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的声音由远至近,很快,一声沙哑的吁,在头顶响起,来人飞身下马,立即蹲了她的面前。

徐椀抬头,泪眼朦胧:“舅舅,我找不到我爹,他骗我又走了,你给他找回来,这次他再走,就回不来了,我没爹了怎么办?我只有他了啊!”

徐凤白拇指抹过她的泪珠:“即使他每次都骗你,即使他总也带不好你,你也想和他在一起过吗?”

泪珠滑落,徐椀狠狠点头:“我要和我爹一起生活,我要他留在京里,可他不听我的。”

她从小都很少哭,慌得他胡乱给她擦着泪:“别哭了,舅舅成全你。”

说着让她回家去,回身上马。

徐椀扬着脸,抹了把脸:“真的吗?舅舅能把我爹追回来吗?”

徐凤白轻轻颔首:“放心,只要我开口,定然把人给你叫回来。”

说着一挥鞭,马儿就疾驰出去了,只留背影,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徐椀愣愣站在街上,她向来相信舅舅,但是她不认识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正是左右辨别方向,踌躇着,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窗帘掀开,少年探出那张俊脸来,上下打量着她。

正是才把她手背打红了,被她踩了一脚那个。

徐椀不想理他,可她才要转身,他却叫住了她:“阿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更

第7章 婚事

马车走得不快,许椀靠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一旁的男人打量着她,她记得他,进徐家大门的时候,就是他带着那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舅舅还亲自接了他,当街遇见,她本来不想上车,但是那混小子叫了她一声,不知道车里的人说了什么,跟车的侍卫直接把她拎上了车,说给她送回家。

少年又往这边靠了靠,皱眉:“打你也不哭,吓你也不哭,那你现在哭的什么呢?”

她泪痕还在,眼睛红红的。

徐椀皮肤白皙,乍一看像小兔子似的。

她吸着鼻子,伸手抹脸,因没有镜子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很狼狈。

少年回身打开车内的暗格,里面似乎堆了很多东西,好一顿翻腾。

徐椀没有看他,等他再转身时候又过来了。

他扬着眉,手里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递到她的面前:“拿着,我最喜欢的小玩意儿,不高兴的时候一看它就好了,给你。”

恳切的脸,他示意她接过去。

旁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卫衡!”

少年似才想起,点头:“哦对,忘告诉你了,我叫卫衡,记住了。”

他还举着手,一脸快拿着,好东西的模样。

徐椀仔细打量他的眉眼,少年剑眉星目,目光清澈,俊秀的人总能给人好感,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摊开掌心,卫衡反手一扣,手心里攥着的小东西就扣了她的手里。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软软的,还会动。

他才一放手,徐椀看清了,一只快要死了的蚂蚱躺在她手上做着垂死挣扎,一蹬腿一蹬腿的,她惊呼一声,连忙甩手,蚂蚱立即不知道被他甩哪去了。

心有余悸,她就靠着车窗,慢慢平息着胸口起伏。

卫衡回头四处寻找,眼见着见恼:“真个不知好歹,你把小黑甩哪去了?它要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椀弱弱地:“它本来就快死了…”

马车突然加快了一些,也不知道压了什么上面,猛地一颠,没坐好的卫衡一回头咣地磕到了车壁上,他下意识看向她,她顿时也坐直了。

再一颠,这下她也磕了下后脑勺。

卫衡回手拿了个软垫,转过身来就是扬手,吓得徐椀不敢动,看那架势竟是挥过来了,是要打她吗?

闭上眼睛,眼帘颤了又颤,发辫被人一扯,她随着他力道才一动,后背上就多了个靠垫。

再靠,软软的,马车颠簸,磕不到头了。

徐椀看着少年,想说谢谢,他却对她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怎么?以为我要打你?你给我小心点,说不定打人真的能一下打死的。”

她眨着眼,光看着他,不说话。

卫衡就盯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旁边的男人淡淡开口:“你吓到她了。”

少年哦了声,更凑近了些。

徐椀后退得已经无路可退,他俊脸就在眼前,凶巴巴地:“学着点,想要震慑到别人,至少得像我这种脸色,你要把眼镜微微眯上那么一点,不要瞪眼睛,瞪眼睛瞪那么可爱,谁能怕你。”

她还没明白过来他在干什么,卫衡脸色又变。

他突然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整个脸都皱了一团,什么啊,逗得她一下笑出声来。

少年回头,对着男人得意地扬脸:“看,哄好了。”

就这么被一个小小少年说什么哄好了,徐椀耳根发热,好不自在,幸好马车停了下来,她掀开窗帘看了眼,连忙道谢。

下车,卫衡又探出身子来,对着她指了一指:“喂,你赔我小黑,改日我来拿!”

说着也不等她回话,放下了车帘,缩了回去。

花桂在大门口看见她回来了,赶紧给人拽了进去,没有几个人知道阿蛮出府的事情,悄悄给她领了后院去,洗脸,又给衣裙换了下来。

徐椀这才看见,自己一身的土 ,就像在田里打过滚似地。

简单洗洗,换了平常穿的衣裳,她坐了榻上,饿了。

一早起来还没吃过东西,花桂连忙去拿饭菜,等她回来,才吃上那么两口,后院里叽叽喳喳地涌入了六七个孩子,以徐妧为首,后面跟着几个姐妹和偏亲。

“阿蛮!阿蛮!”

孩子们的叫声当中,徐妧叫得最欢,一进院就叫着她的名字,徐椀站了起来,在窗口看着她们。

很快,后面追过来的丫鬟把孩子们分开,不知是谁直警告着她们:“不许吵闹,后院有贵客歇息,一边玩去。”

徐妧才不管那些,趁丫鬟们不留神就跑了徐椀屋里来。

“阿蛮刚才都找不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我追我爹去了,”徐椀坦然相告:“然后又回来了。”

“那追上了吗?”

“没有。”

花桂一旁做着针线活,听她们说这些话也是叹气:“小小姐,我劝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都几年了,你爹年年出京,让你留在家里,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听我们的,平平安安长大,比什么都好了。”

徐椀再吃不下了,转过来坐了榻边,晃着腿:“你们总说为我好,可我长大了,要是没好呢?”

花桂好笑地看着她:“有你舅舅在,哪个敢待你不好呢,竟说傻话。”

徐椀不与她分辩,就轻轻叹了口气。

徐妧与她坐了一处,踢着她的腿,凑了她的耳边和她说悄悄话:“告诉你个秘密,咱们后面闹鬼的那个小楼,住人了,这可是个大事呢!”

什么大事?

徐椀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

徐妧又与她悄悄咬耳朵:“昨天我娘哄我睡午觉,以为我睡着了,和我爹说话我听见了,今个咱们家来了贵客,说是个什么外嫁的公主前些日子没了,她儿子回京了,不知什么原因暂时住在咱们家里,我爹说这公主的儿子长得好看,年龄也适当,放咱们家里才好,给我找女婿呢!”

说完这话,她脸就红了。

徐椀眨眼:“大舅舅开始给你找女婿了?”

一说出来,花桂就看过来了,羞得徐妧推了徐椀一把,起身就跑:“瞎说什么,我去看唱戏了!”

徐椀心中一动,赶紧也追了上去:“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可千万得给她看住了,不能再让她上高台。

花桂连连叫了她俩声,赶紧也追了出来。

鼓乐声起,前院正是热闹。

徐妧拉着徐椀一直跑,甩掉了花桂,不过没有去戏台那边,反而上了假山山洞。

这是她们平时常玩耍的地方,两个人猫在里面,脸对着脸。

徐妧捧脸:“可是我娘说公主和她夫君都死了,他儿子这从小失怙,现在爹娘都没了命里孤露,这命不好,阿蛮,什么叫孤露你知道吗?”

徐椀拿了旁边的小石头子,在地上写下了失怙,失恃,孤露这六个字。

“从小死爹,就是失怙,从小死娘的就是失恃,两个都没了,就是孤露。”

她这么一说,徐妧立即明白过来了。

不过她不愿再提这话,怕伤徐椀的心,这就钻出了猫洞:“算了,我们去看戏吧,想太多干什么,我可不想从小订婚,长大了长美美的,手巴掌的挑~”

要去看戏,徐椀也钻了出来:“嗯,走吧。”

走什么走,徐妧顺着旁边的假山石头就往上爬:“舍近求远干什么,咱们爬上去不就能看了吗?”

她动作也快,惊得徐椀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跟了上来:“别上去!快下来!别摔了…”

出了京都往南六十来里,徐凤白终于追上了离京的运粮车队。

马儿已经累得几近瘫了,刚好车队在休息,他从一个草堆里,揪出了赵澜之。

彼时,他嘴里叼着个草棍,正在睡觉。

跟侍卫长打了招呼,直接给人拽了旁边的密林当中。

过了晌午,日头也在林子上方透过树叶落在脚下,斑驳得很。

赵澜之吐出草棍儿,一脸笑意:“诶,徐将军,相识不如偶遇,这大老远的,怎么在这遇见了?”

嬉皮笑脸的,徐凤白推了他,更是恼:“若不是阿蛮伤心,决计不会管你。”

他比她小俩岁,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正是年轻时候,一张俊脸扬眉间都是轻狂:“阿蛮在你身边,我放心得很,你就像从前一样,好好护着她就好,不必管我,我四海为家,跟你有什么干系?”

徐凤白嗓音沙哑,光只盯着他的脸:“回去。”

二人之间,一丈远。

赵澜之也隐去了笑意,抿唇:“你说过,你我二人,总得有一人留在京里看护阿蛮。我自去我的,你顾看着些,阿蛮没有我也能好好长大,没有你可怎么活。”

徐凤白向前两步,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不必拿我说过的话来搪塞我,如果我说,现在就让你回京,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呢?”

他眉眼间尽是恼意,可这种恼在赵澜之的眼里,也是撩动心弦。

扬眉,赵澜之向前一步,身形微动。

徐凤白下意识后退,却不想这天杀的比他先一步动作。

后腰被人一托,硬生生按着到他眼前,赵澜之低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语气轻快:“那还不简单,我可以留京,但是你必须得承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是你男人。”

第8章 印记

夕阳西下,徐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高台上的最后一场戏,也落幕了,徐椀跟了徐妧一天,这个小泼猴儿可真是能闹腾,精力旺盛,不过就这么跟着 ,还真的没出意外。

这很好,徐妧为了自己的腿,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定要避免,她能改变的事情,一定要改变过来,戏班的人下台收拾东西,徐妧不知道哪里弄了个花脸面具,系了布带戴在了头上。

“阿蛮你看,我像不像鬼面神君?”

“我看你像个猴儿!”

后院几个孩子,就她最大,也就她最淘气。

徐椀好笑地看着她:“我真想拿根绳给拴住了,省得你满院子跑~”

徐妧张牙舞爪地吓唬着她,逗得她也笑了起来。

地上满是狼藉,小厮们从大门口开始扫起,正是各司其职,门口一声马儿的嘶叫声,徐凤白飞身下马,他手里拿着马鞭,怒气冲冲地。

徐椀一眼看见,连忙按住了还在蹦跶的徐妧:“别动。”

走过高台时,徐凤白手里的马鞭已经狠狠摔在了地上,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面,全然是恼意,匆匆走过,直奔着厢房他的房间去了。

徐椀立即起身,正好看见花桂出来找她了,赶紧叫了她一声:“花桂快来,千万看着表姐,别让她摔了。”

花桂虽不明所以,但也站了徐妧的身边。

徐椀加快了步伐,奈何现在胳膊腿都短,走也走不快。

到了门口,正要敲门,不知什么东西摔了地上,咣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等了片刻,又摔。

幸好都是实物,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应该不会破碎,不然不知道会碎多少,徐椀握手成拳,突然有点不想进去了,可是,不进去问问,又心有不甘。

站了有一会儿,里面安静下来了,她才上前敲门:“舅舅,我是阿蛮~”

徐凤白应了声:“等下。”

片刻,他亲自到门口来开门:“进来吧。”

徐椀施礼,跟着他走了进去,地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想必是捡起来了。

徐凤白坐了桌边,她就走了他的面前去。

就那么看着他,她不知从何问起。

如果真是当年,小孩子一样的,张口就能问小舅舅。

但是看他恼怒,只当是人没追回来,又不想问了。

徐凤白光只看着她,脸色稍缓:“知道你要问什么,人已经追回来了。”

诶?

追回来了?

徐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一时失态竟也抓住了他的手直晃着:“真的?那他现在在哪里?”

晃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了。

白天和徐妧一起疯跑了半天,发辫有点散了,徐凤白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非但没有怪罪,还伸手给她理了下发辫:“明天,明天就能见到他。”

徐椀点头:“太好了!太好了!”

太过激动,后退一步这就要给他磕头:“舅舅大恩大德…”

被他一把拉了起来:“说什么大恩大德,行了,去玩吧。”

也是一去一回这么长时间,一定很累,徐椀连忙告退。

等她走了,徐凤白才又沉下脸来,他脱下外衫,走了镜子前面拉低了领口,能看见颈子下面有一个红印子,伸手一碰,还有点疼。

这个混驴!无赖!

他说什么,要承认什么?

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都不能说,他竟然以此要挟。

是,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故意以不为难人的口气说,并非故意为难你,你心里承认就好。

然后说亲一口了事。

亲一口又算得了什么,可就是不该相信他。

他说的话都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