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年来却是出乎警方意料,洛不比鹰钩手段狠,甚至有点不机灵,这一年来相继被端了几个据点。

鹰钩势力被逐渐削弱,不再独大一家。

这几天又被拔掉一条贩毒链。

崔童觉得陈宙说得有道理:“估计找个小学生管理都比他儿子好。”

许骋皱眉。

从办案以来,他便觉得毒枭洛这件案子有点蹊跷,总之就是太容易了,容易到让人感觉不对劲,但具体却说不出哪里出问题。

许骋侧头问旁边的苏岸:“苏队。”

许骋犹豫一会儿,才道:“自从追查毒枭洛这个团伙,他手下一条条贩毒链败落,但为什么他父亲鹰钩在世的时候,这些贩毒的都没被警方发现。”

贩毒圈子人心隔肚皮,合作都是建立在利益上。出卖、背弃,这都不过眨眼之间的事。作为毒枭之子,也不会没心眼到哪里去,更何况毒枭鹰钩从来没有疼爱儿子一说。而如若现在的毒枭洛与父亲关系不好,也不至于蠢到把底下掌握的贩毒链都无意中暴露给警察,人本性复杂,贪婪就是其中一个。

苏岸手搭在扶手上,眼神淡淡,示意他继续说。

“毒枭洛,是不是在……”后面的话许骋没说,这都是猜测。

苏岸已听懂他的意思,点头:“嗯,转移视线。”

许骋眉心一皱。

苏岸很平静,熬了整夜,英鸷眉骨上笼了一层疲惫,冷削的轮廓柔和不少。

“凡事都有可能。但再遮天蔽日,也总会被连根拔起。”

声音清冷却让人心安。让听的人恍惚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

说完这句,苏岸站起,修长指节在办公桌上缓散点了两下:“回去休息两天,随时待命。”

一群年轻人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假正经:“是!”

这个月5号转眼便到。

今天星期五崔依依需要上课,但因为要到戒毒所见崔父,崔依依早上上了两节课请了后面三节课的假。

第二节 课下课,她从教室里出来,朝校门走去。

易胭车停在外面,崔依依一眼认出她的车,走过去拉开副驾门上车。

易胭昨晚上的晚班,回家就睡了三个小时又出来了。

崔依依看易胭黑眼圈,她皮肤白,眼底的青灰更是明显:“易胭姐,你昨晚上的夜班吗?”

易胭发动车子:“嗯。”

崔依依有点愧疚,低头拽书包带:“对不起,总是麻烦你。”

易胭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困:“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待会回来就请我喝杯咖啡吧。”

崔依依笑了,却是看向窗外,嘴边笑有点惨淡,喃喃道:“你帮我和奶奶那么多忙,一杯咖啡怎么够呢……”

她声音很小,自然不会被易胭听到。

一路崔依依有一搭没一搭跟易胭说话,戒毒所在郊区山边一处山脚下,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戒毒所。

春节过后天气没有回暖,今天也没太阳,天灰蒙蒙的,白云滚着灰雾。

戒毒所铁门大开,灰色建筑如落魄老人,院子里已经有几户家属等候。

易胭和崔依依穿过人群,走进民警办公室,一进门有两个民警坐在沙发上喝茶,对面一位民警坐在办公桌后,易胭和崔依依径直朝办公桌走过去。

民警一身浅蓝色制服,低头翻阅资料,人过来他没抬头:“姓名?”

崔依依已经来了很多次,知道他问的是吸毒者名字:“崔环杰。”

“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探视家属需要登记。”

崔依依拿出身份证,低头拿笔在登记簿上签名。

这边易胭放了几百现金在桌上。

民警拨过来数了数,在崔环杰一行记下一个数字。这些钱是家人给监禁者交的每月伙食费,交的钱越多,加的伙食越多,有些小零钱也可以给他们到里头超市里买点东西。

起初崔依依并不愿意每月给崔父交钱,但经不住崔父百般电话威胁,最后还是妥协。

易胭又放了几百在桌上,还有自己的身份证:“易檬。”

面前两个姑娘一来就是看两个,这得是什么家庭,但民警见惯世面,倒是见惯不惯,漠然接过钱。

易胭在登记簿上签完名,指尖按着本子推了过去。

民警:“到隔壁房间等,会有人带他们跟你们见面。”

不等民警说完,易胭已经插兜走了出去,崔依依跟在她身后。

隔壁房间来探望的人多,房间又不大墙边还扔了一大堆鞋,有几个男人在抽烟,屋里一片烟雾缭绕。

易胭皱眉,不往里走了,倚在门边。

玻璃和铁栅栏隔开家属和监禁者,内外各放两台电话,家属之间可以交流。民警每次会带两个戒毒者上来,让他们跟家属见面,这边结束了再带其他有家人来探望的上来,轮流探望。

易胭冷眼看着前面两个家庭。

左边一家一个妈妈抱着三岁多的孩子站在看台上,孩子叽里呱啦地拍着玻璃,喊着爸爸。孩子母亲似乎也跟着笑,里头的父亲也攥着电话逗孩子。一家根本不把吸毒当回事。

而另一边那家,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母亲来看二十多岁的儿子,里头男的头发都被理成只剩头发茬,母亲一直在苦口婆心劝儿子,无非说些让他以后不要吸毒,出来好好做人的话,而儿子似乎很厌烦听到这种话,呛了几句,最后不耐烦挂了电话扔下母亲离开。

那个母亲红了眼眶。

易胭一向不是个多感性的人,但看到这一幕心还是纠了一下。

她看不得这种场面,转身想到外面透气。

刚出门,目光在触及对面人影时脚步一顿。

苏岸倚在一辆车旁,手插西裤兜里,头颈微低,姿态颇有些放松。

距离上次清吧偶遇后两个人已经半个月没见过面,但酸涩的感觉却分毫没随时间淡化。

一见面,这几天被搁置的念想又重新暗涌。

隔壁办公室一名民警冲出来,就刚才那位数钱的小兄弟:“操!今天怎么突然有时间来看我了!”

闻声对面苏岸抬头,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缓淡朝旁边一瞥。

易胭没有动作,四目蓦然相对。

第10章 再遇

民警陈探走过去,拳头砸了一下苏岸肩膀,开玩笑道:“百年不见了啊兄弟。”

苏岸收回目光,看向他:“两个月。”

“操,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苏岸开车门,从副驾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陈探。

陈探接过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打开看见里面的一身女裙,陈探骂道:“操,不仅没给我买东西,还要我帮你送东西。”

陈探收起袋子:“这裙我妹落你家里的吗?”

几米之外的易胭心跳瞬间静止。

她定定看着苏岸,甚至都忘了收回目光。也忘了为什么苏岸会久违一次恰好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拿出了一条裙。

苏岸没看她,嗯了声。

易胭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下,心脏一阵酸涩,可是不会有人注意到。

陈探有点不满:“这丫头怎么整天丢三落四的,”说完他看向苏岸,眼神揶揄,“你怎么不自己拿给她?怎么,吵架了啊?”

苏岸语气平常:“没有。”

陈探:“正好我差不多要下班了,早餐还没吃,一起去吃个饭吧。”

陈探说完把手里纸袋递过去让苏岸拿着:“先放你车里,我进去拿个手机。”

易胭只觉得周围的风似乎更冷了。

苏岸纸袋拿在手里,没什么兴致,重新靠回车旁。

易胭站在原地,固执盯着他手里的米白色纸袋。

一个女人衣服落在男人家里,跟一个女人在男人家过夜道理一般,暧昧影绰,与性挂钩,甚至,与爱交融。

前几秒只是意识到有女生跟他关系好就让易胭受不了,现在意识到这一层,易胭整个人仿若跌入冰窖。

寒气顺着易胭脚底爬起,攀上心脏。

她从来不怕苏岸不理她,无视她,甚至不爱她。因为她一直以为苏岸不会爱人。

可是,他真的不会爱人吗,还是只是,不会爱她而已。

易胭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死穴却往往被苏岸捏住,最后一捏断颈。

不知什么时候,崔依依已经来到易胭身边,伸手拉拉易胭。

易胭这才回神,没再看苏岸,回头看向身旁。

这还没几分钟,崔依依就探视完崔环杰了。

崔依依眼眶微红:“我看完了。”

没等易胭问她,她便抬头,虽然鼻头微红,但笑着说:“还是一样把我骂了几句就撂电话走人了。”

崔环杰从来不会跟崔依依好好说话,易胭也知道。

“对了,”崔依依往里头指指,“易胭姐,你……”

似乎是觉得说妈妈奇怪,崔依依绕过这个词:“她出来了。”

易胭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神情冷淡。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站在栅栏玻璃后,正朝她招手,女人五官艳丽,与易胭几分相似。

只不过气质没有易胭强硬,眼神多几分天真。

易胭仍旧没能忽略不远处苏岸的存在,即使他不说话,仅仅是站在那里。

但易胭也没再回头,朝女人走过去。

易檬皮肤很白,眼睛里浑然天成的纯真。

她站在里面,看易胭过来,脸上灿烂的笑渐渐消失:“怎么了?心情不好?”

易檬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却总能第一时间感知易胭心情,即使易胭心情好或不好神色并无区别。

易胭拿起电话,镇定道:“嗯,见到你就够心情不好。”

易檬脸色一垮:“怎么回事啊,别人的女儿来看父母都高高兴兴的,为什么就你心情不好啊,老张家的女儿就是,看到她爸多高兴啊。”老张,易檬戒毒所的“所友”。

易胭:“你自己想想你吸毒是不是值得我高兴的事。”

易檬唇角微不可察一耷,有点愧疚,眼神没敢再对视女儿。

相较易胭,易檬这个母亲性格要温软很多,吸毒是因为被骗,但她本身毅力不足,根本戒不了。

后来被易胭扔到这里强戒。

她清楚易胭是为了她好,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易胭,所以从没怪过易胭。

两人沉默几秒,易檬问:“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你总老是不接呢,是不是得我说我没钱吃饭了你才会来看我。”

易胭很诚实:“嗯。”

易檬心里发酸,低下头,虽说身为母亲,可她却对女儿有点依赖,易胭没来看她她便发慌,用戒毒所的座机不断给她电话,但是易胭很少接。

她知道的,易胭讨厌吸毒的人,甚至是憎恶。

易檬右手一直攥着电话线,安静片刻后道:“对不起。”

声音很小,夹着电流传过来,易胭胸口一滞。

但她脸色没变,语气甚至严肃:“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吸毒。”

她缓吐了口气:“我也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这句话瞬间击溃易檬心理防线,她从来不怕女儿冷漠,反而最怕女儿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都是因为自己不好,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易檬眼泪瞬间掉下,嘴角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易胭,妈妈不是故意的。”

易胭有点疲惫,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神智。

“回去吧,有空再来看你。”

易檬平时无理取闹,闹着要易胭来看她,但今天格外听话,放下听筒,犹豫转身离开。

易胭想起半小时前那个被儿子扔下的母亲,站着没动。

背对她的易檬停下脚步,她身上穿着戒毒所蓝色马甲,转过身看易胭,半晌嘴唇张合说了几个字。

即使听不到,但易胭看懂了她的嘴型。

她说,妈妈一定会戒掉的,一定会。

易胭压抑在心口的情绪顷刻膨胀,她咬紧牙,转身离开。

出门时候崔依依等在门外,而苏岸已经走了。

看易胭出来,倚在墙上的崔依依起身,拍拍背后沾墙灰的书包:“好了吗?”

易胭目光从刚才站着苏岸的地方收回,嗯了声,脸上找不到一丝片刻前的情绪,已然恢复往常样子。

易胭插兜走下台阶:“走吧,带你去吃午饭。”

崔依依追上她:“不了,我还得回家给奶奶做饭呢。”崔奶奶年纪大行动不便,况且身体也不好。

上车后易胭问:“你下午不是还得上课?”

崔依依系安全带:“对啊,跟奶奶吃完午饭再回学校上课。奶奶饮食清淡,以前叫过外卖奶奶一吃就出问题,后来就不叫外卖了。”

易胭本想让她打包吃的回家,一个学生上学还要自己做饭太折腾,但听到崔依依的话她也没再说什么,开车将崔依依送回家。

送完崔依依,易胭开车回家。

中午天空依旧阴沉,落地窗外仿佛打洒一盆泥水,慢慢吞噬整座城市。

阴暗得让人透不过气。

早上在戒毒所,无论母亲还是苏岸,都让她心神不宁。

本以为一个人时思绪会更歇斯底里,然而到此刻却是平静了。

平静到放空脑子也不会有乱糟糟的想法出来。

易胭就那样坐床上,手撑在身后,长腿随意抻着。

没想易檬,没想苏岸,也没想那个落了裙子的女人。

好似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不过是去地狱里走了一遭,然后回来了。

易胭懒得再想,起身冲了个澡,回来窝进床里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易胭开始轮夜班,夜间清醒,白日沉睡。日夜颠倒跟城市节奏脱节,不出所料,她没再见过苏岸。

那天在戒毒所一面后,谁都没找谁。即使她有苏岸手机号码,也没动过打电话念头。

易胭很清楚,那天苏岸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她听到那些话会动什么念头,可他不屑解释。

不过也是,他凭什么解释,不过是前女友,而且是从没有过感情的前女友。

很多事一旦跟前任二字挂上钩,双方就失去彼此世界通行资格。谁也管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