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新生第四十五章儿子的来信

“给皇后请安。”站在宫门口,看着张莲进来:“皇后万福。”

“身子好些了?”张莲打量着她:“脸色倒是还好,是哪里不舒坦?找太医看过?”

“谢皇后关心,已经好多了。”姐妹之间生疏到这种地步,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张莲在宝座上坐下,打量着宫里的陈设:“天气渐渐凉了,你这儿要有什么该添减的记得跟我说。我每日忙着,若有什么兼顾不到的也是难免。”

“是,臣妾记下了。”张薇点点头:“多谢娘娘关心,那天娘娘笀日,臣妾都没能多给皇后磕几个头,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自己姐妹,有什么虚礼可讲。”张莲笑笑:“那天多亏了你,有些事儿一忙起来就浑忘了。多亏了有你提醒我,也亏得个丞相夫人,到处张罗着。从前总说她是娇怯怯的美人灯,没想到如今可是熟悉得很。还有小依依,还真是齐全孩子。皇上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有什么好欢喜的,又不是皇上家的公主。”张薇自然而然吐出这句话。

张莲的脸色骤然一变:“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是皇上家的公主,皇上就不能欢喜?如今差的不过是一道谕旨而已,依依什么身份还要人明说?”

张薇愣了一下,还没缓过心神。抬起脸看到张莲一脸震怒的神情:“娘娘,臣妾并没有说错什么。”

“是没有说错什么,不过是心底运醋的船儿翻了。”张莲没有当面指责过妹妹,一直都是和风细雨一般,即使她做错了还是当做家中的小女孩儿,好好跟她讲道理。就因为保护得太好,一旦有任何挫折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简单的就是管隽筠这件事,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看待。

“运醋的船儿翻了?臣妾只怕还不成呢,总是不及娘娘身份所关。”张薇听到这话就有些不服气。为什么偏偏是她吃味,还被说成是运醋的船儿翻了。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自己进宫就是因为有个管隽筠?要不是为了蘀她来这一遭,不进宫。只是加一个寻常普通的丈夫,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我就是这运醋的船儿翻了,也是应当应分。”张莲瞥了她一眼:“你这话说对了,这是身份所关的事儿。至于你,还真是不必了。”起身掸掸衣摆:“贵妃宫里掌事儿的是谁?”

“是,是奴才。”季英三并作两步跑过来:“奴才给皇后请安。”

“你主子脾气不好,别随着她的脾气闹。”皇后顺着腰间的流苏:“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前些时候带着人到宫外头去,惹下的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想要交到慎刑司去,恐怕就别想着再出来。给你遮掩着第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奴才万死,奴才求主子开恩。”季英吓得脸都白了,因为内监底下只要送到慎刑司去,那就是九死一生。想要再出来,不吝于做梦。

皇后冷笑了一声。转脸看着张薇:“薇儿,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想要安安生生过下去,不难。在这宫里就要学会息心。息心既是息灾。”

张薇倒退了两步,好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亲姐姐。

“别以为有些事儿皇上不说,皇上就不知道。”张莲仰着脸:“自家姐妹你不得脸,我也不好过。只是别仗着自己曾经在皇上面前有什么露脸,就把自己的福分被折腾没了。”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张薇竭力否认着,他从不认为自己已经失宠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得宠过。也从来不知道被人宠着是什么滋味,皇帝没有对她有过一丝真心。

“那好,我就当做你什么都没做过。”张莲摆手:“我说的话,听在你不听也在你。该做的。我都走做了。以后自己自求多福好了!”停了停,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有件事,以后你不许再去招惹相府任何人,依依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是未来的皇太子妃。就算你不在乎这个,觉得这个你也会有的话。那就尽管去做好了。人要学会知,你给我记住了!”

张薇被震慑住,倒退了好几步。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姐姐这样子,却没有一句话能够反驳出来。只能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姐姐出门。

“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胆怯地推推她的手:“您没事儿吧?”

“我错了?”张薇转过脸看着宫女:“她是我亲姐姐,怎么这样子待我?”

宫女不敢说话,怯生生地看着张薇:“娘娘,您就听一次皇后娘娘的话吧。她是您的姐姐,说什么都不会害您。凡事都是为了您好。”

“这就是为了将来儿媳妇?”张薇倒退了两步,在一边坐下:“看来还是有孰轻孰重的。未来的太子妃,还真是不同以外。”

宫女不吱声,贵妃自然是不在意。可是自己是要小心的,皇后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事情,绝不仅仅是因为宫女太监总被人看着,还有一件事除了主子们,别人都知道。丞相夫人在宫里的人并不少,只是丞相夫人为人慷慨大方,没有人会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贵妃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要不是皇后给她摁住那么多事事非非,恐怕早就被打入冷宫了。没有人会去开罪如今炙手可热,将来势不可挡的丞相府。

诸葛宸背着手,手里舀着一份厚实的邸报。管晋捷常常写信来,信中所说的事情都是看起来很细微,不值一提。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些事情往往都是某件事情的导火索。不得不防,由此而想到的,管晋捷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看看天色还早,要是此时进了书房的话,还不知道要忙到几时。就在回廊上的亭子里,用随身带着的象牙柄裁纸刀剔开了封口。最上面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没有字迹。要是要送什么东西回来的话,也不会用这样的包裹。

随手打开,一张满是童稚字迹的信笺露出来。原来是儿子写回来的信,诸葛宸笑起来:“这小子,都会写信了。”虽然字迹略显幼稚,只是遣词用句加上断句准确,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在胸间涌起,儿子没有说父母将他送到军中,而是告诉父母自己在军中学到了什么。其实没有让女人到军中去,不代表自己也没有去过。只是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而儿子见到母亲,绝对是要将所学到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所以只是自己去了,远远看着也不靠近。

就算是极其不舍,也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看到儿子长高了,也比先时健壮了不少。听管晋捷说,儿子举止有度,进退得宜。一点也没有在京中住着时候的骄娇二气,这样是最好的。

看到儿子的信虽然有些意外,也很高兴。想要夸奖儿子几句,才发现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笔。这么小的孩子送那么远,谁家都做不出来。为了孩子的将来,不舍得也要舍得。只是内心的激动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想了想还是先看完管晋捷写的信再说。

不知道女人看到这封信会怎么想,恐怕会是一双红透的眼睛看着人,埋怨把儿子送那么远。然后又要张罗着,借着给管晋捷送东西的由头,给儿子捎去他最喜欢的食物还有应季的衣服了。

“爹。”依依摇摇晃晃举着手里的拨浪鼓跑过来,小嘴咧得开开的。最近很会含糊不清地叫人。女人这一次很聪明地教给她叫爹,一开始很高兴。觉得在三个孩子里面,女儿是唯一的,却是最会叫爹的。后来才知道,这是有企图的。

“抱抱,来抱抱。”诸葛宸放下手里的东西,躬身抱起女儿:“跟爹亲一个。”

‘啪’夹杂着口水,女儿就在脸上亲了一下:“扎扎,扎扎。”指着自己微微的髭髯,女儿白嫩的小手到处戳弄着。

诸葛宸把女儿抱到石凳上坐下,方才看到自己在这儿坐着,小丫鬟已经放了两碟精致的零食在手边。舀起一枚玫瑰饴糖放到女儿嘴边:“来,跟爹一起坐坐。”

“一会儿眼错,就来找你爹了。闹半天是为了吃糖。”管隽筠舀着一件青色的便服过来:“小家伙,清楚得很。”

“这不就是你心里想好的,要她先学会叫爹,就是为了有事先来找爹。”诸葛宸笑着亲了女儿一下:“瞧瞧,你儿子写信回来了。”

“稚儿写信?”管隽筠惊讶地看着他:“别骗我了,稚儿最多让晋捷在信中说些什么。怎么会自己写信。”

“你自己看看。”诸葛宸指着桌上的信笺:“遣词造句还都是很恰当的,要不是还小恐怕字迹也会更好些。”

管隽筠一把抓起信笺,很仔细看完。有些不可置信:“真是稚儿写的?”

“难不成是我写的?”诸葛宸觉得好笑:“你不会觉得自己儿子连这点微末本事都没有?”

“不是,要是不把稚儿送到军中,恐怕在稚儿十岁以前,是不会做到的。”管隽筠看完信,终于相信这是儿子的手笔,有得必然有失。虽然把儿子送那么远,心中还是不舍得。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六章婆媳

诸葛宸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媳妇跟别人不一样,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懂事,懂事到可以替自己考虑到很多问题,用父亲在世时候说的那句话,叫做: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这话放在他们家最合适不过。

先时还以为,女人看到这封信,说不定就会红着眼圈抱怨,说不该将儿子送那么远,想见一面别提多难了。谁想到说出来的话,确实是叫人刮目相看。

“不怪我把儿子送那么远了?”诸葛宸跟怀中的女儿抵着额头,女儿笑个不停。手里摇晃着玫瑰饴糖,再好玩的东西也比不上她喜欢的玫瑰饴糖儿。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能舍得,我做什么舍不得?”管隽筠在对面坐下,朝女儿拍拍手。依依正玩得不亦乐乎,根本就不理睬母亲的召唤:“瞧见没,这孩子就不如儿子贴心吧。要是我儿子在身边,还用得着我这样子?我一坐下就往这边扑了。”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以前不论是稚儿还是晖儿,哪一个看到我这个做爹的,会搭理我的?我那时候说什么了?”诸葛宸拿出手帕给女儿擦了擦口水:“我听说了一件事,想着应该是跟我夫人多少有些牵连。”

“什么?”管隽筠在旁边很仔细地剥着石榴,红红的石榴粒放到缠丝白玛瑙的盘子里,晶莹剔透美丽而妖艳:“又是什么跟我有关?”

“皇后跟贵妃翻脸了。”诸葛宸浑不在意的样子,拈起几粒石榴送进嘴里:“好甜,比起前些时候送来的好多了。”

“翻脸就翻脸了,难道每天你还不够烦的?还要去问皇后跟贵妃是不是翻脸了?”管隽筠朝丫鬟招招手:“我先时弄好的石榴汁,应该冰镇好了。”

“是。”小丫鬟答应了一声,须臾之后就端来一壶沁着冰珠的石榴汁,艳丽夺目的颜色令人赏心悦目。

给男人倒了一盏:“尝尝,这可是我忙活了好久才弄出来的一壶。”

“问你事情,你就给我说这些事情。”诸葛宸接过石榴汁一饮而尽,管隽筠却是一粒粒慢吞吞吃着石榴,很有些不甘心。冲着母亲嚷起来:“啊啊,啊啊。”

“你这会儿记着要娘了?真是有奶就是娘。”管隽筠摆手:“娘这会儿不要你了,小没良心的。”

“哪有你这样子跟女儿较劲儿的?”诸葛宸啼笑皆非,好像是女人最近心情好的没有道理,有时候不经意看到她,都是带着笑意的:“以前你不是常说我跟稚儿不对榫,我看你跟依依也是的。”

“谁说的?”管隽筠冲着女儿一招手,依依这回慌不迭扑过来:“看看,我女儿还是向着我这个做娘的。”

“就没见过你这样跟女儿较劲儿的。”诸葛宸捏着额角笑起来,一盏石榴汁已经喝干净了:“方才问你的事情,还没跟我说呢。”

“是我说的。”管隽筠慢慢喂女儿喝着石榴汁:“皇后是能够掂量出孰轻孰重的,不为我们打算,总要为她和皇太子的将来打算。那可是皇后将来所有的依靠,既然是要依依做将来的太子妃,我们丞相如今已经是太子太傅,那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而贵妃也生了儿子,要是不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下手,等到羽翼丰满了,就要振翅高飞。那时候,谁还念着是不是亲姐妹?”

诸葛宸本来还是聚精会神看着邸报的,听到这些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得这么深远?”

“我不过是把这件事说给皇后听而已,至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来说了。要不反而说我不懂规矩,那可就不好了。我原本也不想要往这里头搅和什么,不过是希望我们这一家子安然无恙。”管隽筠将笔饱蘸墨汁后递给诸葛宸:“丞相,您该要忙您自己的事儿了。我们母女两个也有我们自己的事儿,要不等会儿又该挨说了。什么做娘的跟女儿较劲儿啊,这我可担待不起。”

“不行。”诸葛宸已经是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以前可没看出来,这王爷家的娇小姐,居然这么贫嘴贫舌。亏你平日还说我是贫嘴贫舌,不像是个丞相。”

“这是丞相教我的。”管隽筠丢开他的手:“忙你的去,我要带着依依出去一趟。”

“去哪儿?”诸葛宸看她正言正色的样子:“又要做什么?”

管隽筠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诸葛宸沉下脸:“这可不行,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

“你放心,大嫂跟我一块去。”管隽筠俏皮地一笑:“再说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就不信他们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是别人玩出什么花样来,是你又准备做什么。”诸葛宸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脸:“就不能安生些?”

“大嫂跟我一起回乡间去一趟,我一定是要把绮媗交给她。带到南中去交给孟优处置,因为管岫筠是南王妃。”管隽筠让小丫鬟给依依换好了衣裳:“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惹事行不行?”

“我不是担心你惹事,就是有再多事都有我给你撑着。”诸葛宸不管旁边是不是有丫鬟看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小丫头在一旁臊红了脸,遮着眼睛跑开了。管隽筠瞪了他一眼:“你就这样为老不尊好了,等会再有哪个小丫鬟看上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舍得?”诸葛宸笑起来,依依手舞足蹈过来:“啊啊,啊啊。”

诸葛宸抱起女儿亲了一下,交给女人:“行了,让几个谨慎的小厮跟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弄不好的话,就叫人回来报信。”

“记下了。”管隽筠给他整整衣领:“要是有事儿,我就叫人回来跟你说,等着丞相去给我收拾烂摊子。”

诸葛宸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贺锦让管隽筠母女两个继续坐在鞍车上,自己扶着张凤姐的肩膀下来。这里是诸葛家田庄,若是管隽筠些微一露面,就会有人认出来。潜移默化间,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是管家的长媳之后,知道自己肩上这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很沉重的担子源于何处。

虽然没有跟丈夫另外的两个兄弟住在一起,妯娌见面也不多。只是亲眼见过吴纤雪是怎样在署理着家事。上次回乡,虽然有人知道自己跟管安平的身份,只是还是将管昕昀和吴纤雪奉若家主。没想过要取而代之,只是这时候已经跟在南中过了几十年的生活不一样了。

在南中到底只有一家子人,多一点也才四五个。看看吴纤雪,再看看小姑子是怎么在管着整个相府内外的事宜,就知道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容易。

本来绮媗这件事是不用她出面的,可是管岫筠毕竟是管家的女儿。做了那么多错事,也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最后想要回头已经是没有后路了但是管隽筠不想再见南王,男女有别也好,小姨子不好见姐丈也罢,无非是不想再回头看那件事。也给丈夫写过家信,问过这件事该怎么办。一向稳重平和的男人,回信中说的却是,欠的债总是要还。

一个丫头以下犯上,两个丫头想要摆弄两个主子小姐,说什么都容不得。管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男人如是说。那就是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出面好了,该要怎么处置,自然是要把这姐妹两个带到南中再说。

“娘,咱们这样子去,见得着吗?”张凤姐在京城住了些时候,也跟在姑姑后面学了不少东西。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孤陋寡闻,不过很多事情还用不着自己来抛头露面。有婆婆还有两个婶子,自己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做个媳妇。看姑姑就知道,家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姑姑有的是办法。”贺锦笑起来,管隽筠的心思可不少。寻常人不止是想不到,根本就琢磨不到那些事情。

凤姐点点头:“娘,晋捷来信说不回来了。”

“心里惦记着慌?”贺锦打量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媳妇:“你们两个打从小时候认识了,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见了就吵架拌嘴,不见合该想得慌。”

这话说出来,要是中原的女子早就站不住了。而婆婆也不会这样子说话,但是南中的女子是不会有这么多讲究的。有些匪夷所思的话,也只有他们能够肆无忌惮说出来。不经意间,管隽筠也学到了不少。

“嗯。”凤姐飞快看了婆婆一眼:“娘,他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贺锦笑起来:“你要是担心的话,就到军中去看看。可别说是我教你的,要不该说我为老不尊了。”

凤姐抿嘴一笑,知道这还是婆婆在打趣自己。刚要回话,看到那边有人过来。干脆住了脚:“娘,就是她么?”

“嗯。”贺锦打量了两眼,跟绮娟还真像。难怪说是亲姐妹,要是事先不知道,说什么都会觉得奇怪,因为绮娟在南中是不许进京的。说是跟孟优一处还在掌管着南中事务,其实这就是被软禁在南中,终身不得离开。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七章闹犬

绮媗从以前掌管整个田庄的掌家妇人,已经成为了一文不名的普通仆妇。就连丈夫何熙也是相府田庄最普通的家人,再也没有人给予他们权势去过问任何田庄上的事务,收回和赋予,都只是管隽筠嘴边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小小的举动。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变动,却足以改变人的一生。绮媗深刻体会到这里面的不同,从前是所有人把你捧上了天。只要是她说什么,下面就会有人附和你。可是现在,别人不愿做的差事,没有好处只会落埋怨的差事,都会落在你头上。些微做得不好,处罚你不会有人留情。

更不能有怨言,否则处罚会更重。以前自己是比仙儿更体面的,只是如今仙儿简直就是相府的半个女主人,她说的话就如同是管隽筠说的话一样有用。

“绮媗是谁?”贺锦明知故问,看着她很淡然地问道。

“我就是。”绮媗纳闷,这个贵妇人是谁?最近可都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刚开始的时候何熙还没说什么,管岫筠曾经给自己的银子足够一家人荣华富贵很久了,而且从前在小姐身边的时候,也得到了不少赏赐。所以不论是丈夫还是婆婆都觉得当初就算是背叛了小姐,未见得会是一件坏事。

时候久了才知道,这件事不仅于小姐无损,却真的是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再也无法回头。就跟管岫筠一样,都是给自己断绝了所有的后路。

贺锦点点头:“行了,既然是你,那就跟我走好了。”

“你是谁?”绮媗倒退了两步,好像是求乞般地看向周围。可是除了田野就是几株萧瑟秋风中逐渐泛黄的树叶,没有人会看到这里的。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要人说?”贺锦紧抿着唇,要是不说的话,恐怕还真不知道就是这么个小丫头,就敢要造反?

“我,我什么都没做。”绮媗定下神:“你是谁?这儿是相府的田庄,要是没有诸葛丞相和夫人的钧旨,不许有人擅自闯入。”

管隽筠在鞍车中听得清楚,微微撩起一侧窗帷看过去,是知道收敛了?还是觉得失去了曾经得到的一切,所以心中满是愧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想了想,决定自己下去。大嫂那个脾气在这儿还是不能有用,将依依交给身边的小丫鬟,捋起衣裙下了鞍车。

“小姐,哦,夫人。”绮媗已经不能按照自幼贴身婢女的身份称呼管隽筠,这只是仙儿的专属:“奴婢给夫人请安。”

管隽筠没有什么表情,抱着依依的小丫鬟紧跟在后面。依依摇着小手:“啊啊,啊啊。”

“依依,来。姐姐抱抱。”凤姐很喜欢依依,不等管隽筠接过来就抢先抱过去:“姑姑,依依越来越好看了。”

“还小呢,不能这么夸。”管隽筠微微一笑,看向绮媗:“今儿过来,是告诉你,你收拾一下,跟着王妃到南中去。你妹子要见你。”

“王妃?”绮媗想起南王妃是绮娟,不,应该是管岫筠。可还是如今很多事情是想不到的,这个人跟她是什么关系呢?

“你不知道,这是我大嫂。”管隽筠淡淡的,好像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丝毫干系:“不是前些时候说,多了个郡王爷?这位郡王爷是我大哥,要你去南中也是因为好让你们姐妹团聚。这么好的事情,去哪儿找呢?”

“不,小姐。奴婢不去。”绮媗一下跪倒在地,正好一粒坚硬的石头就在脚边,扎进膝盖里疼得人呲牙:“奴婢情愿在这儿,就是做个最低贱的奴婢也愿意。”

“做什么不去呢?”好像是全心替她打算的语气,只是那种神情看得人心里发怵:“那儿可是好得很呢,当初你为了你妹子,做了那么多,怎么如今想要你们到一处去,你们都不肯去?”

“小姐,小姐。以前是奴婢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绮媗脸都白了,不知道是因为腿上的疼痛还是管隽筠说的话,都足够让她浑身冒冷汗。要是真的去了南中,且不说能不能回来,就是性命保得住保不住,都未必。小姐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必了。”管隽筠扭过脸。“娘。”拖着鼻涕的一个男孩子从远处跑来,抱住绮媗的腿:“娘,您怎么跪在这儿?别哭啊”好像是感知到有人在欺负母亲,一声响亮的呼啸,一只半人高的黑色猎犬跑过来。

小丫鬟抱着依依紧跟着管隽筠,突如其来的猎犬拖着长长的舌头,虎视眈眈的样子把小丫鬟吓得不住往后退。手一松,怀中的依依眼看就要摔下来。管隽筠眼疾手快接住了孩子,脸色顿时大变:“后边去。”

“小姐”绮媗吓得脸都青了,一下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姐,孩子小不懂事,这只狗不会咬人的。”

“啊啊,啊啊。”依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拽着母亲的头发不放,管隽筠只是担心吓坏了女儿,不住拍着女儿的脸:“依依,不怕不怕。”

绮媗不敢再说话,就是这一点管隽筠都不会放过她了。

“这狗不咬人是么”管隽筠冷着脸:“那就让他试试”指着她身边的儿子,转过脸看向后面紧跟的小厮们:“带下去。”

“小姐,奴婢只有这一个儿子。小姐,他还小不懂事儿,小姐息怒。您要怎么处罚奴婢都可以,奴婢听凭小姐处罚。”绮媗连连磕头,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要是胆敢伤害她的孩子,是比什么都严重的罪过。

“我也会只有这一个女儿。”管隽筠冷森地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担待得起吗”

“是。”小厮们看到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狠意,过来抓住那个拖着鼻涕的孩子。

“娘,娘。”孩子叫嚣着要往母亲身边扑,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抓住。哭闹加上拳打脚踢,那只黑犬又在旁边不住狂吠,依依被吓住了,小脸埋在母亲脖项边不愿往那边看。

“留着那只狗做什么?”管隽筠厉声道。听到犬吠声,田庄里的人都纷纷出来。

看到管隽筠,几个有头有脸的掌事人赶紧过来:“属下给夫人请安。”

“谁家的狗?”管隽筠抱紧了女儿:“吓到我倒是小事,可是把依依吓到了,可就是不应该了。依依这么小,真要是吓到了谁担待?”

“毙了那狗”走在最全面的人正是田庄庄头,看到管隽筠发火也有些胆怯。赶紧嘱咐后面的人:“还不快去。”

“是,是。”后面跟着的人已经跑出来两个人,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捂住猎犬的嘴。‘嗷’一声,黑犬已经被人用胳膊粗的绳索勒紧了脖子,紧接着拖了下去。

“娘,我的二黑。娘,我的二黑。”绮媗怀中的孩子指着地上的痕迹,大叫。

“你们家的?”管隽筠沉着脸:“绮媗,你自己个儿看着办好了。”

“夫人,是奴婢没看好孩子。奴婢情愿领责,只求夫人放过奴婢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奴婢再也不敢了。”

“怎么,还能有下次?”管隽筠转过身:“嫂嫂,直接带她走。到了南中,就该让她们姐妹见面。至于该怎么处置,自然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一切都有定规。”贺锦方才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幸好孩子没事。要不是管隽筠接得快,只怕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何熙听到狗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忙忙从后面跑来,看到绮媗跟儿子都跪在地上。儿子不依不饶要着自己的黑犬,而绮媗脸色大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夫人?”看到管隽筠,何熙知道了大概。绮媗先时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曾暗地埋怨过。毕竟世代都是相府家人,况且又是相府长史。这是其余相府家人所无法比拟的官职,掌管相府所有的内事,除了夫人以外,可能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自己手里的权势大。但是想想绮媗毕竟是这个家,就是满腹怨言都不知道从而说起。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贺锦缓步过来:“把依依给我抱着。”

绮媗脸色吓得蜡黄,管家出了个郡王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不过这位郡王妃想要自己的命,也是没办法的,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小姐,奴婢不敢求小姐原谅。只是奴婢想起早先仙儿当初的时候,小姐误以为仙儿做错事的时候。奴婢问小姐,是不是原谅了仙儿。小姐说,奴婢跟仙儿从小姐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小姐。已经是小姐的一双手,少了谁都舍不得。已经是到了浓的化不开了。”

管隽筠冷冷一笑,没说话。凤姐跟在贺锦身边,不时逗弄着活泼的依依。

“奴婢自从辜负了小姐一番苦心以后,再也不敢说是小姐的一双手。只是求小姐看在自幼的情分上,饶过奴婢这次。”绮媗一面哭一面抽搐:“奴婢要是没有小姐做主,也不会有今日。奴婢知道自己是糊涂脂油迷了心窍,要不怎么会为了那些事儿去伤了小姐的心。”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八章求情

“不必再说了。”管隽筠转过身:“要不是念在自幼的情分上,恐怕我也不会一误再误。我只有依依这一个女儿,不说她将来如何。若是依依有任何闪失,我怎么跟丞相交代?你儿子珍贵的了不得,我的依依呢?”

“夫人,奴才求夫人开恩。若是要处罚奴才的女人跟孩子,奴才情愿代替妻儿受罚。”何熙眼看妻儿都跪在面前,儿子自来淘气,却是夫妻两人的掌上明珠。绝对舍不得让儿子受任何委屈,眼看这一次说什么都躲不过了。

绮媗如今只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风闻。但是何熙听说过,这个还在襁褓间的小姐,或者就是将来的皇太子妃。夫人不愿让人知道这件事,但是从来疼爱女儿,也绝对舍不得让女儿有任何闪失。

“出事的是绮媗,我不会有任何牵连。那条狗吓到了依依,不能留。至于你的儿子,不是有意为之,我也不会迁怒于他。”管隽筠紧抿着嘴唇,旁边来了不少庄子上的人。她不想在这儿大开杀戒,说什么也是自幼的贴身丫鬟。

“夫人,她是奴才的女人。奴才不能眼睁睁看她出事,求夫人开恩。”何熙连连磕头,管隽筠冷冷看着。男人如此行礼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论绮媗做了什么,能够让一个男人替她求情,已经不容易。即便是错得再多,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