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在里头,哪里就说到那些官样文章了?”张莲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分量,虽然是皇后,是天下之母六宫之主。可是在管隽筠这儿,未见得能有多少好处,她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要是等会儿说得多了,真的惹恼了这个丞相夫人。等她拧劲儿上来,那可是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儿,皇后也不见得能有多大便宜可占。

“你说的事儿,哀家知道了。”皇后微微打起官腔:“若是有人到这儿来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哀家替你做主就是。”

管隽筠的样子看在眼里,张莲却不敢要她立马就下决断。不是她做不到,这件事只要她肯点头,诸葛宸就一定会答应。但是张莲不敢用强,皇帝对她是不一样的。哪怕知道皇帝目前还没有定下是不是储君之位就是稳如泰山,却也不敢强求。

万一管隽筠在皇帝面前露出几个字,自己就是真的把儿子的前程全都了断了。皇帝春秋正盛,要是知道自己有了这份心思,岂不是诅咒皇帝?所以还是委婉些,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好了。有时候觉得这个皇后真是憋屈得可怜,却又不敢把这份憋屈的后位拱手让人。这是她的依靠,儿女的依靠。

“谢皇后恩典。”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还在想要不要到皇帝那边再走走。皇帝要是知道那件事,会对男人不利就不好了。前思后想很久,决定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再说。此时贸然说出去,恐怕不好。

“时候不早了,我倒是想要留着你一起用膳后才许你回去。可是依依在家里,恐怕你担心。”

“是,臣妾告退。”福了一福退出了昭阳宫。

“皇上?”引领她进宫的宫女在前引路,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皇帝在距离自己不过是一箭之地的地方站着,微笑着看着自己。赶紧福了一福:“臣妾给皇上请安。”

“怎么今儿记得进宫来了?”皇帝很久没有看到她,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推开:“来给皇后请安?”

“是。”管隽筠请安后起身退到一边:“来给皇后请安。”

“朕刚从上书房出来,你那两个小子真是很出息。甚至是比朕的皇子都要强得多。”她的容颜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当年看到的一样。

“皇上夸奖,臣妾愧不敢当。”微微一笑:“皇太子天资聪颖,仁孝温厚岂是旁人能及?臣妾家的两个小子,不过是跳脱不羁,绝不敢跟皇太子相提并论。”

“有件事,朕一直闷在心里。见到你,少不得要跟你提提。”皇帝没有继续往皇后宫里走,反倒是跟她慢慢往御花园走:“朕早就说过,只要是你生了女儿,就一定要立为皇太子妃。如今你有了依依,朕今儿跟你说定,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不论依依将来如何,皇太子妃都是她的。行不行?”

皇帝从未开口求过谁,只有眼前这个女人能够让他放下帝皇至尊,可以说是软语相求。不能做夫妻,也不能让她常伴身边,已经是此生最大的遗憾。那么就让她的女儿做未来的皇后,或者皇太子不能尽如人意。为了这个太子妃,也不许任何人动摇染指储君之位。

“皇上如此抬爱,臣妾夫妇愧不敢当。何况臣妾之女还在襁褓,若是日后不够出众,岂不是辱没了皇太子?”本来要跪下行礼谢恩,皇帝拦住了她。

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似乎有无限期待,迟疑了一下闭嘴不语。

“你的女儿,不会不出众。”皇帝笑笑:“先帝当年计较太多,所以朕终生抱憾。依依嫁给皇太子,朕拿她当自己女儿来疼爱。这还不行?”

“皇上皇后都是一番爱子之心,臣妾夫妇同样疼爱女儿。”底下的话没有说,也不好再说。在皇后宫中思虑再三的事情,能说吗?

“今儿来见皇后,是不是为了诸葛宸的事儿?”皇帝没有继续说依依的事情,这件事只要谕旨一下就能定夺,只是希望借此告诉她,绝不会亏待了她的女儿。

“皇上知道?”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傻。皇帝或者一直都是洞若观火,只是要看看自己预备怎么办。

“是诸葛宸跟朕说的,在你生依依的那天。朕听说你生了女儿,很高兴。孰料他进宫不说生女儿,先说这件事。”皇帝看着她的侧脸:“这么久了,朕一直在等你说这件事,可是你不止没有怨他,还在处处替他计较盘算,看来朕真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皇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皇帝的话,只是在想这番话要是被任何第三个人听到,都会觉得自己跟皇帝之间的关系真的值得人怀疑。

“你在想什么,朕很清楚。而且你今天进宫来给皇后请安,朕知道你不是为了你们夫妇两个。若是朕真的追查这件事,恐怕你们两个求之不得。因为这样子你们就不会继续留在京城了,然后跟你兄长他们一样,回乡去是不是更好?”皇帝微笑着:“朕还没那么糊涂,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朕可以不喜欢诸葛宸的为人,甚至因为你没有跟朕在一起,又这个人夺走了朕这一生最要紧的东西。不过朕心里清楚得很,有他在朕可以很放心。”

皇帝了解得还真是清楚,知道那个男人跟他即使面和心不合,但是要他做悖逆君王的事情,还真是做不到。

“是什么人在捣鬼,你知道,朕也知道。皇后不是说要是有人到她那里去说那些话,她给你做主的?”皇帝看了看远处,很快收回来:“就爱屋及乌好了。你都不计较朕还计较什么,何况你们做得光明磊落,早早就将这件事报给了应天府。想要找出你们的错处,还真难。”

听到这话,管隽筠笑起来:“皇上垂爱,臣妾愧不敢当。”

“你少给朕灌米汤,看看这么多人也只有你能让朕没有防备,说这些平时都不会说的话。”皇帝沉吟了一下:“她知道朕跟你之间的这些事儿,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这几年为了她那个小心眼的毛病,朕已经冷落了她不少。也不全是因为她对你做的那些事,还有她的心。”

管隽筠没说话,却由此想到了很多事情。皇帝一直都是知情者,不过是在袖手旁观而已。作为一个帝王就是做到不偏不倚,让所有人都对他心存敬畏就足够了。自家那个男人就是很准确把握住了这个度,该他做的事情一点不少,但是不该他做的一点都不做,所以皇帝对他即便不欢喜,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后还是要倚重他,就是这样一对君臣才算是真正的君臣典范。

“是,皇上说的是。”管隽筠低垂着眼帘,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筠儿,朕还是要说。即使她对你做了那么多,念在你们一处长大,况且纹纹也是朕的女儿不是么?若是纹纹跟稚儿真有缘,何尝不是良配?”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对自己儿女爱之甚深的父亲:“你说呢?”

“臣妾遵旨。”还是没有松口,却也不好当面顶撞皇帝。只是答应了一句算是回复:“臣妾不敢。”

“你那个脾气朕还不知道。”她的唯唯称是,皇帝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摆摆手算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朕听说你回相府住了?”

“是,丞相每日忙乱,臣妾也不敢托赖躲懒了。”一定是男人不经意间露出的神色让人看出的端倪:“依依大了,开始认人。”

“有空的话,把依依带来跟朕瞧瞧。皇后倒是想多见见依依,这未来的皇太子妃总不能离着太远。”汪灏捧着一大盒东西过来,皇帝笑笑:“给丞相夫人。”

“谢皇上。”精致而美丽的锦盒,里头不知道又是什么奇珍异宝。

“这个是扶桑进贡的玩意儿,还有几件少见的首饰。拿去给依依玩吧。”皇帝转过身,留个她一个背影。

“臣妾告退。”

第六卷新生第二十九章男人的心思

诸葛宸从朝房出来,沿着游廊往前走。不用去上书房当值的日子很难得,每每看到皇太子念书的样子,然后再看看两个儿子虽然跳脱,但是念书写字并不输人甚至比起皇太子要强得多的时候,一定会从心底升起无限的自豪。

“丞相,两个小公子也下学了。“荣立路过上书房,看到两个小家伙毕恭毕敬给师傅行礼后,干脆把带了两个小家伙到这边来。盘算着诸葛宸近日无事,说不定能带着他们一起回去。

“爹。”不等诸葛宸答话,稚儿跟晖儿已经跑过来,拽住他的袍袖:“我们一起回家?”

“嗯。”诸葛宸摸摸儿子的头,一手牵着一个儿子往外走。几个还没离开朝房的同僚,看到少见的这一幕。堂堂宰相,要担负原本是丞相夫人或者是书童小厮的职责,恐怕也只有这位丞相乐此不疲。

“丞相,属下看到夫人的大轿也在宫外。问过了,说是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荣立很尽职尽责,只要是跟相府有关的事情,都是事无巨细要操心的。

“嗯。”诸葛宸点点头,稚儿听到这话已经是兴高采烈:“娘也在宫里啊,是不是我们都能一起回家啊?”

“爹,娘在那儿。”晖儿眼尖,看到母亲穿着朝服站在西华门边的大轿边,松开牵着父亲的手跑过去:“娘,是不是在等我们啊?”

“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出来。”蹲下身擦了擦儿子头上沁出的汗水:“没想到刚来就看到你们来了。”

“我们下学早啊。”晖儿得意洋洋:“哥哥跟我下学的时候,皇太子还在那儿描红呢。师傅说皇太子的字儿不工整,不如我们写得好。”

“都知道你们字儿写得好。”在儿子头上亲了一下,稚儿看看父亲:“爹,晖儿撒娇。”说完已经跑过去:“娘,不能只亲晖儿。”

“嗯。”管隽筠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声从上面传来。仰起头看到孩子的爹同样一身朝服,抱着双臂看着母子三人:“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才回去?”

“这不是好了吗?”换成做娘的牵着儿子的手,一家四口往前走。诸葛宸没有坐自己的官轿,还跟从前一样进了大轿。两个儿子好像很熟悉该怎么做一样,各自爬到爹娘的腿上坐下。

“娘,您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下学?”晖儿攀着娘的脖子:“我们都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下学,师傅没说。”

“娘能掐会算。”手边的食盒是让人准备好的点心,想想着父子三个人不论是谁都会饿,放在这儿这么久居然还是热的:“看看,娘给你们带来的山楂酥还有蜜枣糕。”

“娘,我喜欢山楂酥。”稚儿拿起一块山楂酥送进嘴里,看两个儿子嘴里鼓鼓的。管隽筠笑着拿起一枚蜜枣糕喂进老神在在的男人嘴里:“还在琢磨什么,看这神不守舍的。”

“在琢磨不是逢年过节,我那个不爱抛头露面的夫人,为什么会进宫请安。”吃完了嘴里的枣糕,诸葛宸才缓缓说道。

“进宫去请安,一定要逢年过节?”又给他喂了一块山楂酥,稚儿骨碌碌转着眼睛:“娘,爹这么大人,为什么要娘喂着吃。我跟哥哥小呢,娘都不喂我们吃。”

“娘是爹的媳妇,以后你有了媳妇她也会喂你的。”稚儿拍了一下弟弟的头:“记下了?”

“娘,哥哥欺负我。”晖儿不依地叫着:“兄友弟恭,哥哥又忘了。”

诸葛宸叹了口气,看看女人又看看两个儿子:“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这样子?爹没教给你们这些精致的淘气,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管隽筠笑着给男人按摩着酸胀的太阳穴,丝毫不顾忌两个儿子瞪着大眼睛看着爹娘:“爹娘这样子,难道你们不觉得好?一定要是爹娘每日见到你们都是虎着脸,就好了?”

“不是不是。”稚儿连忙摆手:“我们家就比别人家好,今天皇太子念书的时候,还说宫里有好多好多人,都叫皇太子的娘是母后。娘,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呢?我们家只有我们跟妹妹,这最好了。”

“嗯,这多亏了你爹。”管隽筠手上微微加了点力。

诸葛宸惬意地靠在一边,听到女人说这话,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还有什么新奇的话,一次说好。回家以后,我可不想听你唠这些。”

“好了好了,今儿不唠叨。”大概是因为皇后说的那些话,虽然心烦但因为看到男人跟孩子都在身边,所以心绪格外好:“我在宫里给皇后请安,辞出来以后见到了皇上。”停顿了一下,看看男人的神情。微闭着眼睛,好像等自己说下去。

“嗯,我知道。他要是不见你也就怪了。”男人慢悠悠的说道:“咱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是你到了这宫里,再忙都要忙里偷闲来假意遇上你。”

“去你的。”微微嗔了一下:“还是那几句话,总是把依依挂在嘴边。还提到了大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儿子。没继续说下去,这小子精怪得很,要是听到了这话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怎么,还想到这个了?”男人的眉头微微一皱:“是因为我们家都是好的,还是因为都是你生的。所以不论什么都是好的,巴望着全都是给他家养的?”

“又胡说。”这一下有点绷不住了,管隽筠停下手看着他:“我可是连依依的事儿都没答应一句。”

“那你今儿进宫做什么?”诸葛宸睁开眼,看着她:“不是因为孩子,就是因为我。要不说什么,你都不会进宫。你们家的事儿,绝不会闹到这样子。”

这话好像是说到了点子上,女人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晖儿的小脑袋,原本眨巴遮阳镜看着外面风光的晖儿扭过头:“娘,这外面好多人,我都没去过呢。”

“等闲了,再出去。”诸葛宸接口说道,显然这件事没错了。女人心里计较的事情,虽然能猜中一些,但要全都说中很难。她心里的事情有时候太多太深,可是撞上她的脸还是平淡而安稳。

“哎。”女人没说话,两个小子互看了一眼,居然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似乎在说爹娘说的闲了,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掌了灯,男人还是没能闲下来。等到孩子们都睡了,女人叫人预备了两样精致清淡的点心,到了男人办事的外书房。

“进来吧。”料定了她会来,外书房也只是偶尔有什么要紧事,女人才会跳脱掉规矩过来。

“还要忙多久?”面前堆了厚厚一摞邸报,砚池里的墨汁已经干涸掉。看来这一晚上又是不得安生,真不知道这样子需要忙上多少年。

“快了,最后几本折子。”径自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看样子今儿到了宫中还真是为了我,是有什么事儿发作了?”

慢慢给他研墨,眼睛盯着渐渐变浓的墨汁:“本来是不预备去的,你也知道前两天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到咱们家来送东西,从来只有帝后宫里的太监出来,一个贵妃宫里的。哪怕是掌事太监,多大点本事就敢出来招摇?少不得找人问问,这一下就问出新鲜事儿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把秀儿的事情翻腾出来,还预备要打听芬芬在哪里。”

诸葛宸手里的羊毫笔重重搁在笔架上:“是么,那就去打听好了。”

“生气了?”男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每次提到这些,管隽筠心里就跟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不过不会在男人面前露出分毫,等到该出手的时候自然要出手。如今还早。

“你生气了?”诸葛宸叹了口气,看着慢慢研磨如同磨心的女人:“你还要去收拾残局。”

“不生气,只是觉得可笑。”管隽筠看着墨汁:“生气不能省掉任何烦恼,只会让事情更多。”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起身打开食盒,里面的几样点心都是自己最喜欢,还很细心的准备了一壶沁凉的米酒:“饿了,一起吃吧。”

“好。”将碗筷放到一边的小几上:“这是她自己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甚至想要把那件事当作最后要挟咱们的把柄,有些恶心。”

“皇上怎么跟你说?”诸葛宸端起米酒一饮而尽:“对你一向是言无不尽,就是不跟张家姐妹说,也会跟你说。”

“说了很多。”少有的,女人也端起米酒一饮而尽:“不过我觉得这都及不上一件事要紧。”

“什么?”诸葛宸看着女人腮边飞起的红云:“能让我夫人说要紧的事情,不多。”

“你。”看着男人,忽然有些哽咽:“居然会去把那件事跟皇上说,我说什么都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你的名声,堂堂宰相不比别人。”

“在家里只是你男人,你生依依的时候,听到那种声音,忽然觉得很残酷。”男人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想到在依依之前,你已经经历过两次我不在身边,而且都是因我而起的痛苦,我很害怕。这种害怕有些像当年娘去世的时候,是一种叫人无法忍受的恐惧。我在想,要是失去了你,是不是还会有这种恐惧蔓延,甚至要伴随一生。不止是我,还有两个儿子或者要加上一个女儿。所以我必须要跟人说清楚,不管后果如何我也要承担这个后果。”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章儿子出疹子

抬起眼帘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飞快用手背擦去泪水:“以后都不许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说什么都不像是你了。”

“那要看是为了谁。”诸葛宸把她揽进怀里:“就好像每次你做的事情,很多时候只要涉及到我,不也是不计后果的?两个傻子。”

“我想皇上是不会安心的,尤其是为了那个大公主的事情,似乎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被他搂在怀里异样安心:“我可不想答应这件事。”

“儿媳妇不好,那可是自家的。”诸葛宸抿嘴一笑,勾起她的下颌:“我媳妇叫人省心。”

“说正经的,你就这样子动手动脚起来。”推了他一下:“依依的事情,我寻思着既然是推不掉,若是把依依教好了,做个太子妃,自然是不会吃亏。只是这个大公主,我可不想以后稚儿难受。”

“这件事急不来,慢慢磨。”诸葛宸似乎胸有成竹:“稚儿这小子,我少不得要把他扔得远远的。这孩子要是在京城呆久了,以后是会变得油滑的了不得,到时候要是再顶上一个什么驸马的名头,打不得骂不得,我岂不是误了自家?”

“什么?”这个鬼男人,居然有这么多心思:“你预备把稚儿怎么了?”

“这要你做娘的帮着才行。”诸葛宸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这才提高了声音:“在上书房这几日,上书房的师傅说他比皇太子机灵,你知道这样子就太过了。哪怕是小孩子不碍事,也觉得麻烦。”

“就属你鬼心眼多。”刚才男人说的话虽然有些过火,不过也是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以后稚儿会不会怨我们,把他送回乡下,想得慌怎么办?”

“我们都是在乡间长大的,只是稚儿还不能送去,会太瞩目。”诸葛宸看着他:“送到边城去,他姑姑跟舅舅都在那儿,不会亏待了他。只是把晖儿再在身边留些时候,大了些也要送去。若是皇帝家的公主愿意等,那就等好了。”

“我要跟稚儿说说。”女人有些不忍心:“虽然不会让他全懂,至少要让他明白不是爹娘不管他不疼他。”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哪用你说。他清楚得很。”诸葛宸把女人环在怀里:“你少说几句,到时候戏演不下去就麻烦了。”

“嗯。”点点头还是认同了男人的做法:“你把那些对付外头同僚的法子,都用到家里来了。”

“这个可不是对付外头人的法子,只是为了孩子能够懂得,父母正是因为爱他,才会用这种我们谁都不能说的法子来对他。”诸葛宸沉沉叹了口气:“别人是不会懂得,越是显宦世家,越是要谨慎小心。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有什么好,就连儿女的终身都不能做主的时候,没有哪家的父母会有这样的无奈。”

管隽筠没接话,不论是她还是他都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这个让步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一定要选的话,只能是女儿最后嫁给皇太子。虽然有些残酷,在她还不知事的时候就给她定下终身,也不敢再有人去觊觎这个身份。

“稚儿,你来。”看看没事,因为是在休沐,上书房的师傅也在放假。管隽筠朝难得休假的儿子招招手:“娘有话跟你说。”

“好。”稚儿一蹦一跳跑过来,也不像以前娘肚子里还有妹妹的时候,都不敢跟娘撒娇。钻进娘怀里:“娘。”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摸摸儿子的脸,把儿子拉到怀里。还是像很小的时候一样,把他最喜欢几样小吃放到手边:“过来,弟弟妹妹都不在。只有娘跟你两个人。”

“宴无好宴。”最近正在学鸿门宴的稚儿嘟囔了一句:“肯定没好事。”

“说什么呢?”儿子的含糊不清已经听见了,没想要说破。这小子一肚子鬼机灵,上书房的师傅私下跟那位丞相说,丞相府的大公子实在是聪明。皇太子一定是赶不上的,小公子也聪明,但是要稳重不少。

“没什么。”很乖地在云因那边的水盆里浣过手,这才过来坐下。看到有新送来的时鲜,先送了一枚到母亲嘴边:“娘,尝尝这个。”

“嗯。”摸摸儿子的脸,拈起一枚刚做好的澄沙山里红给他:“娘要问问你,上次跟你爹学着骑马的本事,忘了没有?”

不提骑马还好,一说到骑马,稚儿的大眼睛马上拧起来:“娘,屁股疼。”

“这么久还没好?”管隽筠拍了他一下:“娘是跟你说正经的,要是这么久还屁股疼的话,就不让你跟着晋捷哥哥一起去了。”

“不是跟爹去啊”稚儿马上眉开眼笑:“早就好了,不痛了。”

早就知道是在这儿装可怜,管隽筠撇嘴。不过还是给儿子剥好一枚枇杷果,好像是倒挂金钟的样子:“很甜,慢慢吃。”

“娘,真要我跟晋捷哥哥一起啊?”稚儿想想,有些不可思议:“哥哥是大将军呢,我还在念书,怎么能跟哥哥一起去?”

“娘想让你到姑姑和小舅舅家去住段日子,等你都学会了,就让你跟哥哥去学本事。”想了好几处地方,诸葛果跟管锁昀两家住的边城,最适合把稚儿扔过去。一来姑姑还有舅舅都是他最熟悉的,二来诸葛果家还有一个颢然,跟他差不多大,绝对是可以让他跟在家里一样自由自在,又不用像是在京城里有这么多麻烦,禁锢着孩子的成长。

“去多久啊?”稚儿有点好奇,因为娘跟爹不一样,娘要是做了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更改。而爹那儿,娘说什么就能改了。

“那就要看你什么时候能够让舅舅他们说,稚儿学好了,可以回到爹娘身边了。”管隽筠从来不跟儿子说谎话:“爹娘从来不要你跟弟弟,做到多好,只要你们学会了,而且能够学得高兴,爹娘就会很高兴。”

稚儿眼睛骨碌碌一转:“是不是我在上书房学的东西,爹和娘都觉得不好,但是都不能说啊?”

“算是吧。”管隽筠点点头:“你在上书房跟皇太子一起念书这么久,而且隔几日还有家里的先生教你和弟弟念书,但是自己学到了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娘不想等你到了真正进学读书的时候,只会是卖弄一副好口才,倚仗着自己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又是皇太子的同窗,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那样不好,不是么?”

稚儿眨巴眨巴眼睛,娘的话不是全都听懂了,不过看得出来娘对这件事很认真。跟爹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不同,娘说话都是慢条斯理地,而且总会有一脸的笑意等着人:“娘,我要是去了舅舅家,就能学到真东西了?晖儿去吗?”

“只要你能学好了,晖儿也会去。”刚开始的时候,男人跟她说的时候,也觉得男人狠心,非要把两个儿子都送走。釜底抽薪也好,剜肉医疮也罢,都是夫妻两人对儿子狠心。但是细想想,真是一件好事。男人从前不也是在乡间读书,远离繁华固然是有些脱略了规矩礼数,却越容易让人学到真本事。

“娘跟爹都偏心,只要把妹妹留在身边。”稚儿听懂了娘的意思,有点不高兴。

“不是爹娘要把妹妹留在身边,你跟晖儿都是爹娘的宝贝,跟妹妹都是娘生的。少了谁,娘都不舍得。可是娘既然生了你们,就应该要把你们教养成人。诸葛氏一族,没有一个没出息的。你看你爹都是宰相之职了,隔些时候都要去翰林院看看那些翰林们,每三年一次的大考,不止是考那些念书的举子们。同时也在考你爹。即便是做宰相也要让人看着不是白做的。”

“我知道,那天我还看到爹在书房看书来着。”这一点做爹的确实是做到了,儿子没有任何异议就答应了:“我知道了,娘是在说就是我以后做了跟爹一样的宰相,也还要念书,不能叫人比下去。”

“嗯。”管隽筠点头,什么时候可以告诉儿子,不用心心念念去做什么宰相,这真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怎么说呢?女儿都被迫做了未来的皇太子妃,要是真做了宰相,还不得要自己跟男人后半生都担惊受怕?

“娘,我愿意去舅舅家。”稚儿很豪气地点点头:“要就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是不是啊,娘?”

“嗯。”教养出这样的儿子,值得高兴吗?管隽筠再次问了自己一声,别人家要是有这样出息的儿子,早就高兴得欢天喜地,甚至无人不知了。但是自家,只能是让孩子走远些。这就是同人不同命。

“娘,哥哥呢?”晖儿最先发现了不一样,有两天没有看到哥哥。以前兄弟两个都是秤不离砣,少了谁都不行。

“哥哥出疹子,担心过给了你和依依,娘让哥哥住到别院去了。”管隽筠这两天也不好让自己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出疹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家里供着桑虫猪尾,禁忌煎炸,还在四处供着痘疹娘娘,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稚儿出疹子了。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一章初见

“疹子?”晖儿浑然不解,什么叫疹子没见过。不过娘这两天都不高兴,爹也没有上朝,娘说是因为哥哥病了,爹到别院去住着照顾哥哥,娘要照顾妹妹所以留在城里:“娘,以后晖儿会不会出疹子?”

“出了疹子以后,晖儿一辈子就会平平安安的。”管隽筠看到不远处,男人脸色沉稳的过来,看来稚儿到了边城很顺当,没有让人太多操心。也就是说那天说的话,就算是不懂也听了进去。真不懂,为什么儿子对这些事情都这么上心,才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够懂事够早熟。

“怎么样?”起身把自己做的锦墩让给了诸葛宸:“稚儿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还要休息些时候。”接过茶抿了一口:“大夫说,要养好了脸上才不会留疤。”

“爹,娘说出了一回疹子以后就都不会出疹子了?”晖儿很懂事地将一块滚烫的热手巾递给父亲:“是不是哥哥好了,晖儿以后也不会有了?”

“是的。”诸葛宸点点头,看向晖儿的时候,目光有些阴郁。还好,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不会让人心烦,也不会觉得儿子懂事是一件坏事。

“妹妹也不会有,是吧?”晖儿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襁褓中的妹妹,走到哪里一定会问妹妹在哪儿。

“是的。”诸葛宸再次点头:“晖儿,哥哥出疹子的事儿在上书房不要说,等过些时候咱们还是在家里念书,上书房那边的功课你还小。等大些再去。”

“哥哥不去了?”晖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哥哥出疹子了。”

“对,哥哥出疹子。出疹子是要过人的,不能到处走。”管隽筠已经叫人预备了晚饭,没有像从前一样在花厅用饭,放在回廊的小桌上,把依依抱了来。

“呀呀呜呜。”依依脖项上戴着稚儿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没有留头还剃着小光头。乍一看像是个小子,不过大大的眼睛加上一笑就会有的笑涡,绝对是个标致的小娃娃。

“依依,叫哥哥。”晖儿大模大样凑过来,拿着一个麦芽糖逗弄着她:“叫哥哥。”

“呜呜。”依依瞪着眼睛看了会儿哥哥,小手在嘴里吸吮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去看哥哥手里的麦芽糖棒,白嫩的手指头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娘,妹妹不理我。”晖儿有点颓然,以前跟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哥哥一定会跟他玩的。

“妹妹还小,哪知道这些。”诸葛宸宠女儿比宠儿子更甚,送走儿子的一路上,跟儿子说了很多事情。估计做娘的都不会跟他许愿,只要有空就去看他。而且会在最适当的时候接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