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你再如何机关算计,不是你的,你终是强求不到。好好对慕倾城,她才是真正值得你好好善待的那个人。至于西秦的江山,你要端的稳稳的,小心别被人砸一个精光,叫我看了笑话!”

他突然明白了,今日大婚,金凌突然变成了慕倾城,皆是他是暗中捣鬼。

虽然在牢里,但依旧有那本事操纵一切。

这人真是可怕。

拓跋弘微眯剑眸,看着他喉咙上那道深深的口子,薄唇一抿,转头时看到宋黎敛笑,露出了几缕深沉之色,没有多废话,只传令:

“来人,立即昭告天下,公子九无擎病发于天牢,难忍毒发之痛,自戕,此结果,提刑官鉴定无误,朕怜其曾对社稷有功,厚葬于公子陵,入土为安。”

金凌是被打晕的。

当消息传来,她就像疯子似的往天牢狂奔而去。

她的心头,原本就是一种可怕的不祥预兆,总觉得那日船上,那日在浏河,幸福的太不真实,燕熙疯狂向她索爱的模样,就好像那将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对,那日,他给她了刻骨铭心的记忆,顶着晏之的容颜,赐予了她最美的瞬间,最温柔的笑脸,最深情的细吻,最热烈的抚爱,最醉心的缠绵。

那一天一夜,就像好像是向老天偷出来的幸福时光,令她以为那将是他们光明的开始。

可事实上,只是假相。

她想去见他。

她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她不许他死的!

他怎么可以那么不负责的说走就走?

燕北一掌打昏了她。

她含着泪倒到龙奕怀里的那一刻,倔犟的抓着龙奕的衣襟,叫: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醒过来,已是天亮。

她发现自己睡在一处精致的房间内,很安静。她想到发生的事,自床上弹跳起来,看到龙奕正倚在边上,侧着脸闭着眼,似在睡,只是那眉心是紧锁的。

她一醒,他立即也醒了过来。

金凌慌慌张张的自床上坐起来,扶着发疼发烫的脸孔往外而去。

手被牢牢抓住。

“去哪?”

“放开,我想去见燕熙!”

“怎么去?以什么身份去?硬闯进去吗?你知道他现在的尸骨在哪里吗?”

龙奕沉沉的问,现在的金凌,已经失去了沉着与冷静。她需要点醒。

金凌猛的甩开他,不许他碰她一下,高声利叱:“闭嘴!他不可能自杀的。他最最爱惜生命了。五年前,他能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回来,五年后,他怎么可能轻易自杀。而且,他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的。为了我,也为我们的孩子。他不会死!”

她无法接受现实。

所有的思想都活在幻想里。

“可事实上——他死了。我去查看过了!东罗跟着我一起去的。金凌,九无擎已经死了!”他很残忍的撩下一句话。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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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受的快窒息,愤怒的涨红脸孔:“不可能!他会信守承诺的。”

深深的急喘了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而扑上去将人抓住,就像抓的是一根救命稻草般不肯放:

“带我过去。你能进天牢。就能带我进去看看。”

龙奕点头,看着这个情绪异样激动的少女,大手轻轻拍拍她不由自主在发颤的双肩:

“好。我带你过去。但你得先冷静一下,我守在这里,就是在等你醒来,就是想带你过去。可是,你不可以激动,好不好?你一激动,肚子里的宝宝会难受。琬儿,你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你要好好的替娃娃设想一下。你要记明白了,它是九无擎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九无擎吗?所以,为了娃娃,你必须好好静下心来。该面对的事,你必须面对。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努力。九无擎不会想看到你这么伤心的。”谀

“好,我不激动!保证不激动。燕熙哥哥不可能出事。我当然不必激动!”

她依旧不信他会自杀,依旧相信还有奇迹,依旧在睁眼说瞎话。

龙奕摇头,心疼之情,怜惜之情,止不住的泛滥开。

平常时候,她是闪闪耀眼的,是强势的,是机智狡猾的,原来她也有娇弱的时候。原来这个时候的她,是那么的令人心生怜爱,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叫他恨不得掏出整颗心来搏她欢颜。谀

九无擎,你虽然走了,但你会永远留在她心里。这辈子,谁也不可以替代你的位置。

还有,你和她的孩子,必将成为她生命里唯一的孩子。

他有一种直觉,不论将来她会不会再嫁,她都不会再与其他男人生养。

她会给她肚里的孩子唯一的疼爱。

天牢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

只是尸身已经僵硬,鲜血已经凝结。

牢里由重兵把守,虽说皇上下令厚葬,本该收殓入棺,但龙奕昨夜发出质疑:

“灵珠遗失,与九无擎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死,所以头绪皆断了。谁知道他是自杀的,还是你们这帮人有意将他弄死了?死因到底怎样,必须由我们的人进去验看。”

拓跋弘准了。

于是龙奕便带上杵作,带上随从去了天牢。

一起进去的,除了东罗,还有燕先生。

验证的结果,令他们一个个心痛,从各种死前的表现来看,的确是自杀。

东罗进去是经过乔装改扮的,身份是杵作,他是九无擎的心腹,多年的跟随,他对九无擎已熟悉到骨子里。

一番细细的检查,他虎目含泪的对龙奕说:

“是我家公子无疑。”

那一刻,龙奕看到燕先生步履踉跄着、拨开东罗,踏着满地淋淋黑血,单膝跌坐到了破席上…

金凌踏进天牢的那一刻,就被那一片黑血刺痛了双眼!

要流多少血,才能形成这样一个巨大的血印子。

他是怎么死的?

是一瞬间毙命,还是慢慢等着血流尽才归了天?

她不敢深想,驻足在原地,不愿进去了。

好怕。

太怕。

里面的人,真是他吗?

一层雪白的白布蒙在尸首身上,勾勒出一具显得削瘦的身形,黑红色不经意的就在雪白尸布上染上了几朵诡异的血花,黑中带红,红的黑沉。

“进去吧!”

身边,龙奕适时扶住她,她快撑不下去。

“会不会弄错了?这里,这么脏。他喜欢干净的,从小,白衣翩翩,不愿沾得半分脏…”

竟想逃。

逃的远远的。

这样,她可以告诉自己,他还活着。

只是他又淘气了,又生气了,故意藏起来,让她着急,让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龙奕残忍的眼神,笼罩着她。

“进去吧!这一次,你不进去,下一次,我不会带你再来。”

要痛要苦,就痛痛快快一次性渲泄。

他希望她早日走出这份阴影,重新做回那个笑靥如花的俏皮女孩。

他期望她可以坚强,用她天生的乐观,重拾昔年的自信。

她咬唇,推开他,双腿发虚的走上去。

在燕熙面前,她不要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他会不高兴,他会吃醋——对呵,他吃过龙奕的醋。因为他们走的太近。

地上很黏,绣花鞋不可避免的染上了那一片腥红,浓烈的血腥味令她一阵阵作呕,她极小心的避免踩到血迹——那是他的血,她怕这血是有生命的,会疼。

短短一段距离,她就像走了一辈子,那么漫长,那么煎熬。

终于靠近。

她脱虚一般的倚坐到破席上,手发颤的举出,犹豫了半天,才无力的扯起那块白布,一寸寸露出他的身子。

没有惊喜。

只有更深的沉痛。

她看到的是那张丑陋的脸孔,烧伤的伤痕纵横交错,深深如刀刻,喉间口子,布满黑血,尚有瓷质碎片残余在上面,张着大大的口子,所有的生命气息都已消息殆尽。身上的雪白单衣,布满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污渍,有血迹,有药迹,有饭菜的汤迹——淡淡的属于薄荷的味道消失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腥味、汗味,房间内,更飘浮着屎尿的臭味。

这是怎样一个污浊恶劣的环境,他得忍受怎样的屈辱,才能在这种煎熬中活下来;又是怎样绝望痛苦的心境,逼着他走到了这一条不归路。

终于,忍隐一路的眼泪,唰的一下飙流了下来。

喉咙口就像有人用火在烧,用刀子割,痛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肠寸断。

终于,颤抖的手指拂上了那凹凸不平、苍白如雪的脸,冰冷的手感在告诉她: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对着她笑,不会再与她细细说情话,不会再深情的凝睇她,更不会温柔眷眷的吻她。

眉,不再飞扬;眸,不再闪亮;唇,不再弯起笑花;脸孔上,不会浮现宠溺的模样…

眼泪,吧嗒吧嗒落到他脸上——

热滚滚的眼泪,你能感觉到吗?

碎淋淋的神情,你能忍受看到吗?

终于,她颤抖的手指握住了那显得削瘦的手掌,僵硬的手感在提醒她,他已经死了。

不会再在她跌倒的时候,扶起她;不会再在生病的时候,照看她;不会再笨拙的抹掉她或伤心、或愤怒时落下的眼泪;不会再默默的守护她;现不会将她深深的拥抱。

她将他的手执起,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不嫌脏,只有一抹淡淡的酒香——

他是喝了足足一坛子酒,才上路的,是想借酒壮胆吗?

还是心有不舍,割舍不下,才决定用酒来麻木自己?

熙哥哥,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你不守信用。

怎么能不给我任何机会挽留你?

怎么可以?

一刹那间,泪如雨下。

十三年的执着,十三年的梦想,十三年刻骨铭心的念想,十三年为了你,付出的巨大代价,都化为了乌有。

牢门外,又传来一阵急沓而来的脚步。

金凌没有回头看,只是紧紧的将人抱住,嚎啕大哭。

“你们怎么来了?谁准你们过来的?”

沉默不语的龙奕,转头往外看,脸孔忽然一变,冷冷的呵斥了一声。

铁栏外,来了两个女子,皆是素衣,皆为貌为如花的少女,身上,着着未亡人的衣装,额头之上,是一片血淋淋,似乎刚刚磕破了头,尚有血水在往下淌。

来的是谁,是宫慈和岑乐。

她们不说话,悲痛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被金凌抱住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走上前,看着她们曾经的男人,无声无息沉睡的模样。

宫慈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丑陋的模样:多年前,她就见过。她从来就不介意他的模样会生的如何,她只在意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可,这十几年,终是她一厢情愿了一场。如今,他死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可为什么她记得还是年少的他,英姿飒飒的站在面前,说:

“宝刀赐英雄,古琴赠佳人,还请小姐笑纳!”

他的无情,她一直努力的在淡忘——

为什么要这么傻呵!

岑乐呆呆看着那狰狞的脸庞,整颗心,彻底破碎。一纸休书,断送了她的向往。原来她渺小的动不了他半分心肠。

眼泪簌簌而下。

“原来宋先生带她们进来的!”

她们身后,跟了一个人进来,可不正是那个一身锦袍的宋黎。

龙奕冷淡一笑。

宋黎的步子,四平八稳,他无视牢内悲凄的气氛,笑开眼:

“是这两个痴情女子感动了皇上。在宫门口跪到现在跪了大半夜了,老夫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此可怜,便禀明了皇上,送她们来看九无擎最后一面。毕竟夫妻了一场,你说是不是?”

龙奕听着想吐,听着好像说的是人话,实则呢,居心恶毒之极,这人,就是不想让活着的人好过。

“宋先生居然能有如此仁义心肠,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他讥讽。

“老夫一向以仁待人。但凡待老夫好的人,老夫一定深记,但凡亏待老夫人的人,老夫一定血偿。但凡可怜之人,老夫必以怜人之心相待。这是老夫的做人原则。对了,龙少主怎么会在这里?咦,这不是少主刚纳的新宠么,怎么抱着九无擎不放?龙少主才纳新人,就戴了绿帽子,啧啧啧,少主居然能怀这么大的肚量,这才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无耻的人啊,吐出来的话也真是够无耻的。

龙奕沉下脸。

“宋黎,缺德事要是做多了,那是得遭报应的。”

宋黎哈哈一笑,捋着短须,几步走过来,凑过头去在龙奕耳边送去一句:

“对!缺德事做多,就得接受报应。当年那对狗男少种下的恶果,如今一一得报了。”

“砰”,龙奕被激的打出一拳,这人似乎早就认定他会出手,随意轻描淡写的一拂,二人对了一拳,龙奕被震退三步远,心血翻腾,不由得一惊:“此人的功夫,当真是了得!”

宋黎也退了两步,挑着诡异莫辩的笑意,将隐隐发麻的手掌收拢负于背后。

“先生!”

一行陌生黑衣的近卫冲了进来,几乎要与龙奕的龙卫大打出手起来。

“无事!龙少主只是想与老夫砌磋一下功夫罢了,都下去吧!”

带头的伽夜瞅了一眼,手一扬,退下。

这里真吵!

这里真脏!

熙哥哥,凌儿带你出去!

金凌将九无擎抱起。

原本很结实的身子啊,如今已瘦若柴骨。

她记得,四个月前,他们初见时,他还很健壮,可如今呢,昂扬八尺,竟叫人折磨成这个模样,她轻轻一把就能抱起他。

她知道,身后的来的是谁,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两个是熙哥哥最最不想见到的女人,名义上的妻与妾,是他觉得肮脏的污点之一。

一个男人,是他噩梦的开始,直至噩梦的结束,是宋黎只手操作,害惨了他。

她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男人碎尸万段。

可现在,她无力与这个男人周~旋。

她想替燕熙哥哥殓装,想与他再安安静静的相处,想再与他说一会儿悄悄话。

“你想将这罪犯带去哪里?”

宋黎看到她抱起了九无擎,绝美的脸孔,尽是哀恸的神情,无尽的悲伤尽堆聚在眉眼上,就像整个世界彻底崩塌了一般。

她不说话,默默的往外而去,任由那黑沉沉的血疙瘩脏了衣裳。

龙奕明白,她受不了他死后还要在这里活受罪,她想带他出去整容妆。

“放下他!”

宋黎不会如她所愿。

“放他们出去吧!但只许回公子府。”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金凌回头看,拓跋弘那一身绣着金龙的衣袍映进了眼里。

“你害死了他。你满意了吧!”

透过泪帘,她漠然的道:“你们狼狈为奸,终于得偿所愿了是不是?拓跋弘,你等着吧!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我会让你付出价代的。一定会!”

拓跋弘不为所动的转身,闭了闭眼,丢下一句话:

“朕等着!”

以温水拭身,她一寸寸的用湿巾拭过他满是怆伤的身子——儿时白璧地瑕的身子呵,早已丢失,代替的是如今的伤痕累累。

同床共枕的那段日子里,他从不愿让她看他的身子,说是太丑。

真是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