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奕?”

身上很疼,他翘着嘴角,嘶了几下,眉头都皱紧了,他不是没受过伤,可从没有疼得这么厉害过…可见这番伤的真是很厉害。

“是!”

安青点头,低声说:“幸好是龙奕,若是被公子府抢了先机,指不定要如何加害主子…现外头都说九公子冒着被炸的危险,想救主子,但还是迟了一步——哼,就算因此受了伤又如何?以属下看来,九无擎根本就是在做戏。这人倒是真的狠得下心,故意让自己伤的那般重,一出苦肉计演的就像是真的一般…”

拓跋又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也不知外头现在是怎样一个形势,关于安青的说法,他也没法判断,此时此刻,他唯一关心的是那个拉着自己一起跳崖的“女子”现在在哪里——

那个穿着公子府的侍卫服、极为面生的侍士,如此贴身相随于九公子身侧,想必是他的心腹,但“他”竟然是个女子,而且居然舍生忘死的救他,为什么?

拓跋弘低头看自己的身子,没有穿单衣,身子被纱布包的很严实,他的身上多处被带毒暗器打中刺伤,若不是“她”,他必然已经死了——他还曾听到她急声叫他“小八”。

小八?

这个名字,除了当年那个小丫头,谁还会这么称呼于他?

那时候,身为质子,为了保命,他装了十几年二楞子,“不识大字”,“有勇无谋”,一身蛮力,所有认得他的人,从来不会叫他的全名,而是叫他木头人。

“先别跟我说这些…安青,我问你,我昏了多久…”

拓跋弘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

安青疑惑的瞅一眼:“三天!”

拓跋弘一怔,转而又问:“龙奕救了我,可曾另外救了别人?那天落崖的,不止我一人…那个人呢!”

“爷是说公子府的那个侍卫吗?那个侍卫是不是想加害主子,故意拉着主子跳的?”

也无怪乎安青会这么想,主子一查来就那人行踪,他自然会往这个方向想,公子府的人能安什么好心?

拓跋弘真的很想揍他一顿,这人不干干脆脆回答,怎么尽是反问,他没好气的瞪去一眼,有点不耐烦:“你直接说那人怎么样了?”

“呃,死了!”

放屁!

怎么可能会死了呢!

他不由得怪笑:“怎会死?”

“摔死了啊!听说摔的脑浆迸裂,很惨…”

拓跋弘哼了一声,如果他不曾清醒过,也许他会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但事实上呢,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还活着,是谁让她就此死了?

龙奕还是九无擎?

还有,为什么第一个找到他们的是龙奕?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热衷的来找他?

他再度陷入思量。

床榻前,安青又念念叨叨了几句,而后出去让人准备膳食和汤药,回来后又细细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拓跋弘这才知道九无擎据说为了救他和拓跋曦,曾“舍命相救”,被炸飞的石头砸伤了头,昏了一天一夜。

至于东林里的伏兵,死的死,逃的逃,勉强抓到几个活口,都在第一时间服了毒,除了在东林的林子里挖到了几颗“地雷”,其他完全没有线索。

“地雷…”

他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只见过图文并茂的描述,却从不曾真正见识过那玩意——那是东边来的的最新发明,侯璬曾是这般禀奏父皇的。

这一番他算是尝到了它的强大力量。

“除了侯璬,好像没有人真正见识过那东西吧!”

“是!所以,皇上异常震怒,把这人给收监了!”

说起这事,安青眉头直拧,侯璬和晋王走的颇近,皇上二话没说收监侯璬,这不是好现象:“而且,常王殿下被炸死了…”

拓跋弘一楞,随即沉默。

祈福大会期间,他担负着维护整个大会的治安的大任,这段时间里,京畿地方的兵卒任凭他调遣,另外,父皇派了常王下来协助与他——当初父皇原本指派的是九无擎,很不凑巧,那番他的身子出了状况,卧床不醒,这才改派了常王——

当然,这种派任自然是有深意的,而东林这地方,最近都是由常王整治的地区。

现如今,祈福大会出现大乱,常王负责的地面出现大批刺客,同时又出现大量地雷,最终,死了常王,伤了晋王,案子的一切线索又神秘掐断,这意味着什么?

自是有人在背后导演了这一场戏!

鹬蚌相争,必有渔夫得利,那么,这件案子,最终得利的是谁?

拓跋弘白纸似的脸孔没有一点表情,思绪转的飞快。

会是九无擎吗?

安青刚刚有说九无擎也受伤了。

“九无擎伤的怎样?”

“听说挺严重,流了很多血,众人御医在公子府守了一天一夜才回来——今儿个属下曾听毓王提过说,御医叮嘱他这段日子最好别乱动,他那双腿,那天走了太多路,又被石头砸到了,膝盖骨有断裂的迹向,要是不好好养着,这辈子有可能再不能站起来…七殿下一直守在那边直到昨天早上九无擎醒了过来才离开。不过,这事,是真是假,现在很难定论…”

这倒是一个让人颇感意外的消息,凭直觉,那天发生的事与九无擎是脱不了干系的,但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九无擎也会身受重伤?真的是苦肉计吗?.

他会拼命来救,自是为了拓跋曦,如果拓跋曦不曾出现在东林,他还会那般拼命一切的来闯进杀机四伏的东林吗?

肯定不会。

看来,自己之所以可以逃过一劫,是沾了拓跋曦的光。

“安青…”

他把头靠在床围上。

“在!”

“天盘和圣珠都失踪了,没有下落吧!”

“是!”

“现在谁在负责调查这件事!”

“梁王和刑部两位大人!”

“荻、云两国和龙域有什么反应?”

“他们联合一气,给了一个期限,若西秦国不能在一个月内把这个案子破了,归还圣珠,他们将一起发兵攻打西秦国…”

要真是这样,西秦国危矣。

拓跋弘将眉心蹙成了川字。

“龙奕可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有件事,说来奇怪——”

安青迟疑了一下,说:“这几天,龙奕一直住在回春堂,程三娘好像在细心照看一个女人,据说是龙奕带过去的!”

拓跋弘听着,眼顿露精光,心肝莫名一颤,急叫道:“什么女人?”

“查不出来历!突然间冒出来的!”

主子的表情有点异常的激动,看得安青不觉一呆。

“立即派人去把这个女人的底细查看明白…”

拓跋弘露出惊喜之色,急切的下令。

“是!”

“快去!”

拓跋弘急不可耐的将人赶了下去。

待门关上后,他坐在那里呆呆的发傻…

脑海里,一张倾城绝代的脸孔一闪而来,一对迷人的小酒窝是那般的夺人眼球…

是小凌子吗?

是当年那个丫头吗?

吃过药,拓跋弘再度沉沉睡了过去,睡梦里,那一幕幕血光四溅的境头一遍遍的在大脑里反复的闪现——

逢林莫入,这是兵家之谈。

但他还是仗着人多势重潜了进去——一时求胜心切,导致兵败如山倒。

谁能想到追到林子深处,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狂轰狂炸。

当四周开始爆响,当身边带着的人在眼前一个个支离破碎,当黑沉沉的夜被一团团耀眼灿灿的大火点亮,当他被一股爆炸的冲力弹飞,他除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也不敢动一下…

对,拓跋弘不敢动一下,只要一动,就会有引发另一波强大的爆炸,这是一种连锁反应。

他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在冲过来想保护自己的时候,脚底是踢到了什么,走一步,整个身子就四分五裂——这种可怕的死亡,让人心惊胆寒。

“都站在原地别动!”

拓跋弘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机擎的大喝提醒。

这办法好使,连爆声渐止!

他才在心里松下一口气,引君入瓮的那些人,哪肯就此罢手,一“火”箭自暗处射过来,爆炸声再度响起…

狂蹿的侍卫踩动了越来越多的机关,林子里的火势呼拉呼拉强劲起来…情况越来越可怖…

拓跋弘明白,这是有人想致他于死地。

会是谁?

这东林附近最近一直由常王在管治…

是他想借刀杀手?

又或则这一切全是九无擎的诡计?

“爷…”

安南满脸血水的逼近,他在这个侍卫的脸上看到一种见所未见的恐惧。

“别乱动!趴下…等它炸完了,我们再想办法…你也受伤了,给,药,先保药…”

拓跋弘的身上已多处受伤——埋在地底下的东西,一经引爆,就会有锋利的细镖弹射出来,可瞬间取人性命,重点是,这些利器都染着巨毒…许多侍卫侥幸不死,却不幸中了这种镖毒。毒不会令人立即毒发而死,却能叫人失去反抗的力量。

他一早就感觉到了,所幸身上带着一些解毒药,虽不对症,但还是管用的!

附近果然埋伏着大批的刺客,在爆炸止住后,便有一大帮黑衣蒙面客冲了进来,见人便砍,下手毒辣…

众人忠心耿耿的侍卫冲上来保护拓跋弘欲冲出重围,他们想往来的路上折回去,却被远投而来的“火药弹”炸的只能往更深的林子里钻进去…

剑伤,刀伤,掌伤,满身是伤,素来自诩功夫了得的他,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被逼进了绝境,在几乎要死于对方刀下时,拓跋曦带着人突然从伏兵的背后冒了出来。

他真没有料到,在生死存亡的这一刻,这个被他视为眼中的钉的七皇弟,会不顾一切的救他,甚至将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拓跋弘自小凄苦,当质子,做牛做马,他没得过半丝温情;当皇子,父皇冷落,“母妃”疏淡,他没享过半日舒坦的天伦之乐;当亲王,终日算计,提心吊胆,他没睡过一夜安稳觉——皇室中,人情淡寡,所有的好与坏,全不似表面看到的那般,他早已看破了一切,深刻的明白只有把权力拿捏到手上,才能扬眉吐气,否则,永远只能低声下气看人脸色。

他待七弟好,全是因为想得父皇重用——他果然利用这份“好心”,给自己得来了机会,而后步步高升,势不可挡。

没想到七弟一直记得他的“好”,为了这份“好”,而甘愿舍命陪君子,跟他祸福与共,生死而随——他真的是惊到了!

那一刻,他一直在想: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该有多好——他们会是最好的兄弟!

床榻上,拓跋弘的额头滋滋的在冒汗,睡梦中,深刻在脑海里的印迹陡然又一转…

朦朦胧胧中,他听到有人在不思议的叫道:“小八?你是小八?怎么可能啊?小八姓驼,排行老八,你是拓跋皇子…等等,等等,驼八?拓跋?你你你,你居然骗我…死小八,枉我们生死相交了一场,你居然拿个假名来唬弄人…”

他被她吵的不行了,想睁眼看,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叫他“小八”,这世上,应该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名字了啊——小凌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很努力的撑开一条眼缝,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头乌黑发亮的丝发,不知道是谁,近在咫尺的在他肩头吸吮着什么。

看不到那张脸,他不甘心的干瞪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抬了头,他看到了一张丹青难画的精致脸孔,秀致的月眉,微微拧着,露着几丝关切,明灿灿的黑眸,隐约泛着几丝闪闪的紫光,几近透明的白瓷脸孔,不见半分瑕疵,粉粉的嘴角一咪,鹅蛋脸上便漾开了两个深深的迷人酒窝——.

若出水之芙蓉,洗净铅华,去尽雕饰。

犹其这对酒窝,太让人记忆深刻,那有点眼熟的轮廓,更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他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喃呢了一句:“小凌子,是你吗?”

夜色如墨,二月初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色,一切是漆黑的,黑到心底,风是冷的,冷到肠子里。

金凌蜷坐在园子里,浸在北风里。

这里不是回春堂,而是静馆。

已是深夜,她睡不着,鬼使神差就跑来了这里——不是为了找晏之,只是想静静的坐一会儿。

待续!

风云会——为他而来

她不知道!

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她做了一件让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的事。

这几天,她住在回春堂,什么地方也不去,什么事也不做,就跟三娘说说医道,谈谈这些年别后的事,要不就和龙奕叽叽喳喳的吵嘴——外头的事,她不问,他们不提,甚至都不曾出过回春堂半步。

如今,外面局势如何,她不想知道——

关于拓跋弘,关于九无擎,关于七殿下,回春堂的人,没有一个人在她跟前提及,这自然是龙奕交代下去的。

她的任务是睡了吃,吃了睡,把一切烦恼统统抛之脑后,闲了就和龙奕下棋。

第一次下棋,金凌把这个骄傲的家伙杀的是哇哇直叫,也惹得她呵呵呵直笑——其实他的棋下的不错,人口称传的天下第一公子,哪会浪得虚名,棋琴书画,无一不精,刀枪剑戟,无所不会。会输与她,无非是生了轻敌之心。

说真的,和龙奕相处是一件愉快的事,只是,心窝窝上,总觉得空落落的——一切表面的欢笑,抵消不得内心隐藏的疼痛。

今日午后,龙奕陪着她在园子里晒太阳,他眉飞色舞的说着一些趣闻,五湖四海的都有,玄影跑了来,脸色紧张的对他作手势,他有点扫兴,却还是出去了,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匆匆离开。她也回了房去睡觉,继续当无忧无虑的小猪,由着别人养着,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在暗处舔着自己的伤。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一些事,收起笑容心头的难受,并没有减轻半分,面对龙奕,思念成灾,念的那个人,茫茫人海不见,成了心头不能触及的疼痛,何况自己曾经历了那样一场混乱的劫数…

这番没有回去公子府,原以为九无擎会急巴巴的寻来,毕竟她知道事情的一切始末,如果横下心,将他揭发了,他就彻底完蛋——他居然这么能沉得住气,摆明了是咬定她不会出卖他。

可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他毁了她的清白,她有足够的理由将他置于死地的。

无解。

而此刻,会来静馆,也许是漫无目的的,想寻一份慰藉。

也许不是。

夜风,是如此的寒冷,金凌不自觉的拢了拢系在身上的斗蓬。坐在冰冷的石椅上,即便披着厚厚狐裘,也能感觉到椅子上那透出来的丝丝寒意,沁入骨髓。

她打了一个哈欠,枕在石桌上,纤纤素指,碰着结冰似的桌案,冷的手指疼,鼻息间,有淡淡的花香,萦绕不散,勾着人的魂魄。

噔噔噔,园子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敢夜闯静馆!”

一只只风雨灯亮了起来,将四周这片在夜色中静静开着的花苞,照的雪亮。

来了七八个高头大马的家院,一个个手执铮亮铮亮的钢刀,将静静坐在公子爷园子里的神秘闯入者围了起来。一双双利目直直的盯着那个披着银白裘衣的女子。

那女子,就那样懒懒的倚在石桌上,一头秀发挽着,随意插着一支玉簪,看不到脸,一条雪色的罗巾轻掩,几缕垂落的青丝在冷落的夜风中乱舞…

一个闯入者,堂而皇之的翻墙跑进别人的园子,毫不惊慌失措,似乎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

“我路过,过来随便来坐坐…别紧张,我一不偷二不抢,就觉得这里的花很漂亮,借个地方眯一下,你们随意,别来扰,我有点小困…坐一会就走,碍不到你们事的…”

含糊而脆嫩的声音,杂糅着能令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慵懒,在这样一个寒冷而肃杀的天地内,一层层的漾开,不意经间流泻的娇媚之色,当真能把人的骨头一骨脑儿全部酥掉。

剑奴嘴角直抽,心下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子怎如此嚣张?

不过,她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不惊动一兵一卒的跑进来,本身的确有嚣张的资本——他甚为惊讶,要练就怎样的绝世轻功,才能进到这里来?若不是小右他们来巡逻,他们根本就没发现园中来了不速之客。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候,任何疏忽都是致命的。

“姑娘艺高胆大,倒是好本事…可这地儿不是你家园子,姑娘想要眯一会儿,就该回自己的的闺阁…”

剑奴将剑扛在肩上,目光骨碌骨碌在打转。

来的自然是个非凡之人。

这声音,金凌自然是认得的,剑奴嘛,那个模仿晏之有模有样的随从。

晏之,晏之!

她在心里念了几句,这名字,给人几分欢喜,几分

恼。

那日,将密笈还回,便是想和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划清界限,为什么心里还会念念不忘他?

谁知道!

她有些郁闷,闭着眼,喃喃的道:

“小气…赶什么赶…真是的,让我坐一会儿,又不会少你一块肉——今儿我若走了,以后就不会再来…一定不会…”

四周突然静止了一下,有点异样,呼呼刮的风里,传来了一个显的有点急促的喘息声,就好像刚刚从什么地方急跑来的一般。

“主子…您,您怎么…”

剑奴惊呼了半句,没呼完。

睁开惺忪的眸,有点刺眼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俊美的脸孔,温文,尔雅,清凉的眸,露出几分狂野的,白袍飘飘,隔桌站着,一只手捏着拳头,轻轻的捂着嘴唇,似要咳,最终并没有咳出来,风雨灯亮堂的光线,照的他的肤色异样的清亮。

看到这个人,金凌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