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不说我心狠了?”诸葛宸把女儿抱好:“这会儿是愿意了,等哪天想起来就跟我抱怨,说是我这个做爹的心狠,把两个儿子丢那么远。”

“好像是丞相比较想儿子,才把依依抱着不放的。”管隽筠看他抱女儿的手法无比娴熟,一下想起当初抱着稚儿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可是有的?”

“要不这样子,咱们商量一下。你把依依也送走,就剩咱们两个人。到时候看是谁闲着?”看丫鬟们远远的,压低了声音:“我总不至于把你抱着,就像抱着依依这样子?我倒是不觉得什么,你也比依依重不了多少。最多看你这个丞相夫人脸上挂得住挂不住。”

“非礼勿言啊”管隽筠推了他一下:“被人听见也不怕人笑话。”

“我倒是不怕,你常说我这个人老脸不怕羞的。”诸葛宸笑个不停:“晖儿的事情,我心里清楚。真把他送走也不是不行,而且晖儿跟稚儿的性子也不一样,稚儿跳脱得多,在军营里能有大用。晖儿能够坐得住,读书写字什么都好。我想着就让他留在京里,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东西。”

“宸”半晌没有听到人说话,正在奇怪女人怎么不说话了。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想起,一扭头听到变调的声响,管隽筠被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绑住,接着就有人过来辖制住诸葛宸:“不许动。”

“你们是做什么的?”诸葛宸抱紧了女儿,稚儿刚刚还在跑跑跳跳,也被一个男人抱了过来。两个吓得变脸变色的小丫鬟抽噎着被绑到一处。

“来庄子上借点粮食,顺便弄点钱回去窝冬。”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你应该是这儿当家的,是不是?”

“只要粮食就不许伤了我的女人和孩子。”诸葛宸看到儿子和女人都被带了过来,管隽筠把儿子牢牢护在怀里,不许人碰他一根头发。

“别人放了就罢了,只是你这个堂堂宰相,难道就这么便宜?”男人手里的刀刃抵在诸葛宸脸上:“别打量兄弟们不知道,您既然是这儿当家的,那就是当朝一品宰相。您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兄弟们不念书,还是知道的。”

“放了我夫君,我跟你们走。”管隽筠想到没想,脱口而出:“你们抓了他,朝廷会来剿杀你们。只怕是到时候谁也救不了谁,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没人会在乎。”

“夫人,您以为兄弟们都是不识货不知道事儿的?”男人轻佻地用刀尖挑起管隽筠的脸:“就冲您能说出这番话,也知道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寻常女人看到这些东西吓都吓傻了,你反倒是要兄弟们放了诸葛丞相,既然是你夫妻两个加上孩子都在这儿,也难得是一家团圆,那就跟着兄弟们到山上住几日,也不会委屈了丞相和夫人。”

“娘。”晖儿不哭不闹,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我们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诸葛宸抱紧了女儿:“我跟你们走,放了我女人和孩子们。”

“丞相,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您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不识时务。恐怕您夫人和这公子小姐有什么不妥当,别怪兄弟们冒犯了丞相天威。”冰凉的刀柄在诸葛宸脸颊边晃动,依依睁开惺忪的睡眼,诸葛宸一下挡在女儿面前,不许刀柄继续划弄,唯恐伤到了孩子。

“好,你们说什么都依着你们。”好像是壮士断腕一样:“要多少,你们说话。”

“这里怎么好说,等会儿有人来了,看到我们兄弟,还以为是怎么为难了丞相和夫人,岂不是我们兄弟们不懂事?”仿佛是看透了诸葛宸有意拖延时间的心思一声呼啸:“不相干的人,不要带上去。山里穷,就是丞相一家去了都未必能奉养得起。只怕是兄弟们怠慢了丞相和夫人。”言下之意,那两个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的小丫头就不用带去了。这一家四口足够换来整个山寨所有人的供养了。

来无影去无踪,形容这件事再合适不过。转瞬间,一家人都被带上了一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二章山寨

诸葛宸把女人搂在怀里:“怎么那么笨?”女儿一点都不怕事,跟哥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在那儿做着鬼脸。依依手里缠着母亲垂下的青丝,呀呀呜呜说个不停。

“你要是回去了,还会放任我出事?”从他怀里探出头:“这回可好,咱们都困在这儿了。谁也救不了谁,可是这两个小的怎么办?”声音里没有一丝颓然,只是不甘心:“要是就我们两个,这会儿出再大的事情都不要紧。”

“那就听天由命好了。”诸葛宸环紧了她:“我是想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法子休息。还好昨晚上我来了,要不你出了事怎么办?”

管隽筠不语,他总是有法子来宽人的心。被他搂在怀里很安心,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一家人的会是什么样的际遇。他还有孩子都在身边,要是就这样子走下去过一辈子,不为那些事情操心的话,被押在土匪山寨里,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距离山寨似乎不是太远,依依还在呀呀呜呜不停的时候,马车就停住了。管隽筠亲亲女儿的额头,用贡缎斗篷将她为了个严严实实,不想山风吹到女儿粉嫩的脸蛋。

“诸葛丞相,是我的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把丞相和夫人请上了山寨。”原来不是路太短,而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也睡了一觉。一直坐在身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下去了。儿子靠在腿边,还在熟睡。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寨主有请,诸葛宸岂敢怠慢。只是寨主屡次到庄子上借粮,诸葛宸并无二话。如今请我上山,不知为了何事?”

“弟兄们不懂事,只是请丞相上山看看。”寨主说话声音洪亮,管隽筠有点担心。要是再跟他文绉绉说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男人对这件事似乎烂熟于心,难道在朝堂上就看到过类似的奏报,没有引起注意,最后才酿成了这件事?

“好啊,那我就好好看看。”诸葛宸还是那件青白的袍子,想想一大早两人还在说要去祭奠父母,到了正午就是到了土匪的山寨。

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跟诸葛宸会到父母坟茔上去,李尽孝跟自己说起过山贼的事情,话里话外好像都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什么。可是接下来立刻就发生了,是不是有人在里面做了内应?荣立这次没有跟来,也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

管隽筠轻拍着女儿,心思一刻不停。诸葛宸对这件事始终不置一词,依照他的脾气一定会问起为什么回来要耽搁日子,原先说好一天就回京,没回去他就来了。难道他也知道会有变故?

一刻都不要离开他,这话是他见到自己后说的话。他在担心什么?手指尖顿时冰凉,是不是因为朝中出了变故,所以他才会借故出来?甚至宁可冒着被山贼截上山的危险,都不惜一试?

车帷被掀开,诸葛宸看到她平静的脸,愣了一下:“醒了,以为你还睡着。”

“他们两个都还睡着。”指指两个孩子:“说了什么,你这么大脾气?”

诸葛宸摇头:“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吧,也未见得是件坏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带着一丝放松,很久都没有见过他有这种神色了。平时遇到棘手的事情,至多是沉着脸不说话,有时候还会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步,等他烦过了就什么都解决了,管隽筠也没说出心底的疑问,很顺从地把女儿抱紧:“下去走走吧,晖儿该醒了。这一早上什么都没吃,都饿了。”

“让他们预备了午饭,我们被押上山,还是不敢怠慢的。”诸葛宸摸摸儿子的脸,晖儿揉着眼睛醒过来,第一句话让诸葛宸忍不住笑起来:“爹,我们该吃饭了?”

“你饿了多久?”诸葛宸把儿子抱起来:“说不准过些时候,爹都抱不动你了。”

“我自己走。”扑通一声,晖儿就从外面跳了下去。管隽筠摇摇头,跟着下去。有些凛冽的山风吹拂过来,第一个想的就是把女儿遮掩好。

几个黑衣大汉过来,手里还拿着冷光灼灼的砍刀。站在路旁盯着一家四口,晖儿兴奋地看着周围。没有一点怕事的样子,看到那个狗头柄的砍刀,非要跑上去看个究竟:“叔叔,可以给我看看吗?”

“会砸到你的脚。”黑脸大汉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诸葛宸抱着肩看着儿子。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惹祸精,这时候居然会记得要玩这种砍刀。

“我爹会拿着。”晖儿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我爹什么都能拿得起来。”神气至极的样子,透着无限自豪。没有人在他心里能够超越他的爹,这是他最骄傲的。

大概是没见过这样会说话的孩子,凶神恶煞一样的黑脸大汉被晖儿弄得都绷不住:“你爹这么瘦,还能拿得起这么重的刀?”

“我爹是天底下最棒的爹,这把刀才不够瞧呢。”晖儿看看那把刀,没什么太大兴趣了。转身又跑了过来:“爹,娘,我饿了。”

“饿了咱们就吃饭去。”早就习惯了儿子无所畏惧的父母,一定都不意外儿子在任何事情面前说出来的豪言壮语。不过诸葛宸最值得骄傲的,却是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晖儿,这儿咱们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你别走丢了。”

“晖儿乖乖的,就跟在爹娘身边。”晖儿一走一蹦,牵着母亲的手往前走。萧疏的林木间,不是看到鸟雀从树顶上飞起,发出凄厉而古怪的叫声。

管隽筠为之缩瑟了一下,靠近诸葛宸身边:“有些渗得慌,这里是到了什么去处?”

“应该是在山崖里头,要不也不会这么冷。”诸葛宸有些失悔,要是知道这样就该多穿件衣裳,或者穿得厚实一些。这女人素来畏寒,走到哪儿总是冷冰冰的一双手。好像两人在外人看来的性情一样:冷峻而不好接近。

“远吗?”管隽筠侧过脸:“早知道就多带件衣裳,依依跟晖儿不能受凉。”

“早知道这样,就不被人掠上山了。”诸葛宸笑笑:“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么多了。”

“要不然怎么着?还能跟人处处招摇,说是当朝宰相和夫人被山大王给带走了?”管隽筠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只是在男人身边,再多的古怪都不要紧。有他有孩子就足够了,丞相夫人实在是不够瞧的。

接连两日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尤其是山寨里的各色人等,对两人都是很恭敬有礼。至上而下客套而周到,没有人贸然闯入两人的生活。依依跟稚儿也像平日在家一样,活泼好动。晖儿甚至玩弄起那天上山时看到的鬼头刀。

男人也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不骄不躁只是等着人来跟他说话。还叫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弄了本过期泛黄的旧黄历,找了支旧毛笔,在晖儿每日该要念书的时辰,旁若无人叫他读书识字。

管隽筠抱着依依在火盆边慢慢踱步,看着在窗下课子的男人,这像是被山贼掠上山的样子?要是被人看见,恐怕还要说丞相小题大做,说不定又是故弄玄虚。哪有这样闲适安定的样子,肯定又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事儿。

“妈,妈。”依依指着父亲和哥哥,一个劲儿想要往那边跑。好像是在说,那边最有意思不过了。

只好抱着女儿过去,男人的字遒劲有力,儿子的笔法虽然稚嫩,多练些时候也会有大长进。管隽筠站在男人身后,看他很认真地教儿子描红。这个描红的格子也是男人亲手做好的,真的是有闲情逸致的人。看他平时在家里忙得天昏地暗,一旦闲下来却比天下人都要闲。这个人适合做宰相吗?

不禁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要是真没有人知道什么事儿,就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垂垂终老,好像也不是太坏的事情。不过就是凭空消失的一家人,最多给哥哥写封信,把稚儿弄过来好了。

“晖儿,怎么跟你说的?”男人拍了一下儿子的手:“握笔的时候,一定要有力。专心致志才能写得好。”

“嗯。”晖儿点点头:“爹也分心了,因为娘抱着妹妹过来了。”振振有词的样子,一点也不逊色。

想笑还是忍住了,诸葛宸扭过头:“你儿子说话越来越有长进,谁教的?”

“这几日都是您亲自课子教徒,不会出自旁人之手。”管隽筠笑笑,依依扑腾着要往父亲怀里钻:“爹,爹。”

“爹抱抱,来。”诸葛宸接过女儿,顺手把女人拉到身边坐下:“少操心,我跟你说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会有法子的,想得多了心累。”

“我才不多想呢,有你在身边我怕什么。”管隽筠悄悄打了一下男人不甚老实的手,越来越放肆:“有件事我倒是觉得奇怪,那天我们没带着人出来,怎么就会有人知道?而且事前都没有跟人说起过,只是李尽孝隐隐约约跟我提过两句,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也太巧了吧?”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三章自有道理

诸葛宸笑笑:“看,晖儿写字倒是比先时好多了。可见多多练习,多看看好的字块儿是有好处的。就像稚儿似地,送去那么多的名家字帖,让他临摹。如今写出来的字儿就比以前好多了。”压低了声音凑到女人耳边:“外面有人盯着,你就少来些疑问。别叫人知道这位大娘子已经想到了那么深远,被人看破的滋味不好受。”

“什么时候丞相预备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玄机,还被这个男人糊弄了一阵子。真不知道他又在弄什么故事。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神秘地一笑:“快了,不出三日可见分晓。”

“三日?”扳着指头数了数,这都过去好几天了:“都这么久了。”

“要不是被人掠了来,恐怕你还要被人聒噪哭诉。”诸葛宸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女儿被人吓到了,难道就那样子算了?女人被人算计,也就过去了?这么便宜的事儿,岂不是人人可为?”

“呃?”他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又是谁的耳报神?还真是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些个小门道在这里面。不过也好,省得自己动手。只要离开那边,大嫂就会照着先时说的那样,把绮媗带走。至于后来如何,还要看大哥如何发落。不过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嫂那句话一直都是放在那儿,不是任人摆布欺负的。管家只有这一个女儿,益发是不能受了委屈没处伸冤的。

“那也不用弄出这么大动静。”管隽筠不着痕迹,狠狠掐了他一下。男人皱眉:“上来疏散疏散筋骨,再顺便招安一些仁人志士。也好给你侄儿增加一批有用之才,要不你打算是让你儿子这么小披挂上阵呢?还是让你男人或是你那已经不问世事的哥哥,再次到军中效命?”

“好啊,你又吓唬我。”管隽筠气得要狠狠捶他一下,被他躲过:“一个字不露,害得人这两天担惊受怕的。”

“做戏总要像点才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虚张声势的话,恐怕又被皇帝抓差。”诸葛宸洋洋得意,晖儿刚一抬起头想要看看父母:“晖儿,写字的时候要用心,不许东张西望。”

“都是爹娘在旁边说话,害得晖儿分心。”晖儿不敢抬头,只好低着头嘟囔。

“倒是设想周全。”白了他一眼:“那点本事全用来糊弄我们了。”

“这可不是糊弄。”诸葛宸觑着眼睛看看窗外,旋即收回来:“这里面确实还有别的事情,目下不能说。等我们回去了,再告诉你。至多三天我们就该回去了,要不皇帝恐怕真以为我要落草为寇了。”

“你是说,这些时候的事情京中全都知道,至少皇上全知道?”始终觉得有些奇怪,没有看到有什么人给皇帝报信,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

“要是他不知道,我能在这儿放浪形骸这么久?”诸葛宸点头:“正因为他知道,招安才能有用,况且这里的寨主也不是不近人情。没人愿意做山寇,更不愿意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好吧,由着你折腾。我才懒得问。”担忧了好些时候的事情,一朝迎刃而解,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了地,神色也就安稳下来,很安逸地看着儿子写字。不时跟男人斗斗嘴,女儿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饴糖。诶?什么时候相府的玫瑰饴糖这儿也有了?

诸葛宸挑起一侧眉头,看着女人安详的神情。这个女人要是肯轻易相信这番话,坑定是不可能的。她心底的事情多得很,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还不到跟女人交底的时候,要是被她知道多了,她会担心也会为自己筹划更多。有时候甚至会比自己想得更加深远,不想她操心干脆不说好了。

刚有了些睡意,下意识往身边探去。先前一直都在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披着外衣起身。隐隐约约听到门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这个声音很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又不想叫男人知道自己在听他们说话。

“明日丞相和夫人就能回京了。”听出来是荣立的声音:“这次丞相和夫人出来,皇上不仅不怪罪。反说是丞相顾虑周全,否则招安之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心腹之患一朝除掉,皇上甚是欢喜。”

“何熙他们一家怎么处置的?”诸葛宸语气冷冽得像是一块坚冰:“敢那样吓唬依依,只是灭了那条狗简直是便宜他们了。”

“丞相放心,属下已经请郡王妃带着何熙一家去了南中。”荣立显然是受了教,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怪不得男人把这件事都揽了下来,看看要是谁敢在以后欺负他的宝贝女儿,这个宰相可不是白做的。

“嗯,在夫人面前不要提起。”诸葛宸对这样处置很满意:“对了,这个山寨里的人,不要轻易许以官职,除了寨主以外,官职不得超过五品。他也跟我说过,情愿到军中去。等我回了京,你带着他到管晋捷那边去。就说是我说的,给他的差事要小心谨慎。任何要紧的差事,和跟军令有关的东西,不能交给他。”

“属下明白。”荣立很简短地答应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属下要不要带着大公子回来?”

“带回来,只是一路上不许顺着他。要是在外头使性子,还是扔在军中好了。”诸葛宸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父亲的温情。

管隽筠气得捏紧了拳头,要是他在身边肯定要狠狠掐他两下。那是你亲儿子好吧,每次都这样子。自己心里没有不惦记的,可是只要是跟外头的事情有关,就什么都要放到后边。难道在一路上回来,还要荣立虎着脸说他不成?

“这几天忙碌下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明日还要回京去。”诸葛宸似乎没有多的话:“等等,回去以后这些话就别跟仙儿说了。”

“属下明白。”话不用说完就清楚了,这是担心比尔仙儿知道以后,夫人自然而然就清楚了。要是夫人知道了,还要虎着脸说工资的话,下一个挨说的只怕就是丞相:“属下告退。”

诸葛宸掀起门帘进来,一抬眼看到管隽筠笑吟吟看着他:“吩咐完了?”

“啊?哦,吩咐完了。”诸葛宸点头,脚步就此定住了:“怎么不去歇着?”

“刚起来,看你不在预备出去看看你就进来了。”也不点破,要是他知道这件事自己也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诸葛宸紧绷着的脸明显松懈下来:“刚起来啊,多穿点。山里不比家里,夜里凉气重得很。”

“你渥渥,一点都不冷。”看他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就好笑:“什么时候回去啊?”

“荣立方才不是来回话,说的就是这件事。不出纰漏的话,明儿就能回去了。”诸葛宸捏紧她的手:“还说不冷,都快成冰了。”

管隽筠笑起来:“是你手凉,比我的冷多了。”话音未落就被他抱起来:“等会儿就不冷了,我看你会是一身全是汗。”

男人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尴尬,想笑还是忍住了。被他拦腰抱着,虽然两人都有些硌得慌,不过很安心。男人不是常说自己爱怎么就怎么好了,出了事儿他会全权担待。既然是这样,何必去问男人要做什么?

他是一朝宰相,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心软或是什么来解释,这件事要是被皇帝知道,恐怕绮媗一家会更惨。依依的身份是很多人都知道了,父母疼爱子女无可厚非。那么一个宰相处置一个小小的家奴就是毋庸置疑的。想到这里,管隽筠顿时释然了。

伸手环住诸葛宸的脖子:“我怕摔了。”

“有我呢。”诸葛宸听到她低低的声音,旋即哑声一笑:“哪次不是这样子抱着你?真要是把你摔了,那还了得?”

管隽筠笑起来,把脸埋在男人怀抱里。这里是专属于她的地方,只要没人来分一杯羹就足够了。至于别的事情,用不着担心的。

稚儿神情活现骑在专属于他的那匹马背上,荣立有些不认识他了。多大点孩子,就能够有这么好的骑射功夫,而且还是有模有样,看来真是有舍才有得。说起来,稚儿可是丞相膝下长子。意味着什么,丞相比任何人都清楚。依然不顾旁人反对,把孩子送到军中。这才多久,就已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离开军营的时候,一举一动透着军中恪守的规矩。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就是此时在马背上也看不到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稚嫩,不过管晋捷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说不要被稚儿迷惑了,他不会那么老实的。

“荣叔叔,我爹娘是不是都在京里?”快进京城的时候,眼看着稚儿的眉眼跳了一下。神情变得更加活跃起来,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欢喜。

“应该是回京了,丞相和夫人今日从田庄里回来。”除了管晋捷,没有人知道诸葛宸夫妇被人掳上了山寨,诸葛宸也不许到处去说。明着说是为了维护朝廷颜面,暗地里实在是不想让人知道此次的招安跟相府有任何关系。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四章儿子回家

“我就知道。”稚儿嘴角一撇:“爹娘就是带着晖儿跟妹妹到处闲逛,我要是在家里就只剩下读书写字。别的事儿都不能沾边。”嘴里这么说着,手里却是快马加鞭。希望早些回家见到父母,曾经在军营扳着指头数过日子,很快时间就过去了。晋捷哥哥说,爹娘是期望太深,才会把自己送到这么远。

如果以前大舅舅也这么狠心的话,晋捷哥哥就不会这么好,官职都还这么低。晋捷哥哥好像是不在乎,说这不算什么。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军功才够神气。

“到了。”进了京城很快就看到相府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怎么都不觉得相府原来这么好。而且每次都会在梦里看到家,都只是在后院跟娘还有弟弟妹妹在一起。夹紧了马肚子,已经到了相府门口。

不敢从中门进,就是爹回家都不进中门。相府的中门是专为朝廷颁旨预备的,家里接旨的机会不少。娘就教过自己这些礼仪,说是不用全会但要知道。要不会被人笑话,说是丞相长子连这点规矩礼数都不懂。

“荣大人。”西角门的小厮看到荣立,赶紧行了礼:“丞相和夫人方才回府。”

“大公子回来了。”荣立微微一笑,稚儿长高了很多,也不像是从前在家时候那种满脸童稚的样子,要不是荣立说起或者都不认识。

“是公子回来了。”小厮精神为之一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的给公子请安。”

“罢了罢了。”稚儿挥挥手,挽着马鞭想要一鼓作气冲进去,又担心等下被父亲看到,肯定是要说没规矩的。想了想,还是循规蹈矩慢慢往里面走,以前从来不觉得从外到内有这么难走。

晖儿在二门处张望着,娘说哥哥要回来的。怎么还没看见?远远看到荣立前面有个人往这边走,有点像是哥哥。才不顾那么多规矩礼数,一下就跑过来:“哥哥,哥哥。”

稚儿愣住了,这是晖儿吗?怎么以前都不觉得晖儿长得可爱,好像是比自己小了很多,但是娘说弟弟比自己才小了一点点的。一下站住了脚,好像是不认识了。不过晖儿那张脸还是记得的,看了看又想了想。

“哥哥。”晖儿跑跳着过来,拽住他的手:“哥哥,你都不认识我了。”

“谁说不认识了。”再仔细一看,果然是宝贝弟弟。一直绷着的小脸马上放松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都知道啊,娘也知道。”晖儿紧紧牵着他的手,只怕一松手他就走了。哥哥跟妹妹是不一样的,哥哥从来就带着自己到处走。娘说,自己以前还跟哥哥睡在一床被子里。一下子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贴着稚儿的耳朵:“爹到朝房去了,我不骗你。”

“哦。”稚儿点点头,高兴地扭过头:“娘在后面啊?”

晖儿点头:“可不是,谁骗人谁是小狗。”

稚儿撇嘴:“你从小做小狗做多了,明明是你尿床了还说是我尿床了。我都那么大了,还会尿床?”哼了一声,再也不肯安安稳稳走路。

连走带跑进了二门,管隽筠刚从花厅出来在回廊上坐下,晖儿去接哥哥应该很快就来了。难道还没回来?荣立一路跟着是不会出事的,就算这个小子不叫人安心,不肯老老实实在路上回来,荣立肯定也会押着他回来。

“娘”稚儿终于看到母亲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没有看到脚下的石阶,往前一扑几乎摔倒在地。管隽筠快步过去接住他:“瞧瞧,摔着了没有?”

“没摔着,没摔着。”稚儿想要拍拍身上的尘土,在母亲怀里动也不想动。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娘,稚儿好想你好想你。”

“娘也是,乖乖。”贴着儿子的耳朵,管隽筠低声说着:“娘抱抱你。”

稚儿眼睛忽然就湿了,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别人说的,而且也没有人说见了娘不能哭的。就是不跪别人,见了娘总是要跪的。晋捷哥哥见了舅母还不是要跪着说话的,手把母亲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娘,娘。”

“乖乖,长高了好多了。”摩挲着儿子的头发,然后到了小脸。很久不见,要用自己的一双手丈量着儿子的尺寸,知道在儿子离开自己以后,到底有什么变化。晋捷的信中总说稚儿很有出息,只是在做母亲的心里,有什么比得了儿子在身边来得重要?

“娘,我都长大了。”稚儿抽噎了一下,泪水还挂在脸上。抬起头才发现母亲的脸上也都是泪水,不论是谁都不许惹娘伤心,这话一直都记得。赶紧用手擦着娘的泪水:“娘,您可别哭。稚儿没有给娘丢脸,您看。”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闪烁的小金印:“这个是稚儿的金印,上面还有我的大名:诸葛梓岐。您看嘛”

管隽筠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东西,就连皇帝的玉玺都不觉得稀罕。可是这个小金印,不过是鎏金的,却比所有印玺都耀眼,比起他爹那枚丞相大印要光彩得多:“真是不错,比你爹的丞相金印好看多了。还有稚儿的大名,真好。娘知道你在军中很棒,晋捷哥哥每次来信都说你给娘争气。”

“羞羞羞。”晖儿站在一边,谁叫哥哥刚才不理自己的。这一下跟娘哭鼻子,跟依依一样。

“你才羞羞羞。”稚儿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揉着发红的眼睛:“娘,晖儿一点都没长大。”

“哥哥。”晖儿已经到了哥哥身边,试着去比较自己跟哥哥两人,到底谁更高一些。稚儿跟他两个人做了个鬼脸,然后两人绷不住都笑起来:“哥哥,真的你比我高了好多。”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稚儿接过丫鬟手里的小褡裢:“这个可比咱们养的白松鼠还要难得。”

“是什么?”晖儿跟哥哥的脑袋挤在一处,稚儿好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褡裢里头拿出一个洁白如玉的东西:“呀,这东西我都没见过呢。”

“这个叫骆驼风灯,是用白骆驼的头骨做的。我跟晋捷哥哥在军营外的草原里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完整的。然后跟哥哥磨了好多天,才做成这样子的。”稚儿很小心地把那具龇牙咧嘴的骆驼风灯放到桌上,黑洞洞的眼睛正好撞上管隽筠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跟儿子重逢的喜悦马上被冲淡了。

这些东西也只有儿子们才会喜欢,要是女儿也这样。看样子也是要扔出去的,晖儿也爱不释手起来。

稚儿又在兜里摸了一下:“娘,您看。这个是羊脂玉做的,我那天跟哥哥出去骑马。我的马在那儿不走,还把马蹄都踢坏了。下来一看,先以为是块大石头。跟着的侍卫官看了,非说是羊脂玉。后来带回去找玉石师傅切开,真的是呢。”温润洁白的质地,透着柔和的光泽。是谁教给儿子这些的?

“真漂亮。”管隽筠握在手里,果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未经雕琢就显露出上好的光泽:“稚儿越来越懂事了,还知道给娘和弟弟带最好的东西回来。”

“我还给爹带好东西回来了。”从兜里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包裹,管隽筠看着儿子:“这是什么好东西?”

“稚儿记得爹的眼睛上次都看不见人了,哥哥说熊胆能够明目。在猫冬的时候,给爹找来了几只熊胆。”稚儿忽然很懂事的样子,恍惚间管隽筠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好多:“娘,爹每日都好忙,我知道爹还去军中看过我。就是不见我,哥哥说爹就是这样的。大舅舅也这样,再想哥哥都不说。”

管隽筠嗓子一下哽咽住,多大的孩子就知道这么多了。想要笑给两个儿子看,没想到会流眼泪。当下转过身不看两个儿子在那里,小脑袋挤在一处说说笑笑。

“娘,爹怎么还没回来?”晖儿跟依依两人跟着哥哥玩累了,早早就下去睡觉了。稚儿虽然赶了一天的路,还是不愿睡觉。非要见到了爹才去睡,没想到那个做爹的到了起更还没回来。

“爹娘刚从庄子里回来,你爹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叹了口气,把稚儿拉到身边:“让娘看看,这究竟长高了多少。”

“我都快到晋捷哥哥胁下了。”稚儿一脸浑不在乎的神情:“娘,我在军中每天晚上还要跟哥哥一起念书。哥哥教我写字念书,上次我知道爹去看我。那天晚上哥哥没叫我写字念书,我就偷偷到了大帐外,看到爹在里面呢。”

“娘不知道,你爹回来不会说的。”有时候男人忙得几天几夜不回来也是有的,没想到是借机去看儿子:“他说娘爱哭。”

“爹不敢。”稚儿抓起一枚小点心放在嘴里:“娘,我听哥哥说,哥哥也要回来几天。还说一个张继保哥哥,过两日也到军中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