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他的小女神这会儿,正被一个神秘的系统吓得手足无措。

原来那日永嗔去贾府看黛玉,说到想家一事,小黛玉曾落泪,当时倒没什么异常,直到永嗔辞别,小黛玉惊觉那名为“晋江”的“绿纸”又浮现了。

这次出现后,绿纸就再没消失过。

只要小黛玉一想到它,它立刻就会浮现。

而且绿色的界面上,原本只是隐隐约约的字符开始渐渐显露。

从最初只有左上角的花瓣状纹样,以及右上角的注册/登录,到慢慢露出底下的“言情小说站”“原创小说站”“非言情小说站”“衍生小说站”。只是除了衍生小说站的字样,其余三处都是灰色的。

小黛玉只不去理会,仍是每日读书写字,或与府中姐妹玩耍。

如此过了两个月,忽一日那纸上飘过一行黑字,上书:读者知识储备已达到。

又书:年龄未满十二岁。

再书:现仅开放无cp衍生站小说。

小黛玉惊疑不定,那cp两个字符好生奇怪,竟不像个正经字。

不等她想明白,那绿纸忽然一晃,再出来时,已写满了文字。

小黛玉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里面写了许多这贾府中人的名字。

“贾琏发财记”、“贾赦天下”、“贾宝玉的温暖日常”…这都是什么?

又有“熙凤的管家日记”,“贾母之老而不死”,“李氏寡居日常”,里面说的人,难道是二嫂、外祖母与大嫂?

小黛玉正在惊疑,猛地里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在里面:“我的黛玉姐姐”。

她不由自主地凝目看去,只见那绿纸又是一晃,再出来时,已是写满了成篇的文字。

却是有人用她弟弟的口吻,写了初到林府的所见所闻。

小黛玉心里大惊,这绿纸究竟是何物?她的幼弟明明早已夭折,这写文之人又是谁?

一时绿纸到了最后一行,又是一晃,却又冒出许多不同人的文书来。

一人书道:“求林爹爹不死!”

底下又有一堆人为此人摇旗呐喊,一般也是书道:“求林爹爹不死!”

小黛玉心里一凉,这林爹爹难道说的是她父亲?

为何这样多条字句都是要她父亲不死的?难道写下这些字句之人,知晓她父亲是要死去的?

来不及细想,小黛玉只忙又看下去。

只见“求林爹爹不死”的数行文书下,又有更多字句在“求男主帮姐姐虐宝钗”底下出现。

只见一人书道:“一想起滴翠亭宝钗陷害黛玉,我就气得不行,求作者大大狠虐!”。

又有人书道:“是啊,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我也特别讨厌宝钗,还有袭人,都特别假。”

小黛玉虽不知宝钗是谁,宝哥哥房中有一个名叫袭人的大丫鬟她却是知道的。

却见有人书了不同意见,“大家都说宝钗是故意陷害黛玉的,我反而不这么看。章回名字里说,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宝钗通书里面,都是深知世故,心思很深的一个女孩。这是她家的情况,令她不得不迅速成长,压抑秉性,成熟起来。唯有在滴翠亭这一章,写她扑蝶的场景,露出点少女的天真活泼。依我之见,这是宝钗少有自我流露的时刻——这种时候,她猛然间想起来的黛玉,未必是立意要陷害她;也许在内心深处,是宝钗引黛玉为极亲密之人,才有此一出。”

立刻,这人所书的意见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就这一回过神来就想害人的模样,你还想给宝钗洗白?”

“袭人为宝钗之副,晴雯为黛玉之副——看袭人就知道宝钗什么德行了。”

那被骂之人又回书道:“袭人也有她好的地方,服侍宝玉体贴尽心。只是因从前有一颗争荣夸耀的心,这才渐行渐错。至死也悟了的。”

不用说,此人又被一通群攻,败下阵去。

小黛玉看了这两番,心情稍定。

她原本以为这绿纸,要么是妖物,要么是神仙卷轴,这会儿看了文书上众人争执,不觉放松下来——满面人间烟火气,热闹而又生机勃勃,看来是这十丈红尘中的俗物了。

果然不必怕它。

又想起方才看到的“求林爹爹不死”的众人文书,小黛玉难免担忧起来——这些人说的话,到底做不做得准?再有那宝钗又是何人?看这些人文书的意思,倒像是这宝钗要害她一般——可是又有人说那宝钗是无心所为。

她又看了几行旁的文书,只见也有说“王夫人逼死了黛玉”的,也有说“贾府就是为了黛玉的嫁妆”,更有人说“燕窝里有毒”。

亏得是黛玉聪颖过人,虽然心细却也胆大,见了这些还能细细思量。

她自来都中,贾府长辈对她万般怜爱,下人对她毕恭毕敬——实在看不出这些人说书的“阴谋迫害”。

小黛玉辗转反思,忽然惊觉——这些人把贾府、林府甚至史府,凡是与里面的“黛玉”有联系之人,都写了个遍。怎得无一人提到她父亲的学生、那亲自接她入府的十七殿下?

第029章

却说小黛玉发现了那绿纸的机窍,每日里闲了便去寻文章来看。

旁人竟不能察觉,只当她或坐或卧在发呆或浅眠。

小黛玉看了几篇文章,又发觉一桩奇怪之事。

文中的“黛玉”,无一例外,全都没有超过五岁的。

最大的,也只与如今的她一般大小。

有的文章明明看着还有下文,然而一旦里面的黛玉过了五岁,底下的内容小黛玉便看不到了。

她便只能从下面众人所留的文书上猜测。

看过这纸上所书文字,小黛玉再看贾府诸人诸事,难免多了几分思量。

临近新年,贾府又来一位与小黛玉年岁相仿的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史湘云。

这湘云乃是贾母的侄孙女。

贾母出身保龄侯府,后来贾母的长兄袭爵,又生三子。

长子便是史湘云的父亲,次子名史鼐,幼子名史鼎。

这小湘云在襁褓中就没了父母。

那史府的保龄侯爵位就袭给了她的二叔史鼐。

小湘云的三叔自己争气,封了忠靖侯。

因此这史家,如今乃是一门两侯的钟鸣鼎食之家。

小湘云没了父母,便由叔叔婶婶抚养。

贾母怜惜她,每常接她来家里,与众姊妹并宝玉等玩耍。

如今宝玉去了上书房读书,旬月才能回家一趟,贾母房里原给宝玉睡的地方就空了出来。

这小湘云来时,便住在贾母屋里,由宝玉身边的丫鬟嬷嬷们服侍。

袭人服侍宝玉的时候,心里眼里只一个宝玉;服侍湘云的时候,也心里眼里只一个湘云。

她又比湘云大上几岁,温柔体贴,提点劝语。

由是小湘云认袭人是个好的,待她比别的丫鬟不同。

小黛玉如今还睡在贾母外间的碧纱橱里。

小湘云来的时候,俩人倒成了在一个屋里。

那小湘云初见小黛玉的时候,心里还存了一段意气之争。原来贾府来人接她的时候,家中婶婶就嘱咐她“贾府如今接了你宝哥哥林姑妈的女儿来,那是位尊贵的人物。其父亲祖上五代封侯,她来都中,更是皇子亲接,具体怎么样,倒也不必跟你细说。你只记得这遭去了,若有一处玩耍的时候,且把你那豪爽直言的性子略收一收…”

小湘云只昂了头,道:“她家五代封侯又如何,咱们家还一门两侯呢!拿这些东西看人尊卑,婶婶好没意思。”她年纪幼小,说话直接,心思也从不遮掩。

她二婶知道劝不住她,只好叮嘱贾府来的丫鬟留意小心。

小湘云来了贾府,见贾府上下人等都把个小黛玉放在头一等里,比三春还要靠前些,直要跟宝玉一般了。她心里难免有点不自在,也不过是小孩子吃醋,觉得长辈更宠旁人罢了,倒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因此小湘云前两回来贾府,倒不与小黛玉多说话。

虽住在一个屋里,小湘云只每日里在里间同袭人等玩笑游戏,又或去寻家里姊妹。

小黛玉虽不知这湘云因何疏远自己,却也没空细想,只顾着看那绿纸上的文书。

这回小湘云来了贾府,仍是一般的不同小黛玉玩耍。

小黛玉也不以为意,只自己在碧纱橱里,看紫鹃(原作鹦哥)把十七殿下昨日送来的诸样玩物一一打开。

却见内中有一个走马灯,红纱灯上下分别贴有金色的云纹装饰,底部配金色的穗边和流苏,美观大方,中部还绘有花鸟虫鱼、山水楼阁。

小黛玉因笑道:“这个花灯好,取来让我瞧瞧。”

紫鹃便捧了那走马灯出来,才放到床沿上,忽听雪雁从外面跑进来喊道:“姑娘,外头下雪了,真好看。”

小黛玉便暂且搁下那花灯,自带了紫鹃、雪雁,往外屋槛窗下,看晴天落白雪。

一时小黛玉回屋,却见小湘云正在她那碧纱橱旁捡着那走马灯玩。

小湘云一回头,见黛玉回来了,立时缩手,退开两步,雪腮通红,叫道:“我可没碰你的花灯。”欲盖弥彰得几乎有些可爱了。

小黛玉抿唇笑道:“我又不曾说你碰了,你却急什么?”

小湘云左看右看,只拧着不看她,嘴硬道:“反正我是没碰。”就要往外走,却又舍不得,还回头看那花灯。

小黛玉目光落在那走马灯上,因为小湘云方才的碰触,那走马灯这会儿还在微微晃动着。小黛玉因笑道:“不是你碰的,是方才有一只小猫溜进来碰的。”

小湘云脸色通红,跺脚恼道:“果然你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小黛玉听她这话大有文章,因竖起眉毛,问道:“这倒怪了。你来了一共三遭,同我说过七八句话。怎么就知道我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呢?”

这却是小湘云从服侍她的袭人那里听来的。

其实袭人哪里敢说这样的话,她的原话定然比这句话要委婉多了,况且也是规劝湘云不要与黛玉起了口角的意思,论起来也是一片苦心。

只是湘云是个直愣愣的性子,因而直通通的就把话倒出来了。

小湘云一语出口,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因红了脸低着头只是要走。

小黛玉也不拦她,只是立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她。

小湘云毕竟年纪幼小,临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那花灯,两腮还因为羞恼红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写满了不舍。

饶是小黛玉这会儿才跟她拌了嘴,也忍不住抿唇笑道:“你果真喜欢那花灯,咱俩一起玩也没什么。”

“当真?”小湘云立时恼容换作笑颜,十足孩子脾气,蹭到黛玉面前,小声问道:“对不住,我方才说你,你不生气么?”

小黛玉抿嘴笑道:“我若认真生气,你回头岂不还要说我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因把那花灯取来,与小湘云一起看。

小湘云拍手笑道:“你看你看,我跟你赔不是,你倒又有话说我。可见我也没说错,你是个嘴上厉害的。”又探头看那花灯,嘀咕道:“我在家里也见了置办下的花灯,只没有这个精致、好看。倒要晚上点起里头的蜡烛来,才有趣。”

小黛玉笑道:“这个却不是一般花灯,是个走马灯。”

小湘云叫道:“我从前只听人说过走马灯,还没见过呢。从前问婶婶要,婶婶只说明年置办,却也总没见着。”

虽是白日,两人仍是唤丫鬟把那走马灯点了起来。

一时小黛玉与小湘云都看着那灯上转动的图画,又喜欢又得趣。

小湘云看了半响,忽问道:“为什么这走马灯能走起来呢?”

小黛玉却是在那绿纸上看过一篇文章,写贾琏富甲天下的,里头就有这一样制作走马灯赚钱。因解释道:“它这灯中置了一转轮,拿彩纸剪成的各式人物、花鸟等贴在这转轮上。轮下点燃蜡烛,热气上升,带得轮子转动,纸像也就随之转动起来…”

小湘云呆呆望着黛玉,小嘴微张,钦慕道:“林姐姐,你懂的真多。”

小黛玉睨她一眼,抿嘴笑道:“我懂什么?我只是个嘴上厉害的罢了。”

小湘云抱着她胳膊,笑道:“好姐姐,是我说错了话,快饶了我吧。”

两个小姐妹,一个聪明伶俐,一个活泼可爱,因这一盏走马灯结缘,倒越说越投契。

小湘云跟亲近的人,是个止不住话头的,一下午只在黛玉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把自己从记事起的点点滴滴都给念了一遍。

是夜,小湘云就不肯回里屋去,闹着要跟黛玉睡在一处。

贾母强不过她,见黛玉也愿意,便让湘云也挪到碧纱橱里,吩咐跟她的丫鬟嬷嬷到外间大床上,与黛玉身边的紫鹃等人一处伺候。

因将两人放在一床,只分了两床被子。

两人半夜说话,多是小湘云在说,小黛玉听着偶尔笑着接一句。

却不知怎的说起父母来。

只听小湘云小声道:“林姐姐你是知道事情后,没了母亲,心里肯定极为舍不得、极为难过的…我却是在襁褓中就没了父母,从记事儿起就是跟着叔叔婶婶的,反倒不觉得怎样。”话里意思憨憨的,非但不自怜,反倒要怜爱黛玉,又道:“你既然在这里长住了,老太太也常常接我过来的,我若是来了,就与你解闷说话…”

她嫌被窝里热,悄悄把两只胳膊伸出来,夹着被角和黛玉说话。

小黛玉听她这样说,心里既暖又酸,只笑道:“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小话篓子?我哪里敢不让你说话。”

大床上的嬷嬷听她小姐妹二人叽叽咕咕,夜色已深,难免要劝一句,“不早晚了,姑娘们歇了吧。”

小黛玉便合目安稳,只作睡去状。

小湘云又说了两三句,见无人回应,不禁无聊,发着呆也睡着了。

那小黛玉却又睁开眼睛,把小湘云露在外面的胳膊藏到被子底下,又为她窝好被角,这才真的睡下。

第030章

毓庆宫中,永嗔却是在做花灯。

太子永湛与户部尚书袁可立、仓部主事三人就山西大旱调粮之事,商议了大半日。

袁尚书等人退下后,太子永湛也出了书房,只见此时夜雪初霁,松间檐上,一派洁净柔白。

太子永湛是爱雪之人。毓庆宫里的新雪向来不许扫去的。

他见了这雪夜景色精神为之一振,一日来的疲累都消失了,披了狐裘,才要往雪地上走,就见永嗔捧着一堆杂物兴冲冲跑过来。

永嗔一头跑进来,立时就望见太子哥哥立在檐下雪地上,越发加快脚步跑到他跟前,把怀里一揽子杂物抱给他看,“太子哥哥,我想自个儿做个花灯,叫苏公公从库房里给我翻出来的家伙事儿。”

太子永湛看着他怀里的东西,伸手翻了两下,笑道:“怎么想起自己做花灯来了?”见他怀中之物,又有红宣纸和洒金宣纸,又有用来镶边的仿绫纸,又有撑作骨架的竹节,不禁笑道:“东西倒挺齐全。”

永嗔笑道:“太子哥哥你不是快过生辰了么?我做个花灯给你庆生啊。”

太子永湛有点意外,看他一眼,笑道:“怎么,今年不送花了?”

永嗔笑嘻嘻道:“花自然是还要送的。”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旁的能送你。我名下那几个铺子,还是拿你给的银子才打点起来的。你这儿又什么都不缺,况且这世间的珍玩宝物哪里还有你没见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