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管隽筠打量了一下紫檀交椅,不为所动。慢慢摇着折扇,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自家那个两天在起更前没有看到人影的人,这一刻倒是来得比什么都快。

回过头一看,所料果然不差。诸葛宸已经到了门外,紧抿着嘴唇分辨不出情绪。看到她坐着这里,已经阔步进来。仙儿吓了一跳,因为诸葛宸身后还跟着同样面色的荣立。

别看平日仙儿能够当荣立的家,那也只是不出漏子的时候,真要是做出这种女扮男装,惊世骇俗的事情,心底还是有些惴惴然。就算是此时身边有管隽筠坐镇,可是也不能管到家里去,等下晚上回去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回去”诸葛宸冷着脸过来,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有什么,回去说。”

“这儿有什么不能说的?”管隽筠微微一笑:“这个五彩花樽我见过,怎么今儿又在这儿看到了?难道有人觉得这花樽好,就拿到这儿来了?这五彩纹饰,是什么品级的人家才能有的?我竟忘了。”

“难道就只有一件不成”诸葛宸冷着脸:“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什么回去说比在这儿好。”

“好,我回去。”管隽筠从不在外人面前给他没脸,且不论他是不是丞相的身份。他是自己的男人,也不说夫为妻纲,只是不要人说自己没规矩会让他丢了面子:“我想会有个好的说法给我。”

“嗯。”诸葛宸点头,一手夺过她手里的折扇,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扭头看着荣立:“别跟着了,你那儿也有事儿要做。”目光落在管隽筠身边的仙儿身上,荣立抿着嘴点点头:“好了,回去了。”

管隽筠眼睁睁看着仙儿灰溜溜跟在荣立身后离开,有些孤立无援。怎么会是这样子,而且诸葛宸跟她一样,并没有正眼看看院子里的人。拉着管隽筠的手,大步出去。

秀儿有些看不明白京城中的人,怎么这里的人居然会是男人毫不避讳,牵着手就这么走了。虽然先前进来的人,有些女气。也是男人的打扮,难道本来就不是男人?可是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从里到外透着古怪,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闹够了?”诸葛宸坐进鞍车里,看着一脸愠色的管隽筠:“弄得男不男女不女,好看?是不是要人说我有了断袖之癖你就放心了,还要带着自己的丫头在外头招摇?”

“先说说那个花樽是怎么回事,再说说这个秀儿还有这所外宅。我男不男女不女的事儿,等会儿再说。”甩开他的手,有些恼火。

“还要我说多少次,这跟我没干系。”诸葛宸把她抵在车厢上:“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过些时候就丢到脑后去了,若是你问得多管得多,将来收不了场就是**烦。这里头牵涉的人,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男人,要是你全信不过,不知道你会信得过谁。”说着就扯下她发髻上的象牙簪子,横七竖八插在自己头巾外面,紧接着不由分说覆上她的唇,不许她出声。

“唔”管隽筠惊呼着想要推开他,等下被人看见只怕真要说两人是断袖之癖。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见这样子,传出去怎么做人?

“是你逼我这样子的。”良久之后,诸葛宸放开她:“这件事如今还没有定论,再说不论是你哥哥还是我,难道都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他真要有什么外室,也犯不着去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瞧瞧那样子,若是知进退的,见到陌生男子难道还能迎上去?这点规矩都不懂,留着做什么?”

一席话说得原本面红耳赤又带着气喘吁吁的女人,又带着些迷糊起来:“你们在弄什么鬼?这里头的事儿,我要知道。”

诸葛宸摇头:“还不是时候,你知道了只会是是添麻烦。有些事情,你还是别问了。自然是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用这个缓兵之计跟我拖延着。日后生米煮成熟饭了,就能够为所欲为来着。”管隽筠对上他的眼睛,就算他给出的解释无懈可击,还是不甘心。这里头有太多的破绽,骗不过自己的眼睛,也瞒不住任何人。

“你总是信不过我就行了。”诸葛宸无奈地摇摇头,掀起前面的车帷:“待会儿到了相府,一径到二门。”

“是。”前面赶车的头也不回地答应了,管隽筠脸颊蓦地发烫起来。上次就因为自己跟他闹别扭太狠,后来在车上做出的事儿叫人说不出口,也是一径把车停在了二门里头。这次又这样,是要干什么?又不是以前,都是两个儿子的爹娘,还要跟以前一样做出那么多没分寸的事情?

诸葛宸转过脸的时候,早已换了一副颜面:“你少在那儿胡思乱想,就你这样子等会儿在大门外停了车,被人看见我说得清楚说不清楚?”

“你胡说什么”被人看破了心思,又不好说什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瞧你那张脸都像是红盖头似地。”诸葛宸明显意有所指,却又坐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这些时候还留在城里都是因为不放心。我还能做什么叫你不放心的事情,你看有这么点蛛丝马迹你都能查出来,真要是有什么也有前车之鉴在里头。上次就跟你说了,你就当做是当初岳父的事情,见一半不见一半行了。何必非要追根究底?还要回去说那么些话?你哥哥嫂嫂这两天弄得家里简直像是不得收拾了,我看都是你惹的祸。”

第五卷东突风云第九章断袖?

手臂有些紧,管隽筠有些喘不过气来。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搂进怀里:“今晚我不出去了,孩子们也都不在家。家中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想怎么审我都行。只是最后都要依着我才行。”

“为什么要依着你?”管隽筠不自觉瞪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们两人上了马车时候,多少人看见堂堂宰相带着个清秀的男人上了马车。明天还不知道传闻便成了什么,你不好好补偿一下?”诸葛宸笑着在她柔软的唇上啄吻了一下:“我也想好好陪陪你,自从回来以后,我们都是聚少离多。哪怕是你在家里,也有两个臭小子前后跟着。”

本来气鼓鼓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实在很叫人安心,哪怕是一肚子的火气也在这时候消弭于无形。本来有些倦怠的神色,一下子松懈下来,就有些瞌睡沉沉。诸葛宸的手也换上她的纤腰:“睡会儿,等会儿到了府里我抱你进去。只要是没人说,丞相带了个男人回家就行。”

“去你的。”嘟囔了一句,合上双目沉沉睡去。诸葛宸凝视着她的睡颜,想起方才事情脸色却不好看。终究只能是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被她知道真相以后,恐怕真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

皇帝看着手边的奏本,诸葛宸居然不顾丞相体统,跟男人有了断袖之癖。堂而皇之把男人带上相府的马车,这是唱的那一出?最近为了管昕昀在城中闹出的故事,皇帝已经是不胜其烦。

管昕昀是亲王爵位,犯不着为了一个江南女子闹得这样。只是他的夫人到底是太后侄女,也不好太置之不理。而且里头还有那丫头在里头推波助澜,换做别家说什么都不会闹得太狠,可是这位妹妹又是丞相夫人,凡是要是不能顺着她的意思,最后闹僵了,谁也没法子宛转的。

这回好,诸葛宸又闹出个断袖之癖出来。难道百官之首非要有了这些故事才能安生?皇帝捏着额角,怎么没见管隽筠出来辩解一番?总不会这个男人,其实是丞相夫人假扮的吧?也只有这样,这位丞相夫人才用不着辩解什么。想想这两口子还真是过得热闹得紧,有时候也会去想要是自己当初真的跟管隽筠在一起会怎样,可是最后才知道自己毕竟不能给她她要的东西。但是诸葛宸做到了,哪怕是经历了那么多还没有变过。

“给皇后请安。”守在外面的内侍给皇后请安,算是打断了皇帝的头痛。这两天皇后都在劝解吴纤雪,皇帝也不只是动了什么心思,每天都来皇后寝宫里的小书房批阅奏本,两口子好像是过起了平凡人家的日子。

“皇上。”张莲端了盏参茶进来,看到皇帝一脸不胜其烦的样子:“怎么了,又是什么烦心的事情?”

“你那儿的一段公案了结了?”皇帝端起参茶抿了一口:“两口子好了?”

“好多了,不过是还有些别扭。”皇后笑笑:“这么些日子,两人也该是闹乏了。臣妾寻思着,这里头只怕是还有什么。要不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样子,再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江南女子也不至于。”

“嗯,那朕就还跟说见有意思的事情。”皇帝扬扬手里的奏本:“昨儿午后,有人在城里看到诸葛宸跟个清秀男子上了相府的马车,两人神色亲密。说是朕的丞相有了断袖之癖,你说朕该怎么着?”

张莲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这怎么会呢,两口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断袖之癖来了?”

“朕都不知这件事是真是假,想要问人却又不知道该去问谁。不如趁着咱们都有空,出去走走?”很久以来皇帝也很想出去走走,看看民间的夫妻是怎样在过日子。尤其是诸葛宸跟管隽筠夫妻两个,这两人算得上是一对叫人琢磨不透的。

别人家都有三妻四妾,而且没有一个人的官职能比得上诸葛宸,只是他真是做到了。不说是为了不负管隽筠,就是能够忍住周遭的蜂狂蝶浪也不容易。至于皇后,好像是经过了管岫筠的事情,跟管隽筠之间还像是走得近了。只是管隽筠除了命妇该尽的礼节以外,已经不再露面了。这下子更加让皇帝对她充满了好奇,很想去看看这两口子是不是在相府里头闹得天翻地覆。

“难不成皇上预备带着臣妾就这么张扬着出去?”自从那年进宫以后,除了母亲偶尔进宫看看,再也没有体味过民间匹夫匹妇的小日子,有时候也想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在过日子。只是听说,每日都为了柴米油盐消磨着光阴,想想倒也有趣。

“去看看有什么不好,朕也是闲着。”看她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要是没有别的忙的,就在相府去走走。”

到了相府门口,汪灏刚要抬手敲门就被皇帝一个眼神吓了回去:“相府门人七品官,这里的人只怕比皇宫那些守卫的官职还要高,你不怕被人呵斥回去,朕还担心被人笑话。”

“要不咱们到角门去看看,那儿松散些。”张莲到底是从外面嫁进皇宫的,知道各自王府或是大家府内的规矩:“寻常的官宦人家,都是这样子。从前我们家就是这样的。”

“嗯,还是你知道得多。”皇帝手摇折扇,笑起来:“走,咱们到角门去看看。”说着就往西角门这边走,荣立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来人怀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还真是没错。皇帝带着一个娇怯怯的**,还有后面白面无须的内侍往这边走。如果没有了错,应该是皇帝皇后微服出了大内。

看这样子也知道是不想惊扰从人,荣立提高了警惕过去:“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忍不住朝着皇后笑起来:“还真是没说错,果然是在这儿就看到熟人了。”合上折扇:“在外头不必多礼,朕闲着没事跟皇后出来走走。丞相在府里?”

“是,丞相正在府内。”荣立点点头,也不便向周围人说明白。只是叫人打开了角门,跟在帝后身边肃立着:“皇上皇后请跟随微臣进来,微臣这就去通禀一声。”

“不必通禀,朕就想看看你们丞相跟丞相夫人每日都是怎么在过日子。这样子嚷了一句,恐怕朕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皇帝一身平常的衣袍,却也遮掩不住人中龙凤的天生尊贵。皇后跟皇帝一样,都是一身云白的衣裳,看上去平淡无奇。有点像是后面那两位,前两天为了女扮男装的事情,刚刚平复了两人言归于好,自然是比什么都来得好。

管隽筠坐在水榭的凉亭里拿着一柄团扇扇面做着针线,诸葛宸换了件轻便的葛布长袍从游廊上过去,看她专心致志做针线的样子,反而是不想打断。只是在身边的石凳上坐下:“这是做的什么?”隔了良久方才开口问道。

“哦,你忙完了?”管隽筠做好最后一针,一幅栩栩如生的松鼠葡萄很是好看:“闲着没事,加上我那柄团扇因为果儿看着好,就拿去了。在家里,总不能老是拿着你的折扇摇个不住,干脆做一柄好了。这不是你那天画的,我正好借用了。”

“我看看。”诸葛宸笑着接过来:“你描摹得比我画的好,尤其这个松鼠还有葡萄的配色,都不错。什么时候你自己画一幅好了。”

“就是这样手还抖个不住呢。”管隽筠捂嘴笑个不停,诸葛宸想到方才在外面听的话,好笑又好气。看着她,已经没有那天男装的俊逸潇洒,不过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真以为是有了断袖之癖。

“你笑什么?”管隽筠抬眼看到他莫测的神情:“非要是这样子才罢?”

“有人说我是有了断袖之癖,在大街上拉着一个清秀的男子上了马车。你说说,这下子是不是人尽皆知了。”诸葛宸端起手边的金银花露抿了一口,清凉入心很舒服:“你该得意了?”

“关我什么事儿”管隽筠想到那副情形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只当做不知道罢了,要是有人问我的话,我还要懵懂着看着别人才好,你说好不好?”

“那就真是坐实了”诸葛宸喝水的人顿时呛了一下,两口子笑成一团。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皇帝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说笑,心里有点酸酸的。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嗔一笑动人心。只是在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声音两人再熟悉不过,扭过头看到帝后二人轻装软扮在不远处回廊上站着,心下一凛赶紧迎了上来:“微臣给皇上皇后请安。”

“罢了,这是在你府里用不着这么大礼。”皇帝摆摆手:“看你们两口子这么高兴,有什么说给朕听听。让朕跟皇后也好好笑一下,这两天为了些琐碎的事情,已经是烦不胜烦了。”

皇后已经被管隽筠引领到另外一侧的石凳上坐下,随后便侍立在一侧静听吩咐。皇帝看他们僵硬的样子:“朕跟皇后来得不巧了,原先看你们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一下就是严肃成这样子?”

“微臣不敢。”诸葛宸上前说道。

第五卷东突风云第九章皇后说情

张莲看了眼管隽筠,手边还放着两口在方才把玩的团扇,顺手就拿起来看了看:“这个花样和绣工还真是不错,难道这么悠闲?怎么没看到你们家两个小子?”

“没住在城里,别院里地方大,没这么多规矩礼数。”管隽筠笑着给皇后端了杯茶:“不想把两个人拘束坏了。”

“倒是真心心疼孩子,我倒是想这样,只是到底办不到。”看看像是君臣两个有要紧话说,张莲携着管隽筠的手:“难得出来一趟,你陪我到处看看。相府修好以后,我还是第一次来。”

“是,皇后这边请。”管隽筠点点头,也不叫丫鬟们跟着。拿起团扇陪着皇后往水榭那边走:“水榭这边都是照着先时相府的样子建的,只是将周边几条甬路给换了。”

“以前做太子妃的时候来过,后来想来也来不了了。”张莲笑着往前走:“原本今儿也是出不来的,皇上在御书房看折子。有道折子看了觉得不问问不行,只是在宫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出来走走,看看你们这儿是不是能问出来。我想皇上在那边问丞相,只怕还不如我问问你。别人都瞒得过,唯独你这儿是说什么都瞒不过去的。”

“是,皇后请问。”管隽筠缓缓摇着团扇,心里却有些不解。帝后两人身边的各色探子耳目还少了,非要这样子微服私访,到了相府来问问这些话?

“有人瞧见丞相那天跟个清秀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还一起上了你们相府的马车。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在寻常人身上倒还罢了,不过是不懂得规矩有伤风化而已。只是堂堂宰相在外头闹出些风言风语,就有伤朝廷颜面了。”张莲不像是平日那样和煦可喜,脸绷得紧紧的。

“是,是有这么回事。”管隽筠落落大方的承认了:“只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天我想着有趣就换了男装出去,被丞相当街拦了下来。这些事儿总不好让外人知道,只好是叫人看着丞相跟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方才还在说要是被人知道只怕会说是断袖之癖,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是这样吗?”张莲有些质疑的目光,想要在管隽筠脸色梭巡出一丝半点的叫人意外的收获,可是看到的却是一脸坦诚。找不出一点叫人值得怀疑的地方,有时候虽然觉得管隽筠性格不够圆融,也不会变通。在朝见的时候,也不见她除了礼数规矩之外,还有一丝的笑意。

只是她有一句说一句,不会说一句谎话也是真的:“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信了。”

“原本就是这样的,哪敢在皇后面前说假话。”管隽筠想起那天后来的事情,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配上那件竹叶青长裙,格外耀眼。

张莲是过来人,只是帝后间是不能像是平常百姓间那样的亲密无间,更不会像是寻常的夫妇,能够好到像是管隽筠跟诸葛宸那样子:“行,我就这样子跟皇上说好了。你也别想多了,这件事多半是那些监察御史不知道内情,才会胡乱说的。不过是这些御史闻风言事,也不能多加严办。要不以后,也就没人在皇上面前说实话了。”

“皇后说的是,我爱胡闹,丞相知道的清楚,能够拦着就拦着好了。拦不住闯了祸,日后可怎么收拾?”管隽筠微笑着将张莲扶到一边坐下:“有时候也是没法子。皇后想必这两日都在烦心,为了我哥哥嫂嫂的事儿?”

“嗯,是有点心烦。”张莲本来是要问她什么,没想到说笑间就被管隽筠把心事问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嫂嫂这几天都在皇太后宫里住着,我是刚刚说了好些话,才算是好些了。没想到那么个好性子的人,会闹得这样子不可开交。”这话也只有跟管隽筠说,除了她就连张薇这个亲妹妹都说不得,张薇自从生了个皇子以后就有些娇纵起来。

以前还不觉得,因为皇帝在很多时候回护她倒也有限,可是生了个儿子就活像是擒了反叛来的。有时候说话行事,甚至要超过自己这个皇后。也不好拉下脸来说她什么。免得别人说自己这个做姐姐做皇后的,容不得人传出去自己这皇后还要不要做人。

只有到这时候才算是知道,当初管隽筠容不得人是为了什么。所以就算管隽筠有时候说话觉得不可亲,可是细想想,他比所有人都来得不容易。不能容下也就容下了。

“这件事如今谁也问不得了。”管隽筠往张莲手边送了一碟桂花莲藕:“那天女扮男装出去,也是因为这个,倒是要去看看这个女人是怎样的。不过是个娇怯怯的江南水乡女子,说话行事都有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哥哥就会瞧中了她。也难怪嫂嫂心里不舒坦,只是我已经问得多了,再问下去只怕我哥哥要跟我翻脸了。”

“你也有没法子的时候?”张莲看着她笑起来:“你也坐下说话,这是在你们家里。难不成还要你站着立规矩伺候,底下这些人是做什么?”

“还不是担心坏了规矩,说我不小心。等会儿要是又有人闻风言事,恐怕又有折子到了皇上跟前,给我再来个僭越规矩可就担待不起了。”管隽筠把手边的莲子茶给端了过去:“这莲子茶还不赖,用刚汲出来的井水镇了。清甜得很。”

“你这儿什么都好,皇上也说,要是你在城里住着,恐怕丞相也省心些。我看你要是能多多在城里住着,只怕也叫人省些心。”张莲抿了口莲子茶:“干脆搬回城里住好了,这里的事情也不能都交给底下人去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这个丞相夫人是交给人去做了,多不好。”

“皇后说的是,这几日在家里住着,看得多了也觉得是挺琐碎的。平日在别院住着,也没少操心。只是每日在相府里住着,那么多的官员来来往往。相府虽然大,总有遇上的时候。况且我回来了,两个孩子就要跟着回来。到时候扰了他的神,反倒是不好。”

“你想得也有理,只是我觉得你在府里住着总是好些。也想要你替我去劝劝你二哥,有些事情还是收手的好。一个不上台面的江南女子,就是收进来也不好看。”皇后叹了口气:“这个纳妾的事儿,总是要门当户对来得妥当。要不以后总是被人笑话,也没意思。再说,也不是生得挺好,带出去都觉得不好看。”

管隽筠听到这话,有些啼笑皆非。这话不是皇后该说的,但是一定是吴纤雪有些泼醋才说出来的村话,不过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就觉得奇怪得很。皇后难道是在借这件事点着什么?

“我先时也这么想,也不是刻意回护我哥哥。这件事全是他不对,就不用说了。可是这个女子只怕身上还牵连着别的事情,要不也不会这么郑重其事。我既不能劝我嫂子,更不能去说我哥哥不对。”管隽筠颇有些为难:“皇后圣明,多亏了皇后在里头多劝劝我嫂子,才算是好过了些。”

张莲闻言笑起来:“咱们小时候一处淘气着长大,比不得别人。你说的事儿我知道,看你嫂嫂这两天都瘦了一圈了,咱们都是外人可不能用贵势压人。只能是好好说,好好劝。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再说都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真要是没了谁还能舍得掉?”

“皇后说的话我明白了。”管隽筠笑起来:“我明儿就回去看看,只要是我二哥在家里,我就跟他好好说说,就算是负荆请罪,也要我二哥到宫里去把嫂嫂接回来。不说是让皇太后能够舒服些,每日为哥哥嫂嫂操心。也不能让皇后在天天心焦这些事情。”

“就属你知道得多,里里外外的事情你比我这个做皇后的知道的都清楚。你一句话就将这些事情说了个透彻明白。我劝劝都是没什么,也能消磨了一天的功夫。可是皇太后那儿就不是这样想,这几年皇太后精神大不如前。先时护着岫筠,如今又是护着你嫂嫂。这几个人每一个叫她省心的,哎…”张莲看着她:“有些事情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到人说。”

管隽筠笑笑没说话,怎么自己又成了她的知心人了?当初就差是姐妹两个联手跟自己过不去了,面上是为了护着吴纤雪。可是内里还是在埋怨自家给他们添了麻烦,皇太后不省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还要提起管岫筠。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出第二个管岫筠给自己添乱?

张莲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好说歹说她都能有话来回复。若是执意说下去,只怕还真是要碰了一鼻子灰去,毕竟管隽筠不像是寻常人,真的能用皇后的身份要她改变什么心思。皇太后在她面前都是不管用的,这是皇太后气急了说的话。看来一点都没错。

第五卷东突风云第十章雨夜私语

不知道是谁说动了心思,管隽筠已经在城里住了好些天。甚至还让人去别院中把两个儿子顺带诸葛果母子都一同接回了相府。姜辉抽不开身,干脆把那所小府邸收拾了出来,一家人都过去住了。

一向静谧的丞相府因为母子三人都回来,变得热闹得不堪了。夏夜多雨,漆黑的夜空中不是划过两道闪电,弄得晖儿都过了二更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不止是不要乳娘,就是亲娘在床边守着都不肯好好睡觉,只好是做娘的陪着一起入睡才算是安静了,嘟囔着抓紧了娘的衣襟才睡着了。

放开儿子的手,给他掩好被子,又吩咐乳娘跟丫鬟们好好皱着才算是出来。要是诸葛宸回来的话,那边的羊角灯应该要点着了。不过这边还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不到三更过后是回不来了。

走在回廊上,影影绰绰的灯火照耀下,一阵细碎的话语声传进耳朵里。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听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贞娘一直都在转角处等着,看她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夫人,这边走。”说完打着灯笼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往前走。细碎的话语声不时送进耳朵,越是靠近后花园就听得越清楚。管隽筠索性停住脚:“是谁在说话?这声音不像是咱们府里的。”

“奴婢看看去。”贞娘赶紧答应了,准备要后面的小丫鬟去看个究竟。管隽筠摆手:“不必,我看看去。”止住了人,却将贞娘手里的灯笼吹熄了。

沿着水榭到了太湖石累就的假山处,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不像是最初的细碎:“奴婢跟姑娘在家里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过去。说是这边夫人在家里,比不得先时那般松散。姑娘有些话只能是见了这边的大人才能说的,上次那个陌生男人到了家里,亏得是大人去拦住了。且不说把姑娘吓得够呛,就是奴婢们也吓得够呛了。”

“你这么晚过来,大人还没回府。若是被夫人发现,这么些时候做的事儿就全都白费了。”说这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好像是专管着府里来往迎客的人,那个叫做郭跃的二管家。一向都是赖嬷嬷管着,管隽筠就很少去问这些事情,全是拈不上筷子的小事情,不放手叫人去做,事必躬亲谁也受不了。只是方才说的话,就不是小事情了。不只是拈得上筷子,似乎还是大大要记上一笔的事情。

“去叫他过来。”管隽筠坐在石栏上,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叫人有些从心眼里发怵。似乎是踌躇了一下,贞娘点头去了。

“夫人。”须臾功夫,贞娘就把郭跃跟那个说话的小丫头全都提溜了过来,看到管隽筠,郭跃双腿一软旋即跪倒在地。小丫头不明就里,看到郭跃跪下紧跟着也跪下了。

“什么时候了,还在假山后头商量得有来有去,府里的规矩是什么,都忘了?”管隽筠让贞娘重新点燃了灯笼,将那个小丫头的样子看清楚。看来辨别声音的功夫真不是白费的,那天在那个宅院里,只是瞬间听到过这个声音,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个丫头是那个院子里的,我怎么没见过?”

“回夫人的话,她是刚从外头买来的。还来不及回禀夫人知道。”郭跃声音微微抖动着,似乎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她瞒过去。

“是么,我瞧瞧。”示意贞娘把灯笼对准那个小丫头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生得倒也清秀,愿意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伺候?正好我身边这两个都大了,也该放出去了。”

“夫人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应了?”贞娘看她傻愣愣的样子,能留在管隽筠身边伺候的,绝对不会亏待了。难得她有眼缘看中了,不答应的话还指望着往外推呢?

“奴婢,奴婢有主子伺候。”小丫头也看了眼坐在上面的管隽筠,这个夫人好眼熟啊。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精明。

“哦,还有主子伺候呢。”管隽筠做作的笑起来,连她自己都知道这种笑容有多假。不过也不愿叫人看出来,自己早已认出这个丫头是谁。还是故作不知来得好,至少这样子还能问出些真话。诸葛宸跟二哥必定是有大事情瞒着人,而且每件事交织在一起,最后都跟那个叫秀儿的女子有关,不仅仅只是一个二哥看上了江南貌不惊人的寻常女子,这么的简单。

“是谁啊,这么大的架子,弄得都不愿到我身边伺候了。看起来,我还真是吃人的老虎。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叫人怕呢?”管隽筠轻摇着手里的团扇:“这么晚了,一男一女不避嫌疑,就在这假山石后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放到明天大白日去说。”

“这个。”郭跃有些结舌,没敢接话。管隽筠的脾气相府里的人都是清楚得很,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弄巧,一旦被知道了。就不是成拙了,那简直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相府上下人等都知道,丞相凡是还要听夫人的话,何况一个小小的奴才。停顿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继续说下去。

管隽筠目光微微一扫,落在那个小丫头身上:“你不是相府的丫头,说吧打哪儿来的?”

“奴婢,奴婢。”小丫头没想到她话锋转的这么快,一下就看穿了。再看旁边跪着的郭跃,一直都觉得是个不怕事的人,怎么双腿都像是有些打颤的样子,当下自己也有些不敢接话,只是很小心地对上了管隽筠的眼睛。

“秀儿是你主子,不是么?”管隽筠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又跟我这相府扯上关系了。你不说实话也罢,明儿天一亮我就送你到京兆尹府上去,那儿可是再硬的嘴巴都没有不招的,何况你一个小丫头。大晚上跟丞相府的二总管在相府后院唧唧哝哝,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过传讲出去,只怕你一个姑娘家就不好听了。”

“夫人开恩,奴才真是跟她没什么。”郭跃有些慌了神,这件事丞相吩咐过不得传扬出去,要是夫人真是铁了心要送到京兆府尹衙门,那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时候丞相发了狠,自己也是要把性命送到鬼门关去走一遭的。

“我没问你,你急什么?”管隽筠手里的团扇微微摇动着,下面的豆绿色流苏带动着几粒米珠微微颤动。

“奴才有事要跟夫人回。”郭跃急于撇清自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被夫人盯上了,要是再不说实话,丞相未必救得了自己。

“我不想听你说,就要听她说。”管隽筠摆手:“你说说,这里头是个什么缘故?”

“是秀儿姑娘命奴婢到这儿来跟这儿的大人回话的,说是手里的银子都完了。这里按月的银两还没送去,要奴婢来问问。若是能顺便带些回去,自然是更好。”小丫头低声说道。

“秀儿姑娘做什么要你到丞相府来要银子,如何不去骠骑将军府拿银子?”管隽筠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难道骠骑将军那儿会舍不得几两银子?”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每月都是郭大爷按月将银子送到秀儿姑娘那儿,这也是这里的大人事先说好的事情。骠骑将军府,奴婢一次也没去过。”小丫鬟似乎不知内情,说话的时候也不是想一句说一句,连珠炮似地把话全都说完了。

管隽筠扭过头看着贞娘:“把她带到那边的小屋子去,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放她出来。”

“是。”贞娘答应着退了下去。管隽筠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郭跃:“说吧,我知道你担心你说的事儿被丞相知道,日后饶不了你。这儿只有我,我自然是不会说是你讲出去的。”

“夫人,这件事丞相再三吩咐不许叫夫人知道。”郭跃想了想:“只有骠骑大将军和丞相知道这件事,就是咱们家的姑老爷姜将军都不知情。那个秀儿姑娘虽然是出身寒微,但是她身上有个极大的秘密。这是当初奴才跟着丞相一起在江南的时候,荣侍卫救下了她,意外看到她手里的一副图画才知道的。恰好骠骑大将军也在一处,就跟丞相商量着,要用个什么法子将她弄到了京城看管起来,免得这幅图画泄露出去。后来就想到了让骠骑大将军收为外室的法子,只是最近为了那边大将军跟夫人不谐的事儿。所以按月的银子,丞相吩咐奴才按时送去。接连几日下雨,奴才便没出去。这才迟了。”

“既然是要紧的图画,怎么不让丞相出面?”管隽筠听出一丝破绽:“难道丞相不明白,多个人知道就多了一份风险?”

“这话是丞相自己说的,若是丞相出面,后来只怕是夫人心里不痛快。骠骑大将军也不想让您生气,所以就自己认下了。”

管隽筠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难道自己就是这样子泼了醋的性子?还要闹得人尽皆知,就连皇后都说自己是容不得人了。这下倒好,哥哥是不想自己生气,那个男人又是当面就说自己这儿不能容人?只是这个秀儿手里到底是怎样的一幅图画,叫这两个人小心呢?

第五卷东突风云第十一章闹别扭

看看郭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管隽筠自忖丞相中是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正眼说瞎话的,否则得到的惩处比不说谎大多了。

“什么图画,拿来我瞧瞧。”管隽筠掸掸衣摆,手里团扇搁到一侧:“要是不说呢,我也有法子要你们说。稚儿跟晖儿两个淘气孩子,方才打碎了一对瓷花瓶。只怕碎磁瓦子还没扔呢,叫人拿到前面湿地上。给我跪上这一夜,明儿再想想要说还是不要说。”说着转脸看向身边的小丫鬟:“时候不早了,先回去歇着了。”

贞娘已经赶着过来:“夫人,都预备妥当了。”

“夫人,奴才知道的真只有这些。夫人若要问人,那个小丫鬟她是比奴才知道的清楚得多。再说丞相去那间宅院着实不多,就是去了也是站站就走。”郭跃急于撇清这件事,那个跪磁瓦子的勾当,听着就叫人胆寒,真要是做了还不一条小命被报销了?

“我也不急,只是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就是。只是别叫我知道,你说的全是假话。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容得下,唯独这个说瞎话的事情,最好别做。”管隽筠搭着贞娘的手,捋了捋团扇的流苏,缓缓离开。

看这架势郭跃也知道今晚这一劫是躲不过了,贞娘带来的两个小厮跟在郭跃身后:“二总管,夫人的吩咐不能不听。您别叫小的们为难。”

“丞相回来了?”郭跃一直都在想,要是有人能够解了自己的危难,只有是请神能够把诸葛宸请回来。旁人说情一概无用,只有丞相能够跟夫人解释清楚,要是不是淌了这淌浑水,晚上被那个要钱的小丫头寻称上,怎么会无端来着这个祸事。

“看样子是快回来了,您也别急。等会儿要是丞相真回来了,我们肯定是把您这件事回禀丞相知道。只是做样子也得要做,夫人的家法别说是您,就是丞相有时也是莫可奈何。”平时跟郭跃关系不坏,说话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向着他。只是想到屁股上挨板子的滋味,几个人都不敢擅自做主,真把他给放掉了。

管隽筠在游廊上慢悠悠往前走,贞娘牵挂着那边要被拉去跪磁瓦子的郭跃,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管隽筠一直都在说,要给她找个婆家不能再耽误了,好容易看上了一个,若真是跪磁瓦子跪坏了,以后指望谁去。

“夫人。”在她走到正院门口的时候,踌躇再三的贞娘真的开口了:“那个…”

“急什么,丞相只怕就回来了。”还是慢悠悠的口气:“真要给他说情,等下到丞相面前跪着说情去。我这儿可是没有私情可循,你知道的。”

“是。”贞娘早就知道凡事瞒不过她,这些事情她看的清楚。就因为看得清楚,所以不愿意涉足其间。离得相府远些,知道的事情就少些。哪怕有时候丞相放浪形骸,只要她不知道,心里还是会觉得丞相只是她一人的夫婿。自欺欺人,算是吧。

管隽筠嘴角微微一翘,自行推门进去。有时候小儿女的心性还是挺好的,尤其是看着他们前前后后的别扭,好像自己也有一丝快乐。其实贞娘比自己大了好多,或者嫁人久了,又是两个孩子的娘,心性也跟着稳重起来?

诸葛宸一眼就看见郭跃跪在地上,被手边的羊角灯一照,倒吸了一口冷气,细碎的磁瓦子垫在膝盖下面。这是犯了什么大事:“大晚上跪在这儿做什么?”

郭跃将事由一五一十说出来,贞娘又赶着过来在诸葛宸面前跪下:“求丞相替总管在夫人面前说说,这样子是要出人命的。”

诸葛宸蓦地头大,好端端到相府来要银子。因为这些时候事儿忙,根本就没能够顾上这件事。所以送去的银子肯定晚了些,以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要是每月送去就行了。没想到这次忘了,就惹下麻烦了。还弄到夤夜之间,进了相府要钱“夫人知道了?”诸葛宸不想女人知道这件事,会有无限麻烦在里面。自家那个女人跟别人又不一样,别人可以不闻不问。但是家里这个,牵涉多了,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男人,她不会袖手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