色更难看了,段宣是嫡长子,按照规矩,他们这些庶子女见了他必须行礼,可以往他这个大哥根本避着见他,就算碰上了也是冷脸相对,高傲到不屑多看他一眼,他倒是乐得免去这道礼。

谁能想到,今日段宣竟当面锣对面鼓地提了出来,那这礼数可就逃不掉了。

于是他盯着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等着他行礼的段宣,几乎将牙根都压碎,却还是只得弯下腰,两袖交叠的恭敬行了个礼,魏钧捏着苏卿言的手,饶有兴致地在她虎口摩挲,偏就是不开口让段斐免礼。

苏卿言被他弄得虎口直发痒,忍不住低头瞪了他一眼,谁知那人抬头对她笑得一脸柔情,将她企图抽开的手又攥紧了点。

段斐弯腰到背脊都酸了,却等不到大哥发话,一抬头看见这两人竟正在调情,根本忘了他这茬,气得冷哼一声,直起腰拂袖而去。

苏卿言望着这位二少爷灰溜溜的背影,觉得十分解气,然后才想起将手抽出,瞪起眼道:“大少爷还不进去念书吗?”

魏钧本想让她陪着,随后想了想,他可受不了两人又在他眼前眉来眼去,于是扶着柱子站起道:“你回去歇息会儿,等时候到了再来接我。”

苏卿言乐得清闲,转身时突然想到,小声道:“刚才段斐好像在和谢云舟吵架,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龌龊呢?”

魏钧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我待会儿想法子套点话出来。”

苏卿言这才回了房,难得不用伺候那位大少爷,在外间好好睡了一觉,等睡醒时,一睁眼竟看见魏钧那张脸就悬在上方,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道:“你怎么回来了!”

魏钧摇头道:“我若真是大少爷,有你这么懒的丫鬟,迟早得气死。”

苏卿言抓抓头,看了眼更漏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正不好意思的笑着,突然又想到:“你…你在这儿看了我多久了?”

她想着自己熟睡的模样一定很丑,也不知流口水没,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去擦了下嘴角,魏钧看着她这动作,忍不住笑起来道:“放心…”

见她刚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又继续道:“放心,你刚才流的口水我帮你擦了。”

苏卿言的脸瞬间红到耳根,见他笑得贼兮兮,也不知他是故意逗她,还是自己真出了丑,细眉不自觉拧在一处,忧虑的表情,令魏钧又舍不得逗她了,伸手在她眉心轻抚了下道:“饿了吧,让厨房把午膳送来吧。”

苏卿言正想从这尴尬的场景中逃脱,连忙顺着竿子往下爬,麻溜的出门去吩咐厨房送午膳,等两人回到饭桌上,魏钧才缓缓把刚才书房里的事说了一遍。

他故意用打抱不平的态度,想套出谢云舟和段斐直接有何龌龊,可谢云舟却轻描淡写地带过,摆明不想让他继续这个话题。所以魏钧猜测,谢云舟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可能和他和段老爷之间的秘密有关。

两人正说着话,没留神外面的脚步声,孟夫人带着丫鬟推门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丫鬟和少爷坐一块儿吃饭,脸立即垮了下来。

苏卿言傻了眼,一时不知是该站还是该坐,这时魏钧倾身过来,安抚地在她后背拍了拍让她好好吃,然后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转头问道:“娘亲有什么事吗?”

孟夫人板着张脸,翘着脚往旁边一坐道:“宣儿,你们这儿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哪有丫鬟和少爷同桌吃饭的道理?”

魏钧不以为然道:“怀玉日日照顾我,为何不能与我同桌吃饭。”

孟夫人气得提高了声音道:“宣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是不是与这丫鬟…”

有些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但刚才外甥女哭着上她房里去,说表哥对她根本无心,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用,还不如早些回田府解除这门婚约,也让她死了这条心。

孟夫人见田映蓉哭得鼻头都红了,顿时心疼的要命,不明白为何如花似玉的表妹,明明对他一往情深,自己那傻儿子硬要把人往外赶呢。

这时,旁边的嬷嬷凑过来,拉着孟夫人小声说,她曾亲眼看过几次大少爷和怀玉那丫鬟态度亲昵,有一日,怀玉根本没睡在外间,只怕是跑到了大少爷的床上。

孟夫人听得心惊胆战,再联想儿子对怀玉的态度,急得午膳都没吃就往这边赶,谁知正好被她撞见,那丫鬟真的胆大包天,关起门来,连尊卑都不顾了。只怪她以前有眼无珠,还以为这是个老实本分的,又想着儿子的身体,就算放个水灵的丫鬟身边,也出不了什么事。

总之她越想越觉得悔不当初,越想越恨怀玉心机深重,几乎就要毁掉儿子的大好姻缘,边想着,用包含怨毒和谴责的眼眸不停往苏卿言身上剜。于是苏卿言这饭是怎么也吃不下了,将碗往桌案上一放,道:“大少爷,你和夫人先聊着,我出去看看下午的药煎好了没。”

然后她没等魏钧开口,就一溜烟跑了出去,总算逃离孟夫人那可怕的压迫感,正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呢,突然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护院大声呼喝的声音。

她想着煎药的时候还没到,便好奇地朝那边走过去,到了院门口,却看见两个强壮高大的护院,将谢云舟架在中间,抬头嚷嚷着:“二少爷,到底怎么处置这人!”

段斐一身锦袍,坐在下人摆好的圈椅上,慢悠悠道:“谢夫子,你也算是我们府上的贵客,看在我爹的份上,我段斐还是给你留些面子,你认了这件事,我就不告官府,让你领了府里的惩罚也就算了。”

谢云舟被押在两个强悍护院的中间,身形显得十分单薄,可他还是不卑不亢,挺直了背脊道:“谢某真的不知二公子的鼻烟壶为何在我箱笼里,没做过的事,打死我也不会认。”

苏卿言手指抠着墙边,大约听明白了些,段斐声称不见了白玉鼻烟壶,不由分说将准备离府的谢云舟拦下,然后在他的箱笼里搜了出来,明眼人都看的出,这就是故意陷害。可段老爷今日不在,谁也不敢忤逆二少爷的意思,于是将谢云舟拦下,硬逼着他认罪。

这时,段斐惋惜地“啧啧”两声,脸色突然沉下来,道:“原本想给谢夫子留些情面,你却偏偏不愿意承我的好意。既然你执意不认,那就让阿成和阿全帮你想想吧!”

旁边两名护院一听,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其中一人钳起谢云舟的双臂,另一人挥拳就往他脸上打,段斐口中啧啧偏过头,似乎不想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谁知下一刻,他听到的却是护院阿全的惨叫声。

这一边,谢云舟也已经昂着头、闭上眼,绝不愿自己显出一丝怯懦,可意料之中的痛意却没有到来,等他睁眼时,竟看见怀玉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正一手一个,轻松地将两个彪形大汉扭着胳膊推倒地上,惊讶地出声道:“你…你怎么会…”

苏卿言这时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然后便露出得意表情,下巴一扬,扯住谢云舟衣袖道:“走吧先生,咱们找大少爷给你评理。”

谢云舟见她如此维护,鼻间感到一阵酸涩,但瞅见那一边气得脸部都扭曲的段斐,立即挣脱她的手,摇头道:“你快走,谢某不能让你也涉险。”

苏卿言瞅着那边被她推倒的护院,心说她现在壮的连头牛都能掐死,还能有什么险,这时段斐已经面色阴沉地一挥手,从内院又冲出近十名护院,苏卿言力气虽大,可见到这么多身形剽悍的男人围上来,还是有些发怵,硬着头皮往外冲,可双拳难敌四手,抵抗了一阵就被人给牢牢钳住双臂,押到段斐面前。

段斐瞥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冷哼一声,这时,谢云舟却突然冲出挡在她身前,然后冲他深鞠一躬,紧张地脖上青筋都现出道:“这件事和她无关,二少爷放了她,谢某什么都认。”

段斐摸着下巴,将他们两人扫视一眼,然后从喉间发出笑声道:“看不出,谢夫子还是个痴情人。”

他又看向那被钳制住的丫鬟,只见她脸上明显露出胆怯,却还是固执地不愿低头,立即想起今早,她为大哥出头,两人一唱一和,硬是逼着自己行礼的那件事。

于是他眯起眼,咬了咬牙根道:“是这丫鬟先伤我的人,若是这么放过她,岂不是显得我段府没规矩。”

谢云舟听得更是惊惧,抬头看见段斐手往后一伸,接过一个护院递过来的鞭子,眉宇间蓄着阴冷,不由分说就往怀玉的脸上挥去…

苏卿言这辈子也没遇过这么可怕的事,眼看那鞭子扬起,吓得拼命挣扎,那一刻的求生欲竟让旁边的护院几乎都按不住她,这时,又听院门口传来一声大喝:“谁敢动她,我就让他偿命!”

护院吓得一松手,就让那丫鬟用力挣脱,可段斐手里的鞭子还是毫无顾忌地狠狠挥下去,将苏卿言的左肩劈开一道血痕,就这么跌倒在地上…

第54章

眼看着小太后捂着渗血的肩膀, 身子晃晃悠悠往下倒,魏钧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叫嚣着往上涌, 激的眼前一片血红, 这时无比痛恨自己上了具如此病弱的身子,连跑过去都得让人搀扶着。

田映蓉被表哥这副模样吓坏了, 她方才路过二少爷的院子,正好看见怀玉那丫鬟在被段斐为难, 虽然她对这丫鬟怀着芥蒂, 可又怕她会吃亏,来不及多想便跑到表哥的房里去告诉他。谁知表哥竟猛地站起, 然后不顾姨母的喝斥, 让个小厮扶着拼命地往这边跑。

她担心地跟了上来, 正好看见表哥在门口用尽全力大吼:“谁敢动她, 我就让他偿命!”这样的气势,让他不再像个常年重病的男人,反而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不顾一切,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一颗心仿佛被谁捅了一刀,田映蓉捂着唇忍住差点落下的泪。

可下一刻,她就看见那丫鬟被人给打了一鞭子, 身子软软栽倒在地上, 然后表哥的脸白得像要透出血来,生怕他会因此晕倒过去,便忍着心痛跑过去,

苏卿言从未受过如此的罪,这时捂着伤口坐地上痛的直抽气,却恐惧地连哭都忘了哭,恍惚间,听见身后的谢云舟喊着她的名字扑过来,可又不知被谁给拦住。

然后就被抱进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里,那双不再健硕的手臂将她紧紧箍在胸前,仿佛用尽他最后一份力气,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朝暗处滑落。

她攀着那人的手臂,总算找到了能自己安心的港湾,然后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起来。

魏钧温柔摸着她的头,听着她难得如此放纵的哭声,心疼的咬紧了牙根,然后转过头用仿佛蓄着刀剑的双眸,狠狠瞪了一眼段斐!

段斐那鞭子就是故意落下,他不信自己身为段府主人,想给个小丫鬟教训,还得看大哥的脸色不成。可突然看见这一幕,先是觉得稀奇,然后便被大哥瞪的那一眼吓得全身抖了下,鞭子没拿住,就这么滑落到底是。

自从段宣生病以来,他就从未把这位大哥放在眼里,可不知为何,这刻他抱着那丫鬟,眼神变得如同凶兽一般,像是威吓又像是种宣判,令自己生出股恐惧感,仿佛真会因此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

魏钧正捏着拳暗自盘算着,究竟该如何为苏卿言报仇,这时,旁边的田映蓉拉了拉他的衣袖担忧地道:“是不是先该给她止血。”

他低头看见怀中人的左肩一直在渗血,小太后抖得都快昏倒,可自己早不是那个强大无比的魏将军,咬着牙想将人往上提,谁知却让自己差点跌倒下去,苏卿言晕沉沉地将胳膊绕着他的脖颈,用虚弱的声音道:“别,你抱不动我…小心别把自己累倒了…”

魏钧这辈子也没这么无力过,气得恨不得赶紧抛开这身子回去,这时,谢云舟自后方站出来道:“我来背她吧,怀玉姑娘是为了我而受伤,我总得为她做些事。”

魏钧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可他毕竟是统领千军的人物,分得清孰重孰轻,现在若是计较这个,再找丫鬟婆子过来只会耽搁她的伤,于是咬着牙由得谢云舟将她背回房。等苏卿言刚被放上床,就将还累得满头大汗的谢云舟给推到门口,毫不客气冷着脸道:“我要给她治伤,闲杂人等需得回避。”

谢云舟皱眉道:“是否该请大夫或者府里的丫鬟来,大少爷好歹是男人…”

魏钧着急苏卿言的伤,很不耐烦地挥手道:“她是我房里的人,由不得外人插手。”

他加重了“外人”两个字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然后叫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厮,冷着声吩咐道:“送谢先生回家。”

这是摆明赶人了,谢云舟担忧地回头看几眼,叹了口气,被那小厮半请半赶地送出了府,

魏钧总算赶走了这不顺眼的人,赶忙去看床上的人,谁知却瞥见田映蓉还在房里一脸无措地站着,原本正想说些什么,一看见表哥脸色,便识趣地攥着衣角低头往外走,然后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谢谢你,刚才专程来通知我。”

这是自从她进段府以来,表哥对她最温柔的一次,却是因为她帮了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丫鬟。田映蓉顿时心如死灰,转身对他躬身一礼,仿佛一种告别,然后便换了副绝然又解脱的表情走了出去。

房里总算只剩他们两人,魏钧挽起袍袖想去看一看她的伤,可在战场上连自己中枪都不眨眼的魏将军,此刻见到她被血染红一块的外衫,手指都有些发抖,这时趴在床上的苏卿言脸挨着他的手背,抽搭着鼻子道:“魏将军,我好疼!”

魏钧听得心尖儿颤颤,只恨这鞭子不是抽到自己身上,这时门外有人送来热水和药箱,还没顾得上探头往床上望,就被大少爷给直接赶了出去。

魏钧深吸口气,在热水盆里浸湿了帕子,然后替她解开衣带,刚扯动外衫,就听见床上那人喊痛之声,皱起眉,干脆直接从伤口处把外衫撕开,然后就看见小太后原本白嫩的背脊之上,划出数寸长的血痕,手指用力攥成拳,恨不得现在就去将段斐给杀了。

苏卿言正哭得神志不清,感觉背后一凉,竟被那人扒得连里衣都没留下,哑声喊:“都这时候了,魏将军还想占我便宜!”

若是以前魏钧,必定会好好调侃她几句,可这时他只是低头边用帕子为她擦着脸上的泪和汗,边柔声安抚道:“别怕,我要给你治伤。”

苏卿言在这温和的嗓音之下,奇迹般的安定下来,脸抬起来,在他手上的帕子上蹭了蹭鼻涕,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可千万不能乱看啊!也不能乱来!”

魏钧见她惦记着自己的贞洁,连痛都忘了,忍不住轻抬了下唇角,温声承诺道:“放心,臣像那么禽兽的人吗?”

苏卿言认真想了想,以他原来的行径,那可真说不准。正在胡思乱想着,魏钧已经换了块帕子,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帮她擦去血污。以他的经验,知道这步对她来说就挺难熬的,便压下身子柔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可苏卿言当了十几年身娇肉贵的相府千金,哪里受过这种罪,本来就疼,被他一说更觉得委屈,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泪又涌上来,怕影响背后那人,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声音,等魏钧压着力道尽量轻地擦了一遍伤口,全身逼都出了汗,再低头时,却看见小太后的唇都快被咬破了,大大的凤眸里不断往下掉着泪,却硬是一声都没哼出来。

他心疼地捏紧了帕子,皱眉问道:“很疼吗?”

苏卿言自己觉得有些丢脸,当初他受伤时,可是半个痛字都没喊过,自己就包扎好了伤口,可她就是很疼啊,于是吸着鼻子问道:“应该…好了吧…”

魏钧叹了口气,手指在她伤口边轻轻摩挲着道:“还得忍忍,需要上药,不然伤口可能会恶化。”

苏卿言的情绪已经忍到极限,边哭边胡乱抱怨着:“你为何来得那么慢,非叫他打了我才过来,万一再来晚点,我都要被他给打死了。呜呜,等我回宫,本宫一定要治你的罪…”抬脸想了想,又大声吸了吸鼻子:“对了,就治你魏钧一个护驾不利之罪!”

她还没发泄够,突然瞪起眼,连哭声都被堵在喉咙口苦,因为她感觉到伤口处,传来温热又带着湿濡的触感,魏钧将唇轻轻压在她的伤口处,如蝉翼般的吻,顺着伤口轻柔地往下游移,他鼻息间的热气全扑在裸.露肌肤上,惹得她整块背脊都红了起来。

苏卿言脑中的弦立即绷紧,伤口处的感觉十分奇异,刺痛中却又夹杂着酥麻感,热热的,又有些痒,感觉他的唇滑过伤口还要再往下,吓得大喝道:“魏将军,你答应过我,可不能真做那禽兽之事!”

魏钧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终于笑出来,直起身子,将手按在她肩上揉了揉道:“好了,上完药了。”

“啊?”苏卿言怔了怔,随即才明白,他刚才便是用那样的事分散她的注意,这样便不会觉得上药有那么疼。

可那也太逾矩了,他都差点亲到…苏卿言感到一阵羞恼,偏偏又说不出谴责的话,干脆把红透了的脸埋在枕头里,赌气不再理他。这时,又听他身子俯下来,压在她耳边柔声道:“臣可不舍得让太后疼。”

苏卿言被他说的心头乱糟糟,也不知是气他更多,还是甜意更多,还在专心当缩头鸵鸟,突然感觉旁边的床榻一沉,抬头看了眼,发现那人竟自己脱了外衣睡了上来,忙抗议道:“你睡上来干嘛?”

魏钧翻身对着她,手搭在她背上仔细检查着她的伤口,然后道:“首先,这张是我的床。然后,等会儿药效发作你可能还会疼,我得好好陪着你。”

苏卿言趴在床褥上连动都不敢动,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又往里缩了缩欲哭无泪地道:“那你先让我把衣服给穿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