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胭这段时间没想苏岸,像是特意剜掉一块记忆,不去想也记不起。

今天难得想起,那日暗涌也被平淡撕开,凌晨一点易胭穿过急诊大厅,透过大片玻璃看外头瓢泼大雨的天气,路灯光线糊蒙。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想。

“让一让!”急诊大厅突然一片混乱。

担架轮在光滑瓷砖上滚过,清脆声响碾压人心脏,让人莫名心悸,人群立马往两旁散开。

易胭回头,护士医生们快速推着担架朝急救室冲去,而同时,她也看到了疾跑过来的苏岸,脸色凝肃更添几分冷漠。

易胭心神一颤,下意识看向担架,躺在上面的人昏迷状态,浑身血污。

“病人割腕,颈动脉有伤口!”

易胭眉心微皱,意识情况危急,没再想什么,立马冲去准备工作。

陈主任今天值夜班,病人情况危急请示主任,易胭协助手术。

急救室里仪器声音急促冷漠,医生落刀有序谨慎,一个个穿绿色手术服的人在手术灯下面色凝重,紧蹙眉头掩盖不了紧张。

血红的洞仿若噬人兽,随时将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拖走。

易胭遇事一向平静,即使手术危急她也很少焦急,上了手术台也没有太多感情,病人对她来说就是生物,她只是尽力抢救生命。

但今天,或许手术台上的人跟外面的人有一丝关联,易胭竟也难以镇定,不多时额头便一层薄汗。

病人割腕,割颈动脉,即使颈动脉割口不大,但颈动脉一旦破裂失血严重,病人几分钟内就会死亡。

况且病人有吸毒史,自残前不久还吸过毒。

即使病人割口微小,送至医院前伤口一直被按压,送病人过来的人路上有尽力抢救,送至医院时人还保留生命特征。

可终究抵不过死神。

手术不过十几分钟,病人便丧失所有生命特征。

……

死者被推出手术室,易胭也随之出来。

她一身绿色手术服,脸上还戴着口罩,一眼看到苏岸。

他拿出证件示意陈主任,陈主任正跟他说明死者情况。

易胭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衫上溅了血,修长的指节则干净苍白,明显清洗过了。

这双修长禁欲的手,是不是抚摸过其他女人。

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易胭心脏顷刻被攥紧。

以为这么多天来不想便可以无济于事,却只需在见到他的一瞬便露出破绽,各种阴暗病态一涌而出。

易胭内心一阵暗寒,戴着手套的手微不可察颤了一下。

前方苏岸已和陈主任交涉完。

男人衬衫规整束在西裤里,宽肩窄腰,只是身上血迹格格不入。

他转眸,将易胭神色尽收眼底。

很久易胭抬眸,才发现苏岸一直盯着她。

第一次他没有就这样离开,他看着她,似乎在等什么。

易胭也站原地,没有动作。她很清楚,苏岸此刻肯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阴暗她的不甘,他都知道。

半晌也没等着人上来,苏岸眉心更蹙。

但也没离开,终于第一次没控制住自己情绪。

易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人迈步朝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有女朋友

这文是女主视角,但其实站在男主视角,苏岸一直在主动靠近易胭。只不过他做的事我写得比较隐晦,他一直只是默默做,你们仔细抠会发现他真的做了很多,都是只做不说。但是他闷骚的确是会在追妻路上付出代价的。

本文不是悬疑,很简单的言情小说

第11章 没什么

苏岸停在易胭面前。

易胭身上还穿着手术服,还未来得及抬头,苏岸却已俯身她耳旁。

易胭浑身一僵。

这是见面以来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闻见他衬衫上血腥味。

伏在她耳畔的苏岸忽然开口:“眼睛红了。”

他熬彻夜,嗓音低冷带着沙哑。

易胭怔住,感官顷刻回笼,这才发觉自己鼻头早已微酸。

苏岸话里带刺,易胭一听便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苏岸见她防备姿态,站直身子,低头冷冷凝视:“又想玩我么?”

哭给他看,让他心疼,允许她靠近,然后再次被她抛弃。

时隔多年,这是苏岸第一次与她翻旧账。

易胭心里一阵刺疼:“苏岸……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吗?”

苏岸眼神毫无波澜,方才一丝情绪失控已被禁锢住。

他许久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半晌易胭终于看见他薄唇微掀,字眼刻薄:“是。”

易胭呼吸滞住,还没回神,面前苏岸已经起身,眼神仿佛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转身离开。

易胭喉咙发紧,酸涩瞬间麻了大半心脏。

今晚所有队员正放假约吃饭,接到匿名举报电话后立即撂下饭碗赶往目的地。

所幸速度够快,逮住了贩毒小团伙。

这里头其中一人因见到缉毒警太过恐惧,抄起水果刀割腕割颈试图自杀。

当时年纪最小的崔童在这人旁边,反应迅速夺下刀子这才避免了血喷四溅。但即使犯人伤口豁口不大,最终也没能活命。

崔童还因此虎口被划拉个口子,缝了几针。

易胭回诊室时崔童正在诊室里,许骋也在,站在旁边等他。

其他外科医生在给崔童处理伤口。

易胭进来时没去注意身边的人,旁边的崔童却是在看到易胭的时候眼睛一亮,抬起另一边没受伤的手,手肘撞了下许骋。

许骋一夜没睡发困,倚在旁边柜子上闭眼稍作休息。

被崔童一撞,慢悠睁眼,斥他:“你他妈受伤了能不能安分点,整天跟多动症似的。”

崔童和许骋早互骂习惯了,也不介意,凑过去小声道:“操,苏队前女友?”

许骋闻言这才掀眼皮看了进来的人。

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很有特色,左眼下还有一颗小泪痣。

许骋点头:“八九不离十。”

易胭因身世原因从小警惕性强,一进诊室便感受到这两道目光,她在办公桌后坐下,风轻云淡扫了眼。

崔童头皮一麻:“咱们好像被发现了……”

许骋一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你盯着人家看怎么可能不被发现,而且这又不是在执行任务,你紧张个屁。”

崔童:“你大爷,怎么又打我!”

易胭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记忆力不差,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认得这两人,上次打架在巷子见过的,苏岸底下的队员。

几分钟前还见过苏岸,这会儿诊室里的人又与他有点关联,易胭恍惚有一种苏岸离她很近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方才在急救室前冷言冷语的他,怎么可能与她相近。

即使思绪紊乱,但易胭却神色镇定,有病人进来,手臂烫伤,易胭起身给病人处理伤口。

过了一会儿那边崔童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这时诊室进来一人。

陈宙手里拎着几个外卖进来:“好了没?”

崔童起身:“好了。”

许骋问:“人救过来了没?”

陈宙摇头:“救不活,都割颈了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要不是崔童打飞他的水果刀,他估计当场喷血身亡,好歹崔童让他死得体面了一点。”

这时旁边的病人正好问易胭问题,易胭正戴橡胶手套,闻言侧头回答病人问题。

易胭一出声倒是提醒了崔童,他凑过去小声问陈宙:“苏队怎么没来啊?”

他们这位置离易胭近,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正给病人处理伤口的易胭还是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不是故意听,而是实在听得到,想避都避不开。

崔童知道易胭在诊室里,但陈宙不一样,他不知道,用平常正常讲话的声音说:“苏队?苏队刚走了,上次来市局的那位陈小姐打电话来说刚下飞机,让苏队去接她。”

陈宙话一落崔童就心道坏了,想去堵嘴也来不及。

连许骋也觉得尴尬。

崔童踢了陈宙一脚,下意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然而却意外发现易胭跟个没事人似的,眼神没分给他们一个,很淡定给病人伤口消毒。

陈宙被这么一踢,立马认出旁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是谁,瞬间哑声。

陈宙是唯一一个那次在楼梯间外听到苏岸八卦的人,算是把苏队贫瘠的少年情史都知道了个遍,大概清楚这两人以前发生过的事。

陈宙脸上难掩不自然,比崔童和许骋二人还要尴尬。

他挠挠头转移话题:“行了对吧?走吧走吧,外卖快冷了。”

几人一走,诊室里恢复安静。

易胭手上动作没停,对烫伤的病人道:“待会到取药窗口取烫伤膏,五天后回医院复查。”

病人只看得到她低敛的眼睛和说话时微动的口罩,点头说好。

凌晨病人相对白天少,处理完这个病人伤口后诊室又恢复寂寥。

易胭洗手后回到桌边,坐下后一直没动作,只安安静静坐着,仿若什么都没感知到。

诊室没人她不用再忍,虽自进门来便神色冷静,但口罩后的唇瓣却早已渗血。

易胭终于松唇,唇上血迹早已干涸。

这么多年,苏岸一直在怪她。

不知过了多久,易胭狠狠闭上了眼睛。

几小时一晃而过。

临下班易胭被主任喊去帮忙,下班时已近早晨七点。

天一亮,急诊走廊病人渐多。

墙边移动床上稀稀零零躺着休息的病人。

易胭昨天整天没睡好,上夜班到现在已经犯困,眼皮沉重。

半路经过内科急诊,一间诊室门打开,一位医生跟着一位穿着讲究的妇人出来。

易胭本想直接绕过,却在看到妇人面容的时候脚步一顿。

医生笑容满面:“苏夫人,您需要改善一下睡眠,药起调节作用,但不是万能的,注意平时压力不要过大。”

“嗯,谢谢许医生了。”

听到这个声音,易胭确定了。

即使过去多年,易胭依旧记得她,印象深刻。

这个面相温婉的女人就是苏母,苏岸的母亲。

果不其然,易胭还来不及思索苏岸为何没在这里,就见不远处苏岸绕过转角,手里拎着一袋药朝这边过来。

他已经换了衣服,久违一次没穿衬衫西裤,身上套着黑色休闲卫衣。

短发蓬松细软,额前发梢还未全干,夹带几丝湿。浑身干净到不像话。

苏母远远看见儿子,招手:“药取回来啦。”

或许因不是工作时间,苏岸比平时放松,漫不经心走近:“嗯。”

易胭这才注意到苏岸黑眼圈很重,他本来就白,眼底青灰明显,可却生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美。

困倦爬上他眉眼,眼梢微湿,薄唇刻薄,眸光沉睡般冷淡。冷漠不近人情,却又带着一种病到骨子里的颓散感。

易胭站的这个位置不易被发现,人也三三两两经过,苏岸并没有发现她。

易胭不知不觉将苏岸看了个遍,细致又贪婪。

或许不该说他变了许多,只能说他将真正的他撕开在世人面前,以前,这样的他原本只有易胭能看到。

易胭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苏岸懒得再装。

忽然一道声音将易胭从安全带扯了出来。

“易胭。”那位给苏母看病的许医生叫了易胭一声。

易胭猛然回神,看见不远处苏母脸色一变。

许医生中胖,戴着个眼镜,满面慈笑走过来:“帮我把这个拿给你们陈主任,我这边还有病人走不开,麻烦你了。”

易胭没反应过来许医生已将文件塞到她手里。

易胭倒也不嫌麻烦,嗯了声。

许医生道了声谢,又回到诊室门前。

易胭目光穿过人群,对上苏母恐惧又厌恨的复杂目光。

易胭心生诧异,以前的苏母固然不喜欢她,但没有厌恶到这种程度。这种目光让易胭心生一阵寒。

蓦地视线被遮挡。苏岸用后背挡住了易胭的目光。

像是在保护,又像是在隐瞒。

这个动作果然激怒了苏母,苏母顷刻要去推开苏岸。

苏岸早已有防备,拦住苏母。

不过几秒而已,苏母眼眶已发红:“是她对吧,她回来了是吧?”

即使生气,苏母依旧得体,但却隐隐有失态趋势:“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不是又要……”

苏岸皱眉,声音淡定,打断了她的话。

“她没有,”他顿了下,终是道,“我和她没什么。”

离得不远,他们的对话易胭听得一清二楚,心脏霎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