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一起去?”管隽筠挑起一侧眉头,看向仙儿手中的女儿:“这就是津津?怎么叫这个名字,荣立还真会想。”

“哪里能跟丞相取的名儿比。”仙儿抿嘴一笑,朝着如意道:“我跟着夫人进宫,你就别跟着了。我知道你手里还有不少事儿。”

“是。”仙儿可以管教家中任何一个丫鬟小厮,管隽筠微微一笑上了鞍车。依依坐在母亲怀里,手里拿着最喜欢的磨牙棒递给仙儿怀里的津津:“牙牙,牙牙。”

津津一把接过来,咬了两口涎水就流出来,仙儿笑个不停:“小姐,我们家女儿跟依依小姐一边啊,整个就是没规矩。”

“难道孩子小时候还有两样的,稚儿小时候也是一样淘气。”管隽筠摸着女儿的小脸:“叫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绮媗当日是怎么说的,而且绮娟如今还跟在孟优住在南中。我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叫人去问问。”

“奴婢已经叫人打听清楚了,确实是绮媗说的话。他跟在小姐身边倒是没什么,小姐没委屈过她。可是这个绮娟就不一样了,绮娟到了南中,大小姐起初也不想跟南王好好过下去,只是没想到南王倒是觉得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那个性子叫人受不得。大小姐后来想着要做个正经的王妃,就用了心。绮娟叫人问过,说是麝香可以固宠。就做了很多荷包还有香囊。”

管隽筠忽然想起那次说的息肌丸,说那话的时候绮媗跟仙儿都在身边。难道就是那次绮媗知道了?

“小姐可记得那次说的冷香丸?”仙儿自顾自说下去:“就是那次以后,绮媗就留了心。就算是绮娟没回来,也知道她是逃不过的。是她害得大小姐始终无法生养,大小姐的脾气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管隽筠没说话,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儿:“后来的事儿是谁做的?”

“小姐,您到了南中以后,绮娟担心事情已经都被您知道了。怕得了不得,却不敢再在南王面前乱说话。”仙儿看着儿子吃东西玩得不亦乐乎:“她悄悄给绮媗写信,想要问清楚。绮媗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您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就让绮娟不要再造杀孽。最后还是您放了她。”

“嗯,只是这些?”管隽筠抬起眼帘:“她在里面挑唆的事儿,就罢了不成?要不是她,恐怕还不会闹得那样,上次我让绮媗跟何熙到南中去打听的时候,她真的没见过绮娟?不会吧,这件事我想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小姐,这事儿怎么问得清楚”仙儿很想说,其实管隽筠跟管岫筠之间的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亲姐妹之间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至于绮娟姐妹两个,这次真的是逃脱不过去了。在南中,还有管家的一个郡王在牵制着南王。

只怕绮娟首当其冲就脱不了身,因为听说南王又有了一个新宠。小姐还叫人隔几日才给南王一次英雄花,没有英雄花的话,南王什么都不是,谁给他英雄花,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为了这英雄花,南王也不会跟小姐翻脸,而绮娟就真的保不住了。

“问得清楚的。”鞍车停住了,撩起车帷看到不远处有着管家字符的华丽鞍车,应该是大嫂进京了。她是一品命妇,又是郡王妃。这个尊荣,不说姑嫂就是身份也高出一大截。

抱着女儿下了车:“大嫂。”

贺锦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探出头来,征询的神情还没褪尽,已经浮上一层莫名的喜悦:“我就说,进京一定会先见到你的。没想到还真是。”低头看到她臂弯中的孩子:“这就是依依?瞧这小模样生的,就跟你这做娘的一模一样。”

“嫂嫂说话还是这样子,就跟倒了胡桃车子似地。”管隽筠掩嘴一笑:“这会子正打算进宫看看,给娘娘暖寿。既然是嫂嫂也来了,索性咱们一起进去。今晚我就不回府去了,过会儿让仙儿去把凤姐和孩子接了来,咱们到那边府里去住,松快得多。”

“好啊。”许久没见到儿媳跟孙儿,贺锦眉开眼笑:“还说我是倒了胡桃车子,你不是一样?”笑着接过依依,逗弄起来:“会叫人了?”

“只会叫爹娘,比晖儿说话早。”依依大眼睛盯着陌生的舅母,小手摇晃着要娘抱。管隽筠只好接了过来:“估计是玩得累了,先时在鞍车上还跟仙儿家的津津闹腾得不行。”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二章一辈子夫妻

贺锦也笑起来:“我来的时候,正好接到晋捷写回家的信。说是稚儿越发出息了,就是那么重的弓,都比先时多了半个力气。还说了,趁着这回皇后千秋贺寿,说不定要带着稚儿回京一趟。听说我要进京,晋捷一个劲儿说自己也回来。”

“这下可要热闹了。”管隽筠笑起来,心底对儿子的牵挂比之于贺锦更深,晋捷好歹已经是弱冠之年,可是她的稚儿还小的很。就因为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儿子身上,要他克绍箕裘,一定做到不辱没祖宗,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如果以后稚儿要怨恨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夜凉如水,贺锦跟管隽筠还有张凤姐难得看到孩子们欢聚一堂,晖儿这一下不只是哥哥,还做了小舅舅,越发是高兴地不行。拉着凤姐的手叫姐姐,一定要凤姐带着他跟依依到后面去斗蛐蛐,只剩下姑嫂两人在后院里坐着,面前不少点心细茶,难得叙叙家常。

“进京的时候,你大哥一定要我带来好些你喜欢的东西,南中别的没有,只有这些上好的皮桶子。我常说,有了你这个妹子,别说我不够瞧。就是晋捷都到退了好几步。”贺锦笑着打趣道:“这个妹子比什么人都来得要紧,是不是?”

“嫂嫂说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幸好是我自己的嫂嫂。换了个人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轻狂呢。”管隽筠笑着给她斟了盏清茶:“哥哥嫂嫂这些时候好?我倒是想去看看哥哥嫂嫂,可是这里实在是脱不得身。”

贺锦想起临出门时,丈夫教给她说的话。也知道很多时候自己说话行事与他们,尤其是面前这个精干的丞相夫人,一家人捧在手心里小姑子大相径庭。只是妇人家没有那么多计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去隐藏这些该有或者不该有的情绪。

“有件事,很是蹊跷,除了问你,旁人谁都问不得。”想了想,贺锦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我们接到家信,说是岫筠死了。这事儿真的假的?”

“真的。”管隽筠点头:“我叫人送信给二哥的,正是为了这件事才要跟大哥大嫂讨个主意。”想了想,将仙儿午后跟自己说的事情尽数说给了贺锦:“我没把这件事告诉给二哥,他若是知道了也未必能做什么,可是大哥是郡王身份,又在南中。孟优跟绮娟正在那儿,我只是听说孟优新近又宠着一个小丫头,若是有什么法子出了这口恶气才好。”

贺锦想了想:“这也不难,不是还有不少英雄花的。而且绮娟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她既然喜欢作恶,那就让她继续作恶好了。多了,就会有好法子治了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毅然:“筠儿,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你们姊妹间的事儿,不论是谁都不能插话。谁都一样,就是你大哥都不好说半句,当日若是能这样子开诚布公的说说,也不至于落到后来大家彼此都无法原谅的地步。”

管隽筠没看向天际的一弯新月:“大嫂,人死恩仇了。要是她没死,或者不到临死的时候,我们都不会见面。即便她死了,我心中万般不舍,也因为她是我姐姐。可是嫂嫂,她活着的时候,总是对我夫君千万般的情意,我是个女人,我受不得。”

贺锦默然,这话她信。当日管隽筠在南中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彼此身份,只是觉得自家男人对一个女子万般怜惜,甚至不避嫌疑。只要家中做了任何可口的食物,一定要给她最好的,那种酸楚和妒意是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的。而且又当着自己的面,将即将临盆的管隽筠抱回家里,只想若是真的确有此事,说什么都不会原谅那个跟自己举案齐眉的男人,还好只是他的亲妹子。

“我懂。”良久,贺锦点点头:“你放心就是,这件事嫂嫂替你去办了。只是绮娟这蹄子可恶,居然敢这么算计主子。还让在你身边的绮媗也跟着一起害你,这样的刁奴就该要好好惩治才行。”

“南中不是有许多中原不及的刑具,嫂嫂何妨一试?”好像不过是孩子手里的糖块,说出来很是轻松:“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至少能叫她知道,外头的债欠得多了,总是要还的。”

贺锦想了想:“这不是什么正经大事,回去让家里两个小厮去办,一准办得妥妥当当。哪里还有说要你在这儿担心的事儿,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还真能在那边做张做智?就是正经主子,也是阶下囚。一个谋反的罪名下来,那还不都老实了?”

管隽筠听着听着就笑起来,大嫂说话快人快语,难怪晋捷说姑姑是没见过娘管事的时候,二婶那一定是比不了的。先时还想着会是什么样的风光,没想到还是这样子。

“你笑什么?”贺锦看到她一脸笑意盎然,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你跟丞相没有分开住了吧?”

“住在相府。”管隽筠脸红了一下,以前二嫂偶尔会问这个,也只是极其隐晦的问待你好不好?不会是像大嫂这样,大嫂不是中原土生土长的汉人,所以说话没有任何规矩束缚。

“那就好,先时就是你们两个不在一处,才会闹出这么些事儿来。要不谁敢往里头再拢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论是谁都不行。我先时在家里也说过这些话,若是你哥哥不关系我不预备跟我过,早些说明白。大家都好过,若是一个劲儿僵着干着,何苦来?”贺锦很认真地说道:“这话我跟晋捷也说过,凤姐是他看中的,是他的媳妇,不论是做到多大的官儿,都不许负了她。”

管隽筠倒是听过这话,起初觉得大嫂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后来知道了这不是管得多不多,而是大嫂真的在交给儿子怎么做人,也让凤姐耳濡目染,夫妻间最要紧的事情不止是要两人情意相投,永不相负才最难。

“嫂嫂这话说的是。”管隽筠看如意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白果粥:“凤姐那儿送去了?”

“云因已经送去了。”如意将粥和小菜放到案上,把管隽筠拉到一旁:“夫人,今天巡城御史张大人到府里去了,好像是为了上次张夫人在外头遇到的事儿,说是多亏了夫人,要不然张夫人就会因为是相府的下人,自己吃了大亏都不知道。”

“这一下不是丞相又知道我在外头招惹是非了?”管隽筠侧着脸:“行了,你叫人回去好生当差,小心伺候。明儿是皇后寿日,不能耽搁了。丞相只怕自己事儿也多,夜里别睡得迟了。”

“是,奴婢知道了。”如意转身过去传话,管隽筠想起一件事:“如意。”

“奴婢在这儿。”如意赶紧回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这儿有件东西,记得回去叫人交给丞相。还有,若是丞相回来晚了叫人预备些软和的东西。”事无巨细,想到的都要说清楚:“记下了?”

“是。”如意小心翼翼接过管隽筠手里的东西:“夫人还要嘱咐奴婢什么?”

不经意地一扭头看到贺锦一脸笑意,顿时觉得讪讪的。仿佛这么久的夫妻,哈市这样子放不下,的确是叫人看了笑话。虽然是自己嫂嫂,还是觉得臊得慌。

“也不要你们夫人嘱咐什么,干脆叫她带你回去一趟,什么都没了。”贺锦已经笑着过来:“相府里头事儿多,一会子离开就有好多繁缛。我在这儿也不觉得生疏,不如你带着人回去看看。明儿依照我们一起进宫岂不是好?”

管隽筠益发是被她笑得双颊绯红,忍不住跺脚:“嫂嫂越发是倚老卖老起来,我们也是这么久夫妻,哪里就是嫂嫂说的这样子。”

“你们才多久夫妻,别说是你,就是我跟你哥哥离得久了还不是要牵肠挂肚的。这是人之常情,父母是半辈子,夫妻才是一辈子。”

这话管隽筠还是第一次听见,从小都没有人教过她,婶婶也好二嫂也好,兴许都是在京城见得多了,说出来的话跟民间的夫妻是不一样的。婶婶也说过,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想要看到跟民间一样寻常的夫妻,实在是不多。

还好,还有个大嫂,性情爽利开朗。说话行事都跟别人不一样,也就能告诉自己很多从前不懂得东西的。或者是因为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都像是个看透了世态炎凉的妇人一样,很多东西都是在跟周围人学着看着,磨掉了棱角,最后只剩下一个跟男人相濡以沫的心思。

“行了,你就别在这儿牵肠挂肚了,索性回去一趟。你在这儿,我有什么也不好当面说凤姐。要问也问不出口来了。”贺锦很干脆地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你是丞相夫人也是一样。”

“那好,我走就是。”扭头一笑,倒是真的出自内心。吩咐人带着晖儿还有依依,一起上了鞍车。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三章云因

“怎么没看到云因?”很敏锐的,管隽筠从宫中回来就没看到云因那个小丫头。也怪自己多事,一定要尽礼,等到宫中凡事了结才肯出来。就连依依都已经是瞌睡连连,早先怎么没看出女儿居然也是这里头的一个小人物,在皇后面前居然不哭不闹。

皇帝看到女儿,忍不住抱过来都弄了好几下。不知道是刻意炫耀还是意在言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看上去乳臭未干的丞相娇女,其实已经不是简单的身份,她的未来似乎已经注定。

“早些回来。”在匆匆一瞬间,听到过男人低哑地耳语。抬头的时候,看到是那张所有人都见过的,丞相一成不变的冷脸。好像所有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参与者。可是投向自己的目光,却也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

本来要把女儿交给云因抱着,转过脸却没看到人,还好如意及时过来了。抱起依依出了昭阳宫:“丞相回去了?”

“奴婢叫人看着的,说是丞相已经回府了。”如意说话有些像是当年的绮媗,管隽筠微微颔首,提着裙摆上了华丽的鞍车。再一次看着如意:“云因一直都跟着,怎么就没看见了?一会儿工夫到哪儿去了?”

如意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隐隐听着人说丞相好像是先自回府了,不会是云因这丫头真的起下了犯傻的心思,想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吧?那天私下告诫过她不要做得太过分,有时候年岁还小,是不会懂得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故事的。

借着斑驳的月光,管隽筠好像是看到了如意脸上略嫌犹疑的神情,嘴角微微一撇便不说话了。人大心大,自家那个男人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恐怕自己还真是要想想,是不是外人口口相传的铁门栓,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来着。

“夫人回来了。”好像是赶车的人知道心思,鞍车走得很快。一转眼就进了相府二门,如意抱着依依下车,嬷嬷近前几步接过依依:“夫人。奴婢把小姐抱下去。”

“嗯,只怕是玩累了。”管隽筠摆摆手,并不急着去验证什么事:“这身衣裳琐碎的了不得,我去换换。如意,你来。”

“是。”如意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心脏莫名乱跳。夫人是出了名的精干,难道会看不出这里面的蹊跷?

“去给我拿件松快些的衣裳过来。”管隽筠自行卸着钗环。她要先去报信儿的话,那就真有好戏看了:“去看看,仙儿在做什么。叫她来。”吩咐身边的小丫头:“若是荣立在家,叫他去应天府带个人牙子来,我这儿要买人卖人。”

“是。”小丫头听到夫人吩咐,忙不迭跑了。

掸掸衣摆,顺了顺没有梳髻的长发。也不叫人,拿着一柄新花样的翡翠簪子一面把玩一面往前走。

“夫人。”回廊上。小厮提着刚点着的羊角灯笼过来。

“灯笼给我。”管隽筠不要人跟着,接过有些分量的灯盏往前走。到了小书房,里面亮着灯。吹熄了手里的灯盏扔到一边。借着微微翕着窗缝朝内看去。

云因果然在这里,提着食盒站在屏风处。男人在几案后皱着眉头看奏本,烛花结了好长,灯烛下有一把烛花剪,不是喜欢做红袖添香的,怎么不去剪了来?

诸葛宸眼皮也不抬,神情泰然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云因提着那个暗红色的食盒应该有段功夫了,要不两个胳膊不会来回交换着。男人不吃这一套?

云因还是个很会见机的,提着食盒太久有点吃不消,悄悄放下了食盒。来到书案边拿起烛花剪要去试着剪烛花。

“放下,出去。”很清楚听到男人冷冰冰的说话。

“丞相,夫人还未回府。奴婢伺候丞相。”云因涨红着脸。

“不必,出去。”诸葛宸眼睛抬也不抬:“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云因有些愣住了,牙齿紧咬着嘴唇脸色紫涨。好像是自己进来以后说的每一句都是错的,只是推门的一霎那。丞相露出来一丝颇为轻松的笑意,随后看清了自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起来。难道这不是对自己而是只对着夫人?

管隽筠微微咳嗽了一声,诸葛宸循声望来,看到女人立在窗下:“外面起风了,怎么不进来?”

“以为你在忙,不想扰了你。”绕过来到了门口,看也不看一脸紫涨的云因抬脚进去:“这块翡翠瞧着不赖,我想给凤姐用。这个颜色太艳了,我戴着不好看。”

“你不是爱用绿色的东西,还不赖。看看有别的再给她?”诸葛宸也不提那边站着的人,似乎夫妇俩都在刻意忽略那个人。

仙儿跟荣立两人听到小丫头的传话,仙儿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又在无意间招翻了小姐。而且是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又出来了,这件事恐怕不止是小姐翻了醋缸醋瓮,就是那位姑老爷都最厌恶。秀儿的事情可算是终了了,何必再来一次?

还好两人都在家,来不及多想就跟在小丫头后面进了相府。如意找来了管隽筠要的衣服,进屋没瞧见人。正好小丫头来复命,一把抓住还没问完就知道大事不好。看样子云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丞相,夫人。”仙儿跟荣立到了书房门口,仙儿一眼就看到云因立在那里。食盒放在脚边,先时还以为是跟着来送晚饭的,要是这样的话,小姐就不会说这些买人卖人的话。

“嗯。”管隽筠刚转身:“人带来了?”

“带来了。”荣立点头:“属下刚到应天府,人牙子刚回来。属下只是开了口,就跟着来了。”

管隽筠虚抬着眼皮看了眼云因:“相府的规矩,外书房不得丞相准允,任何人不得擅入。我来,也要循着这个规矩礼数。今儿可好,有人擅入外书房。这要是被人知道,还不要说我手底下规矩太松,身边的丫头,些微有些个体面的就不知道礼体高下,提着食盒就往外书房跑。怎么,把这儿当成是什么去处了?!”

仙儿疑惑地看着云因,小丫头才多大就能有这么出格的举动,要是再过些时候只怕真的是人大心大了不得了。

云因木木的,还没想到这话实在说自己。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平素和蔼可亲的夫人神情冷冰冰的,至于丞相更是冷漠无情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有点慌乱起来,跪倒在地嘴里嗫喏着:“奴婢该死,奴婢一会子忘了规矩。”

管隽筠微微一笑:“人人都要捡高枝儿飞,谁不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这事儿可是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有些时候还是要看看,你要捡的高枝儿飞得飞不得!”

如意在门外听着,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露出自己的脸,只是站在回廊上,能够隐隐听到里头的动静。

云因听到这话脸都青了,一直都觉得夫人说话语气温和。也听人说起夫人为人精明能干,可是自己看到的,最是和蔼平和不过的贤妻良母。甚至觉得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夫人对身边的人尤其是贴身的丫鬟,实在是好的了不得。

“行了,叫人牙子带她走。”管隽筠厌恶地摆摆手:“也不说为什么,实在是丢不起这个颜面。就说是人大心大,相府留不住。”

“是。”荣立赶紧答应了,仙儿没敢说一句话。云因的规矩是她教的,当初怎么会没想到看上去娇憨可爱的她,会有这种不能见天日的心思?

“夫人,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不敢了,奴婢不懂规矩忘了忌讳,下次再也不敢了。”云因扑通一声跪倒:“求夫人开恩。”

诸葛宸声色不动看着面前的邸报,女人处置这种事自然有她的法子。要说是这女人用这种法子来试探自己,显然是太低估女人跟自己两个人了,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儿,也有点利害,这都是在无伤大雅的情形下才会做的。

她不会做出让两人都难堪的事情,不过有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不论是谁,都会竭力避免再发生一次。那天晚上女人赶着回来,很平静地看着自己继而一语不发,只是挨着坐下。在旁边也没多说话,最多只是做了平日红袖添香该做的事情。想想,这女人几时会有如此闲情逸致?不过也好,就因为平时少了才会觉得可贵。

至于别的女人,都跟自己没关系。有她就够了,多了会是累赘。她不是,若真是的话,这样的累赘很多人想要有都不得。

“带下去。”管隽筠看到不想多看一眼,自己的男人真有那么好?弄得这么多女人,不论大的小的就像是吃了仙丹似地,非要是削尖了脑袋往这里挤?非要分一杯羹就好了?真是有意思的很。

仙儿很见机地提起食盒带着人退了出去,荣立让两个小丫鬟拉着云因的手出了书房。终于是复归于平静,只剩下两个人。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一脸水波不兴的神情:“还装呢?都走了。”

“装什么?”诸葛宸放下茶盏:“这可是有意思,是夫人治家严谨,我不用多操心。琐碎小事,夫人爱怎么处置都行。就是大事也不过是处置完了,跟我说一声便了了。”

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我原就有个骄妒的名声,这下子可就是坐实了。怎么办?”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四章宫里宫外

“我要你这么做的。”诸葛宸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簪子挺好,别送人了。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颜色跟你的衣裳陪衬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平素是不是也这样子看别人来着?”任凭他给自己把散落的头发用簪子束起来:“这么娴熟,以后干脆给我梳头好了。”

“画眉也行。”诸葛宸笑道:“不是有张敞画眉的典故,我照着做还真好。”抵着她的顶心:“今日之前,我看着依依说什么都舍不得她进宫。可是今日以后,我想依依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而生的。你瞧瞧,那么多繁缛的礼数,依依居然都在你怀里毫无胆怯,就应承了下来。”

“我也觉得有意思。”管隽筠点头:“皇后都说依依比起几个公主要出息多了,只怕以后比谁都有出息。”

“嗯。”诸葛宸笑笑:“你怎么会想到有人这么没眼色,居然就往我这儿来了?”

“这个我倒是真没想到,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你总不会觉着这件事是我刻意安排的,专为看看你是不是真心?”管隽筠捂着嘴先就笑起来,等下要是说得恼了恐怕男人也不答应。

“我夫人可没那么傻。”诸葛宸亲亲她的额头:“那天原说你要在那边府里,跟你嫂嫂住一处的。怎么又回来了?”

“半辈子的父母,一辈子的夫妻。”管隽筠摸摸他微有髭髯的下颌:“皇后千秋过了,你该有休沐的时候。咱们去看看稚儿吧?我想他想得慌,大嫂说稚儿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那么大那么重的铁弓,拉开都好多了。要是这样久了,会不会让稚儿弄成个武将了?”

“不急。”诸葛宸把她的手笼在袖子里:“等稚儿回来,我就把晖儿送去。不要能做什么,只要知道就行。”

“我儿子全都不能留在身边,你就预备把我一个人关在这儿?”管隽筠不服气被他这么安排了两个儿子,难道留在京里就都不行?真要是纨绔子弟的话,也轮不到自家儿子来做。就冲着这样的爹妈,还会有不争气的儿子?

“不是还有我陪着你?”诸葛宸环上她纤细的腰肢:“难道这还不够?”纤长的手指抚弄着娇艳的红唇:“今晚,不回去了。省得来去麻烦。”管隽筠甩开不老实的手:“这儿人来人往,叫人看见算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诸葛宸解开她的鸾绦,或轻或重滑过每一寸细腻的肌肤:“我还不知道你,嘴上嚷着怕被人知道,心里其实想得慌。这里比屋子里舒坦,是不是?”

管隽筠脸颊涨红,想要推开他的手,却又担心他真的住了手。男人说的没错,面上恼得慌,不愿在这儿免得被人笑话,可是心里又觉得这样足够叫人回味。

“不专心呢。”诸葛宸惩罚似地啄吻了一下,探起身合上了原本翕着的窗户。

如意跟着仙儿出来,云因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人心生不忍。仙儿一语不发,应天府的人牙子已经在门口等着。

“荣大人,这就是?”人牙子了熟于心的神情叫人发怵,好像是审视货物一样打量着云因:“脸盘还不赖,说不准还能卖个好价钱。上次丞相夫人吩咐找来的,学会了规矩怎么又不要了?夫人调教出来的,再也错不了。”

“夫人吩咐,人大心大相府留不住。”荣立没有让仙儿张口:“在相府里最要紧的就是懂规矩,知礼数。不懂规矩,再伶俐都不行。”

云因吓得跪在地上:“荣大人,仙儿姐姐,饶了奴婢这次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仙儿看了她一眼:“你是我挑出来的,教了那么久规矩,若是在夫人面前好好当差,日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自己不惜福,不想好生过,谁能救得了你?留是一定留不得的,该送到哪儿去也是应天府的差使。自求多福好了。”

“仙儿姐姐。”如意跟在旁边:“就给云因留条路吧,夫人也没说要把云因怎么着。这会儿姐姐手下,说不准能给云因一条生路。”

“一定要夫人说什么,恐怕就不是人牙子能做的了。”仙儿心底对这件事也很排斥,别人看不懂不明白,只是她一路看过来才知道小姐有多不容易:“带走,以后就看你自己的福分。”

“大人留步。”人牙子给荣立行过礼,丞相府的近身侍卫,已经是正三品武官。要不是荣立执意要留在京城,最要紧的是仙儿一定不肯远走离开管隽筠。否则这对夫妻出去,也是封疆大吏的身份。

京城里这么多官员,就连六部里的尚书侍郎,官职都不低。可是见到荣立,没有人敢跟他说两句硬话。

“仙儿姐姐。”木已成舟,如意看着云因拿着那个小包袱往外走,不时抹着眼角:“云因这一走,可怎么好呢?”

“人各有命,不是谁跟谁心狠。要是你或者我,还会给她一条生路?”仙儿转过脸:“小心当好自己的差使,别再出事了。没问你这些事情,也没有说过要怪罪你。”虽然这话有些自夸,没有人敢说这话,谁也没能说管隽筠是不是生气。不过不迁怒于人,也是管隽筠自来的脾气。

“我知道了。”如意点点头转身进去,荣立站在西便门:“行了,回去了。看看都掌灯了。”

“不知道明儿该怎么过呢。”仙儿疾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小姐身边待得久了,说话都跟小姐一样。”

“最好别是一样。”荣立携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因为我不是丞相。”

“你也最好不是丞相,我可没有我们家小姐那么大度。忍不住每**都被那么多女人围着看着。不说别的,我就先要腻味死。小姐是要为了丞相的身份,说什么都要忍着。就算是不高兴,也在心里搁着。等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丞相有了闲暇才能说出来。”

“你忍得住?”荣立心里清楚得很,别人家未必忍得住。自己身边这个一定是忍不住,夫人常说的那句话叫做,要是自己不高兴,说不定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把这口气先忍下去就罢了。可是仙儿不一样,要是有人敢把仙儿招惹火了,那就是**烦。

“为什么要忍?”仙儿转脸:“有时候看着小姐,我都觉得她已经把自己真的是在藏起来。先前还有人说小姐骄妒,看看大小姐再看看小姐,谁骄妒谁不是骄妒,一目了然。”

“嗯,就属你知道得多。”荣立笑起来:“我不要你忍,不给你惹来这么多麻烦。你想怎么着都行,我听说这话丞相常常会跟夫人说,只要你高兴,想要怎样都可以。”

“但是每次都是小姐不高兴。”仙儿看得清楚:“小姐为了丞相,受的委屈数都数不过来。要是再不肯说两句暖人心的话,我看小姐也就不用跟着丞相过了。”

“行了,行了。你就别说了,等会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你这张嘴还能说出什么来。”荣立笑着捏紧她的手:“我们到家了,有什么进去慢慢说。你这个做娘的,能有多少空闲?”

建章宫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有了不是。贵妃坐在窗下发脾气,大小宫女还有掌事的季英,个个都是噤若寒蝉。

归根结底,原因实在是很叫人说不出口。皇后的寿诞,那么庞大的祝寿人群,朝中各位名为还有琳琅满目的寿贡。同为亲姐妹,嫁个同一个人,各自生了一儿一女,得到的东西实在是天壤之别。

还有一件事,每次让管隽筠进宫朝贺或是闲谈,她都不会带着她两个出息的儿女进宫,可是这次不止是带来了孩子,还终于见到了皇帝命定的未来皇太子妃。那个看着不像是未满周岁的孩子,但是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那么繁缛漫长的礼仪,那个清秀可人粉嫩娇美的小女娃,不哭不闹。不论是在她母亲怀里,还是帝后的身边,都没见过听到她有任何不高兴的表示。

而自己身边的女儿,还要时不时不耐烦地哼上一两声。告诉女儿,她是大公主不能太失礼。这才是安抚了下来,皇后没有这么做,她的二公主很乖巧地磕头。管隽筠也没有这么教导,不止是还小,实在是她女儿太出挑。压根就不用人操心。

“娘娘,皇后来看您了。”季英连走带跑进来,张薇歪在窗下的贵妃榻上,一脸不豫。

“嗯。”懒洋洋答应了一声,以前一定不会迎出去。不过最近不一样了,自从为了管隽筠的事情,姐妹两个看上去就是面和心不合样子,皇帝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处处宠着处处纵容,用自己的眼光看,无非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还有就是男人常有的毛病,皇帝身上也有:喜新厌旧。

就连皇后,她的亲姐姐为了搏个贤德皇后的名声,亲自为皇帝挑选各色美女充实后宫,皇帝一向不是自诩,自己是不好女色的。可还是看看从起初开始,一直心里就没有过皇后跟自己。不知道当初是为了什么,才会嫁进宫里。这满目的繁华,又有哪一点是属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