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臣妾,就像是兄长一样,容忍臣妾的脾气,纵然着臣妾长大。”比起上次皇帝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经很含蓄了。

“只是兄长?那朕跟管昕昀还有什么分别?”皇帝有点不高兴,随手拈起一枚点心放进嘴里:“这话说的可笑。”

“兄妹之情,皇上难道不觉得挺好的?若是不为兄妹之情,臣妾跟丞相夫妻多年,也多亏皇上看顾着。要不是因为皇上看顾着,就为着臣妾不懂事,闹脾气,恐怕早就不是如今这个景象了。”管隽筠将一碟新鲜的果品放到皇帝面前:“这是自家园子里结出的新鲜果子,皇上请尝尝鲜。”

“你倒是会给朕安慰。”皇帝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筠儿,能让他们到后面去?朕有话想跟你说。”

“好。”管隽筠转过脸看着稚儿:“稚儿,跟晖儿到后面去。娘要跟皇上说会儿话。”

“是。”在皇帝面前行过礼,兄弟两个一蹦一跳去了后面。

皇帝望着茶盏沉思良久,终于放下茶盏:“筠儿,有件事朕也不想再瞒着你什么。当初朕把张薇接进宫,做了侧妃是有点不可告人的私心在里头。你跟她几乎是在一处长大的,那时候你也没有指婚。朕看到她就当做是看到了你一样,只想着有天也能够把你带到朕的身边。没想到后来你嫁给了诸葛宸,看到张薇不过是聊胜于无。”

管隽筠没说话,因为这话没法说,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迅即放下。手边放着一碟香喷喷的的葵花籽,也不管前面坐的是不是皇帝,便自由自在嗑起瓜子来。

皇帝也没想过要她说什么,皇宫里实在是闹得不像话。如果是顺着皇帝的脾气,不止是张薇就是皇后也被牵涉在内,这件事皇后也有份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对于皇帝来说,跟皇后毕竟是这么多年夫妻,不想让外人看到帝后之间闹到不可收拾。

“为了这点不可告人的心事,朕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不论是她做了什么,朕都想着原就是朕亏欠了她,所以事事容忍她,只是望着她不要太过分。没想到她越来越过分,把朕的皇宫不知道是当做了跳大神的地方,就差弄个神婆进来。”皇帝忿忿不平,放下手里的茶盏:“你见过像朕这样窝囊的皇帝?”

管隽筠抬起头看了眼皇帝,复又低下头,将磕剩下的瓜子壳诺到一旁:“皇上,其实贵妃也不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深宫寂寞。而皇上身边的妃嫔也不少,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两口子闹了别扭,说开了也就好了。臣妾先时也想过,是不是要跟贵妃说清楚这番话,解开这份心结也是好的。”

“不必,有话朕去说。你去了,她能有好话对着你?”皇帝一摆手:“筠儿,你当朕不明白?若是她肯听你这番话,就不会闹得这样?这样不懂事,朕也不用给她留着颜面。当作给朕生了一儿一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在宫里,只要朕想谁有孩子,谁就会有孩子。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给她脸不要脸的话,朕就不给她脸好了。”

管隽筠没说话,难道不知道张薇多少次都想要给自己难堪?要是想要收拾她,不会有多难。比如说此时,若是恐怕自己只要些微说些话,张薇就够在宫里吃不了兜着走了。想了想:“贵妃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为了一块糖,吃不到就恼了。或者是自己吃到了嘴里,觉得不够甜,以为自己没吃到,就是咽了下去也忘了那股子似有若无的甜味,所以总觉着自己没吃到,才会为了这个来跟皇上闹腾。为的,还是那块糖。”

皇帝看了她一眼:“筠儿,是你是那块糖,还是朕是那块糖?”

“臣妾哪里算得上什么糖不糖的,臣妾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如今有儿有女,只要夫婿安好就比什么都好。至于别的,原本不是臣妾该要的。”微微一笑:“皇上,您到底是臣妾的兄长。不论是当初赐给臣妾那个匣子,还是日后的处处维护,都跟臣妾的亲兄长一样。”

皇帝苦笑:“筠儿,这么多年朕不想只是落得一个兄长的称谓,难道你不懂?朕想这是不会的,你懂却一直都不说。是朕辜负了你,还是你辜负了朕?”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管隽筠笑笑:“皇上,若臣妾当初嫁给皇上,只怕臣妾会比贵妃闹得更凶。您看,这相府里除了臣妾还有谁?恐怕丞相也是苦不堪言,不过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

“朕宁可试试这个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也愿意想象你若是嫁给了朕,后宫只有朕跟你,加上朕跟你所生的子女,就好像稚儿他们一样。朕也会想诸葛宸那样牢牢把你护在身后,不论你做得怎样,朕都依着你。凡是都是朕宠着你做的。”皇帝好像一副很憧憬的样子,看向管隽筠的时候,流露出的神情叫人意外。

管隽筠迟疑了一下,这话好像是自己有意勾出来的。千万不能让皇帝留下这个印象,到时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不想皇帝觉得自己是在勾着他说这些,更不愿让汪灏这些人把自己说的话传了出去,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微臣给皇上请安。”诸葛宸在朝房听人说,皇帝微服私访到了相府。怎么又往家里去了?难道那里还有什么让他再三流连的地方?当年那段故事还没有过去?家里那个女人也是深居简出,就连每次命妇朝见都是很简单的来去。为了孩子的事情,两个人争执过以后也都是言归于好,不在提及。

“平身,朕来了一会儿。你不在家,拉着夫人闲话家常。”皇帝起身,管隽筠跟着起身看向一身朝服打扮的诸葛宸,抿了抿嘴唇想要提及什么,还是忍住了。

“微臣夫妇怠慢皇上,请皇上恕罪。”诸葛宸有点不高兴,脸色却还算平静,不过是瓮着嗓子,皇帝听不出来,管隽筠很快就感觉到,看了眼诸葛宸,男人眼风微微一闪便收了回来。

“还好,谈不上怠慢。”皇帝好像跟管隽筠什么都没说,真的只是闲话家常:“看大你们家两个小子,稚儿好生出息。是不是要他留在京里了?要真是留在京里的话,再给朕的儿子做个伴儿。也教教他怎么搭弓射箭,那个架势很是不错。”

“小孩子一点微末本事,岂敢在皇上和皇太子面前卖弄。小孩子不懂事,微臣等做父母的人不能再跟着不懂事。”不知道皇帝跟女人说了什么,女人总是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诸葛宸的脸色也不够好,明知道皇帝对女人的心思就没有淡散过。

“再说吧,朕倒是不觉得稚儿是在卖弄什么。”皇帝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诸葛宸:“你先放下你那些心里挂念的事情,朕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看来今晚少不得要叨扰一顿晚饭了,别嫌朕叨叨。这话也只有是跟你说才能安心。”

“是,微臣遵旨。”诸葛宸倒退了一两步,算是认同了皇帝的说法。

往后退了两步,管隽筠也跟着退了两步。皇帝微微一抬眼,看到这个举动。原本有些飞扬的神采随之黯淡了下来,很多次的试探,最后都是无功而返。比之于早先,更叫人觉得难堪。原来不论到了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转心。

第六卷新生第五十九章有人报信

诸葛宸阴沉着脸进了书房,接连三天没有理人。当着儿女的面,还是跟平常一样。一旦背着人,就不想说话。明知道这种事需要避嫌,但是她还是会去做。不论跟皇帝当面说了些什么,都不应该单独相处。甚至连儿子都不许留在旁边,这算什么?

“妈,妈。”依依摇晃着手里的小铃铛趔趄着跑过来:“叮铃铃。”模仿着铃铛的声响,小丫头笑得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妈,妈。”

“来,抱抱。”从嬷嬷手里接过女儿:“看看那些嬷嬷们是不是还在,我还有事儿要吩咐。”

“是。”如意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下去。这两天谁也不敢在这两位主子身边,两个小公子有他们自己的玩意儿,而且这做爹**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别扭,只是一旦转过脸就好像是变了个人。

依依白嫩的小指头不住拨弄着母亲的耳珠,天生的性子就是喜欢这些东西。那天皇帝来家以后,马上就让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不止有儿子喜欢的鞍韂马鞭,也有搭弓射箭的弓弩,一看就是大内之物。稚儿不在乎好坏,但是这些东西也足够在军中玩上一段时间。

至于晖儿,兴许是被哥哥说了很多事情,对于到军中这件事满是憧憬。一点也不像做娘的,让儿子都到军中去实在是无奈之举。虽然看到儿子在皇帝面前言语得体,举止适度,只是真要把儿子送走,还是跟从心尖上摘了一块肉一样疼。

“夫人。”几个专管出门的仆妇跟着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我看着送来的喜帖,这些时候京里各色人家只怕庆迎贺吊不少,明儿叫人把礼单送来我瞧瞧。怎么今年专为这些事,就张罗了不少银子走了。要是再不看看,恐怕就精穷了。刚好了几天,非要我x日盯着看着,才放心?”把女儿抱在怀里,坐在一侧锦墩上:“你们都是当老了差事的,若是再要我这样子盯着人不放,不论是你们做的什么事儿,都要我再三看顾,有意思?”

很久一段日子,管隽筠都没有沉下脸说过谁。一旦沉下来,还是让丫鬟仆妇魂不附体,夫人若是有说有笑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要是遇到夫人跟丞相不好过的时候,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一两个有主见的人都知道,要是这时候仙儿来了,在夫人面前说上两句插科打诨的笑话,只怕这个尴尬就解开了。不过想想,仙儿做什么没来碰这个钉子?人家如今也是朝廷命妇,除了偶尔来夫人跟前应应卯,很多事情也都不会轻易出门了。

依依小小的手指在母亲衣襟前扭动了几下,看到两枚盘长似的玉扣子,拽住绦子就要往嘴里送。管隽筠往前探了探身子:“宝贝儿,这可不能吃。等会儿娘给你吃好东西。”伸手在果盘里拿出一枚玫瑰饴糖:“来,我们吃这个。”

“不,不。”依依捂着小嘴,一下都不肯张嘴。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

“夫人,巡城御史夫人求见。”如意匆匆进来,在管隽筠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请进来。”巡城御史的夫人,是朝中命妇中能径自见到管隽筠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捋捋衣摆:“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听不听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是。”听到这话,仆妇们没敢继续多站,倒退着退出了花厅。

“给夫人请安。”翰林家的小姐,如今也是赫赫巍巍的朝廷命妇。算起来,这根红线还是管隽筠牵上的。加上上次在城中解了她的围,所以这位张夫人也刻意跟管隽筠交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来跟她商量一二。

管隽筠笑笑:“常来常往的,这么多礼数做什么。”把女儿放到一边的小椅子上,拿下方才的玫瑰饴糖,又递给女儿一支磨牙棒:“我这女儿啊,一会儿离了眼睛都不行,最近学着认人了。益发是黏着不放,拿她没法子。”

“生得越来越像夫人,倒是好看得很。”张夫人指着手边的锦匣:“这是才有人送到家里的一匣子玫瑰胭脂跟玫瑰膏。说是混着吃用的话,就会变得跟玫瑰花一样好颜色。我一个人哪用得着这么多,寻思着就给夫人送了来,只有夫人用了方才不辜负了它。”

“这话说得,难道你就不配?”抬手挥退了身边的人,要紧的话一定是不能当着人说。而这位御史夫人要是没有大事,也不会拿着一匣子玫瑰花儿制成的东西过来,两人的性格中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寻常时候,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没要紧的话来。

“是,如何敢跟夫人相比。”张夫人笑着到了管隽筠身边坐下:“有件事,夫人心里可要先放着。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传得真真儿的,也不像是没影儿的事。”

“好啊。”管隽筠微微点头:“什么事儿?”依依好像很喜欢磨牙棒,这个爱好跟她的哥哥一样,看到这样的磨牙棒就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自己的喜欢才好。

张夫人些微有些迟疑,还是很快就恢复过来:“我听说最近城中最有名的勾栏,揽月楼中出了一个头牌姑娘,生得极其标致。”

“是么?”要是没有关系,张夫人是不会说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闲话。尤其同为朝中命妇,而管隽筠又是一品命妇。所以要是没有什么关联,管隽筠也不会答应这句话:“怎么个好看?”

张夫人摇头:“我也没见过,不过听我们家大人说,已经是谁家的禁脔。想要见见都不行,这些话原本是些闲话,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是些闲话,却又不是闲事。”管隽筠摆手,已经明白是什么故事了。禁脔?从前有人替人顶着,如今谁替谁顶着?

“夫人明鉴。”张夫人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因为京城中任何一点大事小情可能瞒过别人,就算是皇帝手下的禁卫军也未必有巡城御史知道的清楚,同为女人更加清楚这些事情,无外乎捕风捉影,但是没有证据的话,谁也不敢胡说。

“好走。”管隽筠手里逗弄着女儿,门外伺候的如意赶紧撩起一侧绣帏。

“夫人留步。”不敢让丞相夫人送出来,只是简单一个捋衣的动作,已经让张夫人受宠若惊。福了一福退出来。

管隽筠从女儿嘴里拿出已经咬了一半的磨牙棒,放到一边。剥了一枚时鲜的果子送到女儿嘴边:“不急,咱们慢慢吃。”

“如意,看看谁在二门外当差,叫他来见我。不要荣立来。”依依慢慢咬着果子,小嘴巴吧嗒吧嗒,眉眼间笑得弯弯。

“是。”如意答应了以后,马上退了出去。依依摇着手里的银铃,听到铃声母女两个更是笑成一团。

“属下见过夫人。”新提拔上来的相府侍卫在帘外行礼:“夫人万安。”

“揽月楼是什么地方?”管隽筠也不拐弯抹角,两个人闹了几天的别扭,先前还想解释一番,因为每次为了这件事,总会这里哪里不高兴,但是最后总是徒劳无功,起初觉得过几日就会好些,没想到越来越过分,他会为了这件事不高兴,只是在乎自己,所以耷拉着脸。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让他觉得异样难堪,事情并没有因此而过去。

侍卫停顿了一下,帘后的夫人在逗弄着小姐。人人都说夫人难得伺候,这件事就是宫里的皇后和贵妃都是清楚的。想到这里,腾一下跪倒在地:“夫人明鉴,属下不知。”

“真不知道?”管隽筠掏出帕子给女儿擦去嘴角的果汁:“那好,去换个知道的人来。你就不用再来当差了。”

“属下真不知道夫人所问何事。”侍卫是相府的侍卫首领,如意去看的时候正好是他当差:“夫人,属下若有隐瞒,情愿受罚。”

“好,你不知道也行。这会儿就替我去打听打听,揽月楼是什么,还有那个当红的姑娘是谁?不到掌灯,我就去全要知道。”管隽筠把女儿抱到帘畔:“要是泄露出去一个字儿,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属下明白,夫人放心。”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窝,要想自己的脑袋明儿还在颈窝上,夫人说的话总是要听的,要是不听的话,恐怕自己也就活到头了。

管隽筠微微一笑:“如意,叫人去看看丞相在什么地方。要是还在朝房的话,就不用问了。”

“回夫人的话,丞相今儿休沐。已经在书房忙了一天。”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丞相从早间开始就在外书房忙个不停,午饭的时候,去送饭的人都说,丞相一个人孤零零吃着饭。因为两个小公子都跟着夫人一处用饭,要是换做平时只怕早就进来跟夫人一处吃了。

“休沐,没出去?”管隽筠好想是刚知道这件事,抱着女儿顺着回廊往里面走:“叫人送晚饭过去好了。看看稚儿跟晖儿两个,是不是还在那边只记着射靶子。要是弄完了,也叫过来吃晚饭了。”

“是。”几个小丫鬟赶紧跟着去叫人。管隽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又来了,真是有意思的很。难道不闹出些事情出来,这日子就没法子过下去?就是这样子还要跟自己闹别扭,一次次都疑心,可以信任别人就不能信任自己?难道他做出来的事情,就会叫人信任?

第六卷新生第六十章新奇的故事

“娘。”稚儿和晖儿兄弟俩,顶着一头的汗水进来。晖儿端起手边的酸梅汤一饮而尽:“我渴坏了。”

“我也是。”稚儿也跟着端起玫瑰露一气喝干:“娘,我想去舅舅家那边的府邸住,好不好?”

“好。”细心给儿子擦干净额上的汗水:“过会儿吃完晚饭,我们一起过去。”

“我爹过去么?”稚儿学着母亲的样子,拿着磨牙棒逗着依依:“依依,叫哥哥。”

“嘎嘎。”依依出了叫爹娘以外,哥哥总会叫成嘎嘎。不过自从晖儿小时候不怎么会叫哥哥以后,稚儿早就习惯了。很高兴妹妹知道该要怎么叫,只是不大清楚罢了。

“你爹明儿还要上朝,一定是没工夫过去。不问就罢了。”不想让稚儿看出来这些,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哪怕是一点点不对,他都能看出来。

“娘,为什么爹每天从朝房回来都要绕路走?以前都是直走回来的,怎么如今都要绕着京城一圈儿?”晖儿喝完水,在一边的水盆里盥过手,才拿起一边的鲜果送进嘴里。

“你爹需要多看看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如何,身为宰相不能不体察民情。”摸摸儿子的头发,有时候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是一件很要紧的本事,尤其是说谎的时候,眼皮眨都不眨。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知道他做的事情,已经祸害到了两个儿子。

稚儿点点头,转脸看着晖儿:“娘,您要送晖儿跟我到军中去?”

“你会看好弟弟的?”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提问,不知不觉之间发觉稚儿已经越来越像个长子的模样,哪怕是还小,都可以跟他商议很多事情。好像这次,虽然不能跟儿子合盘托出发生了什么,不过自然而然的相信,稚儿会做到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这是她的儿子。从他一出生就注定要分担更多的责任。

“嗯,因为我是哥哥。”稚儿挺起胸膛:“我听晋捷哥哥说,娘希望我跟晖儿将来能够做到更好,所以才会舍得把我们送到军中去。”

“你难道想做个毫无用处的寄生虫?”看着两个儿子蹦蹦跳跳在前面走,依依在她怀里不住蹦跶着。有再多不高兴,也因为有了这三个孩子而变得微不足道。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眼里能够揉得了沙子的女人,再为那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以后,更加不会将好不容易才有的家还有男人拱手让人,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分走一杯羹。

“才不呢。”稚儿扭过头:“多丢人,就是我不怕,还怕给爹娘丢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异样自豪:“我听舅舅说,那个张继保才是纨绔子弟。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连个弓都拉不开。”

“是么。”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明显的好恶,是不是知道的太多?

“丞相。”如意好不容易看到诸葛宸回到内院,这好像是几天以来的第一次。只是夫人没有问过一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兵的标准夫妻。不过如意知道,这就是两个主子闹别扭的征兆,越是不言不语,就说明事情越多。

“夫人睡了?”诸葛宸特意换了外衣才过来,背着手抬脚进去。

“夫人正跟两个小公子赶围棋。”夫人的脾气好像是越来越好,这是几个小丫头说的。如意大不以为然,看看夫人微微耷拉的嘴角,就知道这是在按捺火气,要不是看着两个小公子都在家,说不定就要发火了。

“嗯。”听到打过了二更鼓,还在赶围棋?诸葛宸撩起绣帏进去,依依的摇车就在旁边,不过依依是不会睡在摇车中,坐在母亲怀里,跟母亲一样看着两个哥哥在那里赶围棋。

“叫吃哦。”稚儿拈着一枚黑子就要落子,晖儿大叫:“哥哥,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都让了你三次了,棋品太次了。”稚儿撇嘴:“娘,您看晖儿,再这样的话,我就不跟他下棋了。”

“晖儿,举手无悔大丈夫。”管隽筠逗弄着女儿,晖儿嘟着嘴:“好嘛好嘛,叫吃就叫吃。”

稚儿喜滋滋下了一子:“看看,这一片都是我的了。”

“嘎嘎,嘎嘎。”依依兴奋地大叫,手指在棋称上乱动,好好的棋局马上混作一团,看不出谁胜谁负。晖儿眉开眼笑:“哥,是依依悔棋可不是我。”

“你们商量好的。”稚儿撇嘴,捏捏妹妹粉嘟嘟的小脸:“娘,依依的小脸就像小苹果。”

“跟你小时候一样的。”没想到一局即将知道结果的棋局,就因为女儿的小把戏,最后成了兄妹间的一场玩笑:“你那时候比依依淘气,弟弟也不像你小时候。”

“才不是。”稚儿从食盒里拿出一个桃脯,有滋有味吃着,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扭头看到父亲站在屏风后面,赶紧溜下地跟晖儿两个规规矩矩站好:“爹。”

“嗯。”诸葛宸迟疑了一下,缓步过来:“学着下棋,会了多少?”

“刚开始学。”晖儿吐舌,跟哥哥下棋是可以悔棋的,要是跟爹下棋,还想撒赖的话,恐怕就麻烦了。

“爹,爹。”依依兴奋地摇手,诸葛宸还没伸手,依依已经迫不及待地讨抱。

“来,抱抱。”从女人手里接过女儿,管隽筠没有任何迟疑就把女儿给了他,看看他身上那副打扮。刻意换过了外衣,换在平日是不会穿着这么麻烦琐碎的衣衫,有时候就是在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蛛丝马迹暴露了心里最深沉的秘密。

清了清嗓子,好像想说什么。诸葛宸张张嘴,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些日子忙得很?”管隽筠端了盏茶过来:“明儿稚儿跟晖儿就要走了,若是没工夫送他们走,我一个人去好了。”

“明儿就走?我怎么不知道。”诸葛宸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安排的,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女人谁也没这个本事。就是他本人,也未必能够让两个儿子心悦诚服到军中去,甚至不用母亲多说什么,就会答应。

“刚刚说好,来不及去说。”目光转向两个儿子:“再说迟早都要去,不如早些下决断。好在都愿意。”

晖儿扭捏了一下,还是跑到母亲身边:“娘,我们说好的,到了年下我就跟哥哥一起回来过年。”

“是,说好的。”管隽筠点头:“不过你也答应了娘,等你回来的时候,要学会什么,还有什么都要学得好好的,别忘了。”

“哥哥能做到,我也行。”晖儿很自信:“我跟哥哥都是最棒的。”

“娘要看的是你做到的,不是嘴上说的。”管隽筠笑起来,旋即收敛住:“要是做不到,依依到时候都会笑话你们两个哥哥,看你们怎么说。”

“那是娘教的。”稚儿兴许是母亲最大的孩子,跟母亲说话一点都不忌讳,想到什么马上脱口而出:“要不依依才不会笑话。”

“依依不笑话,我笑话。”管隽筠拍了儿子一下:“行了,看看都是什么时辰了。还不去歇着,明儿一大早起不来,看看来接你们的人都走了,有意思?”

稚儿很久都没有跟母亲撒娇,这一下也忍不住要爬到母亲身上:“娘,我会想你。”

“娘也会想你们,宝贝儿。”在两个儿子额头上各自亲了一下,眼角有点湿了。唏嘘了一下还是忍住了,很多时候需要放手。虽然不情愿,却不得不这么做。

“行了,都去睡了。”诸葛宸把女儿交给外面的嬷嬷:“好生看着。”

兄弟俩给父母行了礼,跟着嬷嬷们下去。管隽筠转身进来,诸葛宸翻看着儿子放在书案上的窗课本子,稚儿真的很自觉。就是回来这些时候,都没有落下写字。晖儿跟着哥哥一起,也变得不是专门记着玩儿,写的字儿很有样子了。

没有搭理他,管隽筠换了件寝衣,在妆台前专心致志匀着脸。透过铜鉴看向身后的人,居然可以装作是无事人一样?真以为自己是那么好骗的,还是觉得做的事情就是天衣无缝?

不经意间,男人的手搭在她肩上。以前遇到这种时候,早就是腻歪到一起。不过此时不想,甚至不想他碰自己。往后些微退了一下:“我不舒服。”

“怎么了?”男人仰起脸:“病了?怎么不请太医来看看?”

“过两日就好了。”到了屏风后系好寝衣的系带。

她的身子怎么回事,男人清楚得很。上次她生女儿的手,那一次终于知道女人有多痛苦。加上有了三个孩子,就不想她再受这种痛苦。所以让太医精心配了药,隔断时候吃一次,好了很多。

“不该是这时候。”手掠过她的青丝:“日子不对。”

“哪有那么准。”以前要是他这么说,会有些难为情。即便是夫妻,也会觉得赧然。可是此时说出来,就会去想,是不是那个女人也被他这样子宠着惯着,很多事情也是一样了若指掌。心底泛酸,却又不在脸上露出来。

诸葛宸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按摩着。知道她每月来红总是有些不舒服,就是吃了药也不见太有效果,心烦却没法子。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一章揽月楼

“早些睡吧。”硬下心推开他的手,如果他也这样对那个女人,又用同样的举动来对待自己,如此游刃有余,看来这个调和鼎鼐的本事不止是在朝堂上,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有用。

诸葛宸手掌轻轻摩挲着:“那天皇帝跟你说了什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看样子,一定是在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

“嗯。”管隽筠点头:“既然是不能知道,那就不用问了。”本来也没什么,要是平时说不准都说了。不过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如果只是张夫人说的话,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是有的。只是目前看来这不是捕风捉影,的确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是么?”诸葛宸看着她桀骜的脸,这个女人只要是拧劲儿上来了,就没人能够扭回来,只是一旦涉及到皇帝身上,尤其是关系她跟皇帝之间的事情,自己说什么都冷静不下来。

这句话应该换个人说,管隽筠淡淡一笑:“那你去打听好了,知道了回头告诉我,让我也听听看是怎么回事。我想丞相一定比我清楚,这里头是出了故事。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口口相传嘛。若是丞相猎奇心思多的话,可以去问问皇上,看皇上怎么跟丞相说。”

“我问过。”诸葛宸看着她冷淡的脸:“你这都闹了好些时候了,从皇帝走了开始就是闹到这样子。”

“问到什么了?”管隽筠根本就不回答他的话:“皇上告诉你,稚儿是他的孩子?”

“不许胡说。”诸葛宸冷着脸看着她:“你到底是在闹什么。”

“是我在闹,还是丞相在闹?”管隽筠靠在床架上,用被子遮住小腹,不许他再碰自己。

诸葛宸被她说破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我闹什么,这两日忙得很。”

“是忙,朝内朝外都忙。”管隽筠笑笑:“丞相原本就是忙得了不得,我也没那么大气性,怄不了那么久的气。明儿还要送稚儿跟晖儿走,丞相忙得很就别去了。说多了,只怕两个孩子还真舍不得走了。”停了停:“明儿把稚儿和晖儿送走了,我回家去住几天。家里的事儿也都吩咐好了,丞相就不用担心了。”

诸葛宸看她侧身朝里睡着,单薄清瘦的身影分明写满了倔强和不满:“你想去哪儿都成,不用事事都跟我说。”

气恼地放下两侧的帏帐,转身出去。

远处尘土飞扬,看着两个儿子欢天喜地骑在马上的背影,泪水一下夺眶而出。依依在母亲怀里,手指蘸到母亲的泪水:“咸,咸。”

叹了口气,上了马车:“回去。”前面驾车的人听到吩咐,没有把鞍车拉回京城。而是一径往城外而去。

依依非要撩起车帷看向窗外,田野里不时有农夫吆喝耕牛的声音,也有唧唧喳喳的鸟叫声。还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依依的大眼睛有些不够用了,很兴奋地左顾右盼,不时拉着母亲的衣襟摇摆着:“妈,妈。”

“你没见过,娘也没见过。”管隽筠抱紧了女儿,外面坐着的小丫头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总算是安心了。

诸葛宸下朝以后,从马厩牵出一匹快马非快到了城外,一无所获。只是看到地上杂乱无章的马蹄印,好像是在这里盘桓了很久。管隽筠特意在驿亭告别的地方留下两个小厮,专门等着诸葛宸过来。

“丞相。”看到诸葛宸,两个人赶紧过来:“两个小公子已经被夫人送走了,夫人带着小姐回了娘家。”

诸葛宸沉着脸没说话,手里挽着的马鞭捏得很紧,骨节有些发白:“回府。”话音刚落,已经翻身上马,迅速策马离开。

管昕昀缓缓在门前的小路上散步,吴纤雪跟在身后,夫妇两人有说有笑,好像是有什么让两人格外高兴。管隽筠在远处下了鞍车,不愿让马蹄声打破乡间的宁静。

不经意地一扭头,吴纤雪看到熟悉的身影:“筠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