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跟你爹说。”忽然觉得儿子真的是个男人了,虽然还小,却不妨碍他迟早要走到男人那个位子去:“娘管不了你们外头那么多事,就是相府里这上上下下的事情,也够瞧了。”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五章口角

“娘,我就在娘这儿看书。”稚儿指着自己那个小褡裢:“要是晚上不看书的话,睡不着呢。”

“好。”摸摸儿子头,这也是跟他爹一样的脾气。转身吩咐外面的如意,预备两样精致清淡的宵夜,看样子这爷俩今晚是有得一说了。

“还没睡?”诸葛宸一脸疲惫,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沓邸报奏本:“今儿事多,就忙得忘了时辰。”

管隽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稚儿刚睡着。”拉着男人到了外面坐下:“一定要等你回来,等到困得不行,才去睡的。”顺手给他换掉了外面的朝服:“我都觉得不像是稚儿了。”

“再过些时候,我都不认得他了。”诸葛宸松了衣领:“就让他睡在这儿好了。”想着又笑起来:“不会是说,今晚上非要跟娘睡吧?”

“你就不能有点正形?”嗔了他一眼:“等会要是稚儿听见,问你成不成的时候,看你怎么说?”

“忘了那次从江南回来,带着他睡在一处的事儿了?”说着倒是自己先笑起来:“那时候可是小气得很,还不许人挨着碰着。”

“越说越没边儿了。”将一碗刚炖好的火腿鲜笋汤放到桌上:“这次送来的金腿还不赖,兴许是想着咱们到了庄子上,再不敢胡乱糊弄了。”

“你想得多了。”诸葛宸喝了两口汤:“味儿不错,他们都吃了?”

“嗯,依依很久没见过哥哥,认生不理他。兄弟两个倒是玩得不亦乐乎。”管隽筠给他盛了半碗热气腾腾的香粳米饭:“这么小的孩子,带回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想着你这个做爹的眼睛不好,跟晋捷两个不知在哪里找来猫冬的熊。带回来好几个熊胆,说这个可以明目。”

“他倒是记得清楚。”诸葛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头上沁出点点汗珠。管隽筠细心地给他擦去:“我总觉得稚儿是不是太早熟了,咱们把他扔得太早了。”

“这样的话,对他日后要好处。”诸葛宸笑笑:“咱们差点落草为寇的事情,皇帝今天问起来了,还说这次招安的事宜不露痕迹,任何人都不知道。”

“你还说,没把人吓坏。”听到这话,管隽筠脸上流露出一丝后怕:“要是露出一星半点,也能叫人安心。害得这些时候,我都不安心。”

“就是不能说,所以我急着过去。”诸葛宸心里清楚,她这些时候着实劳心。可是有些话是不能先说的,只能是竭力在她身边,有什么都是夫妇两人一起承担来得好:“凡是我都安排好,能不让你和孩子受到伤害是最好不过的。”

沉默了半晌没说话,给他斟了一杯酒:“有件事我先问问你,你要是觉得妥当的话,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嗯,你说。”诸葛宸抿了口酒,有些拿不准她要说什么。

“我想让稚儿回来。”看着男人:“稚儿虽然这样子很让人欣慰,做所有的事情都很出息,不论是谁家都会觉得无比荣耀。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有这样的孩子日后会怎样。难道是要稚儿长大以后,还跟你这样,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即使做到了百官之首,还是不能安心。一个依依,已经让我心底满是歉疚。要是再来个稚儿,这个家还不成了是非窝子?”

诸葛宸没说话,慢慢喝着酒。手里的筷子一如既往夹着菜,好像是她说的一切都已经想过无数遍,只是已经没有再过多思考的余地,无法改变的话,就让这件事往最好的方向走。这是诸葛宸设想过无数遍以后,最后做出的决定。

“我知道你有你的计较,也知道你比我想得深远。可是跟稚儿一般大的孩子,都还在爹娘身边撒娇,我儿子在军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找骆驼头骨做的风灯,为了让你的眼睛没事,就去找猫冬的熊,为的就是要得到熊胆。这是别人家那么大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儿子才多大?”说着说着,眼圈已经红透了:“稚儿从小身子就不好,我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怎么样。要是有个伤风着凉的话,我连一点音信都不知道。你倒好,自己去了军中看儿子,回来不跟我说一句。我知道你不要我担心,可你想过没有那是我儿子,我想他想得心都疼了。”

诸葛宸依旧一语不发,慢慢喝着汤,女人的眼泪不止是落在外面,也落在他心里。这话该要怎么说,难道告诉她这次还想要把晖儿也送走,因为稚儿和晖儿必须要在军营中磨砺一番,才能让人放心。

窸窣作响的鼻息声加上细碎的声音,刻意压低着。不想吵醒里面睡着的儿子,诸葛宸默然不语,将抽出手帕子递给她:“先把眼泪擦了,等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怎么欺负你了。”

“你还说,本来就是你欺负人。”管隽筠埋怨着:“难道稚儿这样子,你不心疼?”

“好了。”诸葛宸第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冷着脸起身:“玉不琢不成器。”扔下只是吃了一半都不到的晚饭,转身出去。

诸葛宸半靠在软榻上,管隽筠推开书房的门进来,看到他冷峻的脸,气得把手里的衣裳扔在他脸上,抬脚转身出去。

“别闹。“诸葛宸探身拽住她的手,就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过了三更了,还不睡预备做什么去?真的要跟稚儿睡去?他可是那么大了啊。”

“是,我除了我儿子什么都没了,就连女儿都是先会叫爹。”管隽筠转过脸,不打算理他。

“稚儿是我们的长子,他受的委屈辖制我难道不知道?你先时常说,要是能做好一个纨绔子弟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仔细想想,他要真的只是一个寻常富贵官宦人家的子弟,做好一个纨绔子弟没什么不好。但是想想,稚儿要真的做了个纨绔子弟,咱们的脸往哪儿搁?”把她环在怀里:“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只有等到稚儿跟晖儿都大了,才知道这样的狠心是没错的。”

“早知道是这样,我一个都不生。”管隽筠推开他的手:“生了出来,还没长大就不许在身边,在外头牵肠挂肚。还不能留在身边,生下来做什么。”

“真是拿你没法子。”诸葛宸叹了口气,把她搂在怀里:“要是稚儿他们能够考科举考功名的话,我倒是愿意他们在家好好念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是我们家,连这个福分都没有。与其等到皇帝推恩给他们功名,倒不如用自己的本事来建功立业。这样的话,是不是比什么都有用。”

“你有理,我没理。”扭过脸不理他,这一下明白了。晖儿也要送出去了,而且就在不久以后。男人还是会背着人去看儿子,还是不会告诉她孩子在军营中怎么样。这样的岁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诸葛宸抱紧了她:“你有理我没理,我做的事儿让你心里不好受,你都忍着,不叫人担心。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有委屈的话就冲着我发火,只要你能消了气就行。咱们家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说明你这个做娘的教得好。要是等着我来管,看我每日回来都到了什么时候,别说教他们,就连说句话都没工夫。”

侧着脸不想看他的脸,一下听到四下更鼓的声响。两人都惊了一下,诸葛宸叹了口气:“这都四更了。”

懒得理他,笼着外衣起身:“你先睡好了,依依这两天总是睡不沉。”已经抬脚往外走,诸葛宸有些恼火,好话说尽还是在闹脾气。一下把她拽过来:“睡不沉有嬷嬷看着,你过去恐怕母女两个都睡不沉。”

“做什么”女人也被他一拽,手就有些痛了。皱着眉头转过来:“我宁可睡不沉,也不在这儿。”

诸葛宸看她皱着眉头,有些失悔:“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子发火。先看看是不是又伤到手了,实在不成的话让太医来瞧瞧。”

“你也不用跟我这么好一阵歹一阵的,我知道这是多嫌着我呢。想想也是,总是我不好。霸着人不放,自己又只有这么个样子。做什么讨人嫌,赶明儿我就回家去。”握着已经有些疼的手臂,用力甩开他的手。

“家去?哪个家去?”诸葛宸笑起来,气狠了就说这些傻话:“从前闹脾气都没说过要家去,如今反倒是说要家去。你家就在这儿,看看你的男人你的儿子女儿,可是都在这儿。要是想要丢开,能丢多远呢?”

一面说把她按着做下:“我是一夜不睡已经惯了的,你要是熬夜一晚上,怎么受得了?先看看你的手,别犟着了。”拿开她的手,捋起衣袖,细腻的肌肤有些微微肿起来:“还好,没伤到骨头。这儿还有上次配好的药酒,我给你揉揉。要是不见好,明儿就要太医来看看。”

“疼死好了。”扭着脸不甩他:“不跟你相干。”

“谁说的,什么叫不跟我相干。你走一步,我跟着一步。”诸葛宸赔着笑:“你瞧瞧,要是你不搭理我,那就看着好了,后面那三个恐怕从大到小,没有一个会搭理我的。那我才是没意思。”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六章父子之间

一下子眼角就噙着眼泪了,诸葛宸下手还是很轻,每次只要遇到揉捏到手臂的时候。她一定会痛到无法忍受,但是绝不会放弃。泪水不住往下掉,双肩微微缩瑟着:“痛”

“一会儿就好了。”诸葛宸遇到这种时候,也不忍下手。可是这会儿不动手,到了明儿恐怕就更麻烦了:“你别为这件事生气了,你想啊。要是稚儿不回军营,就被带到宫里跟着一起念书。好不容易学到的东西就全都白费了,又变得跟从前一样贫嘴贫舌。虽然人家面上不说,暗地里怎么说?晖儿也是一样,兄弟两个到了军中不会吃亏,能学到在京城里一辈子也学不到的本事,就是这时候吃点亏也不算什么大事。”

手指甲又是掐得发白,紧咬着嘴唇不理他。诸葛宸抬起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我就不想着念着?你说你想得心疼,都不跟人说。我还跟你去说,不被你笑话坏了?”

“你会么?稚儿都说,你到了军中去看他,都不叫他知道。”管隽筠白了他一眼,诸葛宸手上些微用了力,管隽筠哆嗦着嘴唇:“你是不是有意的,痛”

“我宁可你掐我的手,痛到我身上。”诸葛宸停下手看着她:“夫妻这么久,我要是坏到这样子,恐怕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不是?”

“去去去。”管隽筠松开手指,掌心上多了几个深深的指甲痕:“你就把这些话去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去好了,我这儿没用。”

“没用就没用,除了你这儿我哪儿都不去。”诸葛宸把玩着她的手指甲:“再痛就掐我,都掐出血痕来了。”

他一路赔笑,管隽筠也不好再绷着脸。不过手臂确实痛得厉害,也不好抬手:“再睡一会儿,等会儿天亮了就要出去了。”

“不睡了,你手不好我怎么睡得好?”诸葛宸摆摆手:“不生气了?”

“生气。”管隽筠手臂疼得好些了,抬抬手臂好像是比先时好了不少:“要是把稚儿带走晖儿也带走的话,别当着我的面带走。我舍不得。”

“哪有这么快,我还在筹划着。”诸葛宸笑起来:“回来总是要多住几天,要是住都不让住了,我哪里还是做爹的,你还会理我呀。”

“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做宰相的是不是见了谁都这么贫嘴烂舌。常有人说,你是冷面冷心,怎么在我这儿讨人嫌到这样子了。”狠狠掐了他一下,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这又好了,还真是我的不是了。”诸葛宸把她抱在怀里:“我知道你舍不得,就当做是我欠你的。以后等我闲了下来,什么都不干就天天陪着你当做赎罪,好不好?”

一下子又红了眼圈,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擦眼角:“别给我许愿,等会儿做不到,还不许人说。”看看外面,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晚上什么都没吃,等会儿吃了早饭再走好了。”

诸葛宸点点头,看她起身出去。知道这又是去张罗了,倦意袭来居然闭上眼睛睡着了。等到管隽筠拎着食盒进来,一手还拿着要穿的朝服。听到熟悉的鼾声,管隽筠有些失悔,跟他闹了一夜,要不也可以让他睡会儿了。

“爹,我跟您掰手腕。”稚儿回家两天后终于见到了父亲,兴高采烈往父亲怀里扑:“爹,来嘛来嘛。”

诸葛宸打量着已经到了胁下的儿子好一会儿,要不是在家里见到,恐怕还真不认识了。这才多久没见,儿子就长得这么壮实了:“过来,让我看看。”

稚儿答应着过来,有点扭捏:“爹。”比起回来的时候,见到母亲那种想念是不一样的。母亲那里怎么撒娇都可以,还可以像晖儿一样耍赖。不过这样子要是在父亲身边,恐怕就要挨骂了。

“就你这样还跟我掰手腕?”诸葛宸笑笑,在书案前坐下:“来,咱们试试。”把儿子拉到面前,父子两人掰手腕。晖儿一般是不敢到父亲书房来,就算是再撒娇,都不敢坏了规矩。

稚儿摆着很足的架势,就跟父亲较量上。诸葛宸有点惊讶,别看他还小,不过这个力气还真是不小。起初还只是想要一只手就把这小子给压倒下去,不过渐渐发觉不能再用那种眼光看儿子。

“爹,您赢了。不过再过些时候,我就能赢了。”终于,还是做爹的赢了。稚儿也不颓丧,反倒是很神气:“爹,我在军中已经可以拉开十石的大弓了。不过哥哥不许我那样子,只准我用八石的,哥哥说不能心急。”

“这个是对的。”诸葛宸点头指着对面的小椅子:“坐下,有话问你。”

稚儿没想到父亲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好像是每次晋捷哥哥见了父亲,也是这样。哥哥说,要是谈起公事,爹就不像是姑丈的样子,只是宰相见了诸多同僚那样。是不是爹也预备这样跟自己说话?

挠挠头,不敢就这么坐下来。要是被娘知道会骂人,说自己没规矩。就是攀在爹脖子上说话,都比跟爹平起平坐说话来得好。

“爹,您还是就这么说我好了。”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我站惯了。”

“坐下。”诸葛宸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因为每次跟人谈公事就是中规中矩,好像这话听谁说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哦。”稚儿心里不住盘算,娘可千万别来。要不等会儿就要等着挨骂了:“爹。您要问我什么?”

“你觉得是在军中好,还是回到京城跟皇太子一起念书好?”诸葛宸并不把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看作是儿子,要是儿子愿意留在京里,或者也不能强求太多。

“啊?”稚儿愣了一下,想了想:“爹,在京里跟皇太子一起念书,像是过家家。学不到东西还有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礼数,不好。在军中可以跟着姑丈还有晋捷哥哥一起,学到好多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停顿了一下:“就是有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没想到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确实比起那位皇宫中的小爷,出息多了。

“见不到爹娘,这一点不好。”稚儿很认真地说道:“不过哥哥说,任何事情都要好坏两面,要学会取舍。有舍才有得,晋捷哥哥也见不到舅舅和舅母,不过哥哥说只有历练好了才能成人成才。”

诸葛宸不知道管晋捷究竟教给了儿子什么,看上去管晋捷是个跟管锁昀一样,都是不拘泥于小节的的人。说话办事有时候还透着一丝邪性,怎么能够教给儿子这么多道理。还让他说出来的时候,头头是道?

“如果让你再回来跟皇太子念书的话,可以每日都见到爹娘,你可愿意?”诸葛宸玩味地看着儿子,一脸小大人的神态。

“爹,我要是回来了就把在那边学到的本事都丢掉了。哥哥会说我是逃兵,以后他们就都不理我了。”稚儿摆手:“等我学好了再回来,那样的话才不会让爹娘操心。哥哥他们也不会不理我。”

“嗯,你自己想好了就行。”诸葛宸点头,最要紧就是儿子能这么想。等到他娘问起来的时候,这话不是自己一定强求儿子说出来,或许就不是那么生气了。真的是惧内?

稚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尤其是看到父亲脸上冷硬的线条已经柔和下来,不用再像先前那样说话就好了。想到这里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也就不像开始那样规规矩矩坐着,直接爬到父亲腿上坐好,还跟小时候一样。

“爹,我能跟您说件事吗?”托着腮,说话的时候大眼睛眨呀眨,一看就是在酝酿着什么。

“你说。”诸葛宸点头,也任凭他在没有正经事的时候,还像是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不许太出格。”

“不出格不出格。”稚儿摆手:“那天我听姑丈说,不论是我还是晖儿,以后都要做什么驸马。我就问了姑丈,驸马是什么马。姑丈说,驸马不是骑的马,而是一个官职。就是以后要跟什么公主成亲,爹,我可不要这样子。”

“你姑丈跟你说这个?”姜辉他们说话是不是也太没有忌讳了,这种话也能当着孩子面说?

“不是说这个,而是说我们家的事儿都不能由着爹娘做主。”稚儿很认真地样子:“爹,可以吗?”

“爹娘真的决定不了。”诸葛宸也就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你先说说,你自己怎么想的?”

稚儿摇头:“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就想娶一个像是我娘那样的媳妇儿。”

诸葛宸叹了口气,摸摸儿子的头发,真的是一切都还早。不过要真有那样一个媳妇在等着他,恐怕还要看看谁家能够经得住这样的风雨。女人有时候想的事情是比自己深远得多,不容易却也叫人担忧。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七章觐见皇帝

张莲半闭着眼睛,外面宫女们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到耳朵里。上次在建章宫狠狠训斥了妹妹一段话,以为她会就此收敛,不要再跟相府为难。她不懂这里头有多要紧,也不明白为了这件事自己跟皇帝说了多少好话。

当然,为了诸葛宸能够尽心竭力保全儿子的储君之位,不得不对管隽筠优容有加。兴许是因为嫁人久了,所以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人,都收敛了不少。而且他的几个哥哥也都能够懂得避祸之术,居然接二连三都退出了朝堂。只留下管隽筠一个人留在京里,只是做一个安享尊荣的丞相夫人。这样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宫女的一句话清清楚楚传了进来:“贵妃娘娘这两天在宫里不知道怎么了,天天都是人来人往,说是娘娘要宣召丞相夫人进宫。这不是冷锅里冒起热气来了,连咱们娘娘都说,贵妃跟丞相夫人不对榫的。”

“你还小,哪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听这说话的口气,好像是身边的大宫女:“咱们娘娘犯不着去跟丞相夫人怎么着,不过是看在丞相教导太子的份上。偏生贵妃不懂这个道理,还要去跟娘娘争持。虽说是亲姐妹,可是到底是有嫡庶之分。贵妃也不那么受到万岁爷宠爱了,娘娘还不是念在亲姐妹份上,换个人的话恐怕早就撩开手了。”

“姐姐,姐姐。”小宫女锲而不舍的追问:“我听人说,当初皇上跟丞相夫人之间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门道,是不是啊?”

“不要命了,这话是能够胡说的?被娘娘听见,要命不要?”大宫女狠狠训斥了两句,悄悄推开一侧的窗棱看向皇后小憩的暖阁,方才扭过头:“这件事儿娘娘可不许人说,贵妃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才闹腾不休的。若是别人的话也还好说,偏偏这个丞相夫人是跟贵妃还有皇后娘娘一处长大的。听说,皇上接贵妃娘娘进宫,多是因为丞相夫人的缘故。娘娘自己说,这叫退而求其次。咱们哪里懂这些,只是有些事儿不能强求罢了。”

小宫女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大概是因为担心睡在里面的皇后突然醒来,听到这些话最后大家都跟着遭殃。好像是树倒猢狲散一样,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了任何动静。

张莲却再也睡不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加上妹妹好像是有意歇斯底里的胡闹,都让整个宫里乌烟瘴气。皇帝不大到中宫来,这几天都是跟那些新进的妃嫔在一起。至于建章宫,皇帝更是很久都没有去了。有点担心,要是妹妹继续闹下去,恐怕真的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这话也不能多问,不论是皇帝还是妹妹,最好都是静观其变。要是去问了,就是把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扯了下来,到时候原本没有那么多事情,也变成了有那么多事情。何必闹到那步田地,谁跟谁都是一样的。皇帝清楚,妹妹清楚,自己也清楚。就是那没有进宫的人也清楚。

“万岁爷。”汪灏跟在皇帝身后,皇帝让小太监翻出一套平民布衣换上,要不是皇帝吩咐要他跟着,压根就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

“嗯。”皇帝摇着一把折扇,慢慢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着,旁边有着热闹的店铺和人群,混迹在这么多人群里头,就算是一国之主也变得平凡起来:“什么?”

“您这是要到哪儿去?”汪灏咋着胆子:“奴婢也好叫人伺候,若是等会儿有人冲撞了您,可是怎么得了?被宫里娘娘知道了,还不揭了奴婢的皮。”

“你要是再叨叨,朕就先揭了你的皮。”皇帝要紧不慢地拿起一个泥偶看了看:“在宫里闷得慌,出来走走。你要是怕出事,回去好了。”

“奴婢不敢。”汪灏闭嘴,看看周围,还是叫人去找来巡城御史的几个带刀护卫跟着。毕竟在这里要是闹出事情来,谁也担待不起。

皇帝还是慢悠悠地往前走,到了相府门前住了脚:“叫门去,这儿你再叫人跟着,也跟不进去。”

“是。”早知道是到相府来,汪灏也不用跟着操这份心。相府,甚至是比皇宫大内还要叫人放心的地方。

稚儿正跟晖儿兄弟两个从二门跑出来,这次回来以后,父母对他都很放心。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许兄弟两个出了二门。稚儿叫人在院子里设了一个大大的箭垛,每天就带着晖儿在这里演习骑射。

“这个大弓没有我在军营里的趁手。”稚儿第三次叫道:“等我回去了,就拿给你看。”

“哥哥,我拉不开。”晖儿看到哥哥神气的搭弓射箭,别提多羡慕了:“你教我。”

“你胳膊太细,拉不开。我刚去的时候也这样。”稚儿好像精通这些事情,很像个大哥哥的样子:“你就先学样子好了,晋捷哥哥说,不能贪多。贪多嚼不烂。”

皇帝站在树荫下,听着兄弟俩稚嫩的交谈,忍不住转过身:“听听,人家家里一般大的孩子,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再看看朕的几个皇子,有哪一个能够说出这种话?”远远看去,这两个孩子倒是真像她,都说是像诸葛宸多些,可是在皇帝看来,尤其是见过管隽筠幼年间的样子,看到这两个孩子,有时候都觉得她的三个孩子,无一不像。

“哥哥,那边有人说话。”晖儿小小声地在哥哥耳边嘀咕:“咱们过去瞧瞧。”

稚儿拉了他一把:“你别去,能进咱们家的人,除了爹的同僚就是家里的人,别人谁都进不来。咱们家门口的小厮,可不是好惹的。”

“那怎么办?”回来才几天,晖儿什么都开始听哥哥的。比起爹娘说的话都有用,只要是哥哥的话就都是对的。

“我们悄悄过去。”稚儿拉着他的手,从一边竹林的路上往那边走。晖儿听话的点点头,然后兄弟两个蹑手蹑脚过去。

稚儿隔着竹影看到皇帝站在那儿,正在为看不到人而满脸的疑惑。这个人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的,还有他身边那个没长胡子的人,看上去怪怪的。越看越觉得奇怪:“晖儿,娘在后面呢。你去跟娘说,娘肯定见过。”

“哥哥,你要小心。”晖儿答应着就跑到后面去了。

稚儿大大方方到了皇帝面前:“诸葛梓岐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突如其来的行礼,倒是让皇帝吃了一惊。打从哪儿冒出来的孩子,稚气未脱但是举止规矩端正,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好好教导过的。

“平身。”皇帝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朕来了?”

“因为皇上腰间的明黄绦子还有拴着的龙佩。”稚儿很恭敬地行了个礼:“除了皇上,谁都不能用明黄的绦子跟龙佩。”

“谁教你的?”皇帝看着他,转得滴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果说这不是他们家孩子,还真是没有人信。方才看到他,一直都说是跟他娘一模一样。站近了一看,诸葛宸的轮廓是可以看清的。

“是我父亲。”稚儿想了想,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父亲说,要是有了功名或是入了朝廷才能说是微臣,可是自己还小。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对的。

“你父亲在家?”出宫的时候,看到诸葛宸的大轿还在朝房。

“父亲在朝房理事,我母亲在后院。”稚儿退让到一边,大有要引领着皇帝往后面走的意图。

看到这样子,皇帝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方才听你说,你叫诸葛梓岐。这名字朕倒是没听你父亲提过,从前看到你的时候,还小得很。”

“是。”稚儿点点头,不知道这些话该怎么接下去。

晖儿气喘吁吁跑到后面,母亲正从花厅里出来:“娘,我们家不知道来了什么人。我跟哥哥都在那儿射箭呢,哥哥让我进来跟娘说。”

“谁啊?”管隽筠惊讶了一下,相府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哥哥呢?”

“哥哥说那个人肯定不寻常人,除了爹的同僚就是咱们家的亲戚。但是我们都不认识。”晖儿牵着母亲的手往外走:“娘,哥哥一个人在那儿呢。”

“我们看看去。”管隽筠心里把可能到的人都寻思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上号。不过男人说过,儿子待人接物的礼节是很驯熟的,根本就不用人多说。

到了外面看到儿子在跟人侃侃而谈,没看到还罢了。这一下就有些惊心,皇帝怎么来了?

“臣妾管隽筠恭请皇上圣安。”牵着小儿子在皇帝跟前跪下,难道稚儿已经认出来了。

“你这个做娘的,倒是比儿子还来得晚些。”皇帝笑着摆摆手:“起来起来,这是到你们家来串门儿。没想到刚来,就被你们家大公子给认出来了。越发是个人精儿了,谁教的?”

“没有教他,小孩子不过是倚仗自己的小聪明。”听到这话,管隽筠放了心。晖儿也很乖巧地给皇帝请安:“诸葛毅给皇上请安。”

“多大了,这么懂礼数。”皇帝看到两个孩子围绕在母亲身边,忍不住蹲下身逗弄着晖儿的小脸:“好像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你刚从南中回来的时候,朕见过晖儿。”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八章诸葛宸的错觉

“是,那时候晖儿还在襁褓里。”摸摸儿子的头发:“稚儿刚从军营中回来,所以总是只有晖儿在京里。”

“听诸葛宸说过。”皇帝笑笑:“这男女不得独处,朕倒是想到你们后面坐坐,你说行不行?”

管隽筠抿嘴一笑:“皇上若是不嫌寒舍简陋,坐坐何妨?再说不是还有汪总管和臣妾的两个孩子,算不得男女独处。”

“嗯,这话说得好。”皇帝点点头:“一些时候不见,你好?”

“好,皇上也好?”牵着孩子的手跟在皇帝身侧,汪灏不敢跟得太近。因为皇帝跟丞相夫人之间,尤其是早先丞相夫人还是管二小姐的时候,就不许有人在里头搅和了。

皇帝微微点头,管隽筠看到皇帝来了,早已叫人预备了一桌精致的茶点放到花厅的几案上:“臣妾预备仓促,请皇上见谅。”

“你倒是机警得很。”皇帝在一侧坐下:“坐下,这儿没外人。”

“谢皇上。”管隽筠在皇帝对面坐下:“皇上请用茶。”

“好多年,朕都没有见过你了。”皇帝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筠儿,朕跟你算什么?”

汪灏听到这话,不敢支开站在管隽筠身边的两个儿子,自己只好退了出去。皇帝心烦,只有他最清楚。这个心烦也是因为丞相夫人而起,张贵妃不省事,就因为有很多事情在里面,皇帝没有对她翻脸,不过已经不见她了。也不许再有人提及她的一切,看来这次出来皇帝是要跟丞相夫人说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