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儿去?”诸葛宸看着一脸冷淡的女人:“收拾了这么多东西?”

“跟丞相没关系。”管隽筠继续看着签子上列出的东西,还有不少是要自己拿出来的。如意比不得仙儿,仙儿只要是自己说了什么,马上可以办到。很多不能跟人说的东西,也只有仙儿能知道。

“胡闹。”诸葛宸一下把她抱进怀里:“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到哪儿去别人不知道,我必须要知道。”

“放手。”管隽筠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诸葛宸的手越抱越紧:“放了你就走了。”

“也跟丞相没关系。”“谁说的”说着已经覆上她的唇瓣,很多时候做比说好。

灵巧的舌尖梭巡着她的柔软,原来想她是这么强烈。管隽筠勾缠不过,又推不动他。硬下心狠狠在他舌尖咬了一下,甜腥的血液马上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里。诸葛宸吃痛放开了她,两人嘴角都带着血渍。

“你真的咬啊”想着还在生气,没想到是来真格的。恼火地看着她,不慎碰到刚才的伤口,说话就有些夹杂不清。

管隽筠转过身不理他,掏出手帕子擦擦嘴角的血渍。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男人只好跟在后面:“那天是我的不是,一会儿急了说话没个计较。这都闹了这么多天了,不说别的,下人们看着也笑话是不是。以后都不乱说话了,好不好?”

女人好像是置若罔闻一样,很专注地做她自己的事情。诸葛宸急了,最恼火又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她根本就不理人。看样子还是老法子有效,下意识扭过头看看房门已经下了栓子。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五章和好

只要等下没人闯进来就能有效,要不然等下被人闯进来恐怕就是恼羞成怒了。当下也不管她是不是背着身,上去就把她抱起来。

“放开我。”一下子腾了空,有点猝不及防。只好紧紧抓住她的衣襟:“放我下来。”

“这可由不得你。”诸葛宸把她抱到了屏风后的紫檀大床上,在上面逼视着她的眼睛。女人扭过头不理他,诸葛宸扳过她的脸:“要是这会儿不理你,恐怕等会儿真要生气了。”手已经很不老实地解着她的系带。

“走开。”管隽筠手肘抵着他:“去找你心里的人去,我可不敢高攀。”

“还记着呢,你的手不能用力。”诸葛宸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肘:“好不容易不疼了,要是再弄伤了,又要让正骨大夫来正骨。你不疼,我还疼呢。”

“我疼我的,不与丞相相干。”管隽筠用力甩开他的手,诸葛宸叹了口气:“我错了,下次都不那么说话了。”

“不过是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有什么错不错的。”管隽筠侧着脸根本不看他的脸:“我也知道,这么久以来,都不过是把我当作人的替身。人走了,还指不定怎么怨恨我呢。依依是我生的,再多不好都是有的。我么,总是望着自己生的好。哪有丞相想得深远,就算不是依依做太子妃,换了人,丞相不止是太子太傅,也还是堂堂正正的国丈,椒房贵戚。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哪里能想到这些。”

“胡说。”诸葛宸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怎么好好的就说到这些上面了?我什么时候是想着别人了?除了你,还有谁?依依是我唯一的女儿,儿子有时候真是由不得自己。可是女儿也由不得自己的时候,心里不好受。要是真有谁能替了她,岂不是好?不过是个欺君之罪,难道还能比得了依依一辈子快快乐乐来得好?”

管隽筠侧着脸不理他,翻身朝里头睡着。诸葛宸用力扳过她的身子:“除了你,我没有这么在乎过谁,怎么还会对别人用心?你这话,真是要屈死人。我若是敢对别人也这样子,日后就是不得好死。”

“也不嫌忌讳,好好的谁要你起誓来着。”这话让心里很不安,管隽筠一下捂住他的嘴。诸葛宸就势抓住她的手:“你还是舍不得我,是不是?”

管隽筠瞪了他一眼,转过脸继续不搭理。叹了口气,男人俯下身在她身边躺下。手继续游移着,轻轻解着系带。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制造着叫人不安地火焰,管隽筠扯过被子盖上。留给他一个清瘦的背影。

诸葛宸哑声一笑,掀开被子钻进去:“行了,都是为夫的不是。为夫认打认罚,只要夫人不生气。怎么都行。”

“真的?”听到这话,女人转过身挑起一侧眉头:“怎么都行?”

“那个自然,大丈夫一诺千金。”诸葛宸点头。

管隽筠美眸一转,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诸葛宸皱眉,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省事。看他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管隽筠转了身:“既然是丞相觉得为难,就算了。再说丞相这个一诺千金的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会当真来着。”

“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诸葛宸不想失信于人,这会儿不答应,日后被人抓住把柄的可能就更多了。

“好。”管隽筠探起身放下两侧的床帏,过了一会儿就传出惊异的语气:“你做什么呢”

“不是你说都依着你的,我就都依着你。”男人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得意,哪能全部都是女人说的那样,再说她那个脾气,真的招翻了也没法子追回来。至多是嘴上答应,至于怎么做还不是由着自己。

接下来就是女人娇腻的抱怨声:“你撒赖,下次再不信你。”

“好好好,你来。”男人轻笑着,声音里全是得意。一扫这么久以来所有的阴霾。

“都怨你。”被男人捞进怀里,女人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我怎么了,就是我的不是?怎么不想想,就是依依真到了宫里,难道还能让她受了委屈?再说,世事难料,我也没答应她这会子就让把依依嫁给皇太子,不过是面上答应了她,省得多费口舌。要是不让皇后顺了心意,贵妃还不天天找咱们的麻烦。”

男人没说话,她说的全是对的。有时候还真是比不上她的心思深远,真不知道这女人每天都在忙着做什么,能够将宫里宫外的事情都算计到了没人比得上的境地。

“嗯,是我没想到那么多。”心满意足地把女人环进怀里:“还有什么,你说出来我全都听着。”

“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再让你每天都想着这些,一定会把你忙乱坏了。”管隽筠气得狠狠掐他:“我可不想你每天忙完了外头的事儿,回来还有这些官司等着你。上次贵妃叫她身边的太监出来,查的是什么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清楚得很。皇帝让你做太子太傅,就是要保全皇太子和皇后。这样的话,就是偶尔有些疏漏也不会出乱子。何乐而不为?”

“痛”被女人修长的指甲掐了两下,男人一把逮住她的手:“谋杀亲夫?”顺势在手指上咬了一下:“还有什么,你一次都说完。”

“你欺负我,气我。”说到这里,泪水就有些忍不住了:“你知道我哥哥们都不在京城,你就欺负我。还要挑起那些事情来,你知道他们都是要欺负我的。你还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

“这话就有些委屈人,你看看到底是谁欺负谁?只要是你不搭理我,这么多人哪一个不是听你的?我每天回来,看到这么多人对我就是横眉冷对。谁说我不委屈?”诸葛宸掐了一下她的手:“我们两个人都是谁都没有的,只有彼此跟这个家。当做是我一时气急说错了话,以后都不这样了。好不好?”

“那也要看我高兴不高兴。”管隽筠捶了他一下:“以后都不许这样子气我。”

“嗯,那你外头派出去的人,是要做什么?”这件事已经暗自止住了:“我跟你说过,很多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不做什么,我不放心。”管隽筠不想跟他提这些:“你要是再说这个,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诸葛宸拿她没办法,只能是妥协:“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有谱儿,只要不太过火就成。毕竟是你姐姐。”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她要是一心惹事,那就不用再留情面了。这人早就没了任何身份,以下犯上的话,那就收手好了。”

“嗯。”答应了一声,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男人把她捞进怀里:“这些日子,我知道你心烦。不管是谁说什么,你都是爱理不理。要是身子不舒服,就让大夫来看看。”

“嗯。”还是点点头,把脸埋到他颈窝里:“我想去看看稚儿,想得慌。”

“这才去了多久,你要是这么早去了,怎么能让他安心呆着。我知道,你总是觉得晖儿不如他伶俐。就是因为这个太伶俐,才要把他扔得远远的。要是在京里,日后学得跟张继保一样的话,我们指望谁去?”

“难道我就那么不会教孩子,还变成张继保那样子了。”最不喜欢听这话,好像娇惯溺爱都是自己的事情,这个做爹的什么时候不是把儿子宠到了天上。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他这个爹谁也办不到。

“不是你会把他教成那样子,而是稚儿只要见了我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就不会好好学东西。我听说就是在你哥哥那边,都不会安安生生的。有时候也会要撒赖,只是看不到我们两个,才算是不敢太放肆。”

“你都不跟我说这些。”嗔了他一句,细密的呼吸弥漫在两人缠绕的身体间。诸葛宸一下环住她的腰:“我倒是想跟你说,可是天天绷着脸,跟谁说去?”

管隽筠‘嗤’地一声笑起来,马上觉得这样不妥。男人被人驳了面子,心底一定不痛快。等下又不得安生了。

如意不用再战战兢兢的当差,这两位主子不闹别扭不冷脸之后,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不过有件事还是叫她如坐针毡:夫人要出去。而且不许让丞相知道,明面上说是要回去看看兄长们,收拾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不让丞相生疑。

丞相听说夫人要回去,肯定是再无不肯的。可要是知道夫人亲身涉险的话,估计就说什么都不答应了。

“好了?”管隽筠看到如意再一次到了身边,侧过脸看着她:“我要的那些东西都有了?”

“是。”如意点头,她要的东西就是事无巨细。即便是有人收拾好了,还是会再看一遍。

别人做得好不好,夫人也会看人说话。不要紧的人,夫人什么都不说,下次你都不用再碰这些东西。能说上话的人,夫人就不会留情面。而且下次再不好的话,夫人也不会再有下次机会给你。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六章易装

“嗯。”答应了一声,嬷嬷抱着依依从后面出来:“醒了?”

“小姐醒了,到处再找夫人。奴婢就把小姐抱了来。”嬷嬷笑起来:“夫人瞧瞧,小姐的小脸就像是红扑扑的苹果似的。”

“啊啊,啊啊。”依依伸着小手往这边扑,管隽筠一下接过来:“啊啊,还只会说啊啊。”亲亲女儿的小脸:“行了,下去吧。”

“夫人,您看看这些东西妥当吗?”如意拿出一张薛涛笺:“上面都是夫人说起过,奴婢比照着夫人说的东西预备的。”

“收起来就行,仙儿不是说明儿吏部尚书的夫人做寿。你跟着仙儿一起去看看,学着怎么应付这些事情。仙儿一个人到底是单薄了些,贞娘要照管着两边府里的东西。我也没功夫多问这些事情。”只要想到那些无谓的话,还有跟那些夫人们在一处坐着,就会头痛欲裂。最后想想,还是把身边的丫头推出去最合适。

“是。”如意点点头,如今在夫人身边没出嫁的大丫头就剩下自己。多了个云因,夫人还在要她做些贴身的事情,怪不得上次仙儿笑着说,以后就有人替我分担些事情了。

“夫人。”贞娘疾步走来:“这是外头人送来的帖子,只说是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把女儿放在一边的小椅子上,面前一层隔板是专为防着女儿往前扑而预备的。接过贞娘手里的帖子草草看完,嘴角微微一翘旋即敛住:“叫人预备,等会儿我就出门。”

“夫人,这只怕不妥当吧。”贞娘为难地看着她,要是丞相事先不知道,而夫人就离开相府的话,回来谁都不好交差。再说夫人要去的地方也绝对不是所谓的回娘家,这件事肯定会让丞相大发雷霆。

“别说了。”管隽筠打断了她要说下去的话:“我有分寸,你叫人即刻备轿。好生叫人看着晖儿跟依依。”顿了一下:“丞相回来问起,只说是我出去了。至多三天就会回来。”

“是。”贞娘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管隽筠微微一笑,这次是容不得退缩了。

片刻之后,丞相夫人常用的大轿就稳稳当当出了相府大门。

“小姐?”胡炜看到一身男装的管隽筠,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怎么了,多久就不认识了?”管隽筠手里挽着马鞭子,算算丞相夫人的大轿应该是出城了:“二哥叫你带来的东西呢?”

“小姐请看。”胡炜恭恭敬敬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二爷说,小姐要的东西全在里面。”

“那些弓弩手在哪儿?”管隽筠笑笑,把东西揣进了衣袖里:“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用,可是全有了?”

“二爷已经命属下全都准备好了,只要小姐一声令下万无不从。而且全是家中豢养死士,跟朝廷无涉。”胡炜这才明白当时管昕昀命他着手准备的时候,说的话:不要跟朝廷有任何关系。而且管隽筠说穿的男装,也是没有任何官职的寻常布衣。

照理说,管隽筠即便是男装,也不应该是布衣打扮。这么做,就只是为了避开所有的耳目。况且从山庄出来的时候,接到信报:丞相夫人归宁,大轿已经出城。丞相夫人是管家的小姐,归宁再无不妥。可是出来料理事情的人,就不是跟相府或是已经退隐的管家,纯粹只是私人恩怨。

“好。”管隽筠点点头:“我们走。”手一挥,那些在不远处跟着的弓弩手全都骑上快马,跟着她消失在视野中。

胡炜叹了口气,夹紧了马肚子紧随其后。生就了男人的脾气,看上去却是娇怯怯的大小姐,真是没有任何法子。

一骑人马都在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村外停住,管隽筠翻身下马。将马鞭掖在腰间的绦子上,带着人就往里面走。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队行商,而且为首的男人看上去清隽瘦削,说不定还是个白面书生。

哪怕是后面跟着那么多人,也不过是跟班而已。管隽筠紧抿着嘴唇看看周围,多是些淳朴的村民。还真是会给自己找一处安身之所,而且不显山露水。要不是派出那么多人,跟着这么久,根本就不会知道她隐身在此。

“小姐,不,公子。”胡炜紧走几步趋身上前:“是在这儿打尖?”

管隽筠点点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旦出声就会泄露自己的身份。面上伪装得再好,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声音,而且一旦开口就是谁都能听出来自己是个女子。

胡炜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只是跟着她目光梭巡处决定要住在哪儿。管隽筠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住了,这里就是她藏身之所。包括那个芬芬也被带到了这里,真以为自己会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管隽筠看看人:“就住这儿。”

“是。”胡炜看看上面的门额,一挥手便有人前去跟人打招呼。

管隽筠径自进去,里面又是那股浓郁的香气。每次嗅到这个味道,就会让人想到在南中的岁月。

“天字号第一号房,这边走。”两个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女子迎上来,看到管隽筠都忍不住微微一笑:“公子,随我们来。”

管隽筠混若白玉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扇子。轻佻地在其中一个女子脸上敲了一下,笑笑跟在她们后面进去。胡炜看到这样子,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头。这可真是有意思,管家三兄弟谁都不是这种脾气,怎么好好的一个小姐,就能做到这么放浪形骸?难道身为宰相,又是管家娇客的诸葛宸会如此?

“公子,请用茶。”想要攀住管隽筠手的那个女子,被管隽筠用扇柄狠狠敲了一下。缩瑟着不敢过去,只好委委屈屈倒了盏茶过来,看她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好像是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在这里这么久,每次都是遇到那些粗蛮的山间汉子。能够见到如此清俊潇洒的男子,还是第一次。

“嗯。”压低了嗓子,管隽筠懒懒答应了一声。从衣袖中掏出一锭小元宝放在桌角:“大爷赏你们的。”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两个女子赶紧道谢,越发是笑逐颜开:“不知大爷晚间要用些什么,奴家好去预备。”

管隽筠慢悠悠摇动着折扇,挑起一侧眉头:“你们这儿可有可心意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格外轻佻的神情。

做惯了这种生意的女子都是个中高手。这种神色再熟悉不过,知道是嫌弃自己不够出色,又不敢轻易得罪人:“大爷请稍等。”

等人出去,已经把手里满满的茶水泼了出去。嘴角紧抿着,管岫筠为了藏身于此不叫人起疑,所以明面是客栈,暗中却让手下人去收罗不少贫家女子,做了暗娼。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二哥知道以后简直是奇耻大辱。

稍微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何况同为女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带走那个芬芬,难道是要这么小的女孩子在这里耳濡目染,而后就听她摆布?听报信的人说,她甚至想要芬芬日后出现在诸葛宸面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有是斩草除根了。

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这个声音很熟悉。很多人都说他们两个生得很像,不过是管岫筠略显丰腴,而自己永远都是清瘦单薄。但是有一点,除了彼此两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分辨,那就是两人的脚步声。如出一辙,外人是不会发觉的。听熟了这个脚步声,管隽筠背对着门口坐下。

“方才可是大爷要奴家来送茶?”声音不是管岫筠,可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能改变自己的脚步声。管隽筠有些纳闷,不可能会有人跟她的脚步声一样。

没有回音,门却开了。一股熟悉而令人作呕的香气扑鼻而来,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人。管隽筠轻摇折扇,等着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管岫筠自负得很,当初为了求皇帝饶恕她,放她活命,在皇帝御书房却跪了三天。不进水米,加上皇太后从中斡旋,最后到底是活了命。只是从此沦为庶民,这本来就烟消云散了。没想到还要做出如今这种为人所不耻的事情来。

穿着石榴红罗裙的女人端着一盏茶款款到管隽筠面前,身边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果然是那个芬芬,看来上次的冒险还是值得的,用这个不算大的香饵调出这条不肯松口的鳌鱼,真是不亏。

只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管岫筠,浓妆艳抹也就罢了。鬓边插了一朵艳丽的芍药花,上面甚至还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此时不是清晨,看来为了个豪爽的客人,她还真是什么都肯做。

“这是我女儿,芬芬给大爷请安。”管岫筠也想要看清口口相传的大方客人是谁,可是眼前这个人用一柄象牙折扇遮挡住面孔,只留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兴许是不想被人认出庐山真面目。或者是什么大人物,这种客人是不能轻易放走的。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七章陪茶

芬芬应该是跟晖儿差不多大,可是一样被打扮得浓妆艳抹。想不出管岫筠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不怕天打雷劈?管隽筠轻轻咳嗽了两声,抬手挑起芬芬的下颌,打量了一番便推开了。似乎对这件事异常反感。

芬芬还是很认真地请了个万福,然后看向身边的管岫筠:“娘,大爷不搭理我。”

“来,不怕。”管岫筠微微一笑,就把她放到管隽筠身边坐下:“大爷不会难为你的。”手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管隽筠腰间,只是这轻轻一拂,马上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去透着邪性的男人,实际是个香软的女人。

说不定是哪个男人在这里做下的事儿,回去被家中的女人知道了。这会儿跑了兴师问罪来了?想着,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这就是她要的结果,既然是自己过得不如意,天底下的人就别想如意。

当下也不点破,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预备怎么跟自己掰扯。说不定到时候两个人还能吵上一架,那可就有意思了。

管隽筠看着在身边坐得局促不安的芬芬,不知道诸葛宸看到这样子,是不是还是会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对于他来说,不论是芬芬过得怎样都不重要。若不是这些人不预备把这个芬芬当做是日后要挟诸葛宸的筹码,也就忍了算了。

但是管岫筠做的事情,是要让诸葛宸这一生都不得安生,或者她就是要毁了自己跟男人的一生。因爱生恨,还是因为男人把自己始终护在身后,所以管岫筠才会连同他一起恨得无法改变?

芬芬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安。管岫筠有点不耐烦,平时会这个芬芬虽然也不喜欢这样,至少不像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身边这样坐立不安。

管隽筠轻摇着折扇,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论做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管岫筠都会去做,前提是只要对她有好处就一定在所不惜,是不是世人都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难道生就了一张魅惑终身的脸,最后只是要她做出这种事情?

或者在此之前,包括自己跟哥哥们在内,都是在想,若是这一生她愿意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在乡间过下去的话,那么此前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一笔勾销。大哥说的那句话言犹在耳:既然你们都愿意让我回到这个家,我们虽是亲兄妹却也是隔母。那么岫筠,就算是有再多不是,也是一母所生。既然是如此,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大哥没有那么多繁缛的心思,不像二哥那样心思细腻,考虑周详面面俱到。也不像是三哥那样,只要是他想做的,削尖了脑袋也要去做。大哥只有最淳朴简单的心思,他要说的话也很明白,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该做什么一定就告诉你们了。

管岫筠手里端着茶盏,对于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古怪女人,很是奇怪:要是诚心来吵闹的妇人,是不会坐得这么安稳,甚至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用把折扇挡住她的脸,在扇后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个女人不会那么简单,也不容易对付。

“这位大爷是对我们这母女两个,大的不满意还是小的不高兴?告诉了奴家,奴家也好心里有个底儿。”管岫筠故作矜持,甚至带着一丝诚惶诚恐的惊惧:“虽说我们家做的这种不能见人的生意,却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让自己的骨肉做这种事儿?”说着眼圈都红了,抽出掖在衣襟上的手帕子,作势擦了把眼泪:“怨只怨我那男人去得早,丢下这孤儿寡妇被人欺负。”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谁,居然真的抽噎起来。这一下管隽筠却明白了,他说的人或者正是诸葛宸,因为他们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跟诸葛宸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难怪一定要找到这个芬芬,然后想尽所有办法把她弄到身边,不止是为了诸葛宸一生都背负一个骂名,更要紧的就是:她一向自诩为诸葛宸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别人对不起她,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对得起所有人。

想到这里未免有些不寒而栗,如果管岫筠真是这样想,那么将来所做的一切,或者是这种天良丧尽的事情一旦被皇帝知道,她是可以说是诸葛宸的授意,而她只是想要抚育诸葛宸流落在外的骨肉。何等善良贤惠,不论是谁都要折服在她的菩萨心肠下。

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纤长的手指在扇柄上扣动了几下便放了下来。看向面前的管岫筠:“这孩子是你女儿?”

管岫筠听到这声音很是耳熟,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紫涨:“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嫌我还不够惨?还要这样子对我,来看我的笑话?”

芬芬看到她,已经吓得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也不敢躲到管岫筠身边,只是钻到桌子下面,在桌帷后面瑟瑟发抖。

“我的女儿?哦,是啊。当然是我的女儿。”管岫筠看到不看芬芬一眼,反而是逼视着管隽筠:“你这样子打扮,难道也被做了下堂妇?还是因为自己太心狠手辣,所以别人不要你了?你看,我都有了这么大女儿了。就算是你觉得我千万般不好,最后不也落得一样的境地?”

“还好,我只是来看看。”管隽筠放下折扇:“倒是难为你,替我们把这孩子找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想你不会只是为了一笔酬金,或是为了让人对你心存感激吧?你压根就不缺钱不是,我只是记得当初有人在皇帝面前立下重誓:若再有不轨之心,愿遭天打五雷轰顶了吧?”

管岫筠笑起来,肆无忌惮在管隽筠对面坐下:“我该说你傻过了头还是精明过头?你千万般替他打算,最后是怎么对你的?不是一样还有这么多的事儿,看看这个芬芬都这么大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到南中去之前就有的。他跟你说的那些生生世世的话,你还觉得可信吗?”

芬芬掀起一侧桌帏,看着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人,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到处跑。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人,马上又合上桌帏。荔枝红的流苏在下面乱抖,随即拧成了一团。

管隽筠没说话,反倒是朝芬芬招手:“芬芬,你来。”

“夫人。”芬芬也认出了她,怯生生地答应了一句。还是蜷缩在里面不敢出来,不经意间露出的胳膊上有着两道淤青,管隽筠蹲下身捋起她的衣袖:“这是不小心碰到的?”

“不是,是用一丈青抽的。”芬芬摇头,飞快看了眼管岫筠就收回了眼睛不敢说下去。

“不怕,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敢打你。”管隽筠摸摸她的头发,转过脸看着管岫筠:“你想做什么,我清楚得很。”

“那就更好,我也不怕被你知道。”管岫筠冷冷一笑:“我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你不是做得稳稳当当的丞相夫人来着?可是为什么你对她还是这么不放心,时刻担心有人夺走你们母子的宠爱?何必呢,那个男人压根就不值得你这样。”

芬芬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桌下出来,躲在管隽筠身后,不时探出头看向管岫筠:“夫人,她不是我娘。她说要我听她的话,要是不听话就不给我饭吃,还让我跟老鼠睡在一起。我要是不去跟那些人说话,让他们摸我的脸。她就用一丈青打我,夫人你带我回去吧。我不会惹你生气的,别让人送我去庵堂,那里好冷。”

管隽筠紧抿着唇摸摸她的脸,看向管岫筠:“她是个孩子,你都不肯放过。你自己寡廉鲜耻就罢了,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就好了吗?不是你要人送她都庵堂去的,怎么现在来说我的不是?女人不吃皮肉饭,还能吃什么?你别以为你有多高尚,难道皇帝对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不过是大家都不说而已。”管岫筠的手时不时搔两下头皮:“也是,你勾搭的男人不是皇帝就是宰相,我们命薄没那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愿意宠着,只能做这下三滥的事儿了。”

管隽筠没说话,伸出手牵住芬芬的小手往外走。芬芬有些害怕,还是牵住她的手。虽然很冷,还是比那个看上去一脸都是笑意的‘娘’好得多。

“不许带她走。”管岫筠将手里的茶盏淬到地上:“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要是没有你,我早就跟他是夫妻了。有了你,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甚至跟那个南蛮子一样,把我当做瘟疫,说我是这世上最下溅的女人。我正愁找不到你呢,自己找上门来就怨不得我了。”说着已经将手里滚烫的茶水,尽数往管隽筠脸上泼去。

管隽筠微微侧身算是躲过了,手指不慎被水滴溅到,缩瑟了一下:“你想怎么样?”说话的时候,心里始终都是提着一口气。不止是她,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管岫筠想做什么,绝对是不计后果的

第六卷新生第三十八章见血封喉

“我做什么,你比我清楚得多。”管岫筠看着她:“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是把自己藏起来。任何人都说我比你强,可是这一路看过来,我输得有多惨,恐怕除了我也没人明白。你当着人的面,何等贤良淑德。背着人的时候心机手段,恐怕诸葛宸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至于管昕昀他们宠着你,护着你也都是被你所蒙蔽了。”

“这跟你没关系。”管隽筠拧了拧眉头:“你是什么身份,我家里的事儿与你什么相干?哪怕是在从前,我夫君是你妹婿,你这个大姨姐时时处处惦记着不放,都说不过去。何况是如今,一个贱庶民,岂能去问起当今丞相与丞相夫人的闺房中事?”

‘哼’管岫筠冷笑着。这话听起来何其刺耳,她却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管隽筠:“那你在南中,不是还跟南蛮子夫妇相称,诸葛宸也认了?只怕这个绿头巾他是戴定了吧”

管岫筠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想想,连个南蛮子都不要你,嫌弃你。你自己恬不知耻,还以为自己真是王妃之尊?你难道不知道:有人捧着,有人疼你你才是王妃。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疼你的话,别说是王妃,就是个寻常妇人,都及不上。这做勾栏瓦舍的青楼女子,有时候还能遇到一个真心的恩客。只是你,就是真到了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时候,未见得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那些豢养的死士,要不是因为你手里有着英雄花粉,他们还会听命于你?”

“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用过那些什么英雄花的?”管岫筠色厉内荏地喝道。

“没用过?”管隽筠淡淡一笑:“上次在城外,有人埋伏下的死士最后被人擒获,他的牙齿缝里就有尚未碾碎的英雄花种,人家把你全都供出来。甚至说,你已经许下了未来的官职。只要是谁能将中原军报交给南王,就能有重赏。至于这个重赏是什么,好像就是终身受用不尽的英雄花。”

管岫筠接连倒退了好几步:“你,你怎么知道?”

“不只是我知道,还有很多人知道。”管隽筠看着她:“幸好你已经不是管家人,要不足够灭九族了。”

“怎么,灭九族?这样的九族早该灭了,你们一个个丧尽天良,所有人荣华富贵却把我扔在那个蛮荒之地,跟个南蛮子在一起。他不止上了我的床,还有我的丫头他也占了。这样你们都高兴了,要是没有我的话,只怕你们早就被灭九族了。你以为你们的荣华富贵怎么来的,管昕昀管锁昀对我什么时候想过哥哥对妹妹,不过是将我扔到皇太后身边,当做一个玩意儿,喜欢了就是个人。不喜欢了,连个猫儿狗儿都不如。最后为了省事,好不碍你们的眼,就将我一扔,死活由着我是不是?”

管隽筠只是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趁她微微发怔的空闲,管岫筠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冲上前,直直朝着管隽筠的咽喉刺了过来。

芬芬吓得往后跑,没看到路一下撞到了管岫筠身上,管岫筠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簪子直挺挺插在地上,在她跌下去的瞬间插进了自己的嗓子眼。

管隽筠还没缓过神,就看到管岫筠用力将簪子拔出来,这才看清楚前面是黑漆漆的颜色。银簪子前面若是黑色的话,一定是喂有剧毒。管岫筠脸色已经乌青,看向人的眼神也涣散起来。

“芬芬,小心。”管隽筠看她拿起簪子,忍不住叫道。说时迟那时快,芬芬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一下小心是因为什么,一回头,管岫筠已经将银簪子戳进了芬芬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