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和九无擎有仇,那到底是怎样一种仇?

她心若有所动,适时话去,问:

“拓跋弘拿九无擎怎么了?”

“他学他老子样,给爷下蛊!”

东罗啐了一口,痛恨的道。

心思再一动,她接着又问:“什么蛊?”

“狗皇帝下的是无心蛊,爷曾跟我说,他自十三岁开始,记忆就是残缺的,只零零碎碎记得一部分,那全是因为无心蛊在作祟,他只要回想以前的事,就会心痛如绞。直到六年前,他自己给自己下毒催眠了体内的无心蛊,才想起以前的一切。至于拓跋弘,更无耻,给爷种了穿心欲蛊,每番蛊发,必饮处子血…否则必经脉暴裂而死——”

无心蛊和穿心欲蛊?

金凌吃了一惊。

这两种蛊,她听过,那都是世间罕见的毒蛊——

所谓无心蛊,中蛊之人,会忘掉一切,无心而无欲,他的记忆会是残缺的那也是正常的,除此这外,还不能动情动欲,情念动欲念生,便会心如刀割。而穿心欲蛊更可怕,那蛊虫性属纯阳,每月会躁动一次,必须以处子之身相祭,方能压住它的狂躁…

这两种蛊是相斥的,单中了无心蛊,倒还算是个正常人,若既中无心蛊,又中欲蛊,那就惨了,这种情况下,想要压制无心蛊,就得饮处子血,饮了处子血,必会把欲蛊逼入巅峰状况,若没有处子相侍,心脉爆裂,经脉会尽断。

这些记载,她曾在逐子收集的一些医道经中见过。

耳边,东罗依旧在念念叨叨,说:

“…先前,爷的身子还好一些的,虽比不得我们健壮,但身上总归还能长些肉,如今呢,这一年一年折腾下来,身子是每况愈下…他常说,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可他却又不得不活着,哪怕受尽良心的遣责,他仍然咬牙撑着…因为,他还有未完成了心愿…

“他也不想去伤害别人…

“起初的时候,他每个月都需要处子侍蛊,每次侍完蛊后,他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里几天——公子青,他跟你一样,生着冰清傲骨之心,他无法面对这样一个脏肮的自己。但,渐渐的,他麻木了,也习惯了,因为他没得选择…他只能忍着,私下在暗中寻求解蛊之法。这两年里,爷已经摸准了两只蛊虫的脾性,渐渐的在用药物控制蛊发的次数…只要没有必要,他一定不去碰女人,只是还得时常活饮处子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近这一年,爷体内的欲蛊一直很安份,已被治的服服帖帖…那天无心蛊和欲蛊一起被发作,是被人为唤醒的…爷并不想的…他试过想控制…没用…”

他沉沉的吐出最后两字,想到那天那紧急的情况,黯然的道:

“那一日,他的状况很糟糕…恰巧你就撞到了他最狼狈的时候…那天的所有种种,全是因为投走无路了…他也不愿意的…如果你只是寻常的床姬,爷不会这么痛苦,横竖总会好好医了你的身子,能保得住命最好,若保不住,也是命…怎么想到会是你?”

金凌耐着性子静静的听完了,怒气渐渐平熄,自然依旧是恨的,只是这恨意当中忽而生了一分怜悯——

每个人背后都有着为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个中心酸疼痛,也只有自己的清楚,权位上的人,又有哪个是干净的,一个个都在明争暗斗,利益面前,谁还会顾得了别人的死活,即便像父亲这样的人,曾经也有过一段不光鲜的过去。那些不堪入目的曾经,一度叫母亲望而怯步,生生想逃离。

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时候,而她倒霉的成了替罪羔羊,若是寻常女子,自会将就了,可她不是…

“出去吧!我累了…也听够了…”

这个东罗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她别怨九无擎——

可是,怎么可能!

东罗还有很多话要说,不想走。

“爷很在意你的,难道你真的没感觉出来吗?”

金凌一动不动,觉得这话很可笑。

“原来你没有发现!红楼从没有女人进去过,东林里,你掉下山崖,主子差点跟着跳下去,为了救一个小鱼儿,他兵行险招,匆忙设了这样一个局,你昏迷了五天,他衣带不解的守在你身侧,还一而再的将自己的续命莲丹给你吃…今日,若不是怕伤到你,你以为你能刺中他吗…他根本就舍不得动你一下…公子青,爷活不得几年的,如今他身上的续命莲丹已经不多了…便是那番说给你下毒,那也是蒙你的,他在想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你体内的余毒,一切全是为了你好…你…你能不待他好一点么…”

这话越发的可笑。

他这是在告诉她:九无擎喜欢她?

无稽之谈。

他又怎能要求她放下仇恨,以德报怨——她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小女子…

“既然知道自己的活不长,就应该多积阴德…东林里炸死那么多人,足够折尽他的阳寿!”

这种无情的话,真的很能刺痛人心。

他几乎想脱口告诉她:你怎么可能如此诅咒他?曾经,他是你的未婚夫,现在,他是你的男人…你难道就一点点都不心疼他的吗?

咬着牙没说。

爷会拆了他的骨头!

他在爷跟前发过毒誓,要永远守着这个秘密!

张大的嘴,还是合上了,他忍不住又对这个俊美的“假小子”瞅了又瞅,他听七爷说过的,九爷小的时候,是个美少年,而今呢…阴差阳错,不光毁了容,而且还要品尝这么一个苦果:面对自己最最念想的人难相亲——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的折磨他。

太让人心疼了!

“要不要打个赌?”

东罗淡淡的道,心里总觉得该为爷做些什么!

这句话来的很不着边,金凌听着直挑眉,琢磨不透这个东罗到底想做什么?

“听说青城公子最爱赌了,常到赌坊玩,有时还会豪赌。你不是很敢玩的…难不成也有怕的时候?”

“别拿激将法来激我!我不吃这一顿!”

金凌淡淡的道,丝毫不为所动。

“信不信,你若不赌,以后,你会后悔一辈子…”

东罗极认真的说。

金凌不说话,用一种深思的眼神打量,九无擎身边的这滇西四侠,就属这东风阿罗最最稳重,他今日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跑到她房里为他主子说了这一番话,到终到底图的是什么?他若没有目的,哪会在这里跟她耗?

嗯,这人似乎并不仅仅希望她原谅他的那个恶魔主子这么简单!

他的话,总像带着某些弦外之音。

“说,你想赌什么?”

莲步轻移,她姗姗而行,撩起珠帘,走到外厅,绕着这个昂扬八尺的男子瞅了一圈,只瞅得他生了拘束,才慢慢的坐上凳子,肚子饿了,她想吃饭,执筷慢吞吞吃起来。

地上满是碎坛碎碗,东罗瞟了一眼,取了端盘,将碎片拣起来,一片一片,没有马上说出赌局是什么?

他在斟酌该设怎样一场局,才能给爷赢得他该得的一切。

半天,他站起,端着盘,目光闪闪的逼视:

“我就赌,如果你肯好好的留在我家爷身边,深入的了解他一下,你一定会喜欢上他…会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

字正而腔圆,没半分含糊。

“你在开玩笑!”

金凌嗤笑,赌的这么弱智!

“不是玩笑!”

他的态度相当相当的严肃。

“不可能!”

喜欢那个恶魔,那是天方夜潭,做她的女人一说,更是荒谬绝伦。

“万事皆有可能!”

“出去!”

她冷下了脸,执了筷子夹菜:“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他不走,盯着她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会后悔的!”

“滚!”

一双筷子疾射了出去,适时令他闭了嘴。

从未知道“爱”是何种滋味,活了二十一年,金凌不曾让任何男子踏足自己的世界,即便是天之骄子,也未见得能赢了她的芳心,更何况一个如此薄贱女子的九无擎。

可她却还是进得他的寝房。

待续!

风云会——借病“耍赖”

更新时间:2012522 8:39:21 本章字数:10648

东罗被轰走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他是和南城一起来的。

来的时候,夜色渐浓,她正倚在贵妃榻上看书,榻前掌着灯,因为东罗的那番话,曾发过一会儿呆,琢磨着那拓跋弘和九无擎到底怀了怎样的深仇大恨,要在九无擎身上下了那种蛊,将好好一个人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更在纳闷皇帝为什么要在他身上种什么无心蛊?

据她所知,这两种蛊,江湖已绝迹,有关它的可怕之处皆来自医书所载。

她知道想要养成它们并不容易,这两种毒蛊必须以天下至毒来喂养,而且火候要掌握的刚刚好,非一朝一夕可以养成。无心蛊养成需要三五年时候,穿心欲蛊养成需十一二年时间。而今,它们竟同时出现在九无擎身上,这似乎不是一种巧合茳。

东罗不是说么:蛊,是被人为催醒的——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拓跋弘连她下的毒都没办法解,如果他有那个本事练蛊,或是他的手下有那种本事,应该不至于这么被动才是谋。

东罗口口声声认定蛊是拓跋弘下的,这当中会不会也有什么没及时解开的误会?

当然,她自没有把东罗那个荒诞绝伦的赌放在心上——她的根在九华,如此设想,只是觉得九无擎中蛊一事并不简单,一时生了好奇之心。

正这时,走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而后,敲门声响起,她不理,门被撞开,东罗和南城急不可捺的奔进来,四下一观望,瞧见她在花厅,一先一后冲她走来,噗通往地上跪了下去。

“你们又来做什么?”

金凌很不高兴被人扰了清静,只能将神游万里之外的思绪扯回到现实。

“求公子青去替我家爷开个退烧的方子吧…爷烧的厉害,从昨夜到今儿个已经一天一夜了,我们用冰块给爷降体温,以一般的退烧法子给他下药都没用…这样烧下去,爷会出事的!”

东罗一个头狠狠叩到地上,重重的撞击声透露着他的焦切之情。

“你们想我去给他开方…就不怕我下毒毒死他吗?”

她淡淡的道。

东罗直起背板,摇头:“您不会!青城公子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她抿嘴,冷一笑,随意的翻过一页书页:

“最毒妇人心,难道你没听说过?”

“听过!但是,你不是毒妇…如果你真想趁人之危,也好:若真死了,与爷而言是一了百了——只要你不后悔…别忘了,鬼愁还在我们手上,爷若出个三长二短…到时,谁会吃亏谁会便宜,你会知道…”

东罗要胁起来,也绝不心慈手软。

“啪”一下,金凌将书扔到边上,沉下俏脸。

东罗毫不示弱的与之对峙——

最后,她心不甘情不愿来了东厢房。

东厢房内,烛光明亮,床上,九无擎面色苍白的沉睡在床上,那张人皮面具因为出汗,贴合处已翘开,双目紧闭,又密又长的睫毛翕合在一起,剑眉紧蹙,似藏着无数心事及疲惫,鼻心皱出三条线,唇弧冷而生硬…双手露在被子外,紧紧的抓着被子,那架式,似乎在和什么打架一般,全身的精神都是绷紧的。

她很不情愿的坐到床上,温凉的素手轻轻搭到他手腕上,便有灼热的体温传递过来,似火炉一般,焦烧的厉害。

如此一探他的脉相,金凌立即露出了错愕的神色,猛的回头瞪着这个陷入昏沉中的恶魔:这么破的一个身子,居然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他的身子里不光养着两只可怕的毒蛊,五脏六腑更因为长年吃食各种药膳毒食而损坏了七七八八,周身血脉因血中含毒已在慢慢的萎缩,若不是有什么神奇的药物在吊着他的性命,如今早该是一具骷髅…

最后鉴定的结果是:短命鬼一枚——没得救了——除非老天开眼,出个奇迹!

东罗和南城守在边上,看到这俊美的的少年脸上那古怪之色,两个人对视,担心的不得了。

“怎么样?”

东罗一脸忧心忡忡的问,爷的身上太烫太烫。

“我开个方子,你按方把药煎来!”

放下他的手,她走去外室写了一个药方递上,南城接过急匆匆跑出去!

东罗松了一口气,看到金凌坐在那里静静的想着什么,心里微有欣慰:她的确是一个心善的好女子——

先前,他曾留意过她,东方若歆身边的这个小女奴,虽然丑,但很爱笑,笑起来真真的,没心没肺的,又极灿烂,就像阳光一样。在龙奕面前时,她也会笑,依旧明媚如朝霞,在“晏之”面前更是璨璨明艳的,只独独在爷面前是冰冷无情的。

爷自是喜欢她的,这么一个冰雪聪明的小丫头,太阳似的性子,谁见了谁喜欢。像他们这些识尽人性阴暗的人,平常日总是精神绷的紧紧的,若能遇得这样一个女子倾心相待,欢颜相对,便是此生莫大的福气。

之前,他对她认知不够深,以为她配不得爷,如今见她三两下就能道破爷的全盘计划,便知她和爷,是天生的绝配。无论是才学、胆识还是智谋,都登对。最重要的是,她能令爷开心,这是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的事…

可是,她全心厌恶着爷,每每给脸色,说话句句带刺儿,这样的冰冷何时才能消融?

他有些愁。

没一会儿,药熬好送了过来。

三个人围在眼前。

“爷昏的厉害,怎么吃?”

南城瞅着手上的药汤有点犯愁,先前喂过,没喂进多少!

现在这个状况,确实没法吃,可不把这碗药吃进去,是退不了烧的。

“你家主子那套银针在不在?”

金凌淡淡的问。

“在!”

“拿过来,让我用一下!”

“是!”

一会儿,银针取了过来。

“你们两个,把他扶起来!”

她吩咐着,心里闷闷的想,若不是为了鬼愁还在他们手上,她打死也不会多管闲事——横竖烧不死他。

“是!”

东罗立即掀开被子,将浑身烧成岩浆似的身子扶了起来。

“把他的上衣解开!”

“公子青,您到底想做什么?”

南城忍不住问。

金凌睨着,皮笑肉不笑:“我想废了你家公子的武功,省得他再祸害人间…怎么样,要是害怕,我马上走人…”

南城抖了抖嘴角,瞪了这假小子一眼,嘴巴真是毒。

东罗很识趣,一声不吭就把九无擎的单衣退了:“好了!”

十指葱葱,夹了三枚银针坐上床,待看到那具满是伤痕的胸膛时,金凌不由得一呆——

从没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子会带这么多的伤——烧伤,剑伤,刀伤,箭伤,一条条纵横交错…如今肩胛上又添了一道新伤…虽包扎着,却还是在渗血,那是她的杰作。这一剑,她下手可不轻——也没料到他会由着她刺!

这人,真在意她吗?

怎么可能?

根本没道理!

她再度蹙了蹙英气的眉。

顺着她的视线,东罗明白了她呆楞的原因,轻轻解释道:“那些都是战场上留下的…爷的每个战功都是用实力拿回来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事天才——更是一个体恤士卒的好统帅,在军营,他能和士兵同甘共苦齐进退…”

她应该全面的去了解九无擎,只有这样,才能放下仇恨。

“我不想知道!”

金凌冷淡的打断,利索的下针。

几针扎进肉,轻轻的在穴道上捻转提插。

须臾,九无擎眉微蹙,嘴里闷闷有了反应,皱了几下鼻心后,慢慢睁开眼,神情茫茫然没有焦聚,全无平时的冰冷深沉。

“好了!喂药!”

金凌收针回盒,扶着袍角跨下床:“吃了药,应该可以退烧…”

准备离开。

东罗替九无擎把衣裳拢起来。

很热!

就像掉进了一个装满热水的浴盆里,整个人被没顶了,每寸肌肤都像烧了起来,烫呢!

滋滋的烫着。

做梦了,梦到小时候,自己生病,小小的她托着漂亮的下巴坐在床头守着他,时不时用冰袋给他敷着,娘亲劝:“凌儿乖,珑姨来守着就好。”

她摇头,仰着脖子,摇头,娇滴滴的说:“小凌子是小熙子的未婚妻,小凌子生病,熙哥哥会照顾我,熙哥哥生病,小凌子自然也要照顾他——娘亲说过,夫妻之间,要扶相持…”

娘亲低笑,亲着她的小脸:“啧啧啧,鬼丫头,不害臊…我家小凌子可还没嫁熙儿呢!”

她理直气壮的很:“反正迟早要嫁!”

那时,他早醒了,听着这话,美死,乐死,一把将小凌子拖上床,病恹恹的亲亲她柔软的发。

小凌子见他醒了,开心死了,咯咯直笑,当着娘样的面,直亲他的脸,高兴的蹦下床去给他端药,还让人备了蜜饯——

娘亲看着他们亲呢的样子,甚是欣慰,说:“这两孩子,还真是黏乎…”

那幸福境头,忽而一转,一剑刺来,面如凝霜的俊美脸孔上浮现着一抹噬人的冷笑:

“畜生也知道疼?”

他自然知道疼,只是她看不到罢了!

一阵阵疼惊醒了美梦,那些深着她记忆的情景像清晨的晨雾散开,一睁眸,她又要走了…冷着脸,再也不肯对他笑了,再也听不到她美美的叫他“熙哥哥”了。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