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每当这时候,父母是兴奋的,充满成就感,自我满足的。毕竟辛苦干了一年,也攒下了些钱。孩子虽然不在身边,可现在的一切奋斗,不都是为了孩子嘛?而且他以前跟着爷爷奶奶,现在跟着大姨姨父,不也长得不错吗?眼看着,就要长成小伙子了。

短暂的十来天春节假期,父母带着李必冉,走亲访友,匆匆又热闹,然后回程的日子,就一点点逼近了。

身为父母,心里到底还是会有些不舒服。既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的牺牲和辛劳。所以在钱上面,他们从来就没短过李必冉。在他上高中前,比起同龄孩子,手头绝对是充裕的。

而李必冉的性格,大概也是在这样的诸多因素中,塑造起来。

与周围的孩子比,他一定是有优越感的。钱多,自由自在,爷爷奶奶又惯,而且越来越管不着他。尽管父母不在身边,有时候让他感觉挺操蛋的,觉得他们根本没为自己付出什么。但他记得,小学的时候,有时候想起来还会哭,会打电话要妈妈。渐渐地,觉得也没什么了。父母嘛,就那么回事。养大他,是他们的义务。反正钱上面别少他就行了。他们一回来就管东管西的,他还不自在呢。

至于谢惠芳,真的就是李必冉最厌恶的人了。一开始刚跟着他们住时,她还客客气气的,虽然也喜欢说教,但到底不敢太过分。可日子长了,这老妖婆就露出真面目。开始什么都管,管他几点上课,几点回来,放学了都去哪儿,和什么朋友玩,有没有泡网吧……

她当自己是谁啊?要不是他妈妈每月给她1000块,她真的会愿意让他住在家里?会在意他?

李必冉最烦的,就是谢惠芳总喜欢拿出来念,说他父母,她的妹妹妹夫,在外面打工多不容易;说自己带两个娃,还要看着他,根本不是为了那1000块,完全是因为亲人;说李必冉学习不努力,自己的女儿儿子多么懂事,让他要有当哥哥的样子……关键这时候,她女儿还在旁边狐假虎威,一旦发现他抽烟,或者去玩游戏,马上报告给谢惠芳。靠。

李必冉越来越烦他们这个家。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可他却跟一头困兽似的,被困在这里。。

少年每每想到这一点,都有种历经沧桑的、深深受伤却无人知晓的感觉。

第61章

李必冉其实是聪明的,脑子也灵活,原本在初中也算混得开。初中的学习虽算不上完全尽力,但还是有上心的。结果初中会考时,发挥超常,分数上了这家非常好的私立高中。又被人们称为贵族学校。

学费和生活费也很贵。他爸妈虽然在外地打工,一咬牙:上。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嘛。现在既然孩子争气,考上了这么好的高中,哪怕要拿出一大部分积蓄,也要让他上。

然而直至在新高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李必冉才知道,什么叫做打肿脸充胖子。

他原来在区里的高中,虽然算不上风云人物,但也是个角色。等到了这儿,还算得上什么呢?

他们大多数人,非富即贵。家里不是官员,就是从商。那些人,他们几千块一双的潮鞋,眼都不眨就买下。苹果出一个新款就换一个。有时候李必冉坐在座位里,听同桌和人聊天:

“IponeXS你买了没有?”

“我买了两台,一台自己用,一台给我妹妹。”

“不过我还想试试华为p20,那个好看。”

“好啊好啊,那我也买一台玩一下。不好用就给我家阿姨。”

……

李必冉忽然觉得,口袋里那台还是八成新的苹果8,有点烫手。

当天回家,他就给父母打电话:“妈,我想换个手机。”

母亲愣了一下,问:“去年不是刚换吗?”

李必冉说:“我们同学都用新的了!苹果XS,每个人都有一部。你怎么就不给我买了?”

母亲小声问:“那要多少钱啊?”

“一万吧。”

“……”

母亲后来当然没有给他买新手机,而且父亲得知后,还在电话里把他痛骂一顿:“为了让你上这个高中,我们几年赚的钱,都丢进去了。你不想着好好读书,又要换手机。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太不懂事了!”

挂了电话,李必冉心里简直堵着一团火,窝囊极了。他觉得很愤怒,这愤怒当然是冲在他看来冷漠的父母,可隐隐的,好像也是冲自己,冲身边的一切。谢惠芳,那个根本不是他的家的家。还有学校,那些陌生的,好像总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同学们。

更别说入学后第一次摸底考,李必冉考在了全班倒数十名里。他之前还想那些富贵子弟,肯定都是酒囊饭袋,考试前还偷偷复习了一阵,想要一鸣惊人,结果狠狠打了他的脸。连带着,他觉得老师看自己的眼神,都比看那些成绩好家境好的,要冷漠很多……

呵……别他妈瞧不起人。

李必冉越来越不喜欢上学了。他和那些人,完全处不到一起去。高一都快结束了,他和同学们却仿佛越来越陌生。那陌生感,是一种掉进泥潭里,很缓慢的,越陷越深的感觉。你看着它发生,却无能为力,你只能逐渐变得僵硬、麻木。

随着他成绩的下滑,越来越多的旷课违纪,父母的责骂和失望也越来越多。而谢惠芳,李必冉觉得,她越来越喜欢发号施令,越来越不把他当人。管东管西,事事都要盯着,简直就像个兴奋的中年女特务,每天似乎就盼着找到新的“这个孩子果然不听话、无可救药”的证据。

李必冉越来越喜欢泡网吧。无论上学还是回那个所谓的“家”,给他的感觉,都像坐牢一样。

“靠,我弄死你。”

“想死啊。”

“老子好想杀人。”

……

这些话语,网吧那些少年,甚至成年人,常挂在嘴边说。连学校那些权富之子,很随便也能说出口。李必冉有时候在网吧打游戏时,也会说。这样的话语,说出口时,感觉其实很爽。

而很多时候,少年的脑子浑浑噩噩充满戾气的时候,总有很混乱的说不清的冲动,想要干点什么,想要破除这操蛋的少年人生。

——

刘若煜从小就很喜欢看书,连环画、报纸、课本,甚至字典,他捧起来都能安静看一下午。最喜欢看的是侦探小说,里面的主人公聪明、狡猾、有正义感,总是能掌控全局。

那是距离他非常非常遥远的一种生活。

他从小就住在一个伯伯家,没有爸爸妈妈。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听说是在外面打工死的。记忆中他和爷爷住过两三年,后来爷爷也死了。就和伯伯住在一起。

伯伯伯母在乡里搞了个小养殖场,但总是没别人家的弄得好,赚得不多,甚至有的年头还赔钱。两口子经常打牌,一赌有时候输几千块,连自己的一对儿女都打。刘若煜这时候总不做声站在角落里,但还是会挨打。

他们的儿女年龄大些,都在县里念高中,寄宿。刘若煜还在镇上读初中,和他们住一块。有时候伯母忙着打牌,没空搭理,就往家里买10包面条。没有肉哨,只有油盐酱醋,有几个月,刘若煜每天放学回家自己下面条吃。

衣服是校服,一年四季穿着。自己洗,倒是干净齐整。没钱买书,只能跟同学借,后来听说可以看电子书。他自己去捡了半年破烂,买了个最便宜的手机。

伯伯看到手机:“哪里来的?”

他答:“卖矿泉水瓶挣的。”

伯伯睁大了眼,把手机拿过去,说:“可以啊,长大了,能挣钱了。”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揣兜里:“好好学习,这个……我先没收啊,小孩子不要玩手机。”

刘若煜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回自己房间。

农村里房子是不缺的,他一个人住一间很狭小还阴暗的房间,没怎么装修过,灰墙、水泥地面。他在床上默坐了一会儿,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结果过了几个月,等他初中毕业的时候,有一天伯伯伯母做了一桌还算丰盛的菜,伯伯还给他倒了杯米酒。

伯母一如既往假笑着,如同一朵庸俗至极的花,说:“我们家若煜都长这么大了,都能自己挣钱买手机了,真能干。”

伯父和他碰了个杯,显得很豪爽:“干了!”。

刘若煜握着小酒杯,一饮而尽。

第62章

伯父说:“若煜,你看你爸妈去世得早,其实当时打工出事故,也没得多少赔偿金,早几年就花完了。那我们这样的家庭,确实没有能力供你再上高中,大学。我们没本事。但是也不能耽误你。其实现在读书也没什么用,大学生赚得还没有工人多呢,好多失业的,找不到工作。还是学一门技术,比较保险。我们肯定都是为你好。镇上有不少人,在湘城的一家工厂打工。听说是我们县的老乡开的。你下一个月就和他们一起去吧。听说一个月有三、四千。到时候挣了钱,记得往家里寄,不要乱用!我们都替你存着。”

刘若煜沉默着。

伯父伯母交换个眼色,伯母说:“你这个孩子,就是一点都不念亲情,平时也不和我们亲热。我不和你妈妈一样吗?你是我们养大的呢!难道还会害你。这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可没有了!必须去啊,在那里好好干。挣一份前途出来。”

刘若煜的脸已经红了:“可是我只有十五岁!”

伯父说:“那没关系,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到时候年龄说大一点就行了,都是熟人,混得过去。就是钱可能会比别人少几百块。那也不错啦。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赚钱报答我们了!人最重要的就是记得感恩,不感恩,他就是财狼虎豹,没良心!”

“去就去!”刘若煜“砰”一声放下杯子,起身走进自己房间,摔上了门。

伯父伯母看着,骂骂咧咧说了几句,也不理了。

几天后,刘若煜带着个背包,跟着镇上的几名青年离开。离开时,伯父不知道去了,伯母在邻居家打牌。刘若煜去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在牌桌上喜笑颜开:“哎呀我们家若煜也要出去挣钱了,一路顺风啊。”人没有起身。

旁边的婆婆妈妈们也都在笑。刘若煜觉得她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假笑着,却都透着怜悯和讥讽,仿佛在说:这么大的孩子,也送出去打工。心狠哦,孩子也可怜了。

刘若煜转头离开。

他的初中毕业会考成绩,进了全县前二十名,镇上第一名。

起初,刘若煜对于工厂新生活,是心存憧憬的。无论如何,他离开了那个村镇,离开了冰凉的屋子。而且可以自己挣钱了,看很多书。被困的少年对于长大成人,都有些急切。他也不例外。

但没几天后,占地极广的厂房车间,带给他的新鲜感,就消失殆尽了。他意识到自己生活的环境,和以前其实没什么差别。偏僻的城乡结合部,住在乡镇上。周围除了工人就是村民。他原本向往的是湘城,湖南省会,听说那里有很好的学校,医院,有很多明星,惟楚有才,向往已久。

于是在发第一个月工资后,他先给自己买了个手机,然后就坐公交去了市里,逛了一整天,才回来。即使一个人逛,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黝黑的乡村少年也很开心。

打给伯父伯母第一个月的钱,就少了这笔手机费用。他们在电话里不太高兴,刘若煜没说几句,就托词要去上班,挂了电话。

下个月他也不打算如他们所愿,把工资全打过去。这钱只会越来越少。他算过自己这些年花掉的他们的生活费。他打算还够了,就再也不给他们打钱了。

他终于自由了。

可少年渐渐才明白,人生啊,就像爬山。你费尽力气爬到了顶峰,扛过了黑暗,也扛过风雨。却看到还有另一个山头,等着你呢。

你永远也到不了平路。

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那些成年工人,有多大差别。工厂里偶尔是会有那么几个工人看着面向很小,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不会管闲事。他走进宿舍的第一天,那三人看到他,都愣了一下。也许不光是年龄吧,还有他身上极不合身的、伯伯穿旧的中年人风格的T恤,以及他手里的编织袋。徐嘉元笑了笑说:“这是哪个山里跑出来的小娃娃,走错了吧?”

旁边两人哈哈大笑,刘若煜从来都不是善辩的、灵活的人,他只是默默将编织袋放到床边,脸色发红。

也许就是这初次交锋,奠定了他和室友之间,尤其是他和徐嘉元之间,不公平的地位。

渐渐的,大家都发现这个少年,话不多,也不晓得申辩争取,只是默默做事:打扫寝室、给大家取快递,让帮忙跑腿也不吭一声就去。这种顺从吧,让徐嘉元得意;可依然有种这小子未必真的驯服的感觉。再说了,刘若煜才多大个人,大人把孩子呼来喝去怎么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就跟惯性似的,大家也享受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对刘若煜的态度也越来越随意恶劣。

“喂,去帮我把衣服洗一下。”

“去给我买包烟。”

“明天我有事,去给我替一下班。”

“卧槽才十点,你拉开窗帘看什么书,老子不要睡觉啊,关了!”

“你怎么十八岁不到,就出来打工了?我看家里人对你也不怎么的,要不就是你小子犯什么事了,不好好读书,被送来打工了?大多数都是这样。就是乡下人能惹什么事?你能惹什么事?嗯?”

……

刘若煜不是没想过拒绝。可有些事一旦开始,人人好像上了瘾,就不准他拒绝了。他们有三个人,都比他人高马大,在厂里资历也深。他们懂得也多,朋友也多。他稍微说出点不愿意的意思,他们就用眼神,用讥笑,甚至用肢体语言,去告诉他,他不配拒绝。

“听话点好吗,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为什么不帮忙?”

“乡里来的就是蠢,你都还没成年,除了我们,谁搭理你啊?”

徐嘉元是最冷酷那个,看他一眼,说:“去。真要等老子揭发你是童工,被赶出厂子啊。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有时候也会动手。。

徐嘉元有时候动手动脚的,拍他的脑袋,推他一下,踢他一脚。

第63章

起初刘若煜还忍着,有时候实在气急了忍不住,也推徐嘉元,两人推攘在一起。刘若煜虽然人小,可力气大,性子虎,徐嘉元居然占不到什么便宜,两人脸上都挂了彩。这下把徐嘉元惹火了。那两人赶紧过来劝架,说是劝架,却是把刘若煜一个人给摁着。徐嘉元照着他的脸,就狠狠给了一巴掌,说:“我看你真是想死,这要不是他们拦着,老子现在就砍死你。行,我现在就去人事部揭发你这个毛都没长全的童工。让你滚蛋!”

那两人作势劝道:“小刘,你还不道歉啊,是你先动手的。”

“真想被送回去啊?”

刘若煜眼睛都瞪红了,说不出话来。

徐嘉元转身就往门外走。

刘若煜心里就跟千把刀在磨似的,咬牙喊道:“别去!不要去!”

徐嘉元站了一会儿,走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去也可以,你跪下,认错。”

……

每到轮休日,刘若煜越来越喜欢往市区跑。那里有更宽的马路,更高的楼,无数的车,漂亮的商场。连网吧都比厂子所在的镇上,辉煌大气。他以前只玩过几次网吧,因为没钱,其实也没太多兴趣。现在到了市区,商场、饭店,他都不太敢进去,网吧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第一次遇到李必冉时,两人碰巧组了个队,赢了一把。

同样的阴郁少年,同样的孤身一人,在赢得游戏后,笑得夸张又放肆。

李必冉叫他“煜哥”。煜哥则叫他“必冉”。

李必冉问:“煜哥你在哪里上学,明天还约不?”

刘若煜顿了一下,答:“我上班了,看不出来吧,我都18了。我要下个星期才能来。”

在李必冉眼里,刘若煜这个少年,却是完全不同的。他沉默,稳重,游戏打得酷,手里也有钱,请他吃一顿饭,几百块眼睛也不眨一下。两人没差几岁,他却上班了,自食其力了。多自由啊。

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几乎每周都混在一起。而且聊得更深入后,两人发现,李必冉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正好和刘若煜是一个地方。时间也对得上,说不定两人小时候还一块儿玩过。于是关系更加亲近。

而于刘若煜而言,这种感觉也是新鲜的。一直以来,他都被别人控制着。现在,却有了个小弟,有了个哥们儿。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刘若煜非常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他也隐隐感觉,自己的生活,不该是那样的。他其实可以干出大事,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总有一天,他要干掉徐嘉元,神不知鬼不觉的。只要他想,其实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杀掉徐嘉元。他们根本不知道。

……

有一天,李必冉和谢惠芳又大吵一架,跑到工厂附近来找刘若煜。刘若煜怕他看到自己在厂里的孬样,从不让他进厂里。两人只是在镇上的网吧碰面。

李必冉说:“靠,真的被那个女人气死了。她居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骂我,她根本不是人。”

刘若煜根本不用问,就能在心中想象出一个和自己伯母相同的形象。他说:“又不是亲妈,当然不把你当人。”

李必冉沉着脸说:“总有一天,老子要搞死她。”

刘若煜看他一眼,忽然间,心中那始终如薄冰覆盖,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好像突然裂开了一条缝,看到了一条奇异的光。

“你很想她死吗?”刘若煜问。

李必冉沉默了片刻,点头。

刘若煜的嗓音都有点抖了,抽了口烟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交换杀人。”

——

完成对两位少年的初步审讯,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刘若煜因为熟读侦探小说,策划了两起作案过程,所有的工具都是他准备的,时间手段也都是他定的。而他生性谨慎,头脑聪明,谢惠芳案做得几乎没有漏洞。并且残忍地连两个孩子都杀害了。

李必冉性子毛躁些,所以徐嘉元的死亡现场一片混乱,还没有带鞋套,留下了自己的血脚印。但他也干了出乎意料的残忍的事——剁烂了徐嘉元的脸。

尤明许想,按照殷逢的说法,此举是为了掠夺死者的容貌或身份。是否在杀人那一刻,少年把不相干的徐嘉元,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所以才毁去容貌。他再也不想看到自己所憎恨的那张脸了。

尤明许其实经历过,比这次更加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案子。两名少年的杀人手段,也很原始简单。可现在水落石出,尤明许心中,却只有一种非常寂静的感觉。

寂静得叫人心里发闷。而两位当事人,即使在今天审讯时,也没有表露出多少忏悔的样子。顶多只是害怕、慌乱。可在他们心里,在他们已经接近成形的人生观里,那两个人,依然该死。他们对于未来,也是一片茫然。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想过受害者家属,还有自己父母亲人今后的人生……

坠落的人生,总是不断下坠。牛鬼蛇神,滴水穿石。

而他还是个孩子,懵懵懂懂,已在深渊。

——

尤明许打了个车,到了家门口。此时暮色已经低垂,寂静又幽暗。她停下脚步,望着高楼灯火,想起那两个少年,心里还有点堵。一切尘埃落定,能努力的已经努力,不能挽救的终究不能挽救。

索性不进小区,靠在墙边,点了支烟,抽了一会儿。心情到底慢慢沉静下来,如同之前破了每一起案件,极度的紧张兴奋后,极度的空。

一支烟很快抽完了,她又抬头看看,小区里,远远可以望见自家窗口,灯光明晃晃的亮着。案件带来的心头阴云终将远去,可她还是不太想上去。

想起昨晚,她亲殷逢时,他那虔诚痴迷的表情和动作,她的心简直就跟被火给燎了一下似的,要糊了……

默默地又点了一根。

这回抽慢点,她想。

——

尤明许并不知道,隔得很远的街角,道路的阴暗处,无声无息停着辆车。

车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放下望远镜,眼睛还盯着尤明许的方向,说:“看来警察已经结案了。”

另一人笑了笑,说:“理应如此。警察只能做到这一步。”

第一个人也笑了,说:“他们真以为,那两个孩子就是最后的真凶,交换杀人而已,哈哈!”

另外那人也眯着眼,看着尤明许方向,转而抬头,看向高处,问:“你还想得到她吗?”

那人静默片刻,答:“不,我已经不在乎了。你呢,想得到他吗?”

另一人手指在车窗上敲了几下,答:“想。做梦都在想。”。

——第二卷《阳关道》完——

作者感言:

本案参考: 1、2012年湖南衡阳12岁肖某(化名)杀姑姑一家三口,包括两个幼年表弟表妹。只因姑姑管理太严格等等。 2、2014年15岁张某(化名)到北京打黑工,杀室友,本想杀其他室友,因为动静过大,放弃。只因室友经常辱骂嘲笑欺负等等。 3、交叉杀人是很常见的梗,古往今来国内外这样的故事估计没有几千本也有几百本了。所以个别妹纸不必看到交叉杀人就说在某本书里看过梗一样哈。我的案例是国内真实的。 4、这几天老墨支气管炎,没时间爬上来。所以你们的评论呢,推荐票呢,离家出走了吗?

第三、四卷 梦还乡

第64章

尤明许低头走进家门,几乎是立刻听到某人房间里传出脚步声。她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喝。刚刚连抽了几支烟,现在喉咙干得很。

殷逢跑到她身后,一直看着她。尤明许自言自语:“今天上班累死了。我去休息一会儿,别吵。”

手臂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