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真的气坏了呢。他抚了抚小家伙的头顶,软语呵哄,“没事了,没事了,她想亲近,哥哥就会让她亲近么?不要气了,嗯?”

“灵儿不要和别人一起,灵儿要一个人!”

“……什么?”惊愕犹在,一时未能领会。

“灵儿不要姐姐妹妹!”

秋寒月定了定心,约略明白了小妻子言下之意,道:“怎么可能又比人呢?何时有了别人?灵儿是在不乖,居然不相信哥哥。”

“灵儿没有不乖,灵儿只是……只是不要人分担!”

分担?连这样的宇符也学会了?秋寒月若有若无地瞟了门外的方家四位夫人一睇,唇递到秀白耳廓前,压低了声,亲昵道:“小笨蛋,哥哥有了你便已经够了,还有什么人能分担?你忘了么,哥哥只和灵儿亲亲,除了灵儿,哪有别人?”灵儿大眼睛迟迟疑疑抬起,脾气发泄过了,此时有些怕,有些愧,“哥哥……”

“没事,我很快便回去。”他送去宠溺浅笑,转首唤来丫鬟。“茗翠,叫上外面的项荣、项坤,护送夫人回府。”

茗翠拿眼角窥扫过主子脸间神色,安下心来,搀着小主母从容离扬。

有人粉拳紧握,难作忍耐,“请问城主大人,您身为一城之主,身负城主百生的福祉生存大计,可是要替百姓当家作主的么?“秋寒月徐徐回过身去,面目温和,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民女现向城主大人申冤,请城主为民女作主。”话者,紫衣舞妓双膝落地,腰身挺直,眉间冷傲不减。

方子轩怫然喝:“紫莺,你这是在做什么?”

“民女在替自己的姐妹告状申冤。”

秋寒月一眉高挑,两片厚薄适宜显示随和睥性的唇抿出越发随和的弧

度,“请问姑娘状告何人?冤从何来?”

“民女的姐妹无辜受人打骂,有秋城主、方老爷及几位方夫人为人证,有民女姐妹身上的伤为实证,请城主明鉴。”

秋寒月双手反剪,将笑未笑,“诉状何在?”

方子轩蹙眉,“寒月,这事交给我,你……”

紫衣舞妓傲抬螓首,眸线咄咄,问:“方老师您虽富甲一方,却并非官门中人,如何受理得起民女诉讼?”

“你——”方子轩气结。

“本城主并不介意越俎代庖,替判院审一桩公案。”秋寒月拍手命方家下人端来一张方椅置座轩厅正中,掀袍稳踞。“原告呈上诉状,证人到堂。”

“原告”朗声道:“诉状稍顷便有。方老爷,请借民女纸墨一用。”

后者气恨交加,倾身切声道:“我知道你心比天高,奈何你命比纸薄,你做这等事,无非自取其辱!”

紫衣舞妓面不易色,道:“谢方老爷教诲,可否借笔墨一用?”

“子轩,你富可敌城,一副笔墨总供得起,给了吧。”秋寒月道。

“你……”方子轩甩袖,稍倾,下人捧来了文房四宝。

但见紫衣舞妓稍稍加以研磨,将素纸抖扑在地 。雪腕执笔,笔走龙蛇,不一时便见满纸书就,字力道劲,落笔刚猛,全无女儿娇态,真真是书被催成墨未浓,好字,好字。字成,高举过顶,“城主,状纸在此。”

“子轩,你串一回师爷,念来给本城主听吧。”

到这般时侯,方子轩不再过问一声,抄过所谓诉状,朗声高诵,“民女紫莺,替妹申冤,状告……”

诉词洋洋洒洒写了有百余字多,秋寒月倾耳聆听,由始至尾,脸上都有一抹淡笑悬挂,“你所申诉的,应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了?令妹身上的伤,可有仵作验过?”

紫衣舞妓淡然回之,“不曾,请城主大人指派件作验伤就是。”

“好,本城主准了。”城主大人作派恁是公正严明。“依原告所诉,本城主该如何处罚行凶之人?”

“原告”挺直脊梁,“依律判罚。“

“如此,传证人上堂。方子轩,诉词中道你亲眼所见,你不妨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一道来。”

“禀城主大人,草民喉咙肿痛……咳……咳咳……咳不能言!”

紫衣舞妓唇勾蔑意。

“方家几位夫人呢?”

“禀城主大人,民妇等头痛欲裂,

恐不能……不能……”方家四位夫人先后晕厥在身后丫鬟臂弯之内,被匆匆抬下。

紫衣舞妓艳唇边蔑意更甚。

“人证皆发急症,原告紫莺,你运气不好呢。”

“城主忘了民女尚有一位人证么?”

“何人?”

“城主大人您。”美眸无惧迎视。

“对呢,本城险些就给忘了。本城主也是人证之一。那么,请问原告,你认为本城主会如何为你作证?”

“一城之主,民之父母,上有青天,路有神明,民女出身低贱,只求城主给个公平。”

“公平?”秋寒月大哂。“何谓公平?本域主初出娘胎,便有一个当皇帝的伯父,一个做城主的父亲,这对很多人来讲,便是最大的不公平。敢问原告,你认为本城主该如何给你公平?”

“原告”冷挑直入鬓角的柳眉,“若城主大人执意包庇凶犯,纵容凶犯,民女无话可说!”

这一回,秋寒月颔首认同,“你的却早该无话可说。”

“哈。”好大的一声冷笑。“看来,城主大人对护短徇私之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本城主就是护短,就是徇私,你又能如何?”

“你——”紫衣舞妓魅颜为盛怒所染,一字一句道。“以权谋事者,无非因权得势,若有一日,有权更高势更广者压之,亦惟畏若蝼蚁而已。”

“好,见解精辟,一针见血。”秋寒月额首称道。“那么,就请姑娘找一位权更高势更广者来压制本城主吧。在你找到之前,本城主这个短,护定了。”

方子轩摇首:这位心气高傲的紫莺姑娘,这一回是扎扎实实激起城主大人体内的恶劣天性了,戏弄了这半日,也该够了罢。“寒月,此事发生在我府上,这事就交由我来料理,你也该回去陪嫂夫人了。”

“主人发了逐客令,我也不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秋寒月掸了掸农袖,拱手告辞。“劳烦子轩,找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替那位伤者医治,所需花销会由南忠送到府上。再会。”

“所谓英武城主,所谓少侠英雄,原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这般不堪,这般龌龊!”

这话,令秋寒月脚步噶然顿住,回首哂道:“看情形,本城主应该更加不堪更加龌龊才对,将姑娘这条伶俐舌头拨了如何?““以势压人,以言恐吓,外似强大,内心软弱……”

“紫莺姑娘,你说够了!”方子轩急挥出一掌,打断了这位青楼傲女的锐利言辞。“你当真以为城主大人只能以言恐吓么?莫说城主大人,就算是我方子轩,拔掉你一条舌头亦不在话下!”

紫衣

舞妓半边颜面红肿,撑着眸泪不落,凛然怒视。

秋寒月勾了勾唇,径自提踵启步。

方府归来,灵儿自忖做错了?接下来几日甚是乖巧懂事作息正常,饮食规律,还跟随着府内绣娘学起了刺绣,用两天功夫,在方帕上绣出两只圆圆胖胖的鸭子送给哥哥作订情信物。

秋寒月倒也受用,因亦觉该让小家伙吃些教训,加有公务缠身,未太多出言宽慰。哪成想,十几日下来,受了哥哥相对冷落的灵儿愧怨积少成多,正巧又连魏怡芳来访,经那位侯门千金指点迷津,灵儿痛定思痛下,做了决定离家出走。

魏怡芳带着小美人游山玩水,为躲球寒月追索做了个向南去的假象之后,改道向京城方向进拔,旅途中,却与一位贵人意外遭遇,灵儿的优殊貌色,引发了那位贵人的高度青睐,是以为秋寒月招来好大麻烦。

四十五、灵儿的艳遇(VIP)

“魏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

“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灵儿想哥哥,想回家……”

“回到家里,你只能在府里呆着,不能看山看水,不能品尝各地美味,不能有这么多好玩好吃的,你确定?”

“那……”.再走短短时间好了。”

“……”哈,秋寒月,你也有今日!

秋寒月大婚那日,魏怡芳听秋观云谈到将要闭关半年,那时便埋下了拐带人妻的念头。这一回瞅着机会,自然落实于行动。她携灵儿离开飞狐城,向南绕了个大弯,再取道京城,已有一月长短。这一月时间里,有美景赏心,有美人悦目,且时不时有美人小嘴提醒她秋寒月那厮正在经受的相思之苦,不亦乐乎。

这日,她们行至太平镇,此镇乃进京路上的一道重镇,市井繁荣,各样杂耍一应俱全,颇有些热闹可瞧。灵儿喜看,魏怡芳也想开眼,便找家客栈住了下来。

“魏姐姐,哥哥现在还生灵儿的气么?”客房内,待吃饱喝足,灵儿每日必有的思念启始。

“如果他不生气了,一定会追上来。””

“……”.哥哥没有追上来,因为还在生气?”

“可能罢。”只是可能,小美人,姐姐不算骗你。

美丽的小脑瓜怏怏耷下,“坏哥哥,生气生那么久,灵儿不喜欢你了……”

“乖,宝贝,哥哥不疼你,魏姐姐疼你。”魏怡芳捏了把吹弹可破的桃花腮,伸手拍抚。“走,魏姐姐带你上街看顶牌楼、唱大戏。”

“好!“小脑瓜盎然扬起,眸光晶晶闪闪。

此情此景,魏怡芳免不得又在心底狂笑,多年来从秋寒月那厮处受来的窝囊气,今日都得清算,哈哈……

常言道,乐极生悲,魏怡芳高兴得太过,追赶小美人的脚步稍稍迟了,意外之变便在这时发生。

客栈门口,玩心似箭埋头向外的灵儿撞到了一位正巧进门来的客人身上,罩在头顶的粉纱帷帽因之掉落,令得一张艳若桃花、纯若百合的小脸显在大堂广众之下,引来满堂瞠目,一片抽息。

“魏姐姐说帽子不能掉,掉了会有好多麻烦,灵儿不要麻烦……”灵儿嘟嘟喃喃,将帷帽拾起,便要戴回头上,帽沿却被两根修长洁净的手指捏住。

“如此妙景以碍眼之物遮掩起来,岂非暴殄天物?”

“……咦?”细细密密的睫毛扬起,两丸清清亮亮的水瞳打上了对方脸面,笑涡旋转。“你是谁?灵儿不认识你。”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美如斯,惟嗟叹兮。”来人低语如吟。

“……灵儿!”魏怡芳赶到,忙不迭拉开她与旁人的距离,母鸡护雏般地护在身后,明眸冷疑。“这位兄台,请……”自重。

后面的两字,在觑清了眼前这张脸上的眉眼五官后销声匿迹。“你……”

“……你?”来人亦是一怔,很快地,便被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代替。“我当何人,居然是我那位逃婚离家的无缘夫人。““太…阁下弄错了,逃婚的不是我,是我的堂姐。”眼前人身尊位贵,纵然肆意如魏怡芳,也要保持基本礼仪。“人多眼杂,恕怡芳不能向您见礼……怡芳告退。”牵着灵儿,迫不及待地要从这位贵人身侧穿过去。

“令尊对魏小姐的行踪甚是关心。“

这轻描淡笑的一话,成功限住了急欲溜之大吉的脚步。她转回身来,讪笑,“我想,阁下不会希望家父得悉怡芳行踪罢。”

“为何?”

“因为阁下想娶的人不是我,家父得悉了我的行踪捉我回去为得是什么,阁下不会不晓得。”

“你忘了我的身分么?不管我想不想娶,有些人还是要娶。”

“你……”魏怡芳严阵以待。“阁下言下之意是…”

“没有什么言下之意,只不过相请不若偶遇,既然你我能在外乡遇上,说明还算有像,何不结伴同行?”

“……结伴同行?””

“正是。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不是坏事,不是么?”

她和他几时成了朋友?魏怡满腹狐疑地与其对视,顺其视线,看到了灵儿,忽有所悟。于是,心内高悬的警惕之弦松了下来,精明的思维正常运转,莞尔道:“如果阁下心里打得是怡芳所猜想的那个主意,怡芳奉劝阁下,最好及早停止。”

贵人拱手,“魏小姐明示。’”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魏姐姐。”灵儿等得焦急起来,“不要停在这里嘛,灵儿要去看大戏,走啦~~”

“灵儿?”贵人浅笑,掀足行近,望进那双波光流溢的瞳内,纳罕世上怎会有如此一眼见底的纯真。“灵儿很喜欢看戏么?”

“……你是谁?”

“明昊。”

“明昊?”灵儿眉儿苦恼锁起。“灵儿不认识你,哥哥说不让灵儿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自称明昊者微微一怔,感悉这个桃花样的小人儿似乎有哪里不对。“你的哥哥说不让你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但我们既然是认识的,便没有关系。”

“……认识哦?”

“知道彼此的名字就算认识,我知道你叫灵儿,你知道我叫明昊,不是么?.”

“……咦?”是这样么?

“走罢,灵儿,我带你去看大戏。”径自握起她一只小手,牵着便走。而灵儿,也好奇打量着这个初识男人精致好看的侧脸同时,傻傻跟人同行。

这……

魏怡芳又急又恼,把灵儿带跑让秋寒月那厮着急上火是一回事,把人家的妻子给别的男人拐走绝对是另一回事,若是前者,她可以悠闲自在地享受秋寒月的怒火,若是后者……不,她不敢想,也承受不起。

“太……明公子,你把灵儿放开!灵儿,你这个小笨蛋,给我站住!”

四十六、太子的想望(VIP)

“你知道她是谁么?”

一日下来,看杂耍,听大戏,有吃有玩,灵儿高兴,魏怡芳紊性也任明昊大爷花钱花得高兴,但也不会容其高兴太久,待天降暮色,回到客栈,她主动敲开对方客房,将话挑明。

“她是灵儿,不是么?”

“她是叫灵儿,一个月前,今上颁布了一道大婚诏书,是飞孤城城主秋寒月的大婚诏书,其上新娘人选,姓百,名灵儿。”

明昊一怔,“百灵儿?”

魏怡芳自斟了一杯茶,饮下一口,道:“论背份,你要叫她一声婶婶。”

“你是说真的?”

“绝无虚言。”

明昊覆眸不语。

“秋寒月对这个小妻子视若至宝。太子殿下对婶婶对长辈有尊敬爱戴之心无可厚非,但请适可而止。”话到理到,魏怡芳起身。“怡芳告退。”

魏怡芳对这位太子殿下尚有几分了解。堂姐曾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幼年即进宫做公主陪读,后与太子情海生波,堂姐随改嫁他人,这其间,太子与巍家屡有碰触。堂姐的另嫁,曾令太子失望,追悔,懊丧.亦曾运用权势使魏家陷进困局,但最终还是收手,放了巍家一马,及至如今,已与堂姐成为好友。

如此一个人,她愿意相信是位君子,君子不夺人所爱,君子有成人之美。

“明昊哥哥在做什么?”

明昊,坐于天井正中石案旁的天陇皇朝太子秋明昊举眸,觎得晨光内的人儿叫若初蕊,不由勾笑,“灵儿醒了?”

“嗯,灵儿醒了,灵儿想哥哥,睡得不饱。”撅着小嘴,灵儿蹲下来,紧盯着他手中正在削刻得物什。“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