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龙奕接见了军营里众几个重要的将领——就在他想去军营的那会儿,一些个将领听闻少主已平安出虎口幻林,早连夜兼程赶回了西塘关。

所谓西塘关,座落在西塘河东。

所谓西塘河,是一条连通着西秦、东荻、南云、龙域的大河,南北走向,连贯南云和北荻。

西塘关,位于西塘河东岸群山怀抱之中,据于高山峻岭之上,与西秦国的隔着一个面积巨大的幻林,欲入西秦,必要绕过幻林,行军西北方向一日,才能来到西秦国境外。

所以,西塘关的位置非常的特殊惬。

此刻,龙域十万人马正驻扎在西南方向矩西秦攸关不到十里的地方,而此番龙奕和金凌是经由西北小道离秦绕行二日才回的西塘关,半路之上,他们并没有折去军营,只让人传了一个消息过去。

关乎如今的局势,因为龙奕的再度昏厥,玄影等人没有及时上报,龙奕想去军中,是想现身压住如今外头满天飞的谣言,以震军心。

但最终,金凌并没有让他去霉。

饭后,龙奕原想看看最近积压的奏报,金凌不让看,催他歇着。

“姑奶奶,让我看看吧!人在江湖混,哪有不管事的。你这么舍不得我劳累,就不该拉我出那林子,要是当真困在里头出不来,我也认了。如今既出来了,那些事,就不能放着不理会…你又怀着娃娃,要不然,我一定把事儿全推到你身上。”

龙奕盘坐在床上,只着着一袭雪白的单衣,俊美的脸孔腊白着,斜着脑袋央求。

金凌知道,生病的老域主名义上掌控龙域,实际上呢,真正在操纵政权的是龙奕,他如今身肩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在失踪了那么多天以后,很多积压的事,必须去处理,可是,他的身子状况,容不得他去多操持。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他醒不来了,整个龙域,会乱成怎样?

“我帮你看,你休息!”

她认真的对他说。

女子在龙苍地面上,地位不高,多数不识字。

识字的,能在历史上留名的,那是凤毛鳞角,少的可怜。

这中当,西秦的先皇后明静是其中一个,龙域的前公主龙筝是一个。

在龙苍,女子都极少有从政的,但龙奕相信,以金凌之才,替他管理龙域,那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

“你以什么身份帮我看?”

他想了想,忽笑意深深,将头支在床架子上,一脸坏相。

国家要事,闲人怎可以看,总最得有一个合适的身份。

他总是想变着法的想套住她,似真还假,一遍又一遍。

原本以为她会退缩,直接把那一大撂折子摔给他,但这次她的反应有点不同,眯起了眼,以一种惦量的语气反问:

“你能给我什么身份?龙奕,你好像还有两个未婚妻没处理掉吧!”

龙奕呆了一下,嚼到了话中其他的意思,立即又惊又喜的跳坐起来,道:

“当然是正妻的身份啊!只要你愿意,我身边,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以后,你到哪,我便去哪,龙域的江山,我都可以不要!”

那两个小丫头,他可从没有入过眼。

若能有她相携笑傲人生,他什么都可以放下。

好吧,他承认,他很没骨气,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你…打算入赘我家?”

金凌呆了一下,轻问,要是被外头的人知道他们拥护的少主如此贪恋美色,她这个祸害会不会在半夜被人悄无声息砍了脑袋。

某人很孬种的垂涎三丈:

“只要你肯,我倒插上门无所谓。当然,这事,可以慢慢来…”

他愿意等:等她慢慢放下,等她重新敞开心扉,等她肚子里的孩子降世,叫他爹爹,但是,等孩子长大后,他会告诉孩子,他还有一个生父,叫燕熙。

金凌沉吟着,正要回答,外头传来敲门声,碧柔走了进:

“小姐,龙少主,阿九求见!”

龙奕身边并没有婢女,他的身子过敏,禁不起女人服侍,碧柔和清漪留在这里,是因为金凌在这里看护,偶尔帮衬一下自家小姐——毕竟,如今名义上,慕二小姐是龙奕的新宠。

“他来做什么?”

金凌望外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

“对了,那家伙刚刚说有话与我说…”

龙奕记得刚刚他曾悄悄离开:那家伙,性情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请他进来吧!”

他吩咐。

“是!”

碧柔出去相请。

金凌整了整容装,打算去备茶,扶着床柱站起来的时候,弯着身子“咦”了一声,不动了。

龙奕以为她扭到腰了,忙问:

“怎么了?怎么了?”

凑过头去看,却见金凌捧着腰腹,玉脂似的小脸上尽是惊喜而神奇的笑,一扫往日的愁容,甚是激动的直叫起来:

“孩子在动了…真动了,正在肚子里踢我呢…呀,又来了,又来了…这边一脚,那边一脚,怎么我觉得像是两孩子在打架呢?”

高兴的欢呼,好听的就像夜莺在唱歌。

燕熙走进来的时候,看到金凌笑的异样的美丽,正在那里新奇的呼叫,脸上洋溢着一层奇异的光华,在对龙奕说:

“可能,真是两孩子呢——我娘亲怀我的时候,就是双胞胎,我看过一些医书,都说双胞胎,可能会遗传…”

“是吗?是吗?”

龙奕的眼也跟着发亮起,瞪着金凌肚子,想像着这样一个小小肚子怎么能装得下两个娃娃,不由得搓起手心来:

“让我摸摸可以吗?”

金凌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妥,可是,看着龙奕那满是希翼的脸孔,她又觉得自己不能拒绝,竟点了下头。

“嗯!”

大喜过望的龙奕连忙将大大的手掌贴到了金凌的肚子上。

这时,肚子里的孩子,冷不伶仃就踢了一脚,“砰”的一下,让龙奕感受到了新生命那令人砰然心动的力量,他不由得也大呼出来:

“哈,这小家伙,还真是皮呢…才那么一点丁大,就知道要打架了,出来以后,那还了得,必定是个混世魔王来了!”

“对对对,一定像他爹爹一样,又漂亮又坏心眼…”金凌抿嘴直笑,紫眸尽是追忆的神色,但很快,这种幸福的笑容莫名的支离破碎,捂住隆起肚子的素手,一点点揪起了衣裳来。

站在门口的燕熙读得懂那眼神的疼痛的涵意:孩子的第一次胎动,竟然和其他男子分享,这与她而言,是何等的不堪。

其实,这一幕,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那一刻,他多么想冲过去,拨开龙奕的手,亲自感受孩子的存在。

可是,他却不能,只能负着手,将拳头藏于袖管里,看着他们那亲密的姿态。

他咳了一声。

金凌连忙推开龙奕退开,回头看到是那个阿九:

“我去给你们沏壶茶,你们慢慢聊!”

对眸的那刹,她扫视到阿九眼里那一些飞快掩藏起来的心痛和失落——

奇怪啊,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龙奕则盘坐在床上,抱怨:“小九,你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金凌好不容易让他更亲近一点,就叫这个家伙给打扰了!

燕熙强自一笑,竭力笑的自然,走近,与金凌错身而过,说:

“龙少主,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嗯,切记,在余毒没有完全清理完之前,别再来动用内力!”

“嗯,本少主知道了!”

懒懒倚着床栏,龙奕卷起衣袖,目光随意的瞟过:“找我有事吗?”

“嗯,有事!”

这时,碧柔给送了一只椅子过来,燕熙谢过,坐下,说:

“我是来向少主辞行的。同时,想向少主求个可进龙山西峰的令牌!无他,就是想去替少主去寻几味可以怯毒的药草,少主若是不信,可让人跟着。小九对你,以及对整个龙域没有半分恶意。”

他解释的相当清楚,令龙奕不由得盯视起来。

“奇怪,你们素未平生的,为什么要替我跋山涉水去采什么药?”

“我说过,我将来有求与你!现在施恩,是为了将来着想。”

燕熙把话接的天衣无缝。

说句真心话,如果可以能寻到可以救他的灵丹妙药,即便前方有刀山油锅,他也要闯上一闯。

“还有,我想提醒一下少主,荻国凤烈拿住了云国的太子墨景天,名义上说要联姻,暗中可能有不轨的动作,那人可能意在西秦。一旦,西秦、北荻、南云联成一气,只怕到时,龙域会有危机。”

关于墨景天的在北荻一事,龙奕还不知道,现在突然听闻这事,不由得惊坐而起,目光若鹰隼,放出凌厉的光华,耀如初升之朝阳:

“这些事,你知道的如此清楚?”

声音也利了起来。

但凡有点政治嗅觉的,都能感觉到其中即将到来的狂风急雨的气息。

“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少主,这事,还没有正式向外正式公布,但云国那边已经确定太子的下落,如今,整个荻国尽在凤王和兰贵妃的掌握里,他们的目的,只怕不仅仅是架空幼帝这么简单。这人陈兵于边境,无论是陈关还是码关,抑或是鸡岭关,都有不少兵马,其意图现在不算明朗,可能是因为内政有点混乱,如此布局,只为自保,也有可能是为他日入主西秦作准备。”

陈关是西秦与北荻的边塞,位处西秦北部,鸡岭关是北荻与西秦的西边通道,而码关则设在西塘河的上,与龙域相交,与南云达关遥遥相望。

此三处,设以重兵,龙奕是知道的,他所不知道的云国太子一事,要是云国与荻国结成姻亲,一旦南北两国达成百年之老,那么,龙域就被会挤到进夹缝里,到时,情况会变的极为微妙。

这小九,果然是不是池中物,竟对当前的局势如此清楚。

“那凤烈想在北荻站稳脚根,只怕还需要一些时间,他的势力全在荻国,就算他胃口大,想要吃掉偌大一个西秦,那绝非一朝一日之功!”

龙奕说,但他心里已想到了那个宋黎,此人的所作所为,有点自相矛盾:先前,一个劲儿的帮衬着拓跋弘,这番儿,一直劲儿在拆他的台,为嘛来了?

能不能把此人的反常举动和凤烈的布兵联系起来。

如果真能联系在一起,那就可怕了。

“嗯,这当中,有些事,我也没参详通。现在只能防患于未然,还有,密切留意拓跋弘。千万别让他垮掉。否则,情况可能一发不可收。我总觉得凤烈和宋黎在筹谋着什么。”

龙奕只能说,阿九这个人的眼光,相当锐利。

“你,到底什么来路?”

他忍不住问。

燕熙轻轻一笑,说:

“我们是朋友,绝非敌人。这些事,原本不该由我告诉你,相信你们的人在这一两天内就可能有密报传来,只是我得离开几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支会你一声。我希望你好好的,龙域也好好的,万万不能出了乱子。这样,我才能安心进山采药。少主明白吗?”

他说的相当的诚挚,可是,龙奕就是不明白啊,这个人如此替他着想,目的何在,他那个青龙珠又怎么得来的?

燕熙看到他满是疑云重重,甚是无奈,斟酌了一下,方又解释了一句:

“我想保拓跋弘无事。至于原因。以后告诉你。在这个前提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不必怀疑我的企图,我若真想害你,在林子里,早就把你害了,不必等到现在。”

好吧,龙奕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功夫高深莫测的,真想害他,此时此刻,随意一掌,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行!令牌我给你。至于,你的动机,我等着有一天,你能亲口与我道破!”

龙奕爽快的答应下来,同时,自身上取了一块令牌出来了扔了过去。

每个人都有难以言明的隐衷,眼前的人,总的来说是光明磊落的。

他欣赏他这份气度,愿给以信任。

再说,以他那本事,就算没有这令牌,也能在龙域各城内出入自如,给,只是想结交一个朋友。

英雄相惺,便是这样的吧!

虽然还不清楚此的来历,但他认定,此人,将来必定是一个光芒四射的人物。燕熙将那令牌捞到手上,双手一拳:

“多谢。小九就先行一步。一定尽快将令牌归回!告辞!”

“那就有劳!不送!请便!”

话音落下,燕熙不再多待,起身往外而去,整个谈话过程,爽快之极。

这时,金凌才奉上清茶,正好看到这阿九要离开,她随意瞟了一眼,那人也投了一眼过来,双目交会,很快散开,那人欠欠身出门。

这很寻常的一眸,落到了东罗眼里,他刚刚自外而来,正好看了一个正着。

不知怎么,他恁是在这个陌生的男人眼里读到了几丝熟悉的神韵——

那一眸,包涵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主子看待女主子的时候,眼神就是这般心疼而无奈的——那时,主子想认而不敢认!

这种眼神,怎那么像?

“要去哪里?”

七哥和八哥看燕熙在收拾包袱,不由得好奇的问。

“我去采药,你们留在这里吧!我让吕从跟着就好,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我必然回来,你们哪也别去!”

背上小包袱,他回头看着两个兄长叮咛着。

“又采药?”

燕玄疑狐的瞅着:

“九弟,你和这龙少主的关系,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为了他,路远迢迢的跑去龙山采药,他是少主,手下有的是神医,用得着你去给跑腿吗?”

“嗯,那些神医不管用…唉,你们别瞪我看了,这当中的理由,以后告诉你们。七哥八哥,若真想追根究底,请问我身上有多少事,是常理说不通的。所以,你们别问了,我这么做自有我这么做的道理!”

燕黄不满被忽悠,还想问。

“咚咚咚…”

有人敲门,回过头,居然看到金凌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

“这就要走了?”

声音清清脆脆。

燕熙点点头:“嗯!”

目光直直的落在脸上,而后,慢慢的往下移,落到她挺着的肚子上,轻问:

“有事吗?”

“想与你说几句话?”

金凌说。

“嗯!出去走走吧!”

他将背上的包袱扔回桌上,引头走在前面。

燕玄和燕黄没跟出去,只彼此对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小子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神情特别的温和可亲呀!不会是喜欢上这个大肚子了吧…虽然这姑娘生的好看,可总归是嫁过人的,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嗯,咱娘估计不中意。再说了,人家龙少主对这女人誓在必得,咱九哥挣得过吗?

哈,这两个活宝,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屋外,夜幕拉了起来,如泼墨似的天空上,点缀着几颗亮闪闪的星星,夏风吹来,依旧是燥热的。一条走廊通向北边的林子,廊道上,点着一盏盏红红的灯笼,环境比较僻静,没有林立的武侍。

燕熙和金凌,并行走着,一个挺拔如松,一个身软如柳,远望,白衣如雪,兰裙飘舞,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小心,这里有台阶!”

他回头,低低的提醒,很想扶她一扶,可是这样的举动,很暧昧,会叫她生奇生怪。

眼前,夜花正在悄悄的绽入,满院有一阵阵淡淡的幽香,头顶,月亮也爬了上来,风景如画,合适花前月下。

好吧,他有点心猿意马,扶的冲动生生被扼杀。

金凌感觉到了他的关切之意,瞟了下眼,随即,提着裙摆缓缓下台,肚子渐渐大,身子渐渐重,她走路,自是加倍小心着。

“今天的月色不错!”

“呃…”

什么?

叫他出来赏月吗?

燕熙差点下巴掉落。

眨了眨眼,顺着她的意思说:

“嗯,是不错!”

其实呢,金凌根本没事找他,这个时候词穷,那自然也是正常的!

他们慢慢来到一片青竹后面,正巧有一丛夜莺花开的正艳,花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壶茶,两个杯子。

金凌挺着腰,姿态优雅的斟了两盏茶,一阵悠悠的茶香迷散开。

放下茶壶后,她双手托起一杯茶水送到燕熙面前,美丽的脸孔上,挂着浅浅的笑。

要是不熟悉她为人的,一定会被这种亲切的笑容骗倒,可他对她熟到了骨子里,一眼就发觉了某种算计的味道。

“不管怎样,谢谢你那天救我!”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