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在前面提着灯, 夜风徐徐,徐椀心肺当中, 一把火烧得她肝脏都灼热得不行, 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走了不远就浑身无力了。

宫中也无人阻拦,再往前两步, 洪珠和洪福都在前面等着她们。

看见徐椀浑身发软的模样, 两个都上前来, 一边一个搀扶住了, 几人往出走,暗夜当中走过各个宫外, 来回走过的巡逻队见了顾青城, 也忙是上前见礼。

出了北门,高等立即迎了上来。

郡王府的侍卫队侧立一旁, 顾青城亲自过去掀开了车帘,徐椀坐进了马车,随后,他跟了上去了, 坐了她的身边。

额头突突地跳着, 徐椀一手揉着,看着他:“就这么走了,没事吗?”

顾青城掀开窗帘看了一眼,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半分的异色,他轻轻放下窗帘,坐直了身体。

徐椀靠了他的胳膊上,还有点迷糊:“徐婼说安平公主特意去了小皇帝那里,求了赐婚的旨意,这会已经到了郡王府了吧?”

他肩一动,让她靠稳了,单臂揽住了她的肩头:“去宣旨的人已经被杖毙了,想必圣旨已经回了李显的手里。”

徐椀更是头疼:“这…这样行吗?”

她脸色绯红,顾青城一手抬了她的下颌,低头看着她:“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吃了什么,脸这么红,脚步那么轻?”

她心知有异,却是不敢往那去想:“我应该没事,现在安平公主已经连遭卫衡两次抗婚,到你这已经是第三出了…”

不等她说完,顾青城已是扳住了她的肩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他眼底还有余怒,目光还冷。

她触及他目光了,怔了怔,一下坐直了身体:“你这是何意?你在怪我?你若有怪我的心,那大可不必抗旨,郡王府亲迎公主,朝上朝下贺声一片。”

头疼,两手都一边一个都揉着额头。

车上小灯昏暗,她眼底尽然是他的影子,微抿着唇,一脸倔强。

顾青城抬眼,见她脸色更红了,更是脸色不虞:“李显,我是说显儿,他待你别有居心,现在可知道了?我怪你怎样,你不信我,却还信他?”

徐椀心里慌得很,她手心都发热了,火力了得。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仔细想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放松了对李显的戒备呢,也许是从皇后进宫,也许是从他对她倾诉对皇后的烦恼,也许是从他周旋在各宫妃子开始。

吃甜糕的时候,她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想来是喝的酒里,有什么和甜糕里的呼应起来了,晕乎乎地再次靠在他的肩头,她也是闭上了眼睛:“我不信你,如何能等到今日,顾青城,送我回家,我想回家了。”

见她只字不提李显,他更是恼怒:“放你在宫里,是为别个,他倒是敢打起你的主意来了!”

说起小皇帝,真是怒海滔天,回眸瞧见徐椀的脸色,更是猜到了三分,指不定给她吃了什么东西,今天故意引他过去就是为了当面对质。

李显这个纸老虎,还虚张声势。

怕是他从赐婚卫衡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故意等到卫衡抗旨,才透露出了风声给太皇太后和安平,引出了这第三次赐婚。

若是赐婚,皇家颜面何在。

顾青城为此大动肝火,乞骸骨,不过是以退为进。

他偏要晾着李显,只怕求去也不敢让他走,李昇在朝虎视眈眈,李显和太皇太后那一派哪里是他对手,三方鼎力,才有势均力敌。

不然,李昇还不吃了他!

马车些微颠簸,身边的女人偶尔滑落,他伸手拥住。

顾青城的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现在你告诉本王,你是信李显,还是信我?”

寂静的夜里,风声逐渐大了起来,随着马车向前,偶尔还有小沙子打在窗棱上,沙沙作响,徐椀就那么靠着他,轻轻抓住他拇指握了手里。

“我信你。”

说是信他,他气才消。

之前在外面,没等走就瞧见霍征了,显然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有心问问霍征,梗了舌尖又咽了回去,到底是只字未提。

过了好半晌,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终于停下了。

顾青城伸手来扶徐椀,她清醒了些许,跟了他身边下车,一抬眼却是站住了,虽然她们家已经搬离了郡王府这,但是那红灯笼下面映着的匾额,还是认得出的。

洪珠和洪福也过来扶着她了,徐椀一把抓住顾青城的手臂,抬起脸来迎着风:“我让你送我回家,你带我来府上干什么?”

春风吹在脸上,才舒服一些。

已经到了门前了,才要推开眼前的人,可是腿一软差点滑倒在地,顾青城伸手将她抱起,也是脚步匆匆:“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

侍卫队都低着脸,洪珠和洪福快步跟了身后。

进了郡王府,府里也是跪倒一片,直接从院中进了暗池,走在石阶上还能听见水滴声,徐椀窝在他怀里,手还捶着他肩头:“你现在把我带进来,别人会以为我巴着你想要进郡王府,明明我都没有想…”

顾青城脚步很稳:“你确定你没想?”

她埋首在他胸前:“谁想了!”

他只当她口是心非,也不与她分辩。

身后的人自动没有跟过来,地下的暗室里可是比外面暖和多了,但是越是暖和,越是浑身发软,徐椀受不住了,只抓着男人的衣领,想要起来,又动弹不得:“你现在和我在一起,那可是要闯祸的…”

他轻斥一声,更是恼:“闯什么祸,忍着!”

到了池边,顾青城才将她放下来,他脱了鞋袜,又来脱她的:“我对你,怎么个心,世人皆知,偏你不知。不带你入府,别人就不这么想了?有那个怕,那就落实了这名,尽管让她们说去!”

说着扒了她鞋子,看着她洁白的脚面别开了眼。

徐椀低头:“我也知道,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一回身,脚就着了池中水,暖暖的,脚底也像有团火烧过一样,她浑身难受自己滚落了水里,整个人都泡了水里。

这姑娘趴了水里不动,惊得顾青城连忙下水来捞,才到跟前,人就从水里凫了上来。

酒色微醺,徐椀还拍着水花:“顾青城,我会凫水了,你看,我现在也不怕水,淹不死人了呢!”

他无语地看着她,直磨牙:“所以呢?”

温水在周身流动,徐椀洗了把脸,一抬手,袖子带着水甩出一道水线去:“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目怒以对:“如果我没记错,你那时也会凫水了!”

她往边上凫了下,拉扯着身上的衣裙:“对不住,我记不清了。说起来好像是你害我,其实都是我坑害你吧,上辈子因为我也丢了性命,这辈子你好好的吧。乞骸骨告老还乡什么的,还有没有余地了,若是因为我当真丢了祖业,一无所有,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了,是我害你了…”

她腿软着,他就一直跟着她:“然后呢,你害了我又能怎样?”

徐椀脑中嗡嗡作响,还残留着的清明也是不多了,这酒后劲也是大,带着她那说不清的情绪也是将裙子摔了一边去。

她裸着肩头,身上只有兜衣和小裤了,一把将他扯了跟前来,也是豁出去了:“我害你了,那把我自己赔给你吧,反正明天一觉起来又不知道是福是祸,大不了春风一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可不想欠你的,你还做你的王爷去,我…”

她心里的一把火已经烧到了眼睛里,看着他咬住了唇。

顾青城一低头,抵住了她的鼻尖:“嗯,只怕你明日一早起来就后悔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后什么悔。

徐椀的心里全然是那句乞骸骨告老还乡,在她的认知里,就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出路,那些对顾青城的不满,也随着他对她的执着渐渐消散了。

她现在正好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说的也都是心里话,和他纠结了这么多年,不如春风一度,然后放手。

别让他受她牵连,让他依旧去做他的郡王爷,她一个人走也是好的。

有了这个念头,伸手就来解开他的衣领,因为眼里模糊也一时解不开,直皱着眉头:“什么东西,这都什么东西…”

腿一软,差点又摔了水里。

他只得又扶住她了,徐椀落了水里呛了口水,反身往池边去了。

池边水浅,她径自坐了下来,肩头往上,都在水上。

就那么看着他,也是昏昏然了:“你自己脱…”

一个盘扣一个盘扣打开了来,顾青城也是往池边走了来,衣裳全都放了案上,还拿了手巾过来,想给徐椀擦脸。

坐了她的身侧,他扳过她的肩头,给她擦脸,只是板着脸:“莫要再说那些混话,李显给你下的药,也休想本王给你来解,你就该吃些苦头,让你长长记性。”

徐椀才不听他说那些,翻身就坐了他的腿上。

他身上也只剩下了…

一双玉臂环上了他的颈子,胸前柔软也贴了他的身上,娇嫩的唇瓣一凑过来,点点轻吻就落了他的锁骨上,顾青城手里的巾帕立即掉落了水里去,他不由低咒了一声。

“该死的!”

第129章 挠墙挠墙

池中引好了水, 之前坦露在外面的青石也都沉在了池底, 站在石阶上往下一看, 深不见底。徐椀弯着腰,低头看着水面, 啧啧出声。

洪珠蹲在前面, 伸手搅动着池水, 高兴得忘乎所以起来:“什么时候引的水呀,昨个还没有, 这里面要是养点鱼的话, 那我们可以过来喂鱼。”

这小姑娘话音才落, 从徐椀的怀里传出了一声猫叫。

徐椀抱紧了猫儿, 也是失笑:“你瞧,它好像也同意你说的话, 可能是它更喜欢鱼。”

说着站直了身体。

洪珠回头笑:“懒猫, 让它下水试试,它不敢的…”

笑脸顿时凝结, 她飞快站了起来,还甩了下手上的水。

徐椀见她目光所及,也是回头。

顾青城身形颀长,一身朝服。

就那么远远走过, 只在他目光淡淡瞥过, 立即站住了。

他脸上的伤疤显而易见,徐椀看了一眼,下意识也站直了

怀里的猫儿喵的一声, 她想对他笑笑,但是一见他那万年不变的脸色,立即收起了笑意,转身下了石阶。

顾青城等了他片刻,等她到了跟前了,才低下了眼帘:“会凫水吗?”

呃…不会。

徐椀老老实实轻摇着头,眉眼弯弯:“什么时候引的水呀,我能养鱼吗?”

他神色还淡淡的:“水太深了,不会凫水站远点。”

她点着头,又忍不住问:“我能养鱼吗?我能在池塘当中养鱼吗?能吗?”

他走在前面,脚步不快。

她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后面,他径直走到回了屋里去,她也就一直跟了进去,丫鬟小厮谁也不敢上前,等两个人都进了屋了,只在后面关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吱呀一声。

顾青城走了里面伸手解开朝服,回过头来。

他十指修长,目光却是落了她的身上,才解开两颗盘扣,手就顿住了:“过来。”

徐椀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转身就要往出走,怀里的猫儿被她勒紧了喵呜一声,她那急着的样子也像个急切逃跑直挠墙的猫儿。

可惜房门没有打开,手臂却是被人抓住了,顾青城往回一拽,就给她直接拽了自己面前来,他目光一动,示意她放下猫儿。

徐椀乖乖放下猫,他抓着她的指尖放了自己领口上面。

她手一抖,慌忙别开了眼:“干什么呀,这青天白日的…”

难得的,他带了些许笑意。

可他非按着她的手让她帮他宽衣。

徐椀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给他宽衣,他这两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也没问过,给他脱下朝服,才要去拿常服,他却是签了她的手,往床铺那边去了。

里间熏香淡淡的香,徐椀不愿过去,直往后面挣着:“白日宣淫可不行,你不能总这样,外面那么多人,都该笑我了…”

顾青城给人拽了床前,他回身坐下,只着中衣。

连续两日未眠,他已是累极:“你脑子里除了那点事,可还有别的?”

也难怪她胡思乱想,成亲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让她尝到了久旱逢甘霖的滋味,下了朝了,说来兴致就来兴致,他可不管白日还晚上。

她都有点吃不消了,才觉得他不在时,吃得香,睡得香,两日未见,也看在引来的泉水面子上,待他好些,可他这个…

顾青城躺倒,一手摸出枕下她的话本来,扔了她的面前:“日日盯着它看,你夫君几日未回可知道?问也不问,我干什么去了?”

她连忙捧起话本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夫君干什么去了?”

徐椀的指甲,是新嫁的时候上了花,这才多久,已经有些退色了,他抬眼瞥见,也仔细打量了她的衣裙,略有不快:“你管我干什么去,先管好你自己,怎不穿新衣?那些金银珠钗,你不喜欢?”

她是不太喜欢,不过她没敢说,就哦了声:“喜欢。”

他在朝中惹的气,看见她这副模样,自然收敛了些,闭上眼睛,他伸手拍着床边:“躺过来,过来。”

徐椀有点抗拒:“我不困…”

他一睁开眼,脸上那道伤疤入了她的眼底,吓得她忙脱鞋躺了过去,男人的手臂就在脖颈之下,她一动不敢动。

他翻身过来,侧身对着她:“天天看这个,给我讲讲,你都看了什么?”

徐椀忙是松了口气,她以为他又要那个,问她话本上讲了什么,她不看话本也能讲的出,随手就把话本放了枕边。

“讲的是有一个叫做柳毅的书生,他在前往长安赴考途中,在泾阳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在冰天雪地下牧羊。他在多次上山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洞庭湖的龙宫三公主,三公主远嫁给泾水龙王十太子。可惜这小龙王生性风流,却不喜欢她,三公主独守空房,又被翁姑欺凌,带负责降雨降雪的羊群到江边放牧。这周遭水族禽鸟都慑于龙王声威,可不敢为三公主传书回家求救。这个书呆子柳毅呀,他义愤填膺,答应放弃科举的机会返回家乡送信。送信的时候自然不能那么轻易就做到,他回到洞庭湖畔,为三公主赶往龙宫…”

故事才讲了一个开头,顾青城呼吸浅浅,似乎睡着了。

徐椀眼珠转了转,想要起来。

他的脸贴的太近了,相传郡王府是个杀神,他脸上这道疤就是战功,她着实有点怕他,又忍不住依赖他。

毕竟,现在,他的她最亲的人了。

偷偷看着他那半张玉颜,心也是跳得快,轻抚着胸口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才要起来,顾青城手臂一动,却是放了她的身上。

他没有睁眼,声音沙哑:“怎么不讲了?那柳毅可龙宫送信了?”

看来他真的有听,徐椀忙嗯了声:“送了,后来钱塘君手刃了十太子,解救了三公主…”

不等她说完,轻笑已在耳边,顾青城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这么喜欢这个话本?是以,世间的十太子都因待妻子不好而活该被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柳毅定是成了解救三公主的有功之臣,最后和三公主互许终身了?”

徐椀嗯了声:“嗯,柳毅是真心喜欢三公主的。”

她好傻,顾青城没忍住睁开眼来,眼底都是她,扬着脸,定定地看着他。徐家将她养得很好,她似乎也不大懂得世间险恶,性子柔软,而又纯真。

他勾唇:“这话本多半是个酸秀才写的,好男儿一不上战场,二不参加科举,光靠着笔杆子肖想公主,按你说的,柳毅真心相待,他喜欢公主什么?公主又喜欢他什么?胡编乱造。”

徐椀只觉无趣:“这只个故事,只是个故事而已。”

顾青城见她脸色,心软:“嗯,好故事。”

难得他附和她,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徐椀也是无话可说了,随便就想了个问题问他:“我是说,这个故事,假如你是柳毅,你会喜欢三公主吗?会想为三公主送信吗?”

她目光期待,眼底眸光微动,他也就认真想了下:“多管闲事,不予理会。”

徐椀啊了声,有点失望,这可是他与她说过最多话的时候,都说夫妻也要相敬如宾,也要相互了解,就说说话,也能促进下感情。

想了下,她又问:“那如果你是十太子,你会待三公主好吗?”

顾青城看着她,眸色渐沉:“我若娶妻,必然想娶才娶。”

这话一出,徐椀自然心虚,因她不是真正的徐妧,她只称困了,只盼着陪着他一会儿,他就能睡着了,可惜他突然来了兴致,到底还是没放过她,好一顿惩治才拥着她睡着了。

悠然从梦中醒来,徐椀慢慢睁开了眼睛。

很久没有做过关于他的梦了,梦中的场景和从前一样一样的。

这让她有点分不清是梦是真。

果然身边没有人,看着帐顶,和梦里不同,是现在这个郡王府的。

也是松了口气。

日上三竿了,屋里安安静静的,她一掀开被子看见自己穿着中衣,整整齐齐的,浑身还酸痛着,顾青城这个混蛋…

头还有点疼,坐起来揉了揉额头,痛呼出声。

是真的疼,浑身疼。

昨天晚上,也许是时间太长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了,所以冷不丁的再次感受那样的疼痛,她只来得及痛呼,后来全剩了欢愉。

也是借着药力,在池中好一顿翻腾,二人配合也算默契,都到了极致。

她始终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她抱回房里的,是了,她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是为了这春风一度。

如今得了,也是说不出的舒坦。

正是头疼,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抬头一看,男人一身锦衣,手里亲自端着菜粥,奔着她就走了过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