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小姐,只怕你弄错了,九哥长年居于公子府,怎么可能认得公子青,全是为因为昨儿那个案子,公子青才来公子府的…”

拓跋曦笑着替自己人九哥辩说,对于这个宫慈,他本就不喜欢,什么事都爱一手抓,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就许她做了九哥的正夫人。

“哦,那就更该带去宫里见见皇上了…祈福大会出了这么大乱子,皇上心里正急,青城公子能帮上忙,皇上必然高兴,到时公子前程就无可限量了…对了,不知如今那案子如何了…昨日回府时,父亲曾与我慕倾城找回来了,可是那疑犯离奇死了…才十二三岁那般模样…”

话未说完,被九无擎冷冷喝断:“一个闺阁小姐,管什么案子…”

被斥后,这宫慈面色一紧,又浅一笑,温温的道:“是…爷训的是…皆是妾身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总不比以前…”

帝驾前的侍墨女官,时有机会听皇帝和朝中大臣讨论国家大事,这宫慈甚得皇帝怜宠,因颇有才思,悟性好,皇帝有时会问她一些事。

拓跋曦可不爱理她,推着九无擎的轮椅到边去低声问:

“九哥,父皇已经听说了昨义庄发生的事。怎么样?找到救那个嫌犯的法子了吗?他们都说,若是救活了这个嫌犯,兴许就可以寻出线索来…四皇兄的人在那农庄里还寻到了几个‘雷’,我听得这话,急急就请示父皇赶过来了,真希望快些将那些贼人抓到…那些贼人实在太可怕了…”

金凌听着嘴角一翘,觉得很讽刺。

“这些事待会儿再说…曦儿,推我回书房去!”

九无擎淡淡打断了他的问话,口气有点不善。

拓跋曦感觉九哥有点恼,呆了一呆,乖乖的推着九无擎往原路折回。

经过金凌时,九无擎丢下一句话:“凤王和墨太子在厅上坐等我们研究梵文的结果,你出去帮我招呼一下…听说凤王和你关系非比寻常…相信一定可以把人劝回去的是不是…我喜欢安安静静的办事…东罗,带青公子去正厅…”

“是!”

去眯了一会回来的东罗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应一声后,对金凌欠了欠身:“请!”

金凌一怔,嘴角一抖。

这个人太懂得物尽其用了!

“爷,都近晌午了,是不是该留他们吃饭…这个时候将几位贵客遣走,有点说不过去…我已让管家备下了午膳…要不…”

“宫慈,你还没有过门,公子府的事,还不必劳烦你指派…”

九无擎不轻不重落下一句。

宫慈神色一黯,转而又笑,轻声道:“爷,妾身只是不希望您别老是做一些得罪人的事,这样不太好…爷…”

视线里远去的背影,再不肯与她说一句,宫慈无奈的睇着,心下明白:他是恨她的!

金凌静默的看着,惊讶的发现,原来这个宫慈对九无擎也别有情谊在…

正厅。

墨景天在下棋,对手是凤烈,棋是公子府的,他们实在太闲了,又不好意思硬闯——他们的管家说了,主子在研究梵文,从昨儿个到现在了,正在紧要关头,若是闯进去,打断了人家思路,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墨景天笑着点头:“的确负不起…案子牵涉太大了!”

他对凤烈说:“要不,我们下棋如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景天听说凤王棋艺超群,若能对弈一局,那可是三生有幸!”

凤烈点头,等上了棋桌,才又说:“青城的棋艺更胜于我…”

第一局,凤烈有些心不在焉,败了,第二局,墨景天棋差一招,输了,第三局,势均力敌,这两人熟知了对方的实力,彼此不相上下,杀的那可真正是热火朝天,最后还是凤烈老奸巨猾,再度将墨景天逼入了险境。

正当墨景天绞尽脑汁,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时,金凌自门外走了进来,看到这一紫一白两个人杀的全神贯注,心生好奇,走近一看——

她从来就是除强扶弱的性子,看到墨景天如此举步为艰,纵盘棋盘,眉一挑:“有什么好为难的,把棋子放在这里,舍小取大,只要步步为营,你仍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执了一个白,放于墨景天左上手处,“啪”一下落子,满盘皆活。

墨景天看着这重新活过来的棋面,不觉啧啧称奇:“公子青果然是棋道高手!”

“称不上高手,只是喜欢玩罢了!”

凤烈再度看看棋局形势,当真已起死回生,便含笑睨了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青城…你这样子太不厚道了!”

金凌闲闲瞅着:“我什么跟您说过我是君子?”

面对这样的淡颜寡色,凤烈感觉很不自在,她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呢——全没了以前那份热络,又或者说以前的亲近只是想探知他的底细,她心里必是明白他是谁的,可她为什么没有找他寻仇呢?

“怎么样?梵文译的如何?”

墨景天笑的最是和善,将手中的一把棋子扔回棋碗,一团和气的问着,明亮的眸子挂着浓浓的兴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嗯,还算顺利!”

她回答的模棱两可:“你们走吧!最迟明早,青城便随九公子去鍄京府解疑犯身上的毒…”

“如此就有劳青城兄了…”

墨景天很好说话,站了起来,捶捶肩骨,笑灿灿的看向转向神色深深的凤烈:

“凤王殿下,不如,我们移驾去外头走走吧!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给他们添乱——扰了他们的清静,防碍了案子进展就不好了是不是?如今宝珠天盘尽数失窃,我们急,想必身为帝驾座前的九公子更急,早一些把疑犯救醒,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你以为呢?”

凤烈瞟着这张俊气而年轻的脸,一时猜不透这人怀着怎样的盘算,说来也真真是奇怪,宝珠失窃至今,这位云国的太子,初惊之后,情绪一直是波澜不惊的,态度好的出奇。

“好,等你办完这件事,我们再叙旧——还有,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或者找常田!”

金凌未应,全当作没有听到他后面的事:“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去忙了!告辞!”

抱以一拳,转身傲然挺胸而去,出门时,就看到东罗守在门外,唇角上扬的瞅着。

“带路,去听风阁找书!”

东罗恭身相引。

红缕,书房。

门掩上时,拓跋曦极小心的瞄了瞄九哥——

九哥不说话,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骇人的气势,都没有理他,一直背对他。

“九哥…您别生气!”

“你认为我不该生气?”

九无擎淡淡的反问,语气很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九哥!”

拓跋曦生着几分怯,小脸上有几丝不安——九哥很少凶他的,越是宁静,却代表他气的厉害。

那天,他离开时,九哥刚醒,还没有劲儿训他,今日来,正好撞到枪杆子了,一顿训是免不得的,但他也有话要辩说。

“九哥,我知道我不该以身涉险…可那是我四皇兄,小的时候,还抱过我,教过我功夫,虽然,六皇兄对我很不友善,视我为眼中盯肉中刺,可那与四皇兄无关不是,至少表面是这样…他从没有加害过我,这些年待我也不差,那番我被六皇兄算计从马上滚下来,还是四皇兄抱着我跑回了皇宫,要不然,那番只需迟上一些时间,兴许我就成了瘫子,或是瘸子了…等到他有难的时,我总不能丢下他不管吧…九哥说过,堂堂男子汉要讲义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九无擎听他说的侠肝义胆,头头是道,不觉生了忧丝,这孩子身在皇室,却如此的知恩图报,只怕将来反而会苦了自己。

他转过了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孩子,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他一定不知道当初晋王之所以会拼命的救他,是因为想借着他讨皇帝的欢心,若照着他自己的心思,巴不得他从此成为瘫子,如此,皇位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又或者这一切本身就是他设下的阴谋,只是最后六皇子成了替罪羔羊,晋王呢,不光得了一天大的恩情,而且,还借此飞黄腾达。

他想告诉他拓跋弘不是好人——没有证据可以佐证他的说词,这些年,拓跋弘在曦儿面前做足了功课,从来不会正面为难与他。那人好深的心机。

“讲义气是好事,但是,曦儿,你在救人之前,先要考虑好你若出个三长两短,你的娘亲将来由谁来照看?你应该知道,我是活不长的!”

拓跋曦小心肝一颤,噤声,恭恭敬敬的站着。

一声唏嘘轻轻荡开。

“曦儿,不是我要说你,那天的情景真的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若非有侍卫鼎力护你,你的小命早没了!你若死了,将来如何再来孝敬你的娘亲?九哥这些年来搜罗天下灵丹妙药,就是想救活你娘亲,你不是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看着九贵妃醒过来吗?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读书,将来干一番大事的吗?要救人,也要审时度势…那种人,不值得你拼死相救…”

最后一句,语气极重,在拓跋曦面前,他很少用这样重的语气。

拓跋曦想起那天的情景,以及那个因救四皇兄而死掉的公子府侍卫,沉默一下,俊美的脸孔上浮现着一层层的疑惑之色,闷声不吭好一会儿,才轻轻问:

“九哥,你和四皇兄到底结了什么仇?你们之间为什么总是势如水火?你跟我母妃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到母亲生辰,父皇会准你去见母亲一面…还有,五年前,您当真想将母亲带离皇宫吗?”

待续!

风云会——案变

更新时间:2012517 8:48:54 本章字数:9138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些事,没有人会跟他提及,但随着年纪一岁岁长大,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又如何能尽瞒了他?.

他从没有问,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听说。

九无擎沉默,什么都没有答,半天,才低低的道:“等你再长大一些吧…等那时我再跟你说!”

很多悲苦,很多绝望,很多恩怨,是他这个年纪所不能理解的——他太过阳光,一时必承载不了那些隐晦的黑暗,越是华丽,越是乱的可怕——宫闱从来不干净。

“九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茳”

拓跋曦闷闷的的叫着,不甘心被看扁。

“是么?”

九无擎淡淡的回问,口气是质疑的谋。

拓跋曦明白:在九哥眼里,他永远是小孩子。他也知道九哥是除却父皇之外,待他最好的人,很多地方,甚至比父皇还待他好,可是,九哥和父皇一样,瞒着他很多事,总认为他还小,为他挡尽了一切风风雨雨。

“九哥…”

拓跋曦走到九无擎跟前,撩起衣袍,跪下——他是帝家子,他是帝家臣,如此下跪,不合礼节,可是拓跋曦认为九哥受得起他这样的跪拜:

“您跟我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个人要吃得起苦,才干得了大事,曦儿已经十二岁,该读的书都已尽读,该练的功夫,一样不曾落下,虽不能自夸才思过人,技可压群雄,但也算不负您多年的栽培——曦儿以为一切磨砺应始于足下,过于娇生惯养,便只能做一个纸上谈兵的庸人。先祖十二岁入朝成为当世第一奇童,九哥十五岁坐帐中营指挥千军万马,都是那般披荆斩棘一路杀出来的,如今,曦儿却叫九哥和父皇护的滴水不漏,不曾经了半点风雨,这绝非好事…九哥,曦儿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

这番话倒是有了一些大人的心思。

九无擎想起当年种种,十二岁的自己,可是吃尽了苦头,从云端坠入地狱,那是何等的痛苦难耐,真希望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罢了!

“九哥…”

九哥在走神,眼神是如此的苍凉孤寂。

有时,他会想,九哥到底经历过什么,生成他这样一副凉淡的性情。

九无擎回神,手掌摸着他的头:“好,那九哥问你,若是有一天,你必须在九哥和你四皇兄之间作一选择,你会怎么选?是和九哥生死与共,还是依旧维护你四皇兄到底?”

这一问,问的尖利。

手掌下的身子猛的一僵,拓跋曦的小脸微微骇白了一下。

他舔了舔唇,没有吱声,也不敢吱声了。

“回答九哥!”

九无擎不紧不慢的逼着。

“九哥…”

“你没办法选择是不是?”

拓跋曦抬头直视,有些无奈,眼神是难受的:“是不是为了皇位,就必须如此绝裂…生在帝王家,就非得闹得骨肉相残吗?”

史书他读过不少,为王权,兄弟阋墙,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先例,便是先祖也是这样谋夺了别人手上的江山的。

九无擎扶着他的肩,轻轻拍了几下,低声道:

“曦儿,皇位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走不上那个位置,你,我,还有你母亲,通通都会死…现在,有皇上给你撑腰,你还能舒舒服服做你的七殿下,一旦皇上百年,我们的境况会很艰难…所以在之前,储君之位,你必须坐上去,而且还要坐的稳稳当当。九哥会在有生之年,辅佐你建立自己的力量,去抗衡你的其他皇兄…这是必须的。古来成是王,败则寇——九贵妃所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这样一个身份注定你这辈子要么做人上主,要么成为了刀下魂!”

眼底青涩而显稚嫩的脸孔,露着几分乱,他很努力的消化着他说的话,并且逼着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个现状。

其实他也懂的,只是不喜欢血腥罢——他是一个干净的孩子,就像他当年一样的干净。

“将来,我若做了皇帝,是不是可以不杀四皇兄?我们都可以好好的活着!”

现在讨论这样的问题,实在没多大意义,可这是孩子的天性——九无擎不想告诉他做皇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取舍都不能凭着自己的意愿随意决定,但他愿意成全他这样一份心愿。

“是!谁是皇帝,谁说了算!”

拓跋曦露出了一抹笑:“只要不杀四皇兄,我便什么都听九哥的——”

九无擎听着神色一软,伸手将这孩子抱进了怀,似欣慰似怅然的轻一叹:“曦儿,九哥帮不了你多少年,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你自己的将来开始谋划…再不能意气用事…”

拓跋曦明白九哥嘴里的“意气用事”是什么意思,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辩说道:

“九哥…其实那天在东林,我原并不敢往林子里钻进去,是有个侍卫跟我说,你在里面受伤了,我才急巴巴闯了进去,后来就遇到了四皇兄…”

这句话,令九无擎心头一震。

原来,这一切,又是背后那只黑手在推波助澜!

“哦,那你可还认得那个侍卫?”

“已经炸死了啊!”

嗯,那个人,手段真高!

这一次,金凌是正大光明的走进听风阁,上得楼去后,她双脚不听使唤的走到了那幅字画前,细细的看着那熟悉的飘逸笔形,也不知留连了多久。

“古书都已经从天阁上搬下来!”

东罗带着两个侍从将两个巨大的木箱搬了下来,来到她身边禀了一句。

金凌“嗯”了一声,看到身后的多了两个木箱,箱已开了盖,里面放的尽是一些羊皮卷以及零零落落几本泛黄的古籍——

她走了过去,和东罗一起吹掉上面的灰,一边开箱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东罗,那墙上的字,写的很漂亮,谁的手笔?”

“是那幅吗?”

他指着方向问。

金凌瞅了一眼,点了点头:“是!”

“那是八爷的遗墨!”

东罗想都没想,便答了上去,心头突跳了一下,幸好九爷交代过,要不然,一定露馅。.

真的是八无昔写的!

八无昔是燕熙,这样一个事实,似乎可以确立下来?

这个时候,想这件事情,无疑是件痛苦的事。

金凌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情绪再度郁结,脸色也黯了下来。

拓跋曦回宫去了,九无擎自红楼而来,听南城来报说:凤烈和墨景天已一起离开。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慢着悠悠的上楼。

走进书阁,就看到凌子一张小脸阴沉沉的,茫然的翻着卷宗,很是浮躁,他看向东罗,示以问号?

东罗用眼神瞅了瞅挂在墙上那张字画,九无擎默然,在门口驻立良久才进去。

“这些我都翻过,这里来看!还有,认真一点,别走神——我们时间可不多!”

听得这个冰冷的声音,金凌就莫名的哆嗦了一下,终于从悲惑中醒过来,抬头看着这个居高临下的“仇人”,徐徐站了起来:

“九无擎,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八无昔!”

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疼痛,她突然很想很想去见八无昔

九无擎低下头,不敢去看她那张悲伤的眼眸。

“时候到了会带你去——”

他走到另一个大箱子面前,低声道:“过这里来,这个箱子里的书,我没翻过,全是无欢从各地搜罗来的,以前整理的时候,我曾发现里面似有一些梵文书策…曾拿过去一些研究,有一些都搁在这里了…”

取了一个软垫,他撩起衣袍,很随意的盘坐于上,一撂一撂从大箱子内把书搬出来。

金凌也没有再他想,跑到了他身边,帮忙将书自里面抱出来,一堆一堆的放到纤尘不染的地面上。

东罗没有去帮忙,悄悄退了下去,带着人将听风阁围了起来。

房里很安静,只有沙沙沙的翻书声,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话,她跪坐在箱子的东边,他盘坐在箱子的西边,各有领地,互不侵犯——

那股凝重的氛围渐渐散开了。

九无擎喜欢这样的静处,无需要抬头,便能感知她的存在,属于她的气息在身边里飘荡,这一刻,他真希望时间是静止的。

“我找到了,这里有一本编者自称是最古老的梵文译本手扎…不过,年代太久了,上面的字迹都糊涂了…看得不太分明!”

金凌惊呼一声,翻了几页,又微微露了几丝丧气。

“给我看看!”

他爬起,走到她身边,优雅的盘坐下,接过那本破破烂烂的佛经,上面的字的确已经很难辩认,他从头慢慢翻到尾,有些地方字迹深着,有几张几乎成了白纸。

“依着这纸张来看,是两三百年前的纸,嗯,当年佛门中人最常用的墨是油光墨,这种墨年代一久,就会退色…”

“这么说,我们瞎白忙了一场?”

她皱了一下秀眉,兴头一下败了个精光。

九无擎摇了摇头,说:“不会是瞎忙…我有法子,你先去让东罗备一碗清油外加一条巾帕…”

“有什么用?”

“待会儿告诉你!”

金凌瞅他一眼,瞧他自信满满的,不再多问,起身往楼下而去,不一会儿,取了清油和巾帕走了上来。

九无擎将书箱盖盖起来,将他们用着着的那两张纸撕了下来,铺在箱盖上,而后在巾帕上滴了七八滴油,揉搓了一番,再展开,巾帕便沾了一层亮光光的油,他觉得有揉的不够均匀的地方,便又倒了几滴,又搓了一会儿,如此反复了几下,才将其覆到了纸上,很轻很轻的拍压着,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绝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

如此消磨了好一番功夫后,扯掉那层巾帕,那糊模不清的字,赫然显现了出来。

“咦,竟如此神奇!”

金凌惊讶之极。

九无擎淡淡道:“嗯,这种油光墨的原料甚为奇妙,墨中含着一种罕见的油脂,用这种墨写出来的很鲜亮,但是经不起保存,油脂一旦挥发尽,墨迹就会渐渐黯下,这是当时之人没能料想到的,后来就渐渐不用了。很多年以后,有人发现,若再用适量的油脂物去点印,那些淡化的墨迹会再度亮起来,可这个度却是很难掌握的,若沾的太多,会把字化掉,若沾的少,又会在挤压过程中磨了墨迹…”

他很耐性的解释着,虽然声音依旧是冰冰冷的,却多了几分平易之色,似乎将她可以交流的朋友来对待。

金凌不接话,一声不吭的接过那张纸,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九无擎的确博学多才——既有文才,又有将才,抛开个人私怨,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奇男子——可惜,他是如此的肮脏。

“我去将其抄录下来!”

她平静的转身,去拿笔墨。

一篇《七虫断肠膏》的梵文译稿终于整理了起来,两个人坐在书案前,金凌已经将这卷译文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九无擎倚在那里思量。

中午的时候,他们草草吃了一顿,如今,肚子又叫了,不知不觉窗外又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