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燥热令人心烦意乱,他所谓的亲一口,竟是抵了人在树上,扯了衣领吮咬。陈年旧事潮水一样涌入了脑海,重新系上领口,徐凤白走到床边,摘下了自己的佛珠,坐下开始念佛。

可是念再多,脑海当中也除不去他啃咬自己的感触,手一动,佛珠都摔了床褥上。

徐椀出了厢房,心情愉快,可没走两步,突然听见高台那边闹哄起来,也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姐儿摔着了!听得她脑子嗡的一声。

快步走过去,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冲过去,徐妧一脸菜色,坐在地上正捂着腿哀嚎:“我的腿断了 ,我的腿摔断了!”

几个小姐妹都在身边,大夫没来,谁也不敢轻易移动她,徐椀挤进去,看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恼:“先别动,等大夫来给看看。”

徐妧一见到她,眼泪就下来了:“阿蛮,我好疼啊!”

疼有什么办法,徐椀蹲了下来:“怎么摔的,一条腿都不能动了吗?”

徐妧指着高台懊恼不已,抹了把眼泪,拉了她低头与她哼哼着:“徐婳说台上还有戏班散落的鬼脸,不要了的,我们好几个人上去的,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我就摔下来了…”

儿时早已忘记她是怎么摔下来的,现在一听却是心惊。

都道孩子没有多大恶意,怕是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她回头看了眼,果然徐婳怯怯地站在徐婼身边,也在一边张望着。

才一回头,徐妧自己站了起来:“诶?我好像能动诶~”

她自己摸着骨头,晃了晃腿,又高兴起来:“阿蛮我能动,我腿没断!”

吓得身边的花桂和徐椀连忙扶住了她,异口同声地:“别乱动!”

洪柳才不知道哪去了,这会儿在人群当中挤了出来,吓得一下哭了,徐妧试探着动了动,就是脚踝处疼得厉害,花桂也是长出了口气:“能动也得等大夫来了再说,小魔头,你都要吓死我了知道吗?”

徐妧扶着她胳膊,单腿跳:“嘿嘿,幸亏有花桂接了我一把,不然真的要摔断腿了。”

花桂转身,低头来背她:“以后再淘气,就不能纵容你~”

赶紧背了后院她的闺房去,徐椀直跟了后面。

后院里,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王夫人,平时她吃斋念佛,不大管事。

徐妧虽然顽劣,但是一到母亲面前,立即乖乖变成了小绵羊,她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光就坐在床上,乖巧得不像话,就说自己不小心摔的,下次不淘气不上高了云云。

花桂侧立一边,王夫人的丫鬟瓶儿和她站在一处。

王夫人坐了床边,低头细看女儿的腿:“整日让你别到处跑,就不听,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要是真摔断腿了,修正不好你以后可怎么办。”

徐妧反过来安慰她了:“别担心,娘,我一点都不疼,真的,一丁点都不疼。”

才说完,王夫人一手碰到她脚踝处,疼得她嗷的一声。

这会儿,大夫来了,王夫人也赶紧站了起来。

说起来也当真幸运,花桂接了把从高台上摔下来徐妧,两个人都摔地上了,大夫给仔细检查了,说只是扭到脚了,消肿以后便无大碍了。

眼下先敷些药,一一交代下来。

女儿摔到了,王夫人当然心疼,不多一会儿,大舅舅带着两个姨娘也过来了,徐婼徐婳徐芷都跟了来,跟了大人后面不敢上前。

徐椀站在一旁,看着徐瑾瑜对着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地,王夫人对丫鬟也是交代了许多,大夫给开了些口服的汤药,也给拿了膏药,她坐了床边,下颌往徐婳那点了点,徐妧立即意会过来,扯了她的手摇头。

徐椀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说,红柳哭得两眼红肿,看护不力少不得要挨罚。

一来是她不大相信徐婳是故意的,二来如果由徐妧口中说出怀疑就是徐婳故意引她上去,然后有人恶意推搡,一时查不到,恶气都引到身边丫鬟去,怕是没有她好果子吃。

脚踝是活动关节,一旦扭伤也不容易保养。

膏药直接贴上了,徐妧笑嘻嘻的,当着爹娘的面,这回也不说疼了。

王夫人见这一屋子的人,赶紧都撵回去了,徐瑾瑜也好生心疼,一口一个猴儿,虽然语气不大好,但是也能看出痛心懊恼之意。

这就是为人的父母心吧,徐椀都看在眼里,更是期望明日早早到来。

徐瑾瑜带了姨娘和孩子们走,吃了药了,洪柳和花桂就在床边照看着徐妧,时间不早了,王夫人叮嘱着徐椀,让她也早点回去。

说着,让瓶儿到门口挑灯,也要走了。

徐椀连忙跟上:“舅母,我怕黑,能一起走吗?”

她住在后院最角落挨着书房的地方,的确挺黑的,平时花桂也挑灯的,今个出来的早,自然没有。王夫人当然点头,这就往出走。

花桂连忙跟上,徐椀乖巧地跟在后面。

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这一天尤为疲乏,徐椀掩口打着哈欠,也是真累了。

到了门前,她先推了花桂进去,自己把门关上了。

王夫人才要走,徐椀又上前作揖:“舅母,有一件事表姐不让我说,可是我觉得一定得告诉您。”

王夫人回身,诧异地看着她:“什么事你便说罢。”

徐椀走了她身边示意她低头,等她弯了腰 ,才附耳小声说道:“表姐跟我说,她是被人推下来的。”

王夫人站直身体,果然变了脸色。

徐椀故露怯色 ,抬头看着她,她伸手轻拍了下徐椀肩头,轻点着头:“好孩子,舅母知道你和阿妧好,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回去歇息吧!”

徐椀点头,转身回屋。

这就够了,怀疑的种子就这么种下去,王夫人自当能护好表姐。

上辈子她出嫁时,徐瑾瑜已经给徐婳徐婼都说好了人家,个个人中龙凤,就是徐妧这门亲,难定,她一个嫡长女,若非摔了腿,自己心里总也过不去,怎的这般自卑,说什么一辈子家中侍奉爹娘,背后又不知哭了多少回了。

当初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徐妧就抱着她哭了好一顿。

那郡王爷本来就被传得凶神恶煞一样的,徐妧说自己腿不好,人家看出来了还指不定如何嫌弃,三天不到就得折磨死她,还一度因此要去跳井。

徐椀转身回屋,花桂已经给她铺好了被褥。

草草洗漱一番,真是困乏,倒头就睡着了。

一夜乱梦,醒过来也忘个差不多。

早上起来,花桂给她穿衣洗脸,让她动作麻利一些,好早点去前院挑选小丫头。

经过昨天晚上徐妧摔腿一事,王夫人又把前院的丫鬟们挑了一起,还有几个家养的小的,让几个小姐都过去,说重新安排一下。

徐椀想起洪福洪珠,也顾不上吃饭,赶紧和花桂往前院来了。

大大小小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二十来个丫鬟,王夫人坐了藤椅上面,挨个打量着。

徐婼徐婳徐芷,以及两个姨娘都在,徐椀跟着花桂就站在一旁,眼睛就在那些个人里面转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洪福和洪珠这时候也该有十来岁了。

果然,就在后面,最不起眼的边上,站着这两个。

她们是人牙子卖过来的,爹娘家里一起生了两个,说养不起就卖了,本来没有名字,进了府里随着起了名。

王夫人挑了俩个大丫鬟唤作琴书,抱琴的,让洪柳领着去徐妧屋里了。

紧接着,赵姨娘和陈姨娘也都给自己的女儿挑了丫鬟,还剩了十几个,徐椀正纳闷着,为何不让她上前,徐凤白一身朝服,从厢房出来了。

小厮洪运跟了他的后面,两个人奔着这边走了过来。

王夫人对着徐椀招手:“阿蛮,你过来。”

徐椀连忙上前,乖乖站在她的身边。

王夫人站起来牵了她的手,迎了徐凤白:“凤白你来的刚好,给阿蛮也挑两个丫鬟,孩子们都大了,不能老在一起混玩,多两个人顾看才放心。”

徐凤白点头,才回头,徐椀抢先叫了他:“舅舅!”

他看向她:“怎么了?”

徐椀指着后面那两个瘦猴一样的孩子,恳切地看着他:“舅舅,我想要那两个,她们看起来又瘦又小,好可怜~”

王夫人却是拽了她手:“胡闹,太小了,怎么能伺候好人。”

徐椀忙道:“从小一起的,也实心实意。”

正说着,后院匆匆跑来一小厮模样的年轻男人,他到了王夫人面前连忙作揖,跑得急,直喘:“夫人,我们公子才到贵府,来得匆忙也没带个丫鬟很是不便,能过个丫鬟伺候公子起居吗?”

王夫人一脸笑意:“这说的哪里话,本应该这就送两个丫鬟过去的。”

“不不不,公子说,只要一个就可。”

“…”

徐椀走了徐凤白的面前,偷偷扯他的袖子:“舅舅~”

她只是希望撒娇有用,眼巴巴地看着他。

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不想徐凤白却是轻轻点头,应了。

乐得徐椀眉眼弯弯,可是一回头的功夫,却发现才说话的那小厮,已经挑了洪福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哟,红包随机~

第9章 猫儿

卖进府院没几天,洪珠又瘦又小,怯生生的。

徐椀领了她去,先让花桂给她重新梳了头,衣服鞋袜从里到外都换成了新的,小姑娘当然感恩戴德,非要跪下来给她磕头。

这也是个有心的,回了屋里,直求着徐椀,让她帮忙留意着洪福的动静。

她说洪福从小就贪吃,两个人从来也没分开过,很怕她伺候不好后院的贵人,出什么事。

徐椀先是应了,不过有心打探的话,也得伺机。

先吃了点东西,日上三竿了,她也没等来她爹的消息,立即放下,叫了洪珠,一起出门。院子里的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走了徐妧的门前,听得屋里正是热闹,徐椀连忙上前。

开门的是洪柳,直说快进来,快进来,正闹哄着。

一听屋里的吵闹声,徐椀就有点头疼,缓步走进去,几个孩子都在。

徐婼和徐婳还算乖巧的,姐妹两个都在一旁坐着,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圆扇,遮着半张脸。徐芷手里抓着个拨浪鼓,直追着个小不点跑。

小不点是她们的弟弟徐逸,正在地上爬,两个丫鬟一人追着一个,没个消停。

徐妧翘着一只脚,拍着巴掌乐。

徐椀一进门,她赶紧对她招手:“阿蛮快过来,你看徐逸在干什么哈哈!”

丫鬟们已经拉开了两个孩子,可徐芷娇生惯养也是一点委屈不受的,踢着腿非要打他两下才解气,徐椀走了徐妧跟前,好笑地看着她。

徐妧让她看自己的脚:“阿蛮快看,我的脚变成这么大,好笑吗?”

天真无邪,徐椀低头看看,果然肿发起来了:“可千万养好了,不然以后一走路就崴脚就糟了。”

徐妧一把揽过她肩头:“你说话这口气,和我娘一模一样,我发现你这两日消沉不少,怎么了?还因为你爹的事情不高兴啊?”

小表姐永远都最贴心,徐椀摇头,挨着她坐下了:“舅舅说,给他追回来了,今天就能来看我。”

徐妧为她高兴,狠狠拍了她两下子:“哈,真的啊!叔父好厉害!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你是我们徐家人,偶尔见见他还可以,想和他一起生活,怕是有点难。”

徐椀没有之前的记忆,自然也不明所以:“怎么呢?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

徐妧拉了她过来,就在她耳边与她咬耳朵:“我听我爹说过,你是徐家人,不可能让别人养了去。”

这话说的,徐椀心中微暖:“我爹不是别人,再说也不是走远了,还可以回来看你们的么。”

一说起这个,两个人看着彼此,就好像马上就要分别了,赶紧相互抱了抱。

“阿蛮~”

“表姐~”

“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才抱完,房门开了。

王夫人带着陈姨娘赵姨娘一干人等鱼贯而入,徐芷可算是泄了这口气,哇的一声哭了,徐逸眨巴着眼睛,也跟了她的后面奔着赵姨娘去了。

一时间,屋里都静了下来。

徐芷开始哭诉徐逸抢她的东西,徐逸抬头见自己亲娘没有问他的意思,转身奔着王夫人去了:“母亲,我把姐姐惹哭了。”

王夫人将他揽入怀里,回身坐下。

她身后的瓶儿立即上前:“姐儿们都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眼看不着就懒着,不看孩子还拿孩子当个趣事逗乐?不愿意留府里直接说,这就叫人去给你们都领走了去!”

丫鬟们纷纷下跪,王夫人似有不耐:“行了,各房给各房的都领回去好生教诲,再有一次,都打发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就两个孩子抢东西打打闹闹。

就是故意找个茬,整顿立威而已。

徐逸是男孩,到底还小,被管教得惯了,生怕被教训,立即拉了王夫人的手,扯了又扯:“母亲,我没打姐姐,是姐姐打我。”

一听他向王夫人告状,赵姨娘立即推了徐芷一下。

徐芷气的把拨浪鼓一摔,眼泪就出来了:“抢我东西还告状,就打你了!怎么着…呜呜…”

赵姨娘给她拉过来嘴就捂上了。

她看向王夫人,笑笑:“姐姐见笑了,这孩子有点惯坏了。”

徐逸是她生的,她也仰仗着这一点,自觉高人一等。

王夫人今日可没给她什么笑脸:“既也知道惯坏了,就回去好生管教。”

说着,几个小的挨个点了点。

徐婼徐婳徐芷都怕她,连忙站了过来。

徐椀也走了过去。

王夫人厉声道:“姐妹兄弟,要互敬互爱,但凡我要再看见谁窝里斗,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把的,挨个打一顿板子,往死里打!”

别个还都差着,徐芷本来就哭着,吓得一下憋回去了,徐婳脸色苍白,更是低了头不敢抬眼。

徐逸见王夫人动了气的,忙就跪了下去:“母亲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好孩子~”

徐妧也吓得不敢出声,淘气了把脚还摔了,怕她也教训自己。

不过,王夫人就像没看见她一样,拉起徐逸,这就走了。

这下谁都没心思再玩闹了,姨娘们赶紧也都带着丫鬟孩子回去了,徐妧大呼无趣,琴书和抱琴就拿着小东西哄着她,洪柳有点恍惚,徐椀瞧着她精神不好,估摸着也暗地里被罚过了。

在她屋里坐了一会儿,掐着时间,觉得小舅舅快回来了,赶紧出来了。

洪珠经刚才王夫人那一吓,也是小心了些。

徐椀带了她就往前院去,前院厢房下面的花圃旁,有个躺椅,平时日头暖的时候,王夫人会带着她的猫儿出来晒阳阳,直走了那去,刚好一眼就能看见朱红大门旁的偏门处。

如果赵澜之来的话,应该能看见。

王夫人才回屋里去,理当不在,徐椀快步奔了那椅子过去,却不想人家的猫儿在。

她平时就喜欢这样的毛茸茸的小玩意,更是欢喜。

日头上来,暖洋洋的。

徐椀弯腰把猫儿抱了起来:“花儿,你怎么在这里?要是一会瓶儿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这懒猫和她也熟,动也不动任她抱着,轻抚它的背脊,还喵喵地叫着。

徐椀笑,和猫儿说着话:“对,你就这样,一直懒懒的才好,你都不知道你老了是个什么样子,差点都把你忘了,又见面了诶,老朋友~”

点着猫儿的小鼻尖,逗弄着它,正是玩心特起,洪珠却急急拉了拉她:“小姐小姐,快看,是洪福!洪福!”

徐椀回头,一行人在后院穿行过来。

为首的少年,似在哪里见过。

一身淡衫掩不住俊秀芳华,看着也就十三四岁,脑海当中的记忆一下蹿出来,她想起来是昨个跟在舅舅身边的那个人,想了一想,这也是徐妧口中那个什么公主的儿子吧。

侍卫队紧随其后,而洪福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

仔细一看,这小姑娘双眼通红,洪珠差点就要哭出来,紧紧抓着徐椀的袖子。

徐椀抱着猫儿,对着少年轻轻福身,之后侧立一旁。

洪福也偷眼看着洪珠,大胆摆了下手,眼泪就掉下来了。

即要擦肩时,少年淡淡目光扫过徐椀,站住了。

他看向洪福:“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