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吃,不急。”拈起一枚玫瑰酥饼递给女儿:“来,先吃口粥。你爹带着哥哥们到别人家去赴宴,你难道想要跟着一处去?”挑起眉头看着女儿,跟着两个哥哥玩闹了这么久,越来越伶俐,好像是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

“才不去呢。”依依摆手:“上次跟娘一起出去,好没意思。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咱们在家里有趣,都要规规矩矩的。娘,是不是我们长大了就要这样啊?”依依歪着小脑袋,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手里的玫瑰酥饼。

“总是要慢慢长大的,不能总是没规矩被人笑话。”跟她的两个哥哥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是换个人肯定说不出这些话:“宝贝儿,要是不喜欢下次就不去了。”

“好哦,下次不去了。”依依拍手,一下子在母亲怀里站起来:“娘,我这样子跟娘一样高呢。”

“你要真是跟娘一样高了,娘就老了。”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再吃一口梨粥,午饭的时候你就没吃多少。是不是不好吃?想吃什么告诉娘,娘让他们去做。”

“哥哥都不在家,饭菜都不好吃了。”依依鼓着小嘴:“娘,我喜欢跟哥哥一起吃饭。”

“那天是不是跟哥哥一起互相捏鼓脸蛋来着?”听那个做爹的说起那天看到的那些事,一直都没有说破。尤其是在儿子面前越发是不会多说半句,孩子都在慢慢长大。尤其是不在家的时日占了多数,儿子学到的东西都是父母难以教会的。

只能是说让他们在家的时候,父母多多宠爱着。女儿跟儿子就越发不一样了,对于从小就没有得到父母宠爱的人来说,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被娇宠给惯坏也是心甘情愿。即使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偏生自家这两个比所有人家的孩子都要有规矩,即使在家里万般淘气,出了门在别人面前就比所有人都要懂事,就是跟大人也未必比得上他们。这不是自己说的,要不是做爹的说的。只要是看到他们的人,都会这么说。

“嗯,哥哥说我像个小苹果。捏鼓我的脸,我就捏鼓哥哥的脸。后来哥哥罚我,我亲了哥哥一下。”依依说话的时候,更加是伶牙俐齿:“娘,是不是因为依依很懂事很可爱,所以爹娘还有哥哥都喜欢依依?”

“难道还有说不喜欢依依?”听到这话,管隽筠忍不住笑起来:“哥哥说,依依还要哥哥教着写名字?”

“嗯。”依依点头:“娘,我很快就会写了,等我学会了就要给爹和娘看。”依依猛地点头,白嫩的小指头上沾着一点玫瑰酥饼的碎屑,很快地塞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吮吸着。

“这儿还有,为什么要啃手指头?”递给女儿一枚酥脆的玫瑰酥饼:“哥哥是男孩子,不拘泥于小节是没事的。可是你是女孩子,就不能这样,会被人笑话。”

“我只有在娘身边才这样,要是在别人面前,就是哥哥面前都不这样。”依依点头:“依依是大家闺秀,是丞相家的小姐,就要有小姐的样子。”

“谁教的?”管隽筠惊愕地看着女儿,没有一句话比女儿方才说的话还要叫人惊心。就因为知道女儿日后要面对太多的纷争困扰,所以更加不愿在女儿身上加诸太多的规矩礼数。没想到她说出来的话,分明是被人教导过的。

“是那天娘跟别人说话,依依在门外听到的。”依依摇头:“别人说的,娘都不这么说。娘舍不得。”

管隽筠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刚刚说话利索的女儿。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五章计较

诸葛宸推开小书房的门,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正好。不过女人一向畏寒,正中间还烧着一个通红的炭盆,越发是显得暖融融的。

“你这是忙什么呢?”诸葛宸忍不住问道,女人埋着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给我哥哥写信。”管隽筠抬起头:“你倒是回来得早,看着是要封印了所以你的事儿也少了?”

“好不容易回来早些,你就这么能想到别的事情。”诸葛宸下意识扭头看看门外,特意关上了房门:“有件事儿要跟你说说。”

“要是外头的事儿,我可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管隽筠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看了男人一样,郑重其事的样子透着邪性。

“嗯,你看看就知道了。”诸葛宸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从朝房出来的当口,遇到皇帝身边的汪灏。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在那儿等着我,那些太监最是奸诈的。我也拿不准他是要做什么。鬼鬼祟祟交给我一封信转身就走。”

管隽筠抽出信笺看了两三行:“这是皇后的字儿,是要汪灏交给自己娘家的东西。既然是交到张家去,做什么汪灏要给你?”

“先看完。”诸葛宸在书案后面坐下,慢慢啜饮着手里的普洱茶。暖融融的直接沁到了心里,好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想要人救张薇出来,皇后就把汪灏牵涉进来。汪灏不敢不答应,又要担心日后被皇上知道了自己无法交代。所以才来找你?”管隽筠沉思半晌,抬起脸:“我们用不着去问这件事,皇上决定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你以为皇帝真的不知道?总管太监到了朝房外,瞒得过谁?”诸葛宸挑起眼帘,神色间隐隐带着不悦:“皇后是想看看皇上对张家究竟还有多少耐性,没想到这么做了就是把最后一点耐性都给磨没了。”

管隽筠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窗外看了半晌。似乎没有去想诸葛宸说的那些话,只是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停了停再次转过脸,看向诸葛宸:“好像是说,咱们家又是逃不过去了?”

“嗯。”诸葛宸含笑点点头:“夫人说对了,确实是躲不过去了。”

“谁都知道张薇是为了跟咱们过不去,准确是说跟我过不去。如今反倒是咱们跟她成了拴在一起的蚂蚱?想要脱身就是难上加难?”管隽筠给男人倒了一盏浓酽的普洱茶,又往手边送了一碟玫瑰酥饼:“皇上不会不知道,我们要向摆脱这个噩梦,就只有站到皇帝一边。只是皇后那边怎么脱身?”

“不难,却也不容易。”诸葛宸拈起一枚酥饼送到女人嘴边:“我辞官。”

“辞官?!”管隽筠惊愕地看着他:“你就为了这件事辞官,最后会给外人落下什么名声?再说皇家的事儿原本就是说不清楚的,这种权势的倾轧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皇后想要自己妹子无事,难道就不想着自己儿子是未来的储君?这封信虽然是出自皇后手下,皇上肯定是看过的。要不汪灏不会接过这信,然后还到朝房外等着你。皇后找你是假,皇上看到咱们才是真的。”

诸葛宸没说话,看她一点点吃着酥饼。玫瑰花的香气隐隐约约传来,她说的话还真是自己没想到的。汪灏拿着这封信过来,为的就是秉承皇帝的意思。而皇后在这时候不顾自家的安危,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很有些叫人心寒。而女人说的话才是字字在理,男人天生不该让自己的女人去操心。

“好,你说的事儿我就当做是真的。”诸葛宸皮里阳秋地一笑,女人恨得捶了他一下:“你心里早就有数了,反过来要我去琢磨这些事儿。是不是?”

“不敢不敢。”诸葛宸摆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千万不要插进来。等过完了年,你带着依依到别院去住段时候?稚儿和晖儿都是要回军营的,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不行。”管隽筠摆手:“我不去别院去,有些事儿发生过一次,绝不准许再有一次。”上次的事情不许再有一次,况且自己在京中呆着,皇帝是不会为难诸葛宸的。而且张莲不会不有所顾忌,诸葛宸能够毫无顾虑地做事,就是最好的。

“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担心我?”诸葛宸放下茶盏,拈起一枚酥饼慢慢咬着,跟女人吃酥饼的样子一模一样。不止是这夫妇两个,还有家中的三个孩子都是跟父母一样。遇到好吃的东西不贪多,也知道怎样才能慢慢品味出食物的滋味。

“都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管隽筠跟她说话已经再不是从前那种中规中矩,就像是家里的孩子们跟父母撒娇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话。诸葛宸说这是因为做娘的言传身教,让这几个孩子简直就是没有半点规矩。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带着隐隐的骄傲。真不知道这对爹妈是怎么做的,总之三个孩子就是跟别家不一样了。

“就这么不肯放手?”诸葛宸笑起来,女人心底的事情瞒不过人,唯独只能在两口子心里知道是为了什么。把女人环在怀里:“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知道以后会怎么做。毕竟我们真的摆脱不了皇家权势的围攻,我们两口子好像总是在这个漩涡里打转。”

“要是没有这些事情,我们是不是过的习惯?”很久都没有跟男人这样静谧的相处,尤其是在儿子们回来以后,简直两个臭小子就是无所不在。说不定这会儿两口子正正经经说会儿话,不多时候就会看到两个小子破门而入。

“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没法子扭转。”诸葛宸无可奈何地笑笑,缓缓抚摸女人的青丝:“这个年还没开始过,手里的事情就变得棘手。只怕想要过个安稳年又是一场梦了。”

“要不咱们就索性托回赖?带着稚儿他们到庄子上去过年,把这里的事儿全都交给家里这些人。有事儿到庄子上去回,我们不露面。那些事儿就当作没有,回来以后心烦也比这样子日日心烦来得好?”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谁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哪怕是天天都在京里也是办不完,不如等到年后一起办好了。不能说是一年到头是在这种漩涡里打转,稚儿晖儿渐渐大了,日后再要找这么个机会就是越来越难。谁也不知道来年会是个什么光景,你手里的事情也是越来越琐碎,我可不想等稚儿他们大了,回想到幼年间的事情,总是这些忙不完的应酬。”

一番话也勾起了诸葛宸心底隐藏的希翼,一瞬间想起招安那些草寇时候的情形,其实也是想要早些摆脱这些烦心事,就因为顾虑太多,需要作为宰相调和鼎鼐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如今甚至是皇帝内宫中的各项事务也需要他去考虑去分辨,叫人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只好把少年轻狂的梦想深深隐藏起来。唯一苦了的就是怀中的女人,而且总是在把她的懂事当作理所当然,这是最委屈她的地方之一。

“行,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办。”诸葛宸点头:“我就躲这一回赖,不叫人知道咱们去了哪里。连告假都省了,只是咱们一家子去。”

管隽筠扬起一侧眉头:“要是回来以后,皇上怪罪怎么办?”

“那就正好借机辞官好了。我倒是真的不想干了。若是真有这个福分的话,当做是老天给我一个台阶下。我欠你和孩子们太多的东西,作为一个宰相是合格的。但是作为你夫婿还有孩子们的父亲,绝对是不合格的。能够在家替你分担一些家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再说别的什么都觉得矫情。”诸葛宸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是在戏谑人,也随之笑起来:“投鼠忌器的事情,那位大爷不会做的。哪怕是为了保全你的荣华富贵,也不会把我怎么着!”

“你这人就不能有丝毫玩笑的话,一旦说起来一准没了正形。这人怎么这样子?好好跟你说话,你就能扯到这些没来由的话。”管隽筠笑着起身,伸手要来拧他的嘴,男人一把夺过她的手,顺势吻了上去。

“唔。”带着**和霸占性的吻,让两个人深深沉浸在里面。女人却有些不安心,只是担心孩子们会在这时候推门而入,已经遇到过无数次这种事情了。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避免掉这种尴尬的。

“不专心。”男人的手滑过她的纤腰,探进衣襟毫无顾忌摩挲着羊脂般的肌肤。无处不在的手让女人气喘吁吁:“这儿等会儿被人撞见。”

“我闩上门了。”诸葛宸得意地一笑,似乎是早有预谋要跟女人在这里缠绵不休的:“被他们破坏了多少次好事,我还不会早早预备下?”

“你不早说。”女人嘟囔了一句,已经被男人压倒在身下。纠缠着,好像是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才算是安心。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六章不一样的后妃

皇帝阴沉着脸在寝宫里来回踱步,汪灏已经觉得是乌云漫顶,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是伴君如伴虎了。

“鬼鬼祟祟在那儿做什么?”皇帝转过脸,看到汪灏探了个头,旋即缩回去:“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奴才得到消息,丞相和丞相夫人在大年下为了宗祠祭祀的事儿,两口子大吵了一顿。这会儿丞相夫人带着三个孩子回了乡下,丞相余怒不息,这会儿也追了过去,看样子只怕是要大闹一顿才罢。”

汪灏时时刻刻都让人在相府周围看着,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第一时间知道丞相和丞相夫人每天都是在做什么。

皇帝冷着脸:“你每日叫人在相府看着,不腻味?”汪灏这一下算是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皇帝虽然是对丞相夫人念念不忘,甚至是有些魔怔的前兆。至少汪灏带着人多年给皇帝选妃,那些得宠不得宠的妃嫔们,最后的决定条件就是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些地方像极了丞相夫人。

好像如今在云端的华妃一样,住到了建章宫。直接就将皇后的亲妹子挤到了没有人记得的寒宫里,当初贵妃得宠的时候,除了生得娇俏惹人喜欢以外,最要紧的就是贵妃是跟丞相夫人一处长大。所以皇上宠爱了她那么久,几乎都要越过她的亲姐姐了去。

而华妃也就是因为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丞相夫人的样子。先时还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有一天张贵妃跟皇上大声拌嘴的时候,贵妃一语道破天机:“这些女人再得宠又如何,不过是皇上找的替代品,就跟我一样,都只是她的影子。真正的人看到吃不到,皇上不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皇上对贵妃再无好脸色,几次厉言申饬。贵妃这才走了下下策,服下了那年长公主留在宫中的孔雀胆。虽说是被救了过来,已经是心如死灰一样了。

“奴才只是偶尔听人说起,绝不敢在相府外叫人看着。”就算是知道皇帝真心希望知道丞相夫妇的一举一动,但是真正被人说破了,皇上的脸色会很不好看。

皇帝冷森着脸,看向他:“两口子回了乡下?”两人不是一向公不离婆的,想了那么多心思要分开两个人,最后也只能是默许甚至巴望她会过得很好,甚至是在容忍和接纳那个男人。从他手里抢走了此生最爱的女人,有时候看到她的时候,会有一点陌生:这是否还是当年自己念念不忘的管隽筠?

“是,丞相夫人带着三个孩子怒冲冲的回了乡间。丞相回府找不到人,接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是夫人带着孩子回去了,索性把手里的事儿一扔,吩咐了几句就策马回了乡下。”汪灏低垂着头,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至少人人都说丞相夫人跟丞相是少有的恩爱夫妻,这也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扎在那里,碰都碰不得。

皇帝莞尔一笑,旋即冷住:两口子这是在打擂台给旁人看,即使是两口子要吵架,也一定不会是为了宗祠祭祀的的事情。事关家族的颜面,那个女人会不知道?

恐怕是为了诸葛宸过年时候不被那些烦人琐事心烦,堂堂宰相又不好告假,干脆就想出打擂台的主意来,即叫人抓不住把柄,又让人没法子说他们是为了告假才想出的心思。这女人真是不寻常,能想出这个点子来帮她的男人。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是自己?

皇帝本来就阴郁的心情一下子沉坠到谷底,却又不能当众指出来:若是指出来,恐怕日后想要见面是不能够的,管隽筠是可以为了那个男人抛弃掉一切的。就好像是他哥哥那样,为了她能够高兴,不受委屈,就连天底下最上等的富贵荣华,高官厚禄都抛诸于脑后。可见他们家,全是生就了破釜沉舟的性子。

“嗯,既然是两口子闹别扭,那就不必多问了。等年后再说。”皇帝决定再骗自己一次,就跟天底下的人一样:丞相夫妇真是闹了别扭,闹到最后无法收场,居然要闹到乡间去让所有人都看着,这么多人都在看两口子的笑话,仅此而已,其余的事情就是人间饮食男女一样,一样都会闹别扭。

“是,奴才告退。”汪灏退了出去。

“等等。”皇帝摩挲着手里的紫檀念珠:“走,去看看去。”

汪灏愣怔了一下,这是要去看谁?皇帝最近的举动都叫人捉摸不透,华妃确实受宠。只是皇上很多时候不许要她跟着,就像很多大事必然会跟皇后商量。哪怕皇上真心不喜欢往中宫去,但是皇后毕竟是皇后,没有人可以动摇皇后的地位。

“皇上是要去?”汪灏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皇帝心烦的时候居然要去她那儿走走?

“多嘴!”皇帝抬起脚狠狠踹了他一下,汪灏没敢继续问下去。只能是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不敢再多言半句。

皇帝笼着厚实的海龙皮大氅,脚下鹿皮靴踩着咯吱作响的厚厚积雪。悠远的甬路上,宫女太监看到皇帝过来,无不匍匐跪地行礼。

汪灏身后的小太监举着大伞给皇帝遮挡着大雪,皇帝快步走着。到了漆黑的大门前,皇帝立住脚:“开门。”

“是。”守门的太监举起手里的钥匙捅开了厚实的黑漆大门,汪灏知道了,这是要去看看已经是气若游丝的张贵妃。难道皇帝面上恨她几乎是不愿再提,就连亲姐姐都不许为她说情。可是在皇帝心底,真的是对她抛不开?就像是对丞相夫人一样,并不是张贵妃再跟皇上多少次别扭大闹之后,皇上就对她真的恨之入骨?

若是真的恨之入骨,皇上还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到这寒宫冷院来看她?在皇帝身边呆的越久,就越发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是什么了。皇帝所想的事情,很多时候都不是旁人能够想得到的。

皇帝根本就不去想后面的人在想什么,大步朝里面走去。汪灏迟疑了一下,看到皇帝渐渐走远,心底有些着忙。也不顾底下是不是滑得够呛,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前面跑。

地上的积雪很厚,汪灏才跑了两步就被继续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摔出一个大大的大字,皇帝听到一声巨响。转过脸,看到汪灏狼狈不堪摔倒在雪地里。本来还是一脸阴郁的皇帝,此时也有些绷不住:“一点用处都没有,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是,奴才没事儿。”汪灏爬起来,用力拍打着身上湿漉漉的积雪,还好衣服是隔湿的,除了身上有些污渍以外,还没有打湿的迹象。

皇帝到了宫门口,旁边守着的小太监差点就要高声叫出声,皇帝狠狠瞪了一眼。小太监吓得赶紧把话咽了回去,缩瑟间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没敢说话仆妇跪倒在地。

皇帝径自进去,到了窗下借着微微飘起的窗帷看向里面,张薇脸色苍白坐在妆台前,手里不知道在玩弄着什么,脸色早已不是那种晨花般鲜艳的色彩。上次服毒以后,就变得异常难看,人也变得恹恹的起来。恼火的不是她跟自己别扭,大吵不休。

毕竟两口子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很羡慕诸葛宸跟管隽筠那种想吵就吵,想闹就闹的样子。哪有舌头不跟牙齿打架的?最心烦的事,她把自己心里的事情全都抖搂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得不到一个女人,还要让后宫中这么多女人来缓解自己心里的不舒坦。

汪灏想要试探着到了皇帝面前,压低了声音:“万岁爷,奴才已经吩咐了这儿的太监总管,要他们好生伺候贵妃娘娘。娘娘每日的份例还跟从前一样,太医每日都来给娘娘诊脉。早先太医还说,娘娘已经比先时好了很多,进得也多了。午膳吃了半盏红枣白粥和两个小面饺子。”

皇帝背着手没说话,站在窗前看了半晌:“好好看着她,不许再出纰漏。”

“皇上,这儿到底是冷得厉害。不如万岁爷先起驾,等天气暖和了,再来看看娘娘?”汪灏低声劝说道。

“她最怕冷,这儿的地龙该要烧热些。”皇帝沉着脸转过身:“这样子看上去甚是可怖,皇后来看过她没有?”

“娘娘宫里有了两位小皇子和两位公主,娘娘就是想要来看看贵妃娘娘也抽不出身。只是吩咐奴才们好生伺候。”汪灏显然是睁眼说瞎话,张莲此时想要明哲保身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来问问自己的妹子怎么样?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破。让汪灏放下了一旁高高掀起的窗帷,背着手:“到建章宫去。”

“是。”汪灏答应着,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才跟着皇帝离开。皇帝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了,一会儿心疼贵妃,一会儿又要往新宠华妃那边去。不知道皇帝心中到底是谁更加重要?或者这些人都只是影子,真正要紧的是丞相夫人?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七章乡居

管隽筠笼着暖袖看着儿女们在宽敞的庭院内来回追逐嬉闹,夫妻两个就这样离开了京城。多少人都知道丞相和夫人为了宗祠祭祀的事情大闹不休,最后两人居然吵闹着回了乡间。不论会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这都是不要紧的。只要是能够离开京城,就比什么都好。

“笑什么?”诸葛宸也是同样一脸闲适,身着一件玄色绸面的狼皮袍子从后面出来:“难道他们在这儿闹成这样子,你也觉得有趣?”

“要是在京里,能够玩成这样?”管隽筠转过身看着身边的男人:“便是丞相,只怕也没有笼着狼皮袍子站在庭院里看雪景的时候吧?”

“嗯,这都是要感谢夫人。若不是夫人精明聪慧,谁能想到下官和夫人大闹之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诸葛宸握住她隐藏在暖袖中的双手:“好冷,笼着这么厚实的海龙皮暖袖还是冷成这样?”

“好多了。”管隽筠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的器物,知道这是他手上的指环:“我想这件事恐怕瞒不过人,尤其是瞒不过皇上。要是回去了难为你,怎么办?”

“那就请夫人去求情好了。”诸葛宸言笑无忌,说出话来也没有半点忌讳:“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想皇帝投鼠忌器也不会难为我。总不能委屈了我夫人,别说皇上舍不得,就是我也舍不得。”

“看我不撕了你的油嘴!”管隽筠双目圆睁,腮上泛起娇红:“这就是丞相说的话,要是传出去,我看丞相怎么说!”

“说什么?”诸葛宸趁着儿女们在一旁恣意玩笑,丝毫没有预警地在女人唇上啄吻了一下:“这样子行不行?”

“瞧你!”本来还有些着恼的管隽筠娇嗔着掐了身边的那人一下:“不怕人看见。”

诸葛宸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不打紧,看见了也是说爹娘和睦得很。日后要是他们也这样那要有何等的造化?”手指覆上嘴唇慢慢摩挲着:“这两天在庄子上没事,不如到你哥哥家走走?离得也不远,再说你哥哥们都在家过年,我们去了岂不是多了好几层热闹?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哥哥商量。”

“嗯,让我回家看看是假,要跟我哥哥商量事情是真。”管隽筠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里面隐隐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光彩。

男人的精明有时候是别人看不到的,就是在朝堂间也是一样。那天听见人说,丞相如今越来越沉默寡言。偶尔一天甚至难以听到丞相多说一句话,不过是循例办差而已。只有真正遇到叫人无法忍耐的事情,丞相才会真的发火。而隐藏在这些默然下的单调和小心,多半都是诸葛宸不想叫人看到自己再有多少锋芒,皇帝所忌讳的东西不就是功高盖主?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皇帝觉得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再圣明不过,而且这一生恐怕都跟皇权分不开。所以让皇帝觉得自己无心权势,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诸葛宸嘴角微微一勾:“真是想要夫人回家看看,要是有丝毫假意岂不是有违下官一番好心?夫人也有些委屈了下官。”

管隽筠看看还在飘雪的天空:“什么时候启程?你瞧瞧,这三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要是这会儿带着走只怕还不愿意?”

“不会,稚儿一心想要去舅舅家,那些事儿哪一件他不知道?”诸葛宸摸着些微发青的髭髯:“我都说稚儿还这么小,只是心思里就不是这么大孩子该有的心思。说起一些事情,我甚至都不如他看得清楚。要是将来让稚儿执掌相印的话,或者比我合适。父亲当日就说,我这个性子要是治学还行,真要是调和鼎鼐的话还是欠缺了些。”

“你这个破官儿有什么好,自己为难也就罢了,还要把我儿子也拖下水。到底是不是真心替儿子着想?”恨恨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这话。是看着自己吃的亏还不够多,还是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子承父业才对得起诸葛氏一门祖先?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谁还真的有这心思不成?”诸葛宸摸摸后颈:“真不是有心要把儿子拖下水,不过是看着他们兄弟两个,试想要在兄弟两个中选一个的话,晖儿不合适。那个性子虽然沉稳些,但是性情不够豁达,太认真了。稚儿就要好很多,他喜欢的东西也多,不像是我们总是叫人觉得太不开通。”

“好吧,这件事等到他们大了再说。你就不能去看看别人家的子嗣,非要在自家里选才罢了?”管隽筠有些恼火,男人不是个利益熏心的人,更不会为了权势把自己的儿子带进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惯了朝中种种的权力倾轧后,还能熟视无睹。

“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就当了真。”男人携着她的手到庭院中,轻拍拍手:“好了,咱们是不是该要停停了?”朝女儿伸出手,把粉团儿似的女儿抱起来:“我们到舅舅家去,好不好?”在女儿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依依,你说呢?”

依依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手一下捂住父亲的脸颊,诸葛宸随之缩瑟了一下:“依依,冷不冷?”

“依依不冷,爹冷。”稚儿跟晖儿兄弟两个缠绕在母亲身边,笑成一团:“爹,我们能不能这样来一下?”

“看看爹的脸,就知道不行了。”晖儿嘴角一咧:“娘,您说行不行啊?”

“去试试,你爹不怕冷。”管隽筠绝不会打消儿子的热忱,根本就无视男人微微缩瑟的脸。两个儿子有了母亲作为援助,马上跑到父亲面前,伸出跟妹妹一样通红的手捂住父亲的脸。稚儿更加放肆,把手放到父亲的脖子里:“爹,凉快不凉快?”

“你就该找到个地方凉快一下。”虽然宠爱女儿,也对小儿子有着异样的疼爱。但是在诸葛宸心里,真正看重的还是长子。稚儿所代表的含义是不一样的,他是嫡长子。不论小儿子和女儿有多得到疼爱宠爱,真正秉承家业的就是长子。只是这个长子确实是淘气得叫人爱恨难言,不敢叫人看出自己对稚儿有多宠爱。所以在稚儿很小的时候就送到了军中,为的就是让稚儿学到作为父母无法给与的教导,在父母身边免不了各种娇惯。

在军中却是众生平等,不会因为是主帅的表兄弟,又是丞相的长子就有所不同。这才是把儿子送到到军中的初衷,夫妇俩都知道为了什么,只是谁也没有说破。这也是只要儿子回来,做娘就不怕人说怎样使千万般骄纵儿子,难道就不许人的心是肉长的?

“娘,您看嘛。爹准许我们玩闹,真的玩闹起来爹就恼了。”稚儿看到父亲有些变脸,马上跑过来:“要是爹这样的话,下次都不跟爹玩闹了。”

“你爹才没有变脸。”管隽筠携着儿子的手:“收拾一下,咱们过会儿到舅舅家去。舅舅他们家,只怕晋捷哥哥他们也都回去了。”

“真的要去啊?”稚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那天爹娘突然变脸,娘故意瞪着眼把自己跟弟妹们带上了华丽的鞍车,不理会爹那张同样盛怒的脸。快马加鞭出了京城,直到离城好远。

鞍车在城外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停住,等着爹骑马赶来。这时候才知道,爹娘是为了做一场戏给别人看。其实是要带着他们回乡间过年,一直都以为又要跟爹的那些同僚在一起过年。走不完的人家,吃不完的酒宴。

这个年好像是记忆中最有意思的过年,如今娘又说要去舅舅家过年。看样子,爹娘不是在骗人。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人要来找到爹,稚儿马上拽住晖儿的手:“走,咱们去收拾东西。”

晖儿跟着哥哥是最听话的,一点都不耽搁:“爹,娘,记得要等着我们。”依依还赖在父亲怀里。

诸葛宸缩瑟着脖子:“臭小子,那么冷的手就往脖子里钻。”

依依捂着小嘴笑个不住:“哥哥把爹冻坏了,爹都缩着脖子了。”一面笑一面往娘怀里钻:“娘,我们要去舅舅家呀?”

“想去不想?”管隽筠亲了亲女儿红通通的小鼻子:“依依,见了舅舅和舅母还认不认识?”

“认识,舅母还要依依叫舅母是娘,依依不肯。”小丫头的记忆特别好,只要是她见过的人和事,几乎是过目不忘。为此诸葛宸曾经不无担忧的说,以后依依的烦心事恐怕会更多。记得越多,痛苦就越多,不会忘记谁也无法挽留。

“那就还是叫舅母好了。”明知道是玩笑,诸葛宸也不希望女儿叫别人做母亲。就好像女人从不许女儿叫别人做父亲一样,在两个人心里有件事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这就是父母是无法取代的。谁都不行!

“依依知道的,所以没有叫啊。”依依抚摸着自己的发辫:“爹,我们以后都不要哥哥去军营了。依依喜欢跟哥哥一起玩儿,哥哥教给依依好多好多。”不知道该怎么比划好多好多,就用小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就有这么多呢。”

“等哥哥再大些,就不用去了。”诸葛宸没有答应或是不答应,摸摸女儿的小脸:“时候差不多了,等他们来了就走。”

管隽筠抱着女儿,看着丫鬟拿来女儿的小斗篷给她披上。

第七卷宰相夫妻第二十八章儿子的志向

稚儿跟晖儿两个在鞍车里也不肯安安分分呆着,一会儿跃起一会儿坐下。本来已经是两眼鳏鳏的依依看到哥哥这样,倚在母亲怀里也不安分起来。管隽筠只好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哄着,要是睡不好等会儿又要闹腾不休。

“诸葛梓岐!”诸葛宸脸色有些发沉,跟说话的语调一样:“等妹妹睡着了你在闹腾,不行?”

“哦,好。”稚儿停了一下脚下的步子,跟晖儿两个挨着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有些坐不住,非要掀起窗帷看看外面:“晖儿,你看又下雪了。”

“我们到舅舅家就去堆雪人,还说晋捷哥哥家的妞妞会叫人了。”晖儿转过脸:“娘,依依比妞妞大不了几岁,为什么妞妞看到我和哥哥要叫叔叔?”

“因为娘是晋捷哥哥的姑姑,妞妞叫娘是姑奶奶,她就要叫我们是叔叔。要是叫舅舅的话,也行。”稚儿振振有辞:“是不是啊,娘?”

“奶奶?”晖儿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奶奶不都是白头发,然后拄个拐杖走一步退三步的老太太。娘才不是这样子呢。”

“拄拐杖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稚儿不知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闲话,每说一句都叫一旁的父母相顾摇头,管隽筠甚至有些怀疑男人是不是看走了眼,或者应了那句:媳妇是别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家的好?就这么个贫嘴烂舌的儿子,会是做宰相的份儿?

不过诸葛宸自己都是个贫嘴烂舌的,旁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所以对于性情肖似了九分以上的儿子,就多了更多的期待?

“你知道的还挺多。”诸葛宸把撩起的窗帷放下:“外头冷,你母亲和妹妹都不能受凉。不像是你们两个,成天在雪地里打滚都没事儿。”

“爹,您以前是不是在雪地里打滚儿?”稚儿笑嘻嘻地拿起一枚干果子放进嘴里:“要不您怎么知道成天在雪地里打滚儿会没事儿?”

“诸葛梓岐!”诸葛宸低沉着脸:“别以为大年下我就不罚你,你前些时候做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这会儿又皮实了?”

听着父子两个的对话,管隽筠只是侧着脸笑,没有多说什么。不好让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都说诸葛丞相无所不能,或者对于自己的儿子才是真的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