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也无别人,从来不知道东宫是如此之静,眼底是他的笑脸,四目相对,仿佛一下掉落星海,徐椀眸光微动,一下就笑了。

“这是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要去丹东一趟,今天晚上可能没有更新了,如果有就十点,如果没有,那就明天上午十点见。

第70章 想你想你

宁静的夜里,弯弯的月儿与万千星光一样暗淡无光,东宫很静,在窗里能听见殿外的虫鸣声,入了秋,竟是一点风丝都听不见,没多久,还不等李显睡着,外面沙沙沙地下起了雨来。夜色都笼罩在黑幕当中,徐椀坐在案前,收回目光。

她正帮李显抄写经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心绪难宁。李显从寝宫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到她旁边,回身坐了下来。

“阿蛮,你看这幅画,与你走过的千山万水比起来,是不是太无趣了些?”

“…”

书上画着湖面一角,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她看了两眼,笑:“我曾随爹娘去过香江湖面,也坐过这样的小舟,起初还有点害怕的,但是行走在水面的那种感觉,真的前所未有,很自在。”

李显连连点着头:“能想到,我什么时候…诶?外面下雨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有些日子没下雨了,我去瞧瞧。”

他毕竟年少,还有些孩子气,扔下书卷,这就奔了大殿外面走去。

淑娴直跟着他后面,急急叫着他:“殿下,小心着了凉!”

已经有宫女去拿大氅去了,徐椀并没有起身,她得快些将经文,当今圣上推崇佛家,简直已经到了痴迷的模样,到了李显的这一辈上,还只有二皇子李昇家的一个儿子,除此之外,都是孙女。

两个孙子自然互相攀比,李昇的独子李慎才五岁,和他比起来,李显也能称得上是一枝独秀了。徐椀来东宫已经半个多月了,从前没有爹娘的时候,也习惯了一个人,如今在爹娘身边习惯了,竟还生出了想家的这种念头。

在心里念着清心咒,勉强静下心来。

外面雨声渐大了,她也仿若未闻,李显始终没有回来,约莫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徐椀心眼合一,连头都没抬。

一丝丝的酒气入了鼻尖,她笑笑:“殿下这是偷吃酒去了?怎地还带了酒气回来?”

没有人回答她,一滴水珠滚落在她的手边,徐椀愕然。

抬起脸来,顾青城手里还拿着伞,看着她目光灼灼:“阿蛮,跟我出宫吧!”

他脸色略白,分明是那样年轻的脸上,都是孤楚。

徐椀连忙站了起来:“你怎地在这里?”

顾青城随手将伞扔下,撩袍坐下:“我怎地就不能在这里了?”

她看了眼殿门口,又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在才松了口气:“小殿下才出去,一会儿就要回来了,你还是快走吧!”

东宫不比外面,自然要谨言慎行。

顾青城一手直揉着额头,看着很是头疼的样子:“我往哪里走?你在这,我往哪里走?”

她真是没办法和一个醉酒的人争执,起身这就来推他:“起来啊,没有人跟着你的吗?外面还下着雨,还是赶快回将军府才是。”

他纹丝不动,急的徐椀直跺脚。

顾青城光坐在案前,就那么看着她:“阿蛮,跟我回家吧!”

她来拉他手臂:“你先回去,你先回家吧,你喝醉了。”

他头疼,反手握住她手,力气也大,狠命一扯,直接给人扯了怀里来,徐椀冷不防摔倒,又被他钳在怀里,自然挣扎。

幸亏这时候没有人进来,不然还怎么说得清:“你放开我!”

顾青城紧紧把人钳在双臂当中,埋首在她肩头,也是叹息:“阿蛮…”

正是纠缠,笑闹声在外面响起。

惊得徐椀狠狠一记铁拐拐在他胸前,逼得他一下放开了她。

回身坐下,才拿起了笔,李显便打头走了进来,淑娴旁边给他撑着伞,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门看见顾青城,都愣了下。

淑娴连忙上前见礼,看见顾青城醉酒很是关切:“大公子这是才在前面吃了宴?怎么了?走不得了?找个地方先歇歇吧!”

她把伞立了外面,李显连忙上前:“表叔,我让你送回府。”

顾青城扬起脸来,只是摆手:“你们出去,我少坐一会儿。”

竟然,还撵起李显来了,淑娴忙是看了李显,李显向来敬重这位表叔,也知东宫多依仗他,这就转身往出走去了。

淑娴连忙跟上,才跟着回来的小宫女在殿外站着,还不明所以,就都被带走了,徐椀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抄经,放下笔,直揉自己的脸,恨不能有一道地缝这就钻进去。

看着顾青城,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干什么呀,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他长腿一勾,连同矮凳和她都一起勾了自己面前,她才要动,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握住,放了自己直跳着的额头上面,轻蹭了蹭。

“阿蛮,我错了。”

顾青城眉心发疼,自顾自拿着她手按在自己额间。

眼看着李显带着人已然没了踪迹,徐椀想挣又挣不开,另外一只手在他脸边比划了好几次,想抽他,又下不去手。

矮凳太矮,他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将她连人带凳勾了面前来,一手也托住了她后腰上,目光哆哆:“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你什么时候能不气了?嗯?”

徐椀双手都抵在他想胸前,也是抬眼:“你喝醉了,回去吧,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顾青城低头,逼近:“可本王想说,你在这少女身躯当中,可早已不是少女,当明白我在说什么,由着你玩,但是不能由着你胡闹。”

她急急推着他:“哪有胡闹,我安安分分在东宫待着呢!”

他自然不信:“显儿可有为难你?他快十三了,帝王家的孩童心智成熟都早,他既然没有为难你,没有把你驱逐出宫,定是甜言蜜语笼络你了,你可受得住?”

徐椀别开眼:“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孩子,先也为难我,后来是与我说了贴己话,但是你说的这什么话,我什么个什么人,我现在连个像样的家世都没有,他笼络我干什么。”

他贴了她的耳边,却是一声轻笑:“怎地没有?”

呼吸就在耳边,热气烧红了她的脸,徐椀推脱不开,只扭着头:“我有什么,快点放开我,顾青城…”

话未说完,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耳朵上,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天外来:“你有本王,哪个不想笼络你。”

说着绵绵细吻都落在她耳朵上,沿着她的耳朵直往下,她的颈子,转过来,又来寻她的唇瓣,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道越发的浓了,有什么东西在她耳朵里轰地炸开了。

徐椀两条胳膊都被他压紧了,一回头,唇瓣也被他吮住。

她刚才想要说什么来着,看着他的眼,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呼吸交缠,他的脸似乎也滚烫得很,意识渐浊,顾青城也是受不住,好半晌才放开她唇,平息着胸中火光,定定看着她:“阿蛮,假的,你要知道,因着我,他为难你只是做做样子,待你好也只是笼络,当不当得真。”

这算什么,徐椀才在昏昏然当中清醒过来,便听着他警告自己。

有的时候,即使看破也不说破,留三分美好,不是很好。

她脸还热着,怒目以对:“人心这种东西,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至少他无心害我,有些人更是信不得,因为他还能丧命呢!”

她知道这是他的软肋,更是扬着眉。

顾青城垂眸,脸色沉了下来:“…”

徐椀推开他,连忙站了远了些:“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生气。”

他一手抚额,并未抬头:“你也不在徐家,怕你是不知,徐妧及笄了,婚事也定下来了,高家那人与你说过,当是不错。你家姐妹也被你大舅舅送入花名册了,托到我这,不日便要进宫。”

徐椀捂住耳朵:“不用跟我说那些,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因此欠你人情…”

顾青城站了起来,脚边的矮凳碰倒,滚落一边。

他快步上前,哪里有一丁点的醉态。

目光灼灼,站了少女面前,他目光深邃,眼底尽是无奈。

“阿蛮,又或许,我只是想你。”

那些话做那些事,也都是借口,到了面前,想抱她,想拥着她,也说些心底的话,那些话大多毫无意义,他只是想说那一句,那一句而已。

“想你,是了,我很是想你。”

徐椀怔住,她侧身而立,别开眼不去看他,光只叹着气:“说什么想我,以后别说这样的话,进东宫那日,就见你将军府里,还有等着你的姑娘小姐呢,还说什么等我,约莫你能等几年,怕是都是笑话,笑话…”

他上前,握住她一只手:“什么姑娘小姐?”

她飞快甩开:“进了将军府后院的姑娘小姐,还能有哪个?”

那日她去送猫,都听见了。

顾青城也是一下想到了,失笑。许是借着这一丁点的酒意,才能更贴近,双手捧了她的脸,这就让她转过头来。

他低了头,笑意渐大:“看来,阿蛮很是在意本王。”

徐椀抬眼,他唇色早变了,脸上一边也红了,她好歹行医两年懂得一些:“你怎么了?受风寒了?烧热了?”

再顾不得别个,伸手抚向他额头,一下惊呼起来:“呀,这么烫!”

推开他,料定后面肯定有人跟着,这就往殿门口快走了两步,叫嚷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

第71章 一笑而过

雨声越来越大了,大到在殿内都能听见,顾青城一边脸红着,头顶烧得像个小火炉,赶紧叫了太医院的人过来,就地诊治了。

他留了偏殿里,徐椀没有上前。

她继续抄经书,心无杂念。

李显带着人过去照看了,就是受了风寒,因又淋了雨,突然烧了起来,开了点药,说已经喝下去了。

还有两页,她字迹娟秀,不过是抄写来祈福的,可是相当认真了。

想要一口气写完,低着头越写越快。

念着静心咒,耳边什么雨声什么脚步声就都听不见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口气将最后一笔落下,才是坐直了身体。

低头一看,后面两页都变成了阿弥陀佛。

忙是拿起来团了又团,直接扔了,继续抄。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小太监给打着伞,李显快步走了进来,他袍角也湿了,进门就叫人去拿手巾,徐椀连忙站起来,快步拿了过来,接了他的手给他擦手。

身后的小太监也浑身湿透了,宫女们被风雨一打,脸都煞白。

李显比徐椀高了一些,低眸看着她:“诶呦,怎么这么狠心,表叔都病成那样了,真不过去看看?”

她给他擦了手,又扫了两下他袍角:“殿下也别往那边跑了,夜风凉,小心传了病气就不好了。”

眉眼平和,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李显歪着头,见她无意提及顾青城了,也是笑笑:“怎么样,佛经抄完了?”

她回头看了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有两页,很快了。”

他浑不在意,摆了摆手:“算了,别抄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做那无用功干什么,你随我进来。”

他往里走,徐椀紧随其后。

进了寝宫了,李显随手解下外衫,搭了她的手上:“表叔也是不让你过去,就是有几件事,要我告诉你一声。”

徐椀嗯了声:“什么?”

他回身坐下,想了想又学着顾青城那般模样躺倒,故意板起了脸来,淡淡眸光瞥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回去转告阿蛮,家里一切安好,让她放心。”

看他这模样,就像在交代后事似地,光学了三分像,徐椀一下被他逗笑:“别学了,我知道了,别学了啊!”

李显继续做躺尸状:“选秀在即,徐家也是妥当,如若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将军府知会一声咳咳…”

他这学成了苟延残喘,徐椀捂着口鼻笑:“都告诉你了,别学了,别学他了啊!”

她一笑就控制不住了,转过去双肩直抖。

李显一下坐起来,双手捧脸,在她背后啧啧出声:“啧啧啧,看我这表叔,对你可真是上心,阿蛮你有这样的兄长,是不是经常偷着笑。”

偷着笑?

真玩笑。

徐椀转过身来,已经恢复了平时模样,规规矩矩地:“我让内侍进来,告退。”

李显见她要走,连忙叫住她:“诶诶诶别走啊!”

他嘿嘿笑着,往前一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徐椀回头,心中渐渐起火,平白无故的,拿着兄妹说事,怎么可能。

她本来就心虚,脸上笑意更是消散个干干净净的,一本正经看着他:“殿下今天特别爱拿我和哥哥打趣,为什么?他和你都说什么了?说我什么了?”

李显见她渐恼,偷笑之余,也板起了脸来:“没有的事,表叔什么都没有说。”

这话怎能让人相信,徐椀继续要走,他忙跳下了床,直接把她拦住了:“好好好,告诉你告诉你,都告诉你。”

说着又是对她眨眼。

勾着手指头,李显这就往出走,在前面脚步也快,让人倒了茶,这就放了案边。他坐了下来,回头示意徐椀也坐下。

她不明所以,也坐过去了。

二人并肩,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不瞒你说,阿蛮,我一直等着你主动跟我说,东宫这地方没有个依靠,谁又能进来,谁又能到我跟前,我之前知道你舅舅对他有救命之恩,这些年他照拂徐家,也当是还了,什么兄妹之情,哪个能信。”

吹了茶,不热了,李显伸手蘸了茶,在案上写下了个字,重重的:“那日表叔写这一字给我看,我就知道,他可不是玩笑。”

徐椀脸色顿变,一把将那字捂上了。

她耳根都热了,用力拂了拂,茶水混成了一滩水渍:“他说的?胡说八道!谁要嫁他了,我还没及笄,及笄了也不要嫁的,我要半辈子在宫里行走,做个女官,半辈子一个人去浪迹天涯的!”

虽然将茶水都拂乱了,但是那个字还像是有热度烧着他的手。

李显笑,又在旁边写了相同的一个字,就像那时,顾青城写的妻字一样,看着她扬着眉,就是想笑:“我觉得那样也是不错,一个人去浪迹天涯,或者一直做个女官,可我看表叔那样,怕是不能。”

徐椀这就站了起来,恼:“别听他胡说,真是,真是没有那种事。”

李显嗯了声,说好吧,没有就没有。

他也站了起来,往她身边靠了靠,从袖口拿出一物塞了她手心里:“其实,表叔让我明天带你进宫里一趟,你今晚也早点睡,明天早早起。”

事实上,顾青城是说,倘若她还恼着撇清,那就带她进宫。

李显故意逗,弄她,也是适可而止。

带她进后宫干什么?

徐椀握紧手里东西,低头一看,是块腰牌。

上面隐约可见一顾字,想必是将军府的东西。

也是才要上前,淑娴从外面跑进来了,她穿着蓑衣,往殿内一抖,直跳着脚:“外面雨又大了,我看像是要下一宿似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个停。”

她脸上也有雨水,徐椀回身拿了手巾给她擦脸,也赶紧过来了。

淑娴胡乱抹了把脸:“殿下呢,睡着了?”

当然没有,徐椀摇头。

淑娴忙叫人上前伺候着,她多一个字眼也没有说,也没有提及顾青城的病情。徐椀跟着她进了寝宫里面,可惜不管她怎么问,李显也没有说,带她干什么去。

时候不早了,淑娴浑身湿漉漉的,也要去擦洗擦洗,这边安顿了人伺候着李显睡下,这就让人去打了水来。

徐椀躬身退出,坐回案前,还有两页佛经没抄完。

落笔,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边的案上,还有水渍,那个字一笔一画都似落在眼前,嗤笑一声,更是心神合一,别开了眼。

借着雨声,殿内清凉。

佛经早就抄好了,李显也已经睡着了,淑娴带着内侍随侍在旁,她无心睡眠,又看了一会杂书,就在大殿里徘徊。

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会等来什么。

案上的东西,徐椀收拾了一通,水渍早已干涸,她在口袋里拿出了手帕,仔细擦了个干干净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徐椀走了出去。

雨夜,空中还灰着,星月无光,她扬着脸,甚至什么都看不见,殿外挂着的灯笼也灭了几个,可能一时也顾不上,无人察觉。

时候不早了,她站在石阶上,一手扶着柱子,迎着夜风。

房檐的雨滴一点一滴掉落下来,石阶旁的水漏也流淌着水,大雨就这么过去了,恐怕明个日头一出来,风再一吹,雨也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