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了他的肩头,当真是享受这一刻温馨。

耳边的碎发被掖了一掖,赵澜之的叹息声就在她耳边响起:“爹也不是一个人,你以后就知道了,爹是在等一个人。”

回头瞧见花桂侧立在旁,心里知道怎么回事。

之前还一直不想有什么后娘,突然改变了主意,和老太太也亲近了,也愿意接受什么后娘了,必然是身边人说了什么,劝通的。

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见她心虚低头,他脸上笑意渐失:“你主子的心,怕是你才不懂,少揣测才是。”

说着,单手抱着徐椀,大步走了出去。

第28章 小殿下

东宫外的巷子里, 赵澜之牵着徐椀的手, 走得不快。

来的路上, 他在车上打了个盹,也是昨晚彻夜未眠, 真是困乏了。

阳光透过云层, 照着父女身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徐椀低头踩着她爹的影子, 每一步都似踩在云朵上一样。赵澜之单手提剑,也很悠闲自在的模样。

巷子很长,徐椀脚步很慢。

赵澜之时刻记得给女儿洗脑:“有空的时候,我就带你出来玩,想吃什么爹也给你买,所以,回去不要再吃什么李小姐, 张小姐给你的东西。你祖母呢, 她老了, 就当是哄着她, 有的时候爹可能会敷衍她一下,但是真的,你不要参合进来,你还小, 不懂得轻重。”

轻重?

徐椀直言不讳:“可是, 我觉得你这样好像很不孝,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成亲,难道是因为我娘吗?你忘不了她,所以接受不了其他的女人?”

赵澜之嗯了声,没有否认:“也许吧,说了你也不懂。”

感情这种事情,她的确不大懂:“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不能忘情什么的?”

不能什么?

忘情?

男人被女儿逗笑:“哪听来的啊!”

徐椀一本正经地想了下:“忘了是个什么戏了。”

赵澜之不以为意,带她进了东宫。

门口的侍卫都认识他,自然放行,宫里到处都是一片萧瑟模样,树木,假山,长廊,也无人看守,绕过前面楼宇亭楼,后面的院落开始能见着人了,巡逻队来回走过,见了都打了招呼。

走过去,徐椀四处张望。

宫墙很高,院子里除了侍卫队根本见不到其他人。

走了好半天,到了顺承殿前,赵澜之拉了拉徐椀的手,直叮嘱着她:“一会儿,见了太子殿下,要行大礼的,记千万要记得。”

下车的时候,他就告诉她了,徐椀点头。

二人上前,前去通报的小太监很快出来了,长剑收了在殿外,赵澜之带着徐椀跟着小太监走上了石阶。

很快,两个宫女迎了出来。

走进殿内,矮案边坐着的男人正在批示公文,父女连忙上前见礼。

男人抬头,见是他们立即笑了:“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像个雪团子。”

他一身锦衣,约莫三十出头,在东宫这番模样的,也只能是一个人,废太子李丞,他招手让徐椀过去,徐椀抬头看了眼赵澜之,他点了点头。

李丞看了徐椀,只一味夸赞:“早让你带了孩子过来 ,你就一直推诿,显儿孤单,能有个玩伴多好。”

赵拉澜之只是笑笑。

李丞这就让人带了徐椀下去。

回头看着亲爹,她爹只让她放心去玩,跟着宫女出了大殿,走过长廊外的青砖曲径,这便进了偏殿。偏殿当中也是静悄悄的,偌大的东宫到处就是一个静。

这地方从来没有来过,难免忐忑。

走进偏殿,一直没有抬头,跟着小宫女进去,听着她通报。

“人带来了。”

只管低头跟着见礼,小心翼翼的。

女人的声音在笑:“哟,快让我来看看!”

不等抬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也是传了过来:“阿蛮,到这里来。”

不敢置信地抬头,喜上眉梢。

殿内站着几个宫女,顾青城竟然坐在那里,快步走过去,这就站了他的面前。

他身后的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过来牵她的手:“诶呦,阿蛮好可爱,怪不得大公子认了妹子,以后可要常常来玩啊!”

徐椀抬头,见她一身宫女打扮,却又与普通宫女不同的发饰,看着年纪得有四十多岁了,一脸的笑意。

顾青城在旁说道:“叫姑姑。”

徐椀连忙叫了声姑姑,惹得女人笑的更开怀:“好孩子,姑姑很喜欢你,以后常常来东宫就好。”

不等徐椀寒暄两句,顾青城起身走过来,在女人手里抢过去一般,拉着她就走:“坐好。”

徐椀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管跟着他。

少年一身锦衣,脚步不快,就让她坐了一处矮案前面:“在你长大之前,就来这里。”

徐椀扬着脸:“嗯,然后呢?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低眸:“玩,给你找了个玩伴,你就陪着他玩就好。”

说着坐了她的旁边。

说话间,女人又拿了笔墨过来,笑得眉眼弯弯:“我就多瞧两眼又怎地,还怕阿蛮被我瞧化了?”

徐椀知道她在玩笑,也不以为意,就只笑笑。

没多一会儿,侍卫队侧立在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童在宫女的拥簇之下,走了进来。

他同样一身锦衣,俊俏的小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可当真是个小大人,走路不急不慢,还负着两手,奔着她们就走过来了。

到了跟前,他摆手让人全都退下,径自站了这兄妹面前:“表兄,这是阿蛮?”

顾青城嗯了声,在下面握了握徐椀的手:“别怕,给小殿下见礼。”

东宫只有一个小殿下,那就是废太子的儿子李显,徐椀倒是不怕,忙是站起来欠了欠身:“给小殿下请安,我名徐椀。”

两个人年纪相仿,李显盯着她看,看了片刻突然瞪大眼做了个鬼脸。

徐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青城忙推了她:“去吧,和他玩去吧,好好玩~”

女人连忙跟上,徐椀听着李显叫着她淑娴,在心里记下了。

原本以为玩只是个托词,结果到了里面的屋里,才知道,真的只是玩而已,李显让人拿了许多玩具,很多很多花样,他很是高兴的模样,不断和她说着话。

徐椀无语,只得像哄孩子似地,跟着他玩了。

李显似乎早知道她,很是亲近,真是对她大吐苦水,说什么东宫很闷,见不到鬼影。

他身边到处都是人,怎么就见不到鬼影了,徐椀光是托腮听他说,他叹着气,又说什么活着真无趣的,全是孩子话。他锦衣玉食,从不知人间疾苦,怎么就不想活了…

问了他,他只说,东宫有铁面青煞,能置人于死地,让她小心一点。

徐椀无语,不再问了。

李显还送了她一个腰牌,说是以后可以自由出入东宫,听他讲了许多宫里的闲事,本来还怀疑这孩子怎么这么闲,约莫也就半个时辰的模样,淑娴来叫,说是该上课去了。

原来有人掐着时间,徐椀松了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哄孩子了,淑娴也叫了她去。

还是之前的偏殿,不过顾青城已经不在了,殿内多了一个长胡子老头,他一身官服在身,铁青着脸,叫了她们过去。

淑娴也谨慎许多,过去说明徐椀来历,也叫她坐了李显身边。

想着李显口中的那个铁面青煞,徐椀了然。

他说的竟是周太傅,先太子的老师。

坐下了,李显一句话不敢再说,周太傅讲的是治国之道,徐椀前世看过不少舅舅书房的书,也略懂一二。若只是孩童,怕是早厌烦了,因她心智已开,突然明白过来了。

说什么让她来东宫玩,是送她来伴读来了。

第29章 原来是你

有人看着的时候, 李显就面目表情的坐在那, 端端的一个小大人一样。周太傅给他留的课业很多, 这会儿可是目不斜视的,一直在写字来着。

徐椀是个混课的, 尤其是第一天, 当然也默不作声。

两个人还不熟,不过小孩子嘛, 下课了, 李显就拉着他一起到内室去玩,地上摆着许多东西,琳琅满目的,珠宝和稀奇玩意,在他眼里都和木头没有分别,扔的到处都是。

晌午陪着李显一起用膳,两个人逐渐熟了起来。

他是太子唯一的儿子, 吃穿用度都十分精致, 能看的出来, 平时根本没有人与他一起, 难得有个伴,很是高兴。

光是看着他,真是眉清目秀,锦衣华服, 不过这位小殿下哀怨的确是多了点, 得了空就与她絮絮叨叨, 全是烦恼,多半是厌烦课业的,平时可不敢说。

她偶尔附和两句,多听少说,全当是哄孩子了。

午后,小太监又带着他们去了院里,赵澜之带了三四个人,叫了李显过去教他武艺,这可是徐椀第一次瞧见她爹舞刀弄棍,这就站了一旁。

李显还小,这时候不过是打些基础,把式简单。

站了一会儿,她看见顾青城自偏殿走了出来,再一看,身后跟着老宫女淑娴,亦步亦趋的,不知拿了什么东西直往他怀里塞着。

少年虽略有不耐,但还是站住了。

淑娴拍着他的胳膊,直叹着气:“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间,你就长大了,好生把身子照顾好了,长公主地下有知,也就欣慰了。”

顾青城比她要高半头了:“娴姑姑,我好得很。”

他说好,但是女人还絮絮叨叨叮嘱些个,徐椀瞥见这一幕,怔住。

按理说她不记得见自己有见过这个宫女,东宫也肯定是第一次来,但是脑海当中,也不知是什么一闪而过。

赵澜之留了东宫,让徐椀先回去。

听着她要走了,上面也赏赐了她不少东西,一一都见了礼,顾青城这就带了她出来,他身边没带小厮,光一队侍卫队守着。

上了车,二人并肩坐着,徐椀挑开窗帘,能看见东宫高墙,遮住了半边天似的。

什么也看不到,放下窗帘,她赶紧回身坐好。

顾青城回头瞥着她:“就知道你这乖巧的性子,能和显儿玩到一起去。”

徐椀仰着脸,眨眼,用孩子的语气试探着说道:“东宫好闷,为什么让我到这来,小殿下说了好多话,我是听还是不听?”

他不以为意:“他唠叨什么不必在意,陪着他就好,你在他身边有好处,以后就知道了。”

这话自然是拿他当孩子一样说的,不过徐椀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身边放着一包东西,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里面都是赏赐下来的东西,手镯子,玉如意,还有发饰,精巧的小机关玩意,单单拿了一个九连环出来,剩下的又重新包好了,往前送了一送。

“哥哥帮我个忙,等回去了,把这些东西给姐妹们分了。”

“…”

少年皱眉,没有接。

徐椀就放了他的旁边:“手镯子送给徐妧,玉如意给徐芷…”

话未说完,他已别开眼去:“我和你很熟?”

她退而求其次,搓着手:“求哥哥帮个忙,不要分谁好了,就带回去,随便送了也好。”

这次,他没有说话,她就当他应了,连忙道谢:“哥哥有心了,多谢多谢,”口中说着多谢,也把九连环放了他腿上,“这个给你。”

顾青城腿一动,再转过来,被她的笑脸晃得无言以对。

他脸色虽然不变,也没应她,但九连环和小包也都放了自己内侧去。这边也放着个纸包,是离开之前淑娴姑姑硬塞给他的,余光当中瞥见,立即拿了起来,抓过徐椀手放了她手上让她捧着,热乎乎的,权当是手炉了。

“拿着。”

“哦,好,这什么?”

可还热乎,捧了手里暖暖的。

徐椀贴了脸上,眉眼弯弯,她一天到晚的都在笑,小孩子似乎很容易满足的样子。

少年再次别开眼:“管是什么,我给的东西,不许给旁人。”

她嗯了声,痛快应下。

到了赵家门前,他没有下车,早有人去敲门了,眼看着徐椀进了大门才是回还。

出去这一天功夫,花桂惦念了一天,赶紧接了她。

仍然是先给祖母请了安,也问了她干什么去了,问了些闲话,听着去了东宫低头沉思片刻,就让她回去歇着了。回了屋里,花桂也一直问,她如实又讲一遍。

也是累了,徐椀洗漱一番就倒了床上,花桂坐了旁边,本来是给她放幔子的,结果发了半天的呆,长长地叹着气:“你爹这是要干什么啊,他想跟人家二皇子对着干?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主子也不在,可不要牵扯你进去才好。”

徐椀不以为意:“放心,我爹干什么都不会害我。”

花桂始终担心着,来揉着她的脸:“你还小,眼下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二皇子要是立了太子,日后还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她声音很低,多半就是低喃着尤自苦恼。

徐椀莞尔,抓了她的手:“那些管不着的事,烦恼它干什么。”

不是她不担心,就是十年之后,老皇帝身子还好得很。

东宫一直是那位住着,立储这种事,有些人急也是白急。

顾青城给她的纸包,放了旁边的矮桌上,洪珠盯着看了半天了,好奇地打开,捧了这边来:“小姐,花桂姐姐,这是什么?”

纸包里几块大饼,看着竟不常见的模样。

徐椀一时间没想起是个什么东西,接过一块咬了口,有点咸,有点黏口,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正是细品,花桂吃了一口,问她,哪里来的。

忙说是顾青城给她的。

她并没有仔细说淑娴的事情,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花桂哦了声,了然道:“黏饼,这应当是顾大公子老家那边特味饼,他们那边喜咸不喜甜。”

再吃,好像在哪里吃过,徐椀来了兴致:“他老家?那是什么地方?”

说起这个,花桂是知道一些的,平时丫鬟们私下也闲聊来着:“就是一边城,当初都不是咱们属地,听说是为了平复战乱,长公主毅然下嫁。那地方就叫青城,主食以饼最为常见。顾大公子的名字就从那而来,谁想到他还未成年,爹娘就都没了,也是个可怜的。”

的确可怜,徐椀低头不语。

吃了饼,又漱了口,怎么想也没想起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饼,歪了床上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似乎回到了新婚的那天。

在徐家,徐椀从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都扑在书堆当中的,成亲了,被人抬入了郡王府了,洪珠和洪福一直为她不值,暗地里都哭了。

反倒是她安慰了她们两个,火红的盖头遮着她的脸,这两个小丫鬟进门开始就颇有微词。

一直能听见郡王府府院里的喧闹声,徐椀靠了床边,满眼的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咣的一声被人推开。

她侧耳细听,脚步沉稳,没有半分的踉跄和迟疑。

带进来的,还有淡淡的酒香,郡王府的丫鬟都跪下了,洪珠和洪福也连呼郡王,她知道,她的夫君回来了。男人声音低沉,让跟着的人统统都下去了。

能听出,他似有不快,淡漠得很。

屋里只留了洪珠洪福以及一个喜娘,她直说着吉祥话,好吧吉祥话也说了一半,眼前一亮,徐椀冷不防被人掀起了红盖头。

入目的,便是他侧脸上的长疤,吓得她连忙低下了头。

传闻他特别变态,其实她也是故作镇定,忐忑得很。

仔细一想,御赐的婚事,她听话就是了,总不会把她怎样的。

喜娘连忙接上那剩下的半口吉祥话,男人却不耐烦听这个,给了她赏钱,让她下去了。他就坐在桌边,亲自倒了合卺酒:“过来。”

徐椀偷瞥着他,连忙过去。

他半张玉面对着她,这么看着,竟是十分好看。

她以为他是要她喝酒,不想人在桌上推了个盘子过来:“吃点东西,省得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