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椀怔住,看着外面这时日,有点急:“怎么没去上朝?”

顾青城坐了床边,亲自拿了菜粥来吹着热气:“告老还乡,还上什么朝。”

徐椀昨晚上脑子不清醒,一早起来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他们是怎么走出皇宫的,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这是以退为进,故意的!”

“嗯…”

亏得她昨天晚上感动得不行,徐椀眼一动,声音就柔了下来:“那个,我想喝水。”

顾青城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也是微扬着眉。

即使猜到了些,也是真站起来去倒水了,人一才走,徐椀的脸才垮下来,她怎么能是他的对手,想到昨日在水里,她那样决然地坐了他腿上,之后还说了那么多的傻话,无声的直咬牙,也实在没忍住,回头挠墙。

第130章 我的男人

穿戴整齐, 徐椀站在镜子面前, 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在郡王府休养了整整三天, 才觉得胳膊腿是自己的了,来请顾青城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他偏就闭门谁也不见。

她走动自如, 这会儿知道藏也藏不住, 瞒也瞒不住,要回家了。

洪珠和洪福一旁站着, 看见她换回了久违的衣裙, 也是看着她。

头上戴了一朵迎春, 就在耳侧。

背后脚步声很轻, 在镜子里能看见顾青城的身影,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看见她神色平静, 也是勾唇:“不气了?”

怎么能不气,她转过身来, 瞪着他:“你分明是故意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现在的处境,并没有我想的那般难堪?”

他负手而立, 低着眼帘:“是你开始的, 在池…”

平静地说出事实,一开口,徐椀飞快上前, 一把捂住了他的口舌:“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是我是我!”

面红耳赤,屋里还有丫鬟们,要是让她们知道了,是她主动的,可是丢尽了脸面,捂紧了,也是怒目以对。

她跳脚的样子也是可爱,顾青城瞥着她,拿下她的手:“与其让你信我,不如让你懂我,我能护住你。”

他失控时候,也在她耳边喃喃细语。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看着他,只觉从前也傻:“宫里呢?”

顾青城抿唇:“你回不去了。”

李显做事到这种地步,她的确不能回去了,不过三年多的时光,轻易舍弃,也难免心中郁结:“那你呢?”

他眼中带了点点笑意:“已经下聘,媒人现在就在你府上。”

好吧,她难得洒脱,笑笑:“可我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你有了这样的心思,这算什么?非我不娶?”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她伸手对着他点了一点:“看来,你还是有事瞒着我,不肯说,是吧,没事,横竖咱们这辈子纠缠一块,我有很多时日能知道。”

说着叫了洪珠洪福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顾青城跟了她的身后,也是亦步亦趋地,她走过去洗手,他侧立在旁,她走了床边,伸手在软枕下面摸索着,寻找自己常戴的腰牌,他也站了身后。

没摸到,站直了,回头。

他当然知道她在找什么,从腰间摘下自己常用的腰牌递给她:“戴这个,更有用。”

随着他的动作,他腰间挂着的双玉叮当作响。

徐椀看着那双玉,对着他伸出了手:“给我,给我一个那个。”

忽然间,她就明白了她娘的过往,到底是怀着一个怎样的心情,在顾青城腰间卸下一块玉挂了自己腰间,她也再不需要什么郡王府的腰牌,心定下来了,不怕了,这样就好。

从此一人一玉,也是心有所属。

不消片刻,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来了贵客。

顾青城心中也隐隐知道是谁,安排了高等去送徐椀,先一步走了出去。徐椀并未放在心上,落后两步,也带了洪珠和洪福往出走。

高等得了令在前面引路,徐椀主仆跟在身后。

顾青城走了书房门口,回头看她。

她对他远远对他摆了下手,让他放心。

现在的徐椀还不宜大摇大摆出入郡王府,于她清誉有毁,才往后门去了,一行人鱼贯而入。低调的侍卫队也做了简单遮掩,似寻常护院一样,约莫有十几个人,悄悄跟在一人身侧,拥簇着他。

少年一身常服,低着头匆匆走过。

相伴多年,真是对他身形太过熟悉了,徐椀站住了,回眸瞥着他。

他也站住了,李显回头,目光微动。

少女时,她就偏喜青色,偏偏宫里装束多是桃粉,如今出了宫了,她一身青裙,回归了本来颜色,发辫也梳得齐齐整整,看清是他了,娇俏的脸上,还闪过一丝恼色。

他知道她为何恼,此时站在郡王府里,已如兵败的雄鸡,无颜以对。

不再看她,李显转身就走。

徐椀看着他背影,也想起从前和他一起时候的事,如今只剩唏嘘,立即走开了。

少年负手在后,再抬腿时也并未回头。

高等直接送了徐椀回徐家的老将军府。

之前也得了消息,花桂早早在外面迎着她,瞧着她下车了,赶紧上前来:“小小姐,你可回来了,这回不能走了吧。”

在她身后,探头探脑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穿着褂子,分明做男孩打扮,可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细皮嫩肉娇滴滴像个小女娃的。

他长得白,雪团子似的。一见了徐椀,手里不知拿着的什么东西啪就扔了过来。

徐椀站定,定睛一看,是个小小的九连环。

那小白团子又躲回了花桂的后面,洪珠才要上前给九连环捡起来,徐椀一把拉住了她,不许她上前。

“赵珍珠,你自己捡起来!”

赵昶探出头来,扬声一哼:“姐姐竟骗我!哼!”

哼过了,又跑出来给九连环捡了起来,转身跑了。

徐椀瞪着他那跑走的背影,叹了口气:“怎么没见长,这可真是,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每次都这样,她这个相差十几岁的弟弟真的是太黏她了,所以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要费一通脑筋,然后留下她爹用各种理由哄着他,当然了,也是骗他。

走进院里,赵澜之已是迎了出来。

这会他怀里抱着儿子,看着眼前的女儿也是欢喜:“一早知道你今个回来,我应该去烧柱高香,珍珠还生你气呢,你可好好哄哄。”

说着将儿子放了下来:“去吧,去找你姐姐罢,爹和娘有事要说,你别捣乱。”

却原来,也是嫌弃儿子黏糊人。

赵昶反身抱住他爹大腿,声音洪亮:“我不要去!”

徐椀无语地看着这爷俩,她爹很显然是想推脱出去,一抬头瞧见花桂了,又是哄着脚边这个:“那去和花桂找小哥哥玩去啊!”

赵昶这个别扭货偏不放开他大腿,他只好求救似地看向女儿:“阿蛮,让爹消停歇一会儿吧,你赶紧把他带走~”

徐椀快步上前,低头看着弟弟,可真是个小不点,她伸出了手去,叹了口气:“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跟我走的话,就给你讲好多故事,要是还生气的话,那我可走了,反正我也不怎么想给你讲。”

话音才落,尾指就被赵昶给抓住了。

这小家伙可是好不情愿的样子,还扁着嘴:“你这次要再偷偷走掉,我就再不和你好,知道吗?”

他扬着小脸,眉宇间还带着委屈之意,就那么看着她还泛起了泪光来。

眼看他要哭了,徐椀更是头疼:“赵珍珠!”

赵昶梗着脖子:“我不要叫赵珍珠!”

她牵着他手往后院走:“那你不许哭,听见了没有?你再哭,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叫珍珠了,小姑娘也没有你这么爱哭,你个哭包~”

一说他是哭包,眼泪立即掉落下来了,赵昶伸手抹着脸上泪水,嗓子里还发着吭吭唧唧的哭腔:“我也不想哭,可我忍不住!”

没办法,徐椀也只得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行了,诶呦,你可别哭了,我就没见过比你还黏糊人,比你还爱哭的孩子…”

赵澜之远远瞧着她们进了后院了,一边去了。

后院还住着从前那些人,舅父近日因醉酒摔了一跤,正是休息在家,两个姨娘也消停了,舅母却不在家,说是小表姐徐妧有了身孕,去给送补药了。

给弟弟擦着眼泪,听着他吸着鼻子的软糯声音,也是感慨:“要怪就怪爹,非说你是个小妹妹,结果大家都盼着你是个妹妹,你生出来就这么爱哭了,可你不是呀,你不要哭,擦擦眼泪,否则以后可真的要一辈子都叫你珍珠了!”

走了石阶下面,给他放了下来。

赵昶自己就蹬蹬蹬蹬蹬蹬跑上去了,门帘掀着,他进门就叫了声娘,徐椀落后两步,进屋时候,正瞧见她娘在那抚额。

赵昶过去就抱住了她大腿:“娘,姐姐说要给我讲好多故事,说这次不走了呢!”

才哭过的鼻尖还红着,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徐回头疼,立即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站直了!”

吓得他立即放开了她腿,一旁站直了。

只不过,眼睛又含泪了,徐椀赶紧过去把他拉了自己怀里,坐了另外一侧:“娘,你又吓他,他本来就怕你。”

徐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生的儿子会这般娇滴滴的,她立目的时候,赵昶更是怕她。她冷眼瞥着儿子,更是头疼了。

徐椀坐下时候,赵昶刚好碰到她的玉,伸手捧了手里蹭着脸,借以遮掩擦去了眼泪。

徐回瞥见,目光触及玉身了,怔了一怔。

看向女儿的目光,也紧了一紧:“今日媒人来下聘,你可是想好了,有些事做了,就回不去从前,也没个后悔的余地了。”

徐椀欣然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多少能明白些娘的心意了,从前我总是害怕,也不敢信他,生过气,也恨过他,也怕过他,也想过要找个栖身的地儿,然后一辈子就那么过。但他真是,真个让人很难不去看他个人,即使现在心有不甘,也想试试,试试就嫁过去了,还能怎么样?除了个我,他也别无可图。”

说着,将弟弟拥入怀中:“而我呢,我有爹娘,有弟弟,有舅舅舅母有表姐,还有很多很多人想要守着,所以,出宫和当初进宫的理由也一样,没什么好遗憾的。”

快十八岁的姑娘,其实谈婚论嫁也正常。

可徐椀不同,徐回和赵澜之的心里,这个女儿更令人心疼,所以更想让她随心所欲。可眼下看着她这般神色,又觉着怎样都好了。

赵昶扑入她的怀里,徐椀捂上了他的耳朵,也是看着娘亲:“娘,你后悔过吗?偶尔想起来,有没有觉得有些可惜?”

徐回别开眼去,一笑而过。

片刻,她转头过去,望着窗外的一树桃花:“你性子比我软,也知道适可而止,这样也不错,就像你小时候跟你说过的那样,这样也好,那样也罢,你下定心嫁了,爹娘自然也是欢喜…”

徐椀见她同意了,知道爹娘一定商量过了,给已经止住泪意的弟弟抱了起来:“我只是,只是不想以后想起来后悔,后悔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抓住他。”

说着,沉默片刻。

徐回回头看着她,也笑:“嗯,毕竟,没有岁月可回头。”

第131章 怀有龙种

走过场一样合了八字, 婚事定在了九月初六。

徐椀才刚出宫, 也不宜声张, 顾青城还未回朝,或有变数, 也是他想好好操办婚事, 日子定得远了些。

一晃徐椀在家里住了月余了, 习惯了家里鸡飞狗跳的模样。

大舅舅腿脚好了之后,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地, 把之前相好的丫鬟送出去了, 徐回骂了他多少次了都不管用, 摔了一次腿就收敛好多, 也是奇怪。

舅母眼下可有了事做,徐妧有了身孕, 她可一刻也闲不着, 还托人去置办了许多衣料,亲自给孩子做了不少小衣服。

徐椀在宫里起得早, 回了家里也难得能睡些懒觉。

日日就起得晚一些,早上就听着窗外的动静,也觉温馨,一家人, 可能最重要的还是陪伴, 能够这样,睁开眼看见爹娘,看见弟弟, 这样的日子也是惬意。

起来穿衣,才穿戴整齐,天天过来找她的赵昶就来了。

花桂后面跟着他,他手里拿了个小风车,进门就喊姐姐:“快看舅舅给我做了什么,我一跑就会转的呢!”

他兴奋地叫着她,这就奔着她跑了过来,结果不等到跟前了,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呈大字趴了地上,因为摔下去的时候还在跑,没控制住力道,下颌一下磕了地上去。

这下可是磕疼了,小家伙若不是在姐姐面前,只怕早就哭起来了。

知道都不喜欢看他哭,眼泪流出来也强忍着,捂着脸就坐了起来,徐椀摇着头看他:“没事,实在疼的话,那就哭吧。”

这么一说,赵昶不等花桂上前抱起他,飞快爬起来又跑过来了:“姐姐!”

扑到她身前,还没到她腰高。

徐椀低着腰,伸手抬起他小脸给他看:“没事,就是有点红,擦点药就好了。”

牵着他的手,赶紧给这小不点带了一边高椅旁,弯腰给他抱起来放上去了,才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药来给他擦。

赵昶是早生儿,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的,也是养得娇气了点,泪窝浅就是爱哭。全家人都是头疼,这孩子从来聪慧,徐瑾瑜虽然混了点,但是对这个外甥可也是尽心尽力,从他会说话就教他读书。

徐回不耐烦教什么,赵澜之不在家时候都是他教的。

这孩子虽然娇气,但却真是聪明的,才三岁,已经能长篇大论地背诵教学了,手里还攥着风车,赵昶扬着脸,让她擦了药,风车就递了徐椀的面前来:“姐姐你看,舅舅说风车是吉祥之物,能乘风。”

徐瑾瑜也属于一生不得志,酸的很的那种人。

徐椀伸手摆弄着风车的风叶,风车轻轻摆动了,她点点头,揉了揉他的小脸:“你也就跟他学学读书得了,别的,别学。”

赵昶一知半解地,也是点头:“舅舅说等我长大了,也能考取功名。”

说这话还得多少年,徐椀也不与他再说闲话,问他吃了饭了没有,果然还没吃,就叫花桂摆饭,在她屋里一起吃了。

日上三竿,赵昶去前院写大字了,徐椀得空了,拿了账本算账。

霍征如今可不得了了,他也常不在京中,开了许多店铺,她不好意思要那么多的分成,每每都要让人送回去些。

知道她出宫了,他来过一次,徐椀坦然告诉他了,说要成亲了。

他也没说什么,放下合账的账册,走了。

徐椀才翻了两页,院子里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绝于耳,她站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禁喜出望外。

徐妧身边跟着两个丫鬟,正是往这边来了。

徐椀忙是迎了出去:“表姐!”

徐妧身形还很纤细,除了小腹微微有些隆起之外,也看不出有太大变化,姐妹相见自然也是兴奋,徐妧还加快了脚步,两边丫鬟吓得忙是扶住她了。

徐椀到门前给她掀着帘子,徐妧走近她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坏阿蛮,怎么不让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回来看看你!”

徐椀笑,轻扶住她胳臂:“我去看你还行,你身子不便,还回来。”

因舅母回来说表姐在安胎,所以不想惊动她就没去也没告诉她,这还是去送药的小丫鬟说走嘴了,徐妧不听劝就回来了。

去年高中状元,如今高行至已是官职在身,他在家时,也是看得她紧,这会儿趁着人不在,徐妧让人备轿,才回的。

姐妹坐了一处了,徐妧就挺了肚子让她看:“看看,快四个月了,他虽然小,但是已经有了活动气,我前两天感觉到了,他还动呢!”

其实她孕肚不大,挺起来了,才觉明显。

徐椀伸手到她腹上去摸,隔着衣裙,也没察觉出孩子动来,不过她还是很欢喜,给表姐整理了衣裙,两个人就靠在一起说话。

徐妧让人把她近日做的小孩子衣裳拿出来给她看,抱琴特意背了包袱,打开来,里面都是小鞋子,小衣裳,软软的,很小很小。

徐椀挨个拿起来看看,忍不住笑:“诶呦,心都要化了,这得什么时候生啊,你觉得这孩子是男是女呢,姐夫说了没有,他喜欢儿子的吗?”

徐妧不好意思地笑笑:“开始时候,他说希望是儿子,说是有了兄长,以后生了女儿,当哥哥的能照顾妹妹。可是我也不争气,开始时候孩子差点保不住,他就说什么都好,平安生下来才好。”

提起这个姐夫来,徐妧脸上全是笑意,遮掩不住的心满意足。

徐椀在她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她日子是富足而幸福的,和舅母不同,幸好表姐没有过上那样的日子。

高行至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说妾室了。

虽然不常见,但是从旁人口中也能听说,状元郎向来都是惧内的。

问了表姐,所谓惧内,也不过是他在外面搪塞应酬的理由而已,他喜静,不喜喧闹,花楼暗巷更是从来不去,对待表姐,可真是一心一意。

当初的表哥也早已娶妻生子,虽不来往也知道,家中总不消停。

具体原因也无人探究,徐妧也是唏嘘:“没想到,相处那么多年的表哥也没能走到头,只看了一次的书呆子,也能这样长情。”

徐椀笑笑,从顾青城那里已经知道了,高行至上辈子就曾心仪表姐,只不过打听过来时候,她已经订婚,就此才罢了。

徐妧坐了一会儿,王夫人让人叫她过去了。

姐妹两个可有段时日没有见过,不舍得分开,表姐就叫她也跟着过去,徐椀也是没什么事,扶着她这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