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不敢作此妄断。”秋寒月肃颜道。 “只是,作为灵儿的长兄,他有资格参与此事。”

飞狐仙子柔湖般的眸光在他面上停驻了片刻,移往后方徐步迈近的人,“狐界之王,你认为这个年轻人可值得信赖?”

“碧圣娘娘乃天界明日主神,洞察万象,堪破三界,有什么是您不能洞悉的呢?”百鹦一臂揽拥爱妹,欠身为礼。

“可是,我这个明日主神并未保住自己的女儿。”飞狐仙子眉舒目展,笑颜温存,那一份慈柔大爱,仿佛可对世间万人,又仿佛惟有一人能得其倾注。声线轻缓,暖若春风,但所吐字句,又是另番景致。 “恁多时日以来,狐界之王百般设法,让我不能与女儿团聚,此时又欲用何等妙计,让我们骨肉分离呢?”

秋寒月径自上前,将停在妻兄怀内的小人儿接收过来,牢牢把在胸前。

这一次,百鹦倒也配合,轻易便将爱妹交出,全神面对飞狐仙子。

“晚辈为将心爱的小妹留下,的确用了些许手段,而这份对至亲至爱人的心意,碧圣娘娘当是最能体会。”纵然天性狂傲淡漠,在这位地尊位贵的天界上仙面前,狐界之王亦在无意识中有些许的收敛。 “当初,碧圣娘娘为了保住爱女所做的努力,天上人间绝无仅有,晚辈感佩之至。此起娘娘,晚辈为爱妹做的,微不足提。”

“哥哥……”乖乖伏在哥哥怀内的灵儿仰起小脸,美丽的眸儿盈盈欲滴,讷讷声问。 “大哥哥会不会和娘打架?”

这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瞬间便将城主大人的一腔胸臆融成一汪春水。

他与小妻子以额相抵,昵声道: “不会,为了灵儿,他们不会打架。”

“哥哥也不会和娘打架喔?”

“为了灵儿……”亲了亲小妻子的桃色馥颊,他唇挑浅笑。“哥哥也不会。”

登时,灵儿面上绽放出春花般的粲笑, “那灵儿答应哥哥……”她凑近他耳根,吐气如兰,声语细细。 “灵儿不会离开哥哥喔。”

秋寒月俊眸一亮,又惊又喜, “灵儿?!”他最怕的,不是天界上仙的法力,而是小妻子的心意。若灵儿已有离意,纵然他设法万般方法能将她留下,每每顿念到她心中有一份委屈时,亦足以让他忐忑如坐针毡。此一刻聆到这般许诺,当真如闻天籁。

“灵儿爱娘,好爱好爱呢,灵儿想和娘一起……可是,灵儿离不开哥哥,灵儿离开哥哥,会死掉呀。”

“……灵儿!”秋寒月将小妻子的娇小躯体紧紧拥住,心潮急涌,胸浪澎湃,他确定自己此时此刻正经历着生平最巨大的喜悦。这些话儿,打至纯至真的小妻子口中道出,字字珍若干金呐。

“可是……”小人儿将耳朵贴在他左胸前,美丽的小脸不无忧愁。 “灵儿不想让娘难过,哥哥,怎么才可以让娘不难过?”

“哥哥和灵儿一起努力,可好?”

灵儿仰首,眸儿晶晶, “一起努力呀?”

“对, 只要灵儿和哥哥在一起,我们永远都要一起努力。”

“好!”脑瓜连点,愁云弥消,灵儿甜美弯唇。 “灵儿和哥哥一起努力!”

“碧圣娘娘,您听到了罢?”

那厢亭内,百鹦与飞狐仙子正面相对而坐,两人皆是仙体,那对小儿女的喁喁情话自然瞒不过二人的听觉。

“您听到了,灵儿并无离去之意。她与夫君情爱弥深,碧圣娘娘若执意拆散,便与当初施计令你们母女分别者并无不同了。”

“你这位狐界的王者当真很放肆呢。”飞狐仙子噙笑举眸。 “你明知拆散我们母女者是谁人,亦作如此说话,无怪你敢一再阻拦我派去接宝宝回天庭的使者了。 ”

百鹞淡哂, “于碧圣娘娘,是接爱女回家。于我等,却是与灵儿死别。我既为灵儿兄长,当然要全力保住自己妹子的性命,此乃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一声叹息逸出秀雅唇角。 “无认人神,皆同此心罢。你们是要拿我与宝宝的天人相隔来成全你们的人之常情么?”

“其实该如何拿捏,碧圣娘娘心虽早有定论。”这一语,出自一直翘首观望此地,此刻踱近过来的秋观云之口。巫界第一美少年敛掉满身痞闲之气,盛极的容貌之上,尽是正色。 “若非不是为了给小嫂子今后在此的生活扫净障碍,娘娘不会选择以那等人尽皆知的方式出场。”

飞狐仙子觎见了这少年面颜,眸光微定,继而笑意更浓。 “巫界娃娃们的容貌,到如今还都是如此出类的么?可惜了,你骨质与天姿俱是万万中选一,若斩得断尘世情缘,巫界又要出一位天界上仙了呢。”

闻言,秋观云不假思索冲口便道: “天界上仙便能斩断情缘了么?若如此,娘娘又如何有了爱女?又如何与爱女作别?还不都是因情生孽,因爱成恨?”

“哦?”飞孤仙子轻挑黛眉。 “天界的丑事,都传到巫界了么?”

“……”秋观云微微窒语,旋即便恢复了小魔头的顽劣本色,皮皮道。

“碧圣娘娘也算巫界出去的,给自家人晓得一些事,有什么打紧?而且没有那些事,哪有那么可爱的小嫂子?娘娘有咱们巫界人一半的血统,莫学那些迂腐神仙计较什么名声!”

“云儿,在碧圣娘娘面前,不得放

肆。”随一声娇声轻叱,雾色中分,光影浮动,走出来一位艳色照人的绝代佳人。

“娘……”秋观云立时缩肩藏头,安分了下去。

另一边,灵儿有些困惑,又有几分欣喜, “另一个另一个娘?”

飞狐仙子盈盈立起,先是颔首作礼,再将眸线投向那个俊美青年, “为了留住宝宝,你当真是费尽心思了。”

秋寒月恭敬揖首, “前辈过奖。”

“我来此一遭,你们便如临大敌,你们可知你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我呢?那个人可比我要难应付数倍呢,届时,你们可保得住我的宝宝?”

八十八、大劫将至(一)

秋城主今日心情称得上飞流直下三千尺,峰回路转百迂回了。

本以为天岳山人才是心头大患,于是费尽心思巧安排,熟料小妻子给予的惊喜一重接一重;本以为事情将平稳落幕,谁知天下落下的飞狐仙子,竟然是比百鹞还要左右小妻子意志的存在;为保住小妻子,请飞狐仙子入府,命南忠上茶款茶之际,进寝楼点急香请来了狐界之王与巫界首领,然而,飞狐仙子告诉他,真正欲带走灵儿的人并非是她…

“你们既然晓得了我的事,必定晓得宝宝的身世。那个人一致认为宝宝是牵制我的利器,事实也的确如此,多年以前若非西方天帝从中斡旋,并以过去的一份人情使那人许下给宝宝二十年的自由时光的许诺,宝宝在人界的时光不会有那等的自在。此也是我急于将宝宝接回天界的因由。无论何时,宝宝的快乐与福祉都占在我生命的第一重,你们爱她疼她,她也愿意留下,我当然不会为一己之私勉强。但,天界二十年的时光将过,那个人便要来了,你们……狐界之王连同巫界之首联手,可是他的对手?”

狐界之王百鹞凝思不语,巫界之首云沧海顰眉沉吟。

“那人怎如此无赖?坐恁高的位子,恁下流的行径,骗婚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一二再再二三的为难自己的女儿,他是怎么修行出来……”

“云儿?”云沧海抚额浅唤。

慷慨激昂的秋观云顿时掩口撤步,退到一障碍物之后,令自己的身形迅速消失在美丽娘亲的眸线之内。而这被巫界美少年推出来的障碍物,挑了挑眉,居然也听之任之了。

“那位权势再广,法力再深,也无法一手遮天,挡住天界诸多的眼睛和口舌。

我自忖非其对手,但他若硬要以势压人,倒也不怕。”

云沧海缓口道。

“不怕连累了整个巫界?”

“巫界人的生老病死从来就超脱在三界之外,纵然三界之主也无法过问处置,碧圣娘娘最是清楚了,不是么?”

“狐界之王怎么说?”飞狐仙子眸移另人。巫界人的生死另有主宰,是以不必畏惧,狐界却无此好运,阁下怎么说?”

“在下既为狐界之王,又是灵儿兄长,护囿狐界与灵儿即乃在下的不贷之责,既有此责,便有法子保他们周全。

“如此么?”飞狐仙子唇挑浅笑,美眸锁准下一人。“你乃灵儿的丈夫,要这般一味依赖别人替你保护你的妻子么?”

后者恭首恭声,“寒月一届凡人,的确不能呼风唤雨,亦无与天地对抗之奇能,但就如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凡夫俗子能为所爱之人做的,寒月会以血肉之躯保护自己的妻子,直至生命终止那刻。”

“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凡夫俗子往往是说时漂亮,做时难看,如那林间的鸟儿,大难临头各自逃飞。如果,我不是听冥界人提起过你的些许作为,亦会将你今日的话当成凡界男子的华而不实的漂亮言语处置。”

“寒月庆幸未让前辈误解。”

“你和灵儿此生大劫将至,过得去,你们或许就有几十载的相守岁月,过不去…重则天人永隔,轻则劳燕分飞。这里面,自然少不得外力的裹助,但你个人的意志品质、临关抉择在其内亦举足轻重,那将是一场比你夜坐皇宫守卫灵儿魂魄尚要艰巨许多的考验。作为天界的明目主神,我也只能将话点到此处,你若不能保住灵儿,我仍会出面将她带离。你可晓得?”

“是,晚辈明白。”这位娘娘肯呼灵儿这个名字,意味着已然认同灵儿现今存在于凡世的身份,接下来他须做的,是全力以赴保住自己的小妻子罢。

飞狐仙子笑容多了几分温度,“那么,我暂且将我的女儿交到你手中。”

“咦?”灵儿小脑袋瓜自秋寒月,臂弯内忐忑探出。“娘不生灵儿的气喔?”

飞狐仙子凝盯着自己的心头血肉,道:“娘永远不会生宝宝的气。”

灵儿笑靥艳若桃花,从哥哥臂弯内脱出身去,飞进那个柔馨怀抱,“娘不生气,灵儿好高兴!”

“碧圣娘娘以那等张扬显著的方式降临,实则是为了引来三界注目,让那人行事有所收敛罢?”

一场风波暂时告止,折腾了整日的灵儿倦意袭来,被秋寒月抱下歇意。百鹞与秋观云不知所踪,阔亭内,两位面目酷似、气质迥异的绝色丽人隔案而踞,捧茗夜话。

“一界之首思虑果然阔远,令爱纵然聪慧,也只见其一,未悉此二。”

云沧海浅勾唇角,道:“我还晓得,碧圣娘娘其实很中意寒月这个女婿。

只不过还存着些许怀疑,疑他不能真正保护灵儿。”

“这也被首领看破了么?”飞狐仙子眉舒目展,举茗相敬。

“那位一定要找麻烦的大人物早晚会来,而碧圣娘娘在许多年前未能将爱女全数护住,此想必不会容忍自己重蹈覆辙。但对方之势着实强大,碧圣娘娘唯恐多年前的一幕重新上演,是以不惜惊动三界,甚至引来了我与百鹞。您对寒月这个女婿满意,尽管小做为难,仍是有意维护。您晓得巫界的人最是护短,寒月这桩事我定会过问。”

“居然什么也瞒不过云首领。”飞狐仙子浅发喟叹,语声娓娓道。“说起来,我与你的母亲的遭遇不无相似之处,不同的是,你的母亲遇到的是一个真心真情的男人,而我的运气便没有那般好。”言语间眉目平展,显然情伤已逝。“我的兄长,那位坐化飞升的巫界前首领,曾道巫族女子多情劫,想来是千真万确了。我如此,令堂如此,云首领也曾如此,而我绝不希望下一个是我的女儿。”

“灵儿已经经历了一场转世,身间巫族骨血已无,下一个将经情劫的巫族女子不会是她。至于是谁……”云沧海淡然扬唇。“让她经历些磨难也好,消弥掉一些狂妄之气,亦非尽是坏事。”

“云首领此话有理,儿女们的路毕竟是他们自己去走,可是,这些年轻人经得起那些风浪摧炼么?”

“不碧圣娘娘何不拭目以待?”

这场夜话讫尽之时,正是两位绝色丽人亦形消影弥之际。二人方待不见,隐于暗处的秋寒月、秋观云、百鹞即现身,面面相觑片刻“七月十八日。”百鹞道。

“天上一日,地间一载,那日的寅时正是那人向西方天帝许下二十载不问小嫂子去处的许诺之日。”秋观云道。

“曾闻人间君王皆有五神护体,乃因受命于天,天界司神暗中随护。我在那日住进皇宫,暂藉皇气避夺一时,以便审时度势,寻应付之计。”秋寒月道。

三人甚有末期地前后话罢,秋观云突举臂大呼,“你们两人给本大爷争气一些。让那两位老人家瞅瞅什么叫后生可畏!”

另二人置若罔闻,睬也不睬,径自扬长而去。

八十九 、大劫将至(二)

兆邑城。

皇宫大内,巍峨皇家。秋寒月携妻至此已有多日时光,进驻之初,他原本尚担心这森森囿了灵儿的喜玩天性,惹来小妻子的怏怏不乐,未料,深受皇上宠爱的城主夫人,恣意游玩于宫内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之中,竟如鱼得水了。

“夫人在哪里?”每日他与皇上、太子议完朝事回至寄住的偏殿,必有此问。

而宫婢的回答,诸如随皇后游园赏花、泛舟采荷,抑或赏戏听曲看杂耍之类,不胜枚举。显然,他的小妻子镇日节目多多,乐不思蜀,将他这位夫君抛到了九霄云外。

芳踪难觅倒也罢了,耳根旁边还常有一位太子殿下的肆意奚落。

“城主大人好福气,非但娶得灵儿这样可爱人儿为妻,紧要关头还有红颜知己鼎立相助,魏家女子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而那个魏怡芳为了你,肯变成一个糟老头儿立于众目睽睽之下慷慨陈辞,足见城主大人魅力非凡,当真令人羡慕得紧。不知城主有何手段?可否赐教?”

这位太子,天子跟前自信从容,深受倚重;群臣面前持重冷肃,威信颇高。惟独到了他面前,就变成了如此一个刻薄饶舌男子,扰得他难得清静。

“莫非太子殿下想起了当初因红颜知己失去未婚妻子的伤心往事,方有如此感慨?若如此,请太子殿下不必忧心,微臣与魏怡芳的情谊,乃江湖兄弟之交,不促丝毫所谓红颜知己的暧昧,太子殿下勿需以己度人。”恼到极处,城主的反击亦是不乏尖锐。

他当然不会劣质到以捏弄人伤心处为乐,但既然这位太子殿下如此不遗余力地在此拈闲酸吃闲醋,他不还以颜色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些,不是么?

“魏怡芳倒也罢了,那女子江湖气重于闺阁气,难免有些盲目仁义,识人不明。”秋明昊浑未经意,显然,那些往事眼下已不再是心头困扰,太子殿下感兴趣的,仍是对城主大人的言削语刮。“连秋观云那个巫界第一小恶霸都甘心情愿的受你驱使,倒像是寒月王叔是位巫术奇才,蛊惑人心的本事恁是了得呢。”

“太子殿下向来是如此称呼长辈的么?巫界第一小恶霸?”

“当面自然不会,背后道人自然便要畅所欲言,与人前迥然不同,此乃人之天性,寒月王叔不认同么?”

“……”于是,秋寒月确定,这位太子殿下是存意来消遣的,自己若与他较真下去,定然如了其愿,给了他弄舌之机,既如此,不睬就是。

距七月十八日尚有几日工夫,灵儿整日不见影儿,为使耳边安宁,是以一旦得暇他便台出宫门,寻个清静去。

上一次回到京城这处故地,因灵儿伤势危重,自不可能有游赏京城风光的心情与闲暇,此时刻前方虽有危机相待,但与那危在旦夕的情形毕竟不同。几日下来,城主大人忧游赏了京城几处名胜景致,心臆亦稍加开阔明朗起来。

而这日,在再度失去了小妻子芳踪之后,他又至北宫门外一家茶肆饮茶听书,偏偏冤家路窄,遇到了最不想遇见之人

庆王府小王爷严朝宗。

“小王还想着如此气宇不凡的贵人是哪一位?敢情是赫赫有名的飞狐城城主,小王这厢有礼。”

秋寒月正垂睑啜茗,倏然间眼前光线微暗,有一道极不讨喜的声线透进耳谷,登时让入口的大红炮失却了香醇味道。

他缓慢抬眸,淡觑来人,唇角勾笑,“原来是庆王府的小王爷,在下有礼了。”说有礼,却端坐未动,仅欠首作示。

依他由来的为人习性,眼前人乃受皇上御封的王府少主,他纵是不喜,也会以该有的礼法相待,但思及前度自己几乎失去灵儿的危难,此人虽非直接导致者,却也参与其中,城主大人自忖自己能够和气面对,已算得上气度惊人,至于礼法,能省则省了。

不出意外,严朝宗眸内有恼怒抹过,此人若非气量狭隘,也不会将一桩陈年旧案记到这时。

“阁下不在飞狐城做阁下为所欲为的一方之王,来到京城这处有何贵干?”早有店中人殷勤恭敬地抬来楠木圈椅置于庆王府小王爷身后,严朝宗撩衣落座,摇扇启话间,有意无意将声量放大,引来四围人侧目。“秋城主来到这皇城贵地,难不成是为了更大前程而至?小王劝阁下,人心贵在知足,秋城主已然是一方霸主,莫要太贪心了才好。

“哦?”秋寒月淡扬剑眉。“听小王爷这语气,似是把京城当成自家的了,本城主倒是来不得了?若来了,还要征求小王爷的肯允方成?”

“小王几时说了这话?敢有此心此想又敢付诸于口的,也惟有秋城主这等皇族子弟,小王不敢嫉妒,更不敢羡慕,秋城主莫要栽给小王恁大罪名。”

这话,听似浅薄讥讽的妒语,实则居心极恶,秋寒月眸光咄咄觑去,笑意揉,“小王爷何必过谦,阁下连诬陷皇家媳妇的事都已然为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先帝恩宠,祖上积德,本城主劝小王爷还是莫要太挥霍才好。”

“你此话何意?”严朝宗蓦立,满面恚怒,眸线怨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王爷认为是何意便是何意。”他悠然道。

“秋寒月你不要欺人太甚!依恃着你这皇家子弟的身份,害死人命也可逍遥法外,以为就此自在了么?法不断你,我严朝宗不会容你!你害我姐姐那笔账,我早晚要和你算个清楚!”

“欢迎之至。”有如此一个人搅局,任是如何怡然的心境也遭破坏殆尽,秋寒月份推盏起身,扔下一块碎银,径自步离。

“秋寒月!”他这般行止,更加激人怒火,严朝宗一声厉吼,伴随着特翻桌椅之声,追索而来。“秋寒月你记着,本王断不会放过你,看你能逍遥到何年何月!本王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他悠然回身,淡道:“慎言呐,小王爷,人在语,天在听,万一上天将你的话当了真,死得难看的,兴许就非本城主了呢。”

90

茶肆的狭路相逢,虽不愉快,却也不足以让秋寒月深记,全当一日中的一段无聊插曲,过未几日,便抛置脑后了。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居然让他一语成谶,茶肆事后的五日,庆王府小王爷暴毙于置于府外的爱妾香巢之讯,惊传兆邑城的大街小巷。

庆王爷一脉单传,人丁单簿,严朝宗虽已诞下一子一女,但皆是妻室所生,名不正言不顺,老庆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连夜通报了官衙,誓要将爱子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而初闻严朝宗死讯之际,秋寒月不免错愕稍久:几日前还与自己明讥暗讽的鲜活一人,遽然间便不复存在了?那人虽不讨人喜欢,但当真就如此死了,也是欢喜不起来呢。

错愕归错愕,他并不以为此事能与自己牵上什么干系,直至庆王爷恸哭着跪于泰阳殿外,求今上严惩杀人凶犯秋寒月那刻来临。

“皇上,当日茶肆内有十几人听着看着,老臣可找来他们一一为证,那一日,秋寒月撂下了那等狠话,过未几日,老臣大子便死于非命,皇上,请为老臣做主呐,皇上……”

庆王爷严不归年值五十开外,因保养得宜,先前尚是须发皆黑,神清气爽,当下受丧子之痛摧折,一夜华发,老态皆现,此刻又是如此涕泪交零的大发悲声,不由得隆睿帝不生同情。

“庆王先起来说话,不管有什么样的委屈,都一一说给朕听,朕……”

“皇上啊,皇上!”庆王爷以膝为足,跪爬着上前,不顾失仪失态,抱住了步下阶来的隆睿帝双膝,嚎啕之中,犹有字字沾泪的控诉。“请您为老臣做主严惩凶犯呐……念着老臣之父曾随先帝浴血沙场的份上,还老臣一个公道呀 …皇上……秋寒月纵然是皇族中人,也该与民同罪,望皇上为老臣申张冤屈呐……”

“……庆王要朕为你做主,总要把前因后果一一陈清,你如此激昂难抑,是要朕如何为你做主?”隆睿帝俯身探臂,亲自将人搀起,又命从旁太监端来清水软巾,让这位老臣稍事整理,方进得殿内,细问原委。

庆王强忍悲痛,将爱子如何与秋寒月在茶肆偶遇,如何话不投机,最末了秋寒月又说了怎样狠话,而后五日爱子莫名惨死……从头到尾说个详尽。

“老臣一再请太医与京城挺得上名号的仵作查验,犬子全身无伤无损,惟有齿根泛黑,隐有恶臭,太医与件作俱说乃中毒之状,且是一种罕见奇毒 …”说到此,又是悲苦难抑,老泪滚滚。“皇上,犬子死得冤死得惨呐,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请皇上为老臣……”

“好了。”隆睿帝举掌示止。“照庆王的说法,秋寒月有凶犯之嫌……”

“皇上圣明,那秋寒月定是凶犯!”

“庆王如此铁口直断,可有凿证?”

“那日他在茶肆以恶言恐吓犬子,有不下十人可为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