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家伙,怎么能让他这么爱煞?他只说过一句“哥哥不准,就不得变成狐狸”,这小家伙遇上想玩的玩伴也没有贸然变成狐形,实在是可人可到骨子里去。

“你想变成狐狸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背着人,不能让别人看见,明白么?”小家伙在他怀中由狐成人的惊奇,他绝不希望在别人眼前上演。

“只有哥哥能看见?”

“对,只有我。”

“喔。”

“乖。”他抚了抚小家伙下颌。“待我把事做完了就带你上街,你就可以变成小灵儿了。”

“上街去玩?”灵儿大眸倏亮。“上街去玩灵儿才不变,变成小灵儿就不能吃得多多,灵儿不变!”

他板脸,“灵儿不听话?”

“……听话啊。”

“听话就要变。”

“可是……”

“你想吃什么,我都买回来给灵儿吃。但去了外面,你必须是一只小狐狸的模样。”“寒叶双蝶”未落网之前,这只小人儿实在让他放心不下。但自己有事外出,把她放在家里同样是不能放心。这时倒看出小家伙是只幼小狐狸的好处,去哪里都能贴身带着。

“……喔。”灵儿埋下了小小头颅,桃形小脸爬满委屈。

“小呆狐。”他抄起她,亲了亲软馥嫩颊。“变成小狐狸,就能时时跟着我,不好么?”

“噫?”灵儿两排秀睫如蝴蝶双翼般飞舞。“哥哥去销魂窟灵儿也能跟着么?”

他失笑,“对,如果我去那边,你也能跟着。”

“哥哥如果抱女人,灵儿也要抱男人么?”

“……”

“他要你把魏怡芳请进府来?”

“是,城主亲口吩咐的。”

秋来风两条眉毛打成了虬结,拽着颌下美髯百般思忖:儿子打得是哪门子主意?

差南忠为三房侍妾张落亲事,把小美人看成了心头宝,甚至大逆不道地说出比他这个老爹来得重要的混账话,按理接下来就该找个黄道吉日给人家一个光光亮亮的名分不是么?这节骨眼上,又把魏家那个精明丫头弄来作甚?

“老城主,老奴担心得并不是魏家小姐,而是……”

“嗯?”秋来风挑起半边眉毛,乜斜着眼神。“那边还不死心?”

“是,没有死心。老奴还知道城主对老奴始终有一份戒心……”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城主挥手。“那些个陈谷烂芝麻的事,能丢就丢喽,真要没完没了,到了眼前再说不迟。老城主眼底下最挂心的是赶紧抱上孙子,你快把魏家丫头弄进府里来才是正道。”

“老奴已经去请了,估计魏家小姐两三天就该到了。”

“好,好,好,就让咱们擦亮眼睛,看明白寒月这小子动得是哪门子心思罢。哈哈哈,这府里有日子没热闹了,来一个还少了,最好多来几个,打起来也好看不是?哈哈哈……”

“……”天底下,有这样当人爹的么?

十五、城主的怒火

“在下是专做木材生意的,初来贵地,举目无亲,人生地疏,还望城主大人多多提携照顾。”

“在下是做粮油买卖的,飞狐城盛产蓖麻、葵籽,在下欲在贵地大量采购,万望城主大人从中促成。”

“城主大人,在下是……”

处身一群外地商贾环围中,秋寒月保持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和煦笑颜,颔首为应,将一位风度翩翩、斯文温雅的城主大人扮演得恁是周细到位。

咭咭咭。好闷好无聊,灵儿想吃鸡。卧在他怀内的雪色小狐以美丽的小脑瓜子拱了拱男人胸膛。

“安稳呆着。”他覆眉轻叱。

“秋城主,您了说什么么?”位于秋寒月右侧的一位绸衫外地商客正欲端杯敬酒,陡闻城主大人有话出来,忙不迭凑言。

“没有什么,本城主向来喜欢自言自语。”

立在他身后的敬飞嘴角微作抽 搐。

“哈哈……”绸衫客陪笑。“城主好风趣,好风趣。城主英武年少,实乃当世少年英雄。自古这英雄必有美人配,城主大人该给咱们找一位城主夫人了罢?”

吱吱吱。这人好唠叨,灵儿不要听。小狐狸伸出粉色小舌舔了舔他手指。

“再忍片刻。”他安抚地搔了搔她下颌。

“嗯?您……”绸衫客怔了怔,旋即悟到:自言自语?城主大人年纪轻轻,怎有了这个毛病?

“城主,是这样,在下来自落凤城,落凤城城主姚万堂是在下的姐夫,姚城主膝下有一位千金,貌美如花,温柔贤惠……”

哧哧哧。这人好厌烦,灵儿好生气!小狐狸不耐烦地呲出尖尖小牙,轻轻咬在嘴边的拇指上。

“……在吃醋么?”他笑乜问。

“嗯?城主……”这症状,看来很严重呢。“姚城主对秋城主的少年英姿甚是欣赏,得知在下要前来飞狐城洽商之际,还曾要在下问候秋城主与老城主安好。秋城主乃天黄贵胄,姚城主则为皇亲国戚,两家门当户对,佳偶天成,若秋城主有意,在下……”

“吱——”气死灵儿了!小狐狸终是忍无可忍,嗷呜跃起,张口咬上那只招摇在眼角余光里的肥胖手指。

“啊啊啊!”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得绸衫客嘴中爆出凄厉惨呼,肥胖身躯如一只猩猩般上下蹿蹦,甩动着受袭的左边膀子,连并也将咬在自己手上的不明物什甩动起来。

满堂震愕。

压根不曾想到小狐狸会来此一着,猝不及防的秋寒月气得咬痛钢牙:这只小呆狐,小笨蛋!

但气归气,睹着她小小身躯被人挥舞,对她的气火立刻被对他人的怒火所代替。

“给我停住!”向绸衫咆哮同时,他掠身贴近,左手客向绸衫客臂间一点,右手抄过那小小狐躯。“还不松口?”

由于小狐狸一直被秋寒月宽大的袍袖遮住,众人并不知城主怀内乾坤,绸衫遭击蹿叫,诸人一时也未看清被他急烈甩动着的是个什么物件。当城主将那物收进袖筒内,随即甩身而去后,诸人陷进一片茫然中:方才,发生了啥事情?

秋寒月这一回是当真气着了。

不管当初他把这只不解世事的小家伙带回来,是出于心血来潮,还是见美心喜,他对小家伙情感投得之快放得之深都是他那时不曾预料到的,以为仅仅是为了自己无味生活增趣添彩的人儿,如今成了自己的心头之肉,他恨不能将世上最好最美的东西尽捧到她眼前,恨不能将她含在嘴里贴在胸口……

愈是珍惜,愈会忧惧!

他怕啊。

怕小家伙有一丝闪失,怕小家伙受一丝委屈。

可是……

他气着了!

“你知道你今日该打么?”

“灵儿……”

“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灵儿没有错!”小脸儿也是气鼓鼓的板起。

“你……”他俊颜一沉。“没有错?适才为何突然攻击别人?若我不在身边,你可有自保的能力?你要如何脱身?若我没有接住你,你被人甩了出去,要如何让自己平稳落地?告诉你,你可以保护自己么?”

“我……我……”灵儿垂下了小脑袋。

“你还说自己没有错么?”

“……灵儿没有错!”那个人的脸相讨厌,声音讨厌,一切都讨厌,灵儿讨厌他!

“你还说没有错?”他面色更青。

“灵儿……”她仰起泪盈盈大眸,小嘴抽了又抽。“你讨厌,月哥哥讨厌!”

“你——”他气得肺腑生烟。“你给呆在这观月楼里反省,从今天起哪里都不许去!”

推开门,他身形疾行出去。再呆在这里,他真会将这嘴硬的小家伙拉到腿上,好生赏她一通屁股!

他走得急,去得急,后面灵儿反应不及,待意会到自己被月哥哥撇下“呜呜呜……哇——”

秋寒月哪会真正不理睬灵儿呢?

那番厉颜疾色,无非为让小呆狐认识到问题非同小可,下不为例。小家伙年幼心稚,他若一味只是疼宠呵溺,就怕让她不知深浅,不懂凶险,万一逢着自己不在旁边时还要恣意妄为,后果他不敢去想。

“茗翠,吩咐厨间今晚多做一盘香酥鸡腿。”小家伙此时必定认为自己百般可怜,他稍后要费力多哄了。

“是,城主。”专用来伺候主子的小娇客的茗翠乖巧应着,察颜观色之后,道。“城主,魏姑娘要来了罢?”

“……那又如何?”

“每一回魏姑娘来,都是奴婢侍奉的,这一回……”

“不晓得你的主子是谁么?”

“……不不不,奴婢明白了!”

茗翠福个礼,忙不迭退下。谁知,她方走出观月小筑,正待向厨间传达主子吩咐,迎面与一位高贵美人逢上,“魏姑娘?”

“茗翠?”美人笑靥如花。“真是巧了,我正要找你。你最是熟悉我的脾性,这一回还到我跟前罢。”

“对不住魏姑娘,奴婢被城主安排给了灵儿小主子,恐怕没办法伺候您了。”

“哦?”美人并不恼,柳眉兴味高涨的挑起。“灵儿小主子?你们城主又多了一位新宠么?快领我去认识认识。”

十六、灵儿的再次反击

当夜,秋寒月回到寝楼,处处不见灵儿,惊得心头狂跳,及待从床上卷曲的锦被内找出以狐身蜷曲卧眠的小呆狐时,方察自己居然已是一身冷汗。

睡梦中的小呆狐犹不时抽抽噎噎,呀呀泣诉,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将软呼呼毛茸茸的小东西置于自己胸口,一夜好眠。谁知第二日,怀中又不见狐影,他不及梳洗便四处寻找,方出寝楼,仰首便瞥见对面敞轩顶上的一抹雪色,定睛望:小呆狐趴卧阳光中,小嘴翕张,似与围绕身边的几只白鸽吱咕互语。

“灵儿,不吃早膳么?”他步至轩下,仰头问。

吱呀吱呀吱吱呀……月哥哥凶灵儿,骂灵儿,灵儿不理他了!灵儿委实在在向新认识的伙伴倾诉衷肠。

咕咕咕咕咕咕……对,对,不理他!我们不理人类!阔首扬胸的大白鸽拍着翅膀,频频点头赞成。

“灵儿,早膳有水晶虾仁、清蒸鳕鱼,还有荷叶鸡,不吃么?”

咭咭吱吱呀呀……月哥哥昨天骂灵儿,不理灵儿,月哥哥讨厌,灵儿好生气!

咕咕咕咕咕咕……人类都讨厌,专爱欺负我们,我们要远离人类!

呀呀吱吱……不对不对,月哥哥不讨厌!

咕咕咕咕……你不是刚刚说了他讨厌?

吱吱呀呀……灵儿可以说,你不可以说!

咕咕咕咕……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分享!

吱吱吱吱……可是可是,月哥哥是灵儿的……

“灵儿!”久等无应的秋寒月沉下俊脸。“还不下来么?再不下来,月哥哥要生气了!”

咕咕咕咕……看罢看罢,人类就是这么反复无常,你还帮着人类,我不和你做朋友了!

吱吱吱吱……你骂月哥哥,灵儿也不和你做朋友了!

咕咕咕咕……

吱吱吱吱……

被视而不见,被置之不理,被当成空气,秋寒月何曾被人忽视得这般彻底?以致城主大人耐心丧尽,大吼:“灵儿,你再不下来,我当真打你屁股!”

哗啦啦

一群白鸽群飞冲天。

呼哧哧

一只白狐一跳入林。

动物的本能往往高于人类,秋寒月眼巴巴看着小呆狐从自个儿视线逃脱不见,待他欲以轻功追索时,已无从决定方向。

“灵儿,灵儿,灵儿!”

向来,观月楼当值的丫鬟不敢擅近城主近身十步之内,是以城主大人一早走出寝楼,仰首说话,她们看不见与城主共语的那位,不感好奇,惟觉毛骨悚然:大清早的,城主就撞了什么东西不成?

直到听见了城主高喊“灵儿”,方有所悟:敢情是犹睡在内室未醒的灵儿小主子闹了一夜小脾气,把城主人大人逼得失常了?

而惟一知情的敬飞,本就对小呆狐在府中的出现一百个不愿,巴不得她早日回归山林,消声匿迹,省得为城主府招来祸端,自也不会上前帮主子张落什么。

唉,一大早,城主大人好不可怜。

“你把我叫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否则你以为是怎样?”

“秋寒月,你……实在是卑鄙无耻至极!”

“你是第一日认识我么?”

“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侄霉的一样事!”

“这么巧,我们对彼此的观感如此相近?”

“秋寒月,莫忘了你是在有求于人!”

“魏怡芳,要记得你同样有求于我。”

城主书房内,一男一女,一坐一立,一俊一美,本该是一幅相辅相成璧人双双的和谐画面,反倒如水火般不能相容。女子容貌娇美,身姿袅娜,气质高贵,此时一双美目如两团烧到顶点的烈火,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坐在案后的男人剥皮抽筋,剔骨汲髓!

“秋寒月,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么?”

“你可以找别人,但别人谁能压得住你的父亲?”

“……我可以去找太子!”

秋寒月同情叹气,善良提醒道:“小心,万一被皇后娘娘看中,你就真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在劫难逃了。”

魏怡芳掀足一踢,将脚下一盆富贵竹踢飞,“天底下怎么有你这号人物?”

“老天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