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嘉弦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笑道:“好呀,要是你明年没有带我去骑马,我就带娃娃回南碧城,或者去京城找江大哥!”

提到江律,公孙容的脸色稍变,把夏嘉弦拉进怀里:“你那江大哥原来可是喜欢你的,你这样回去他不得和我拼命。”

夏嘉弦放下手中的活计,伸手摸了摸他那有些扎人的胡茬,温和道:“也不知道江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当上了捕头?”

“会的,他一定已经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捕头了。”

夏嘉弦点点头,又道:“不知道大哥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公孙容也叹了口气,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夏嘉弦的额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怅然:“大哥对大嫂用情至深,如今妻子都已经不在世上,恐怕心中的伤痛是无法消弭了,只盼望他对世间多一些眷恋,便已经是万幸。”

夏嘉弦也觉得大哥那样的人,恐怕此生再也不会喜欢上另一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最好的东西也许便是以前的那些记忆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

帐子外忽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夏嘉弦刚想去看看,便有一个人掀开帘子进了门来。

“公孙容、嘉弦,快帮忙去找找阿华吧!”进门的却是邻家的大嫂,此时满身的雪,面色焦急。

“阿华怎么了?”夏嘉弦急道。

“晚上阿华和他爹说要到外面去闯荡闯荡,他爹不允,这不就闹了脾气,气匆匆地走了,现在也没回来呀!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雪,可怎么整?”

公孙容听了也站了起来,沉稳道:“我也跟大家出去找找,你们也别太着急了,阿华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夏嘉弦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实的袍子给公孙容披上,叮嘱了一番才安抚大嫂去了。

*

公孙容出了帐子便往平时与阿华放羊的地方走,雪下得很大,每走一步都很困难,可是他走得很快,不多时肩上便落了厚厚一层的雪。

阿华脾气倔,可是并不是冲动的性子,八成是在哪里躲着生闷气呢。公孙容把平时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终于在一个小土坡旁边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的阿华。

公孙容用脚尖提了提他的腿:“大男子汉的就这点出息?”

阿华并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剧烈地抖了抖,公孙容察觉出不对,急忙蹲下查看情况,谁知这一看却吓了一跳。

阿华的小腿竟然已经完全肿了起来,而阿华也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公孙容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划开他的裤子,便看见阿华那已经扭曲成古怪角度的小腿,他用手摸了摸,不禁一惊,那小腿竟然已经完全断了!

“阿华醒醒,快醒醒!”公孙容拍了拍阿华的脸,又运功活络了一下阿华的经脉。

过了一会儿阿华终于睁开眼睛,却还是有些迷茫:“啊,公孙大哥啊,你怎么来啦?”

公孙容被他气得不轻,若是自己没有找到他,或者来的晚一些,阿华多半是要被冻僵了。公孙容忿忿脱了外袍扔在阿华身上,冷硬道:“穿上!”

阿华一愣,他不知道公孙容为什么会生气,却是极为听话地将那袍子穿上了。他想要站起来,可是一动便觉得小腿疼得要断掉似的,他不知道他的腿已经断掉了。

阿华还想要试一试,却猛地被公孙容按住了,然后整个人被公孙容扛在了肩上。

阿华觉得很丢人,想要让公孙容把自己放下来,可是却不敢开口,他现在真的是很怕公孙容,于是只能忍着,把脸都给憋得通红。

公孙容扛着他走了一段,胸中的火气渐渐消了,阿华其实和自己少年时期很像,崇拜英雄,想要出外闯荡。他想说点什么来劝阿华,可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若是他年少时有人劝他说:少年人,不要出去闯荡了,外面没什么好的。他一定会把那人的门牙打掉,好与不好要自己去尝试才会相信。

*

夏嘉弦和邻家大嫂等到很晚也没见阿华回来,出去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也没人找到阿华。于是等待就成了难熬的事,夏嘉弦心惊胆颤地等到天快亮,终于坚持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进了门,她努力几次终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是公孙容回来了。此时公孙容已经被雪浇了一晚,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夏嘉弦急忙找了干净的衣服出来,一边用干布给他擦干身体,一边问道:“阿华找到了吗?”

公孙容打了个阿嚏,声音有些鼻音:“找到了,那孩子摔断了腿,现在已经接上了,但是要养一段日子了。”

“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

“应该不会,阿华还小,愈合速度快。”

“我去熬点姜汤给你喝。”

公孙容拉住夏嘉弦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困了,你昨晚也没睡好,也休息一下吧。”

夏嘉弦也确实是有些累,想着一会儿娃娃醒了恐怕想要睡觉就困难了,所以便在公孙容旁边躺下了。

夏嘉弦从来没想过公孙容也是会害风寒的,所以当公孙容鼻涕横流,恹恹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很是惊吓。

“娘子,我头疼。”公孙容哀号着,他已经多少年都没有害风寒了,昨天因为阿华那小崽子,在风雪了走了大半宿,今日便害病了。

夏嘉弦刚把娃娃哄睡了,听了他的话觉得好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哄娃娃一般道:“容容乖,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你喝了药就好了。”

公孙容一听喝药眉头都皱成了一条线:“娘子,我不要喝药!”

夏嘉弦的手指下移,狠狠掐了公孙容的脸一下:“不喝药怎么能好,乖乖喝药!”

公孙容的脸都被她掐变形了,加上发烧烧得他满脸通红,所以看起来有些孩子气。他努力把脸拽出来:“有没有不苦的药?”

“良药苦口。”夏嘉弦说完便去熬药了,过了半晌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回来。

公孙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做最后的挣扎:“其实我过两天就好了,不用喝药也可以的。”

夏嘉弦挑眉,然后决然摇了摇头:“容郎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要是病了我们的天可就塌了哦。”

公孙容被扣了这样一定大帽子,即便是不想喝药却也是咬着牙喝了,喝完之后人便像是一坨死狗肉般瘫倒在床上。

*

过了几天公孙容的伤寒终于是好了,而阿华也没有再嚷着要出去闯荡。

娃娃一天天长大,这样的日子闲适而美好,让公孙容和夏嘉弦觉得人生如此便已经足矣。

68、大结局啊大结局...

六月份的时候娃娃已经会扭着小屁股爬了,有时公孙容吓唬她,她就抖着胖嘟嘟的小屁股往床里面爬,把夏嘉弦逗得都笑出了眼泪来。

公孙容的胡子长了一些,还喜欢用胡子去扎娃娃的脸,每次都把娃娃弄得眼泪汪。后来娃娃也学会了反抗,在公孙容用胡子扎她的时候就用手去拽他的头发,一旦握住了就怎么都不松手。

夏嘉弦时常担心过不了多久公孙容就会成为一个秃子,尽管如此公孙容依旧喜欢用胡子去扎娃娃,自己的头发也越来越少…

*

这日公孙容到镇子里购置些东西,夏嘉弦见阳光很暖和,便抱着娃娃出了帐子,娃娃很乖地伏在她的肩膀上,把自己肥嘟嘟的小脸都压得变了形。

夏嘉弦用手指戳了戳娃娃的额头,虽然知道娃娃听不懂却还是问道:“娃娃怎么了,想要睡觉了吗?”

娃娃“噌”地一下抬起头,依依呀呀地指着夏嘉弦身后,好像是有些着急。夏嘉弦急忙回头,便看见一个人男子站在身后。

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呼出声:“大哥!”

这人正是独自离开一年多的公孙清,男子笑容温和,这样的温和几乎让人不会去注意他脸上的伤痕,只觉得他可亲美好。

“我刚从南方过来,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夏嘉弦迎上前,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好,我们过得很好,只是惦念大哥。”

“我过得也很好,你们放心。”

娃娃起先是好奇地看着公孙清,然后忽然挣扎着伸手要公孙清抱。

“大哥,这是我们的孩子,她要你抱她呢!”夏嘉弦顺势将手臂往前伸了伸。

公孙清先前看夏嘉弦抱着这娃娃,便知道是自己的侄女,却担心自己的脸吓到她,谁知这娃娃倒是胆大,竟然还敢伸手让自己抱,心中只觉高兴,可是却迟迟不敢伸手。

娃娃又依依呀呀地叫,小手抓住了公孙清的衣襟,颇有些不抱她就不松手的架势。

“大哥抱一抱她吧,要不她可就要哭了哦。”

公孙清有些犹豫地伸出了手,只觉触手温软,像是一坨滑溜溜水汪汪的嫩豆腐,他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于是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而滑稽。

娃娃终于得偿所愿,一会儿蹬腿一会儿伸手的,让公孙清更加的心惊胆颤。

折腾了好半晌,娃娃终于累了,小脑袋一颤一颤的,最后趴在了公孙清的肩膀上睡着了,两只短粗的小胳膊却还是死死地搂着公孙清的脖子,仿佛是-怕公孙清偷偷走了一般。

夏嘉弦和公孙清说了些近况,没有什么波折,都是美好安宁的。

天快黑了的时候公孙容终于回来,他手中拎着许多采购回来的东西,兴高采烈地进了帐子。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把手中的东西都扔了,冲到公孙清面前。

谁知公孙清却伸手挡住了他,这时他才看见趴在公孙清肩膀上睡的正香的娃娃。

公孙清想要伸手将娃娃抱下来,却被公孙清躲开。

“让她睡吧,我们说话小点声就好。”

娃娃转了一下小脑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睡了。

公孙容问了公孙清的近况,知道他走了许多地方,见识了许多的风土人情,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很是替他高兴。

公孙清说公孙谦一年以前便回漠北了,他想要重建公孙家,前些日子他路过漠北,才知道公孙谦在原来公孙家的那块地上面重新建起了一栋宅子,虽然没有原来的大,却已经不小了。

公孙容听了只觉心中复杂,流着公孙家血液的两个儿子在各自飘零,而不是公孙家的那个却在重建公孙家。

也许冥冥之中当真是有安排的,只不过这样的安排公孙容和公孙清都不愿意看到,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阻止。

只不过公孙容的惆怅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他不小心看到娃娃晶晶亮的口水流到了公孙清的肩膀上,把公孙清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公孙容尽量忍住笑意,茫然指了指公孙清的肩膀,问道:“大哥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公孙清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僵硬了。然而他还可以更僵硬的,因为他觉得小腹划过一股热流,他不敢动了,他觉得自己的脑瓜仁疼。

公孙容也察觉公孙清的脸色不对:“大哥你怎么了?”

公孙清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土:“娃娃尿了。”

恰好这时夏嘉弦进了门,见两人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好奇问道:“你们怎么了?”

公孙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公孙容挣扎良久,终于道:“娃娃尿裤子了,还把大哥的裤子也尿了…”

夏嘉弦告诉自己,不能笑,你不能笑,硬是扳着脸,十分正经道:“公孙容你快把娃娃抱开,我去找身衣服给大哥换。”

公孙容僵硬地点点头,想要去抱开娃娃,却被公孙清躲开了,他的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急道:“等弟妹拿了衣服来,再把娃娃抱开吧!”

公孙容点点头,觉得实在对不起大哥,可是却憋不住笑,于是只得背过身偷偷地笑,肩膀猛烈地颤抖着。

“二弟,你要笑就笑吧,别忍着。”

*

公孙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讨厌自己的大哥,可是现在他是真的讨厌…

自从公孙清来了,娃娃几乎已经都不正眼瞅公孙容了,每天只要公孙清换尿布,只要公孙清抱着,只要和公孙清一起睡觉。

让公孙容这个亲生爹爹看着干瞪眼,郁闷而愁苦不已。

娃娃还没有名字,公孙容和夏嘉弦便想让公孙清帮着起一个,公孙清前思后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满意的:公孙宁,愿她一生平静安宁。

*

公孙清呆了半个多月便离开北上,说是要去北方看一看,回来时再来看他们。

那天娃娃哭得撕心裂肺,弄得公孙清也有些不舍,却还是走了。

当晚娃娃睡着之后,公孙容伸手揽过夏嘉弦:“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很庆幸这辈子遇上了你。”

夏嘉弦眯起眼睛看他:“没有。”

“嘉弦,我庆幸我遇上了你,救赎和守望都是因为你而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嗯。”她应了一声,摸了摸脖间挂着的玉坠,眼睛明亮:“遇上你也是我的幸运,我还记得那一天傍晚,你站在我身后,问我说,你会刺绣?”

沉闷的笑声从公孙容的胸腔中发出,震得她耳朵发麻。

公孙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里有一幅小鸡吃米图,是一个坏姑娘留下的,那姑娘留下了图,偷走了我的心。”

夏嘉弦摸了摸,隐约能感觉到一些凸起的纹路,愧疚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个好姑娘,才不会故意做这样的事情呢!”

公孙容斜眼看她:“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嘉弦犹豫了片刻,声如蚊蚋:“只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吗?”

夏嘉弦心虚:“其实可以再多一点点的。”

公孙容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声音透过漆黑的夜传进她的耳中。

他说,真是坏姑娘,我的坏姑娘…

69、番外:小包子卖萌记...

三年后。

阳光明媚的三月,一辆马车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赶车的是一个眼神清亮的男子,虽然留着胡子却依旧可以看出很年轻的样子。

“还有多久能到?”忽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睡意未消的年轻女子伸手抱住了男子的脖子。

男子刚想要说话便觉腰间一痒,一低头便看见一个小脑袋从胳膊下面钻了出来,那小脑袋抬起来,也问道:“容容还有多久啊?”

男子弹了那小姑娘的脑门,又弹了身后女子的脑门,佯装恼怒:“你们娘俩睡够了就又来压迫我!”

女子伸了伸舌头,抱着男子的脖子摇了摇,撒娇道:“容郎最好了,容郎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抱着公孙容腰的小姑娘也有样学样:“容容最好了,容容是世上最好的人!”

公孙容哪里受得住两人轮流灌的迷糊汤,只觉晕晕乎乎地像是飘在云端一般:“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晚上就应该能到南碧城了。”

“容郎你真好,到地方叫我哦。”夏嘉弦亲了公孙容的脸颊一口,然后便钻回了马车里。

小宁儿学着夏嘉弦的样子,把公孙容的脖子拉下来,亲了他脸颊一口,还摸了摸公孙容的头:“容容最好了,到地方叫我和嘉弦哦。”

“宁儿你也欺负我。”公孙容用胡子使劲儿在小宁儿的脸上蹭了蹭,弄得她吱哇乱叫才松了手。

傍晚时分公孙容把马车停在了乌飞娅的院子外,他掀开帘子一看,车里的两人还睡得正香。

“娘子快醒醒,到地方了。”

夏嘉弦动了动,没等她起来却见小宁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到地方了吗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