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

“咳!”

秋寒月方要动嘴唤妻,来白百雀儿的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咳让他睇去眸去,后者眼中写着“稍安勿躁”,实在心中在骂:沉不住气的臭小子,招惹了我大哥,莫说灵儿,让你连灵儿的一根狐狸毛也摸不到!

“大哥,你说很快回来看灵儿,可没有很快,灵儿好生气!”红唇闷闷噘起。

那男子,也就是灵儿的大哥,狐族之王百鹞,有着狐界中最为出类的貌色,也有着至高修行者的心如止水。但此刻,平和少温的脸上荡出浅浅笑纹,细长的眸角宠溺备透,“灵儿也会生气么?”

“会!灵儿很会!”

“怎么个生气法?”

“就是很生气很生气呀,比生气还要生气!”

百鹞拿额头碰了碰她的,笑意趋深,瞬间荡出的绝顶风华连百雀儿也禁不住看傻了眼,多可惜,这么一位极品中的极品居然是自家大哥。

秋寒月冷哼一声。

百鹞目色微凝。

唯一单纯快乐着的,仍然只有灵儿。“大哥为什么不回来看灵儿嘛?”

“我有事要忙。”

“很重要哦?

“还算重要。”

“比疼灵儿还重要?”

“没有疼灵儿重要。”

“嘻~~”灵儿咧开小嘴。“灵儿好爱大哥哥!”

这小家伙,当真会生气了呢。情绪好的时候,他就是“大哥哥”,欠佳时,他就成了“大哥”,天地间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以此来表达心情。

“大哥哥,有没有给灵儿带好东西回来?”

“有。”百鹞右臂抬起,左指掀开袍袖。

“嘻,灵儿去找!”一头便扎进了宽长的袖里。这是灵儿最爱的寻宝游戏,每逢大哥哥回来都要玩上一回,两个人都乐此不疲。

此情此景,百雀儿早已看到麻木。但秋寒月不同,纵然明知这人是灵儿的亲兄长,要他眼睁睁看到几个月来只和自己亲近的小人儿钻到别的男人怀里,那况味,只如打翻了一瓶百年陈醋,酸到了心肝睥肺。

“找到了,我到了!”随着灵儿欢呼,大厅内赫然间光华璀璨。握在灵儿手里的,居然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秋寒月生长皇家,又与巫氏多有走动,一眼即知那物件绝非来自凡间。

“喜欢么?”百鹞笑问。

“漂亮!喜欢!大哥哥送的,灵儿都喜欢!”灵儿爱不释手,把珠子比在大眼睛前,透过圆圆的它圆圆去看世界,不想却看见一双怒意昭然的眼眸。

“……哥哥?”

跳下兄长膝头,蹦跳到被忽略良久的男人跟前,“哥哥怎么不高兴?”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哥么?秋寒月强忍没把这句话逼出口去,淡道:“没有不高兴。”

“可是哥哥没有笑。”

“没有笑并不代表哥哥不高兴。”只能说明哥哥很愤怒!

“喔。”灵儿对哥哥的话向来不会怀疑,既然没有不高兴,便可以分享快乐。“哥哥你看,这是大哥哥给灵儿的,漂不漂亮?”

“灵儿喜欢?”不着痕迹地,他把小人儿圈在了自己臂弯中。

“嗯,灵儿好喜欢,哥哥喜不喜欢?”

“灵儿喜欢的,哥哥也会喜欢。”循序渐进地,他把小人儿拉到自己膝上。

“那灵儿送给哥哥!”

百雀儿一口落水轰轰烈烈地喷出。

秋寒月先怔后笑,笑得欣慰又得意。

百雀儿借帕子拭嘴的当儿,偷眼去觑兄长表情。后者稳如泰山,八方彳动。“灵儿,过来。”

“喔!”灵儿跳了跳,未能如愿,遂以手儿拍打腰间儿长臂。“哥哥放开,大哥哥在叫灵儿。”

秋寒月松开臂,牵起她的手,偕肩走到自进门来对自己未睇一眼的大舅哥面前,敛袖施礼,“小弟见过大哥。”

“灵儿,过来。”百鹞伸出掌,道。

生平头一回被人当作空气处理,秋寒月以最大的涵养让自己不被怒意牵制,坏了大事。“大哥既然来了,择日不撞日,小弟在此向大哥提亲,小弟想娶灵儿为妻,请大哥将灵儿……”

“灵儿,过来。”百鹞道。

“……等一下,等下啦,大哥哥。”灵儿摆着小手,水汪汪的大眼专注热烈地仰视着眼前男人。“哥哥,你要娶灵儿哦?”

“对,我要娶灵儿。”秋寒月微笑。小家伙可晓得什么叫做娶么?

“一辈子只抱着灵儿睡的那种娶么?”

“灵儿晓得?”他挑眉,难道他的小家伙比他以为的要懂得多?

“姐姐们告诉灵儿的!姐姐们说灵儿要让哥哥娶灵儿,哥哥不娶,灵儿就不要让哥哥抱着灵儿睡,可是灵儿怕哥哥不高兴,又好想哥哥抱着睡……”灵儿为此还曾很烦恼很烦恼,烦恼到那天晚膳只吃了三只鸡腿。“可是,哥哥娶了灵儿,姐姐们怎么办?”

小家伙懂的,的确比他以为的要多。“哥哥并没有娶过她们,她们……”

“灵儿,过来!”

雪影迭换,气力迫人,秋寒月只觉眼前瞬间迷茫,待恢复清明,灵儿已不在自己怀中。

“兄台!”人家不稀罕一声“大哥”,他也不必强求,但灵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割舍的。“在下未经允准,私自带走灵儿,此举确实不妥,在下在此陪罪。但在下对灵儿至真至诚,非她不可,还望兄台成全!”

“一个好色浅薄的登徒子,也配得上灵儿?”百鹞冷笑。

“在下自认并非兄台所说那般不堪。”

“风流成性,游戏花丛,家有三妾,常栖花楼。是我冤枉你么?”

秋寒月迎对那双讥冷的细密长眸,坦然道:“在下的确一段轻狂岁月,但要说风流成性,游戏花丛,绝对是江湖人的抬爱,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江湖好友饮酒长谈,翌日便会被人说成是夜宿江湖名花。在下不可能为了这等事次次找人澄清释白。至于常栖花楼,即使没有灵儿时,在下非公事也不去涉足花楼,从未在其内留宿贪欢。至于……家有三妾,在下无可辨驳,她们的确存在。”

“是啊,大哥。”看这位富贵鲜花的秋城主逐条辩解,诚意十足,百雀儿吃人用人多日,不由得想声援几句。“那三房侍妾小妹也见过,在灵儿来之前,秋寒月就不到她们房中了,灵儿来了之后,他……”

“把灵儿弄丢的账,稍后会向你结算。”百鹞声不高,量不足,却威力十足,百雀儿双手掩口,忙不迭退到了大厅一角,面壁自省。

“秋寒月,我的灵儿是天地间至真至纯的精灵,如你这般腌膦污浊的,莫说婚配,连看她一眼也是亵渎。”

“你——”被人鄙薄至此,秋寒月若仍忍得住,那便是圣人。“什么人配得上灵儿?如阁下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么?灵儿爱吃爱玩爱热闹,不是从海里山上为她拿几颗珠子就能让她一世快乐无忧的!”

对方认得出自己那颗珠子的来历,百鹞不免一怔,这才仔细将这男子打量端详。眉梢有英气,眼角有傲骨,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挺拔俊朗,气宇轩昂。他所见凡人中,此人也算上品,与元慕阳不分伯仲。可想配他最爱的灵儿,仍是痴心妄想!

“灵儿,走了!”今日来,本想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凡夫俗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现今他乐意慈悲放他一马。

“去哪里?”

“大哥带你去周游天下!”

“啊啊,好……哥哥也一起去!”灵儿手陷在兄长掌中,犹回首招唤月哥哥。“哥哥快来,我们跟大哥哥一起去周游天下!”

秋寒月当真拔足跟上。

百鹞食指当空虚划,一道无形界限坚若磐石挡其去路。

灵儿浑然不知,“哥哥快来呀!”

秋寒月平地纵跃几丈高远,欲跨过那道无形界,被硬生生弹回,退了十几步方稳住脚跟。

他借力蹬上楼宇之顶,向前飞落,所受反弹之力更大,跌落尘埃。

他取出悬在颈上的一物,默念几语,奋力向前冲去,而后砰!身子侧飞,落地之声且狠且重,一道血线渗出唇角。

百鹦冷哂,“凭那样小小的巫族挂环,便想破本尊的‘无形碑’?”

“……哥哥?”灵儿虽纯稚,也哓得哥哥是遇到了阻力,以前有只白虎哥哥爱缠着自己,大哥哥就是用这样的法子为难,那时她还觉得有趣好玩,可是,那个人不是哥哥呀。“大哥,不准你欺负哥哥,快把哥哥放过来!”

二十九、城主的救兵

这个小东西是在朝他吼?百鹞细长的眸角斜睨。“灵儿,你说了什么?”

“不准你欺负哥哥,把哥哥放过来!”

不知死活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还真敢给他重复一遍?百鹞拧眉,“你在向大哥吼么?”

灵儿气势顿弱,畏缩着小脑瓜,小小声道:“……可是,大哥就是不能欺负哥哥嘛。”

“少叫他哥哥!”

“……哥哥不叫哥哥,叫什么?”

“他不是你的什么‘哥哥’!”一个居心叵测风流肤浅的色胚子而已!

灵儿瘪了瘪小嘴,大眸内泪意浮起,“大哥你凶灵儿…”

百鹞语气瞬即一软,“灵儿听话大哥便不会凶你。”

“可是,可是,可如…”灵儿抽抽噎噎,泪儿如珠子般晶莹剔透,睫毛忽闪得好不可怜。“大哥就是不能欺负哥哥呀。”

“……”

百鹞气煞!

百雀儿笑煞!当然,要笑也是憋在心里。想当初大哥为了拆散自己和自家那只笨蛋,让笨蛋吃尽苦头,甚至诳得笨蛋以一个凡人的肉体凡胎替她挡受天劫害她差一线便要到阎王殿抢人。笨蛋最易忘了别人对他的不好,从不计较,她却记得一清二楚,也想计较得一清二楚。无奈艺不如兄,只能忍下。眼下看着这位连天界诸仙也要礼让三分的大哥被他捧在手心的小笨蛋气着,真真个过瘾,过瘾,哈哈……

“这个男人从此和你没有一点干系,随大哥走!”百鹞沉下清颜,道。

“不…”被一指轻点,灵儿便失去了那点微薄的反抗之力,陷在大哥怀里,眼泪汪汪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哥哥,哥哥,救灵儿,灵儿不要离开哥哥,臭大哥,放开灵儿,呜呜……

而揽着幼妹的狐界之王,行走步伐如闲庭散步般悠闲,身影与城主府大门在不疾不徐地接近中。

“灵儿!”眼瞅着小家伙离自己愈来愈远,秋寒月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扯断颈间挂链,以其上环状物抹上自己嘴角血迹,口中念念有词,甩手掷向那道“无形碑”……

在百鹞来后即被城主大人严命远离厅堂的府内下人与侍卫,无该身在何处者,都听到了那声震天巨响,纷纷向巨响处聚拢而来,争先恐后,惟恐城主有失。待到了正厅之前,远见得偌大的天井院内,城主大人正单腿屈跪,垂首在地,而就在城主前方五六步远处,一滩深红血迹赫然可见。

“城主,城主,您怎么了?您……”

“都滚开!”秋寒月的厉叱吓止了诸人脚步。

负手旁观多时的百雀儿同情万分地摇头,走上前去,道:“我白白高看了你一回,还以为你必定不像那些个为情失智的凡夫俗子一般,关键时刻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表现。可瞧瞧你做了什么?冲动又冒失,徒劳无功不说,还让自己白受了一回苦。你应该晓得自己决计斗不过大哥,为何硬要吃那个眼前亏?不能等大哥走了再从长计议么?”

秋寒月缓缓扬首,“你认为灵儿会如何?”

“……呃?”

“我只是跌了一下灵儿便心疼了。适才我吐了那样一大口血,你想小家伙会如何讨伐她那个不仁不义的大哥?”

百雀儿凝盯这个男人唇边的那丝诡笑,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你以此来报复大哥?你知道大哥一定会在乎灵儿的挞伐?你…”

“你大哥明明可以带了灵儿就走,却要成意让我眼睁睁看着灵儿一点点离开,我就不能小小回报一下么?”他说话间,缓缓站起,唇畔诡笑更盛,恨恨道。这个大妻哥,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百雀儿瞠目了须臾,回过神道:“算了,你想和我大哥如何斗法,悉听尊便,本姑娘不多趟这浑水了。笨蛋,我们去过我们的日子,让他们折腾去罢。”

“好!”适才不知隐身在何处的李猛一下子跳出,拉起老婆的手欢欢喜喜便走,将到大门口时,突然又放下老婆,踅身跑到秋寒月跟前,心有戚焉拍了拍地这位未来连襟的肩膀,道。“雀雀的大哥还不错了,你只要挺得过去,他就会把你当成一家人来照顾,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加油!”

秋寒月不以为来自笨蛋的建议会有多少可信度,只盯着他,拧眉不语。

“加油!”满目诚恳地举了举拳头,憨厚男人急追老婆去了。

“……城主,发生了何事?”总管南忠忐忑询问。

以手背揩去嘴角血清,他掀笑,“本城主要拜神,给我设案燃烛!”

“大哥打伤哥哥……呜呜……哥哥流血……呜呜……好可怜……哥哥好可怜…呜……大哥坏,灵儿讨厌大哥!呜呜…”

“哥哥流血……哥哥痛……哥哥好可怜…呜呜……大哥讨厌,大哥真讨厌…呜……”

“大哥讨厌…哥哥可怜…大哥讨厌…,”

边哭边骂,边骂边哭,叱得低了不听,叱得高了哭声更大。于是,百鹞怒了。

“吱吱吱……”雪色小狐一双乌灵灵的大眼不屈不挠瞪着。

“睡!”长指点住她额心。

终于,世界一片安宁,耳根一片清静。但,狐界之王的怒火,犹燃得轰轰烈烈。这个梁子,他会计到秋寒月头上!

设案燃烛,乃为请神。

一炷比烛细比香粗的物什燃起不过须臾,他身旁已多了一人。

“寒月哥哥,你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炷‘瞬香烛’,这么急把你心爱的小弟找来,有事?”来人嘴角大咧,笑容大开,毫不费力的破坏掉那张上苍厚爱赋予的仙姿玉貌。

“帮我去抢个人!”

“抢人?”来人眼睛大亮。“抢田抢地抢钱顺便抢老婆么?你终于想通了要做那种无恶不作仗势欺人杀烧掳掠的皇家大恶霸了么?”

秋寒月没好气一嗤,“如果我仅仅想做你期望的皇家大恶霸,需要请闯下出山?”

“当然要请我出山才行!你应该晓得我的遗憾罢?我是我老爹归隐以后为老不尊地和我老娘生出来的可怜儿,你说我的命咋那苦?如果早出生几年,我就是皇帝的儿子,皇帝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可以做一个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为虎作伥的大恶霸!可是哩,我偏偏是在老爹退去一切光环之后才借着我娘的肚皮来到人世,你说他们怎么那么不知检点,虽然说都有了一个不老的皮囊,活千儿八百年的不成问题,但年纪也都一大把了不是?怎么就不能清心寡欲清淡无为清水无尘……”

来人口若悬河,意气磅礴,谈性坚强,滔滔不绝,直至秋寒月耐心告紧,从镶嵌在墙壁上的秘屉里取出另一根似香似香的物什欲要燃上。

“喂喂喂,你燃这‘明香烛’做什么?你都请了我这位巫界第一美少年来了,还想请谁?”

“劳烦婶母一趟。”

“有本恶霸在,你请我那个千年不老的老娘来做什么?”

“我不想被人向耳里灌输太多垃圾。”

来人指手大叫,“呀呀呀,秋寒月你欺人太甚,你欺着我老爹还算喜欢你,你欺负我,我要向我娘告状,你欺负我!”

秋寒月话不多话,闪着火折子,递到‘明香烛’前。

“好!”来人一手拍案,好不爽快。“抢什么人?去哪里抢?想怎么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