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南中该要如何处置这些事儿?”带着征询的语气,管隽筠看着身边逗弄着依依的贺锦,并不是要把这件事转交给她。这只是想要给绮媗一个活路。

贺锦抱着孩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旋即收敛住。简直是跟管隽筠平时的神情如出一辙,绮媗有点不寒而栗:“小姐开恩,王妃开恩。”

贺锦冷然一笑,看向一边的绮媗:“当初你留下心思要害小姐的时候,想到会有今日?小姐为你求情,想要换你一家平安。这份人情,你敢要?”

绮媗脸色涨红,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是跪在地上:“王妃,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不敢强求小姐原谅,奴婢该死。”

“罢了。”贺锦摆摆手:“南中的律法,若是家中小厮婢女,胆敢欺负主子,有任何不轨心思,最后都是活剐了皮,挂在城头叫人看看,是谁家的奴才这么不懂事。小姐从未给我开过口,这第一次开了金口,我怎么能不答应?”

绮媗抬起头,没敢接话。因为这位王妃是谁,到底是没弄清楚。看上去应该是管家的人,说话行事都是透着管家人特有的风范。而且在管家,管隽筠绝对是一言九鼎的,自上而下每一个人都对管隽筠宠爱有加。

“啊啊,啊啊。”依依在贺锦怀里呆不住,一定要扑到母亲怀里。小嘴不住咧着,笑个不停:“啊啊,啊啊。”管隽筠接过了女儿,不知道小丫头要做什么。大眼睛看着被绮媗抱在怀里的,那个拖着鼻涕的孩子。白嫩的小手不住摇着,好像要引起谁的注意。

那孩子任由母亲给自己擦干净鼻涕,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尤其是她还在朝自己摇着手,大眼睛看着自己眨巴眨巴。

“这个给你。”孩子脖子上挂着一个很好看的小玩意儿,好像是用模具套着长大的小葫芦,上面镌刻着一只睁眼瞪目的老虎。这个好像是为了讨一个子孙万代的口彩,葫芦原本就有瓜瓞绵绵的寓意。

看到依依的大眼睛,男孩子很慷慨把葫芦摘下来递给依依。依依转过脸看看身后的母亲,好像是在问,是不是可以要这个。

管隽筠摸摸女儿的脸,又看着那个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何宇。”好像是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二黑:“刚才二黑不是要咬她,不认识的人二黑见了都会乱叫。我在这儿,二黑不会咬人的。”

“宇儿,跟夫人说话不能这样子。”绮媗还在担心管隽筠一下变了心思,会把独子如何。胆怯地看着管隽筠:“夫人,宇儿没见过大阵势。您别见怪。”

“我有那么小心眼?”管隽筠摆摆手,只要是女儿高兴,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但是方才那条黑狗扑过来的时候,谁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再说绮媗姐妹做过的事情,也不能一笔带过。尤其是绮娟,居然敢用那么恶毒的心思害人,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些事情都不会大白于天下?

“夫人,您放过绮娟吧。她有不好,都是奴婢这个做姐姐的不好。”绮媗看她不说话,知道是在寻思怎么处置绮娟,当初做了那么多,也是希望妹妹在南中能够过得好些。这跟管岫筠的心思恰恰相反,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们姐妹会言归于好,要不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最隐秘的事情,换做是别人,也不可能知道是绮娟做的那些麝香绣花荷包。

“人心不足,你自己都不知是死是活,还在为她求情。”贺锦拦住了管隽筠,看不出她的心也确实是心软。要是别人,尤其是在南中的话,遇到这样不知死活的丫鬟,恐怕就只是这一点也足够她一辈子苦的了。

“行了,这儿的事儿你别管了。”转身看着管隽筠,在她耳边低声道:“先带着依依四处走走,要是总在这儿呆着,我担心你会为了她在这里盘桓太久,这样的话不论是对谁都不好。”

管隽筠没说话,只是朝绮媗的儿子招招手:“何宇,你到我这儿来。”

“嗯。”何宇一点都不怕人,虽然二黑死了,很伤心了一会儿,男孩子的玩心也很大。一会儿就扔到脑后去了,看到依依粉嫩可爱,也没有人凶他就干脆跑过去:“我带着您到处看看。”

“你愿意跟我进京去?”管隽筠抱着依依,一旁几个有着差使的管事人,都跟在管隽筠后面。

“京城?”何宇在田庄上长大,又被父母宠着,即使是下人家的孩子也不怕事:“我爹说我们家是丞相家的家生子儿,就是进京也只能是在相府里。”

“是到相府去。”绮媗做的事情并不足以原谅,但是祸不及子女,不能让儿女再为这件事纠结下去:“愿意去么?”

“我爹娘去吗?”何宇看依依玩那个葫芦玩得不亦乐乎,想起自己胸口也有一个同样的葫芦:“这个也给她玩儿,我爹做的。用模子套上小葫芦,慢慢长大再刻上花儿,别提多好看了。”

“只有你去,去吗?”想到要给儿子多个玩伴,这个何宇好像是可造之材。不过估计男人见了会说自己多事儿,晖儿不久也要送走的。

和何宇摇头:“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去了就会有意思了。”管隽筠到了平时空着,只有她跟诸葛宸到来才会开启的上房院中:“你到那儿可以念书还能学着骑马,很有意思。”

想了很久,又看看平时不能涉足的境地:“我要问问爹娘才行。”

依依不住摇摆着手里的小葫芦,不时扭头看看母亲,然后兴奋地朝何宇招手:“啊啊,啊啊。”

“这个不是这么玩儿的,要是不小心会把手敲到的。”何宇想要夺过依依手里小葫芦,小丫头不知道这个东西得来有多不容易,爹平时可没功夫做这些。要不是上次好不容易结出这对小葫芦,爹可不会用一夜做出这些东西。

依依不肯给他,看到他手过来,趴在上面咬了一口。何宇皱着眉头:“她咬我,好痛。”

绮媗也随之进来,看到儿子正在跟小小姐纠葛不清,担心再次惹恼了管隽筠:“宇儿,你先回家去,等会儿娘就回来。”

“娘,方才夫人要我跟着进京呢。”何宇不知道进京意味着什么,不过要是父母不去,就觉得是少了什么。

“等娘回来再跟你说,乖,先回家去。”绮媗被贺锦狠狠训斥了一顿,声音接近嘶哑。想想以前在管隽筠身边当差的时候,多少人跟在后面巴结,差点就把自己捧上了天。但是真没想到那句话,登高必跌重。自己就是从云端跌下来的,至今已经是四分五裂,没有一点气力再爬起来。

“小姐。”周遭只剩下管隽筠和怀中牙牙学语的依依,绮媗捧了盏茶过来:“奴婢该死,求小姐开恩。”

“好像我每次出来,都是为了死呀活呀的。该死,你是该死。”管隽筠看到手边两碟新鲜干净的干果,给女儿拿出一枚酿好的山楂糖:“要是换了个人,你说该是什么个结果?”

“都是奴婢糊涂脂油蒙了心,大小姐是主子,小姐也是主子。要是没有小姐,奴婢早就做了孤鬼了。”绮媗红红的眼睛,已经哭过无数遍:“当日小姐到了南中以后,奴婢爷担心小姐真要出了事只怕奴婢就是万死都赎不过来,只是上着香恳求老天保佑小姐无恙。还好,还好有了王爷和王妃,小姐也是命大福大,奴婢才算是安了心。”

第六卷新生第四十九章寻妻

“我不能饶你。”管隽筠扭过脸,不看她的脸:“绮娟更该死,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是为什么。”

绮媗跪在地上:“小姐待奴婢天高地厚之恩,要是没有小姐。奴婢早就做了饿殍,奴婢无以为报。小姐若是要取了奴婢性命,奴婢也没有二话。只是奴婢如今有了家有了孩子,奴婢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小冤家。求小姐开恩,等奴婢的孩子长大了。奴婢情愿一死,再无二话。”一面磕头一面哭,这么久第一次有了深的悔意:“奴婢当年辜负小姐,背叛小姐的时候,也知道有一天要是小姐平安无事,奴婢想要再跟当年一样伺候小姐,不吝于天方夜谭。只是奴婢只有绮娟一个亲人,不替她打算替谁打算呢?总是奴婢该死,只求小姐开恩。”

管隽筠抱着女儿在屋子里缓缓走着,依依看到挂在一边的绣花香囊:“啊啊,啊啊。”小手不住摇着,大有要把这件东西拿到手中为止。

“嗯,娘给你。”抱着女儿过去,取下香囊递给她:“这个只能玩,吃不得。”

依依好像是听懂了母亲的话,把香囊挂在脖子上,不住嗅着香气,然后炫耀似的给母亲看:“啊啊,啊啊。”

“就知道啊啊。”管隽筠跟女儿抵着额头,绮媗跪在那儿抽噎不止。依依在母亲走过去的时候,手指指向绮媗,大眼睛看着母亲,又看看绮媗:“啊啊,呜呜。”好像是在模仿绮媗哭泣的样子。

“等到你儿子长大了,我要是再让你去死,你儿子岂不是要杀了我?”管隽筠冷冷看着她:“你倒是会给自己找了个能够报仇雪恨的人,我都没有你这份计较。”

绮媗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又错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这里就是说一句错一句,或者真的是,爱之欲知生,恶之欲其死。

听到这句话,只好是继续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总而言之处处都是错。

“我也被你唠叨乏了,先下去。今晚上我住这儿,赶明再说好了。”摆摆手,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绮媗起身很急促,往前趔趄了两步才算是站住:“小姐,奴婢跟着人一起预备了小姐和王妃的晚饭,这会儿传饭可好。”

“传饭吧,我大嫂和凤姐那边,好生预备。”管隽筠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就算是嬷嬷们不跟着来,依依也很安静。这要是换做以前,晖儿或者稚儿在身边,没有乳娘和嬷嬷的话,那就根本不能成行。女儿有时候的确是很贴心的。

“夫人,丞相过来了。”天还黑着,不知道是到了几更天。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披了外衣下榻,顺便看看一边的女儿,睡得很香。

“你怎么来了?”仿佛是听到丫鬟们说了句什么,拉开门看到男人站在门口。身边还有揉着惺忪睡眼的晖儿:“还带着晖儿连夜过来。”

“你说了你早些回去的,一夜没看到人回来,也没有人报个信儿,叫人不着急?索性告了假,今儿自己给自己休沐一日。”诸葛宸把儿子交给身边的丫鬟,自己抬脚进了屋子:“自己说的话只怕都忘了,要是我这样子,恐怕早就不依了。”

连珠炮似地说话还是第一次,平时肯定会觉得他是在发火,但是隐隐透着得意。抬起头看到男人闪烁的目光,嘴角微微一翘:“嗯,是不依了。”站在一旁看着男人进了里间,抱着手臂跟着过去。

诸葛宸掀起床帏,一眼看到女儿香梦沉酣的睡在那儿,冷着脸对上女人含着笑意的眼睛:“有意的?”

“什么?”故作不解的样子带着无辜:“依依在外头一定是跟着我睡的,放在别处你能放心?”

“抱到外面去。”嘴里嘟囔着,还是俯下身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睡得真香。”

“要是抱到外面去,恐怕就睡不香了。”还是抱着肩站在一边,没想过要来抱走女儿,看着男人在女儿脸上磨蹭着,他要是用工夫就会跟儿女纠葛不清。这也是为什么,儿子面上怕儿子,但是私底下儿子一定会跟父亲疯闹不止。至于依依,更是喜欢跟父亲呀呀呜呜说个不停。即便是不会说话,还是喜欢在父亲怀里磨蹭。

“那我到外头去,你愿意?”诸葛宸转过脸,看着一脸看好戏样子的女人:“要不咱们都出去?”

“丞相觉得怎样才最好?”管隽筠抬起眼帘:“这会儿有些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诸葛宸被女人的态度弄激起更大的欲望,转过身抱起她,压倒在榻上:“你觉得这样子如何?咱们都在这个屋子里,谁也不出去。我,你还有依依。”

“你,你这是做什么呢”管隽筠气得捶了他一下,男人耍起无奈的时候,真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用力推开他一点都不可能,尤其是男人明知道女儿睡在旁边,还要肆无忌惮激起自己的渴望。

担心会吵醒女儿,管隽筠只好紧咬着嘴唇不理他做出的,种种放火的举动。诸葛宸挑起修长的中指,在她敏感的耳珠边划过:“还忍得住?”

管隽筠一下咬住他的手指,瞪着他:“别闹了,成不成?““谁闹了?“诸葛宸看出她的恼火,低声笑着:“这就是你有意放火的下场。”

管隽筠一下侧过身不理他,男人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脖项间磨蹭着,每次只要遇到这种时候,都会是两人无法招架的时候。两人都很了解彼此的身体,就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样。懒得搭理他,就是因为只要一张嘴,恐怕就不是说话了,那种语气会让人更加觉得压抑。

里边的女儿睡的很香,管隽筠却被身边的男人磨蹭得受不住,只好是转过脸看着同样经受着折磨的男人:“外头有依依的摇车。”

诸葛宸笑起来:“这样不是挺好,要什么摇车。”

管隽筠气得狠狠掐了他一下,趁着他护疼的时候,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诸葛宸笑着起身,小心翼翼抱起女儿,轻轻拍哄着,担心一下不小心把这个小家伙给弄醒了,那一下简直是比什么都来得麻烦。

背着身不理他,鬼男人不论是做什么,越来越不依着从前的惯例来。一下子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就这样子不管不顾跑来了。不过是一晚上没回去,难道不是因为有事儿耽误了?那平日里他忙乱起来的时候,那么些日子不见他不也是过来了?知道这样子不舒服,就带着儿子过来折腾人?

真以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没到那时候呢被端忽然被掀开,温热的躯体随之进来,有力的双臂从后面抱紧了自己:“没人在旁边看着,好了。”声音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呼出的热气吹在耳后。

忸怩了一下,一下转过身正好撞上他的下巴。‘噝’男人到底了一口冷气:“真生气了?逗你玩的,怎么就这么点气性?”

“嗯,只有这么点气性。”管隽筠侧过脸,却被男人再度扭过来,两人面对面看着。

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以后都不许离开我,就是一会儿都不行。我会想你,只要是在家就想要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

“啊?”有点煞风景,不过还是不习惯他这样的表白:“什么?”

诸葛宸有点泄气,放下所有男人的面子,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这是有意的:“没什么。”这下轮到他转过身,不理她。

“你说的话,没听清。再说一遍嘛。”管隽筠笑着贴上他的后背,玩弄着散乱的头发,在颈项间痒痒的。

“不说了。”男人很有气节,尤其是面对女人无所不在的香气和声音的诱惑,按捺住自己的渴望:“困了,一夜没睡。”

“睡不着。”管隽筠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雪白的胳膊横亘在被子外头:“若是不说也行,这会儿就出去。把依依抱进来,你到外头去睡去。我绝不叫人吵到你。”

这一下轮到诸葛宸没办法,灰溜溜转过身,顺手把她纤细的胳膊放进去,借机抱在胸前:“好了,也不怕着凉。”把她搂进怀里,紧紧贴在耳边:“不走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我身边。一会儿看不到你,心里就是没着没落的。所以才会连夜带着儿子出来,看到你就比什么都安心。还要不要再说一遍?”

“这话是真的?”挑起一侧眉头,男人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少有的说这种话,还真叫人不习惯。尤其是自家这个外人看上去方正古板的男人,就跟自己在外人眼里一样:骄妒,难缠。是不是这就是前缘注定的冤孽?

“真的。”诸葛宸把她的脑袋按到怀里:“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出来,皇上那儿已经是告假了。扔下荣立在京里替我看着,皇上问起来,就说病了不能上朝。”

管隽筠抿嘴一笑,刚想戳他一下,被他咬住了手指头,只好缩瑟住不说话,男人复又燃气两人间的火焰,将所有的*光牢牢锁定在床帏之间。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章香烟

“爹,娘。”晖儿睡饱了觉,踢踢踏踏跑过来,一径推开紧闭的房门。管隽筠刚刚系着寝衣的系带,听到儿子的声音,转手替男人掩好被子才出来:“怎么了,晖儿?”

“娘,肚肚饿了。”晖儿一下窜到母亲怀里,环住母亲的脖子:“在家的时候,就吃了点粥,不好吃。”

“这儿有的是好吃的,晖儿想吃什么?”管隽筠抱紧了儿子,从里屋出来看到女儿也在摇车里瞪着大眼睛看着,一下看到母亲抱着哥哥,先时还是安安分分睡觉的依依不依了:“啊啊,啊啊。”要是自己不伸手的话,是不是会被母亲遗忘掉?

“娘,不抱依依抱我。”晖儿很久都没有腻在母亲怀里过,这一下说什么都不肯下来。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好像只要一撒手就会被母亲放下来,想要在撒娇似乎不可能。

“嗯,娘总是欠你们的。”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坐在女儿摇车边的圈椅上。依依摇晃着小手,看到上面有个小小的拉杆,自己居然探起半个身子,摇晃着小脑袋:“啊啊,妈,啊啊,妈。”

“娘,依依叫人呢。”晖儿最先听到妹妹说话,兴奋地看向母亲:“娘,您听。”

“依依,要是再叫一声,娘叫抱你。”管隽筠逗弄着女儿的小脸蛋,小丫头嘟着嘴,很像是平时管隽筠生气的时候,也喜欢嘟着脸不说话的样子。

“啊啊,啊啊。”依依还是在牙牙学语的样子,摇晃着小手:“妈,妈。”

“嗯。可算是会说话了。”把儿子放在腿上,然后抱起在里面探起身子的女儿:“宝贝儿,跟娘亲亲。”在女儿脸上先是狠狠亲了一下,依依这才眉开眼笑,粉嫩的小脸在母亲嘴边磨蹭着。

“爹。”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晖儿扭过头,看到父亲穿着松松的袍子站在绣帏边:“爹,依依会叫人了。”

“你们兄妹几个,都是最先叫娘。”诸葛宸不以为然看着管隽筠:“这话可就是有年头了,以前是谁教着儿子,不叫他叫爹的?”

“娘教晖儿叫爹。”晖儿很见机,一下溜下地跑过去:“爹,抱抱。抱晖儿。”

“这可是孩子说的,不是我说的。”管隽筠撇嘴,男人明摆着就是在吃醋。要不是看在他早间说的那些话,才不肯轻易答应:“我们家三个,没有一个不会叫爹的。”

“你就让你怀里那个,立马叫一声,我就信了。”诸葛宸抱着儿子过来,女儿在母亲怀里摇晃着小脑袋,伸出白嫩的小指头勾弄着母亲脖项间,每一粒一样大的珍珠项圈。

“才多大,怎么就喜欢这个?”管隽筠笑起来:“依依,来,叫爹。”

“爹。”比方才那个叫娘更清晰,而且没有啊啊那样叫个不停。依依小手还是在拨弄着母亲脖项间的项圈。

诸葛宸都有些愣住了,绝不信女儿会这么容易就叫出一声爹。想想那时候想要稚儿叫一声爹,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可是那个臭小子,除了他娘以外,没有哪一个人能够扭转他的心思。最后还是用一大叠零食,才算是换回一声爹。后来让晖儿学着叫爹的时候,晖儿是个说话早的,看到谁都叫爹。

叫了好久,终于知道谁是他亲爹,才算是解了人的尴尬。害得自己看到谁都要解释,这个叫爹就连见到他娘都是叫爹。

终于,终于有一天,女儿看到自己就是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马上放下怀里的晖儿:“依依,来叫爹。”

“爹。”依依很配合很配合,马上叫出声。管隽筠挑起半侧眉头,前些时候学着叫爹,管隽筠没说是为什么。或者过了不久就知道是什么好处了?凡是都叫娘,要是时时处处都学着叫爹的话,看你这个做爹的坐得住坐不住。

诸葛宸闻言顿时笑起来,没想到那么多就把女儿抱起来:“看看,到底是我女儿。这么清楚地叫爹,还是第一个呢。”

晖儿拉着母亲的衣袂,有些不高兴:“娘,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好像是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是不是以前我跟哥哥学着叫爹的时候,爹也这么高兴啊?”

“你爹凡是听到你们三个叫爹他就高兴。”管隽筠自己都不明白,很多时候男人对于子女的宠爱是超过了所有人的,这以前是不明白的,可是从上次看到他对秀儿母女开始,才知道很多时候男人的选择真是叫人摸不透。他可以对人狠心冷漠到足以杀人的冷血,也可以对自己还有这三个孩子好到无以复加?

“这不是说的傻话,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高兴?”诸葛宸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却没有让女儿继续叫下去。

“娘,我饿了。”晖儿看得很清楚,爹这一下是看不到自己的。拉着母亲的衣袂:“肚肚饿坏了,都在咕噜咕噜叫唤了。”

“嗯,娘已经叫人去准备了,马上就有饭吃了。”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走,里头那个男人还需要一段时间收拾自己的心思,女儿这么清晰地叫爹,比什么都叫他高兴。这好像是无法比拟的东西,就算是再大的官职,再优厚的皇恩,都无法取代这个。

诸葛宸丝毫不理会乡间那么多人关注的目光,抱着女儿好像是乡间最简单的山野村夫,走在去往宗祠的路上,依依身上那件鹅黄色小衣服,缎带在风中飘逸。原本就是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因为咯咯笑个不停,加上飞扬的缎带,越发吸引人的目光。

管隽筠牵着晖儿的小手走在后面,看到前面的父女两个。好像是一下回到年幼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抱着她,甚至会把她顶在肩膀上,在那座城池里,缓缓往前走。管岫筠因为从小就爱赖在母亲身边,父亲很少会把她带出去。所以二哥也会说,自己是从小赖在父亲跟他们身后,才会在后来出了那么多谁也无法知道的故事。

“娘,我们到哪儿去?”晖儿不认识这里,摇着小手看着母亲:“这里晖儿都没来过。”

“我们到宗祠去,爹娘在京城里,已经回来很少,要是不去宗祠给祖先磕头的话,就会是冷落了香火,懂么?”摸摸儿子的小脑瓜,也到了开始留头的时候,总有些不习惯:“你爹是兼祧两房的身份,所以你跟哥哥也都是承继诸葛氏家族香火的人。”

晖儿扭扭身子,牵着娘的手松开了:“娘,什么叫做承继家族香烟?每次回到这里,都要到宗祠去上香,所以叫做香烟?”

管隽筠点头:“晖儿真聪明,你跟哥哥将来就要代替爹娘,来这里给诸葛氏的每位祖先上香,告诉祖先你们都做得很好,没有给诸葛氏的祖先脸上抹黑。”

晖儿耸耸肩,这件事好像很让人为难。前面爹抱着妹妹,为什么爹都不说话?“娘,爹是不是不高兴?”

“你爹就差告诉每个人,他有多高兴。”管隽筠撇嘴,方才吃饭的时候,男人端着酒盏的手有点哆嗦。至于吗?被女儿叫清楚了一声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被人看到百官之首的丞相,居然会这样失态,这算不算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再要变身的一霎那露出了自己隐藏多年的尾巴?

管隽筠坐在花厅抱厦里看着李尽孝呈上来的账簿,既然是回来了,虽然是为了绮媗的事情,不过既然是男人和孩子们也都回来了,那就索性多住几日。就连贺锦和张凤姐也在这里玩住了,只是因为诸葛宸在这里,他们不好常常过来。只好是趁着诸葛宸不在的时候,才过来说话。

“夫人,这里是跟庄子上常来常往的几家账目,奴才们一直都是遵循着夫人的吩咐,不敢在外招摇。省得有人说奴才们仗势欺人,不过这两年庄子上实在不够宁静,常有山里那些人来骚扰,为了这件事,奴才们不胜其烦。”李尽孝很恭敬地说道。

“山里的?”管隽筠仰起头:“你说的是山贼还是盗匪?朝中每年都有平叛剿匪,难道都没有用处?庄子也不是在太偏僻的地方,为何总是有这些事情?”

“奴才们也是没法子,山林里的人也不是有意要跟人过不去,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愿意落草为寇。若是被官军捉住,就是个斩监侯的罪名。”李尽孝叹了口气:“奴才们倒是觉得他们可怜,只要是来了,还是尽量满足他们。”

管隽筠没说话,对着手里的账簿看了很久:“容我先想想,看看是不是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不是剿匪或是什么,只要是不伤了人不出事儿就行。”

“是,奴才们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是不伤了咱们庄子上的人,折点钱财就折点钱财。”李尽孝很谨慎的看看周围:“夫人,奴才有点事儿想要跟夫人说。”

“没旁人,你说就是。”管隽筠指指旁边的位子:“坐下说话,这两年难为你们。虽然是回来的少,不过你们在庄子上也确实叫人放心,我常说我们在京里,不像你们每日都要劳心这么旱涝之类的琐碎事儿,倒是操心的少。”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一章山贼

“夫人,这话是何熙跟奴才说的。”李尽孝昨晚被何熙拉着喝了一顿酒,说了很多话。一个大男人屈膝求人,也确实难得:“说是他女人早先确实做了不少错事儿,也辜负了夫人的一番苦心。可是人谁无过,这几年他女人安分守己,为人处世谨慎小心,还求夫人开恩。”

沉吟半晌:“这件事,你别问了。我心里有数。”

“夫人,奴才绝不敢过问。只是看着何熙说的可怜,再说他们家小子也还小。要是咋咋没了娘,这日子怎么过,哪里还是个家?”李尽孝被何熙求了半夜,才答应替他在管隽筠面前说两句好话。谁不知道丞相夫人的擂台不好打,而且又是绮媗自己做错在先,这话就更加不好说了。

“行了,你说的话我记下了。容我想想。”管隽筠挥挥手:“我还要先看看,忙你自己的事儿去。”

“是,奴才告退。”李尽孝躬身离开了抱厦,管隽筠手里的笔蘸着满满的墨,在上面做着她自己才能懂的记号。

绮媗的事情不想再谈,之所以贺锦还没离开就是也是为了这件事。贺锦跟自己说的话,绮媗虽然是面上求饶,心里说不定还有什么念头,就是要饶了她,也要是吃了亏才行。不吃亏不受苦,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不叫她吃亏说什么都不行。

大嫂虽然不在京城,只是见多识广也不是自己能够想到的。所以这几天都在想着是不是要依照大嫂所说的那样,真的要这样做一次才行。

“丞相。”外面响起小丫头的声音,来不及放下笔诸葛宸已经掀起绣帏进来:“还在忙?”

“还好,就是看看这些东西。”管隽筠看他一身青白的打扮,猛然想起这是要跟自己去给公婆上祭,那天带着孩子去给祖先上香以后,就说过要去给父母上祭,只是一大早看到他在外忙,就没有问那么多。

“嗯。”诸葛宸信手拿起一卷慢慢看着:“你比我还忙。”

“等等,我去换件衣裳。”管隽筠转身到了后面,知道要去上祭就叫人预备了跟诸葛宸身上那套,一样颜色的青白长裙。

诸葛宸笑起来,翻看着女人在账簿上写的东西,操心好像总也免不了。家大业大祸也大,她为这个家操的心比任何人都多。

管隽筠系好鸾绦从后面出来,群面上绣着一簇蟹爪菊,看惯她穿着各种绿色的衣裙,忽然换了点颜色反而是觉得不习惯。诸葛宸盯着她纤细的腰肢:“还这么瘦,等会儿去见了爹娘,恐怕要说我们家是是一日不如一日,哪有个媳妇瘦成这样的。”

“那就问问丞相,是怎么做的。叫**了这么多心。”管隽筠看看自己又看看他,给他整了整腰间的绦子:“晖儿呢?你就舍得把依依放在嬷嬷那儿?”

“我叫人带着在外头等着,哪有说他们都不去的?”诸葛宸携着她的手:“你就少操些心,这时候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夫妇俩一同出来,果然看到儿女在外面玩了个不亦乐乎。依依挣脱嬷嬷的手跑到父母身边:“爹,妈。”

“来,爹抱抱。”诸葛宸蹲下身抱起女儿,管隽筠摇头,宠女儿宠到这样子,算了就当做是他为平日没时间在家,所以才会这样好了。晖儿撇着小嘴,以前都是自己最会撒娇,所以哥哥在家的时候,也会撇嘴。

管隽筠牵着儿子的手跟在后面,还像是那天一样,一家人慢慢走慢慢说话,要是稚儿也在家,恐怕就在这儿玩闹得不肯回家了。

“我听李庄头说,这儿闹腾着山贼。这好像也是很多年的事儿,山贼盗匪日益会叫人山民不堪其扰,恐怕会有变故。”几个小丫头在不远处跟着,晖儿到处跑闹着,依依在诸葛宸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很专注地听她说下去。管隽筠给女儿掩好贡缎披风:“这件事要是能够早些平复也是好的,偏偏就是不叫人省心。咱们素常都在京里,外面这些事情若是不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闹出什么笑话来,多少想要看笑话的人都在一双眼睛盯着。等将来真出事了,怎生得了?”

“这件事我隐约听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而是你说的,离得远了就不能事事如意,也就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事。外头这些人,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最后不能辖制,就一定会闹出事情来。”

“这些人一日不惹事,一定不会放心。”看到不远处儿子蹦蹦跳跳追赶着花间摇曳的蝴蝶:“等晖儿再大些索性也送走好了,虽然是心里舍不得,可是在外头到底能学点东西。在家里,每日娇生惯养,就是咱们在严厉,知道是爹娘在家,也会是处处宠着惯着,根本就不会静下心学点东西。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