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德浑身一颤,瘫坐在地。

景隆帝目光一扫,“哦,还有那个羽林卫…”他淡漠道:“即日起,解了腰牌。”

永嗔摸摸鼻尖,觉得这走势不太对劲——父皇简直太干脆利落了,虽然是很爽没错,但是…他的目光撞上景隆帝的。

“你那边那个苏翰林…”景隆帝扯起一边嘴角,显然是在告诉幼子,那个春宫图的谎没能骗过他,“为尊者遮羞,做的不错。然而当庭触柱,这样的臣子朕不敢用——革除功名,复为白身。”等同于让苏子默用功名,换了个清白名声,却是从此永不入仕。

苏子默跪伏哽咽道:“臣,谢主隆恩…”

永嗔却道:“父皇,人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旁人毕生所学…”

“等朕死了,你自然能用他。”

永嗔忙笑道:“父皇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景隆帝见他笑了,扯扯嘴角,凉凉道:“你账本查得这样好,待过完年,就给朕按省查账去——朕想想,就从云南开始如何?”

永嗔笑道:“儿子求之不得!”

景隆帝怒哼一声,拿他这个混不吝的性子没法治,知道跟他撕扯不清楚,索性不再理睬他,只扫视众大臣,冷声问道:“诸位可还有本要奏?”

众大臣呆若木鸡,被景隆帝这疾风骤雨的判决弄懵了。

不管是五皇子那边的,还是十七皇子这边的,凡是卷入此次风波的,竟没有一个罚的轻。

仔细掂量,五皇子那边的人罚得重一些——可是五皇子本人没受罚。

竟分不出上意究竟在何处。

“朕理天下事,乾纲独断。记准了这一条的,朕看在眼里;忘了这一条的,朕也看在眼里。”景隆帝阴郁道,“忘性大的心也大,哪一日丢了性命,别说朕不教而诛。”

众臣俯首,唯唯而应。

景隆帝的目光扫过众臣,在永嗔身上微作停留。

幼子年轻,户部之事当真是他一人所查么?

年轻气盛者,常有给人指使而不自明的。

他想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左首的太子。

一时散了朝会,众大臣潮水般退去,不敢多留是非之地。

永嗔原想安慰苏子默几句,却见他以袖遮脸混入人群很快不见,想来他心气高,今日自然要避回家中。过几日,这事儿淡了再去拜访也不迟。

莲溪才从宫外赶回来,正缠着祥宇将方才情形一一讲来。

永嗔一回头,就见太子哥哥最后走出来。

“太子哥哥,”永嗔忙上前,扶住他胳膊,担心而小声地问道:“好些了么?”

太子永湛含笑道:“你这是捧琉璃呢?”

永嗔笑道:“琉璃是冷的,太子哥哥你却是暖的…你额上汗还没干,得擦擦,仔细一会儿吹了风头疼…”于是满身上下找帕子,却见俩伴读都远远的在后头说话。

太子永湛自取了一方宝蓝色棉帕,轻轻按在额角,低声笑道:“你今日舌战群臣,好神气,好风采。”

永嗔被太子哥哥一夸,骨头都轻了几斤,只是嘿嘿笑。

太子永湛又道:“你拿出今日的神气风采来,老实读两个月的书,别再故意惹父皇动怒。”

“我…”

“你真想明年去云南查账不成?”

莲溪却这会儿跑上前来,他嫌祥宇讲的不过瘾,亲自问永嗔,“爷,您真把五殿下给您写的信放在书房了?”

永嗔笑着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你是不是傻?五哥没事儿给我写的哪门子信!”

他五哥在河道上,好几日没收到都中消息,颇有些坐立不宁的。

都中下属官员就跟约好了似的,一拨又一拨地送起他春&宫图来…

五皇子永澹灯下对着满满一书桌春&宫图,皱眉苦思,此事必有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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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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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四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1-11 00:05:43

大家晚安~~么么哒!!!

真的明天见(⊙o⊙)

第43章

各方势力都被景隆帝这一次摸不清套路的发落打懵了,蛰伏起来。

永嗔这两日颇有些大战过后的倦怠感,今晨索性连坚持了旬月的八极拳也不去练了。

他只躲在被子底下,支起窗棱望着外面落雪。

太子永湛原是要出门的,临走见幼弟这边仍没有动静,又见他这两日有点懒洋洋的,担心他病了,因亲自过来看一眼。

却见永嗔裹着被子,歪在靠枕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前两日不是还争着要起在我前头,怎么如今不争了?”太子永湛笑问,一面就伸手要拉他起来。

永嗔只把左臂搭在额间,眼睛仍是似眯非眯的,全凭感觉,准确无误地把手搁上太子哥哥微凉的掌心,哼哼道:“不想动弹——哥哥来陪我看雪吧。”语气懒洋洋的,有点任性,又有点撒娇。

太子永湛顺势坐在床沿上,看了一眼窗外,笑道:“果然是一场好雪。只是我今日忙,不能陪你了。”又道:“真不起床?”

永嗔往前一趴,隔着被子扑到太子哥哥背上,伸手攀着他肩膀摇晃两下,百般地撒娇。

太子永湛被他闹得直笑,“我怕了你这小猴儿——你不是常说西郊寺庙好?下过雪那景致更好。你这两三日总窝在屋里,当心闷出病来。我让苏淡墨陪你,出去逛一逛如何?”

永嗔仍是黏在太子哥哥背上,嘟囔道:“你不陪我逛,又有什么趣儿?”苏翰林如今只避居家中,谁都不见;太子哥哥一向忙;连祥宇这两日也回永平侯府给父亲祝寿了。

“唔,带上你林师傅家的女儿如何?”太子永湛想了一圈,幼弟除了爱粘着自己之外,似乎对旁人都不太热情的,倒是去贾家看过那林家小姑娘两次。

永嗔攀着太子哥哥肩膀,摇晃着故意闹他,笑道:“好哥哥,除非是你陪我一同去…”

太子永湛被他闹得坐不住,索性站起身来,回身笑道:“真是个猴儿。今儿出去逛一逛散散心,不许再窝在屋子里了——仔细真生病。”见他又歪回靠枕上发懒,便俯身摸摸他发顶,温和而威严道:“听话。”

只听外头太监提醒催促,太子永湛便不再多说,匆匆出了惇本殿。

太子的安排,底下执行起来自然雷厉风行。

不一会儿马车扈从都备好了,莲溪溜进来笑问道:“爷,咱们走吗?”

永嗔不忍拂了太子哥哥的心意,打着呵欠起来穿衣洗漱,慢悠悠用了早膳,直到冬阳高升,这才姗姗出发。

算起来他也有数月没去看看小女神了。

这阵子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永嗔没有闲暇亲自去贾府,倒是一直有派人往府上送东西。

多半都是给小黛玉的玩物,譬如节前那盏走马灯。

路上莲溪问道:“可要跟贾府说一声?”

皇子驾临,贾府自然要准备一番迎接的。

永嗔现在整个人有点懒洋洋的,不耐烦跟外人兜搭,想了一想,道:“只请林家姑娘出来便是。”他竟是不打算入贾府了,而是直接带小女神出去玩。

一时到了贾府跟前,莲溪带了一个小太监进去传话,不一刻那小太监跑回来,回禀道:“殿下,林家姑娘问,能不能带她史家妹妹一同?”

史家妹妹?史湘云?

小女神的这么一个小小要求,永嗔自然不会不满足。

不一会儿就见一辆青布小轿从角门出来,绕过巷道停到正门前。

永嗔吩咐道:“请两位姑娘上来。”

东宫备下的马车里,正中支着铜火炉,内中温暖如春。

就见从那青布小轿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名女童,俱都大红披风裹身,走在皑皑白雪上,显得可怜可爱。

小黛玉在先,入了马车,先请安道:“民女见过十七殿下。”

小湘云跟在后面,依样学样,憨憨道:“民女也见过十七殿下。”说着就歪头瞅着永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永嗔笑道:“这就是你那位史家妹妹么?”

小黛玉低声道:“民女冒昧邀妹妹同往…”永嗔的人到贾府传话的时候,小湘云正在碧纱橱里与小黛玉编手串儿玩,听说有人要接了林姐姐走,立时就不依了。

“这有什么冒昧的。”永嗔仍是笑着,“看来你在都中交到小伙伴了?”

小黛玉看了一眼仍瞅着永嗔的小湘云,抿嘴笑道:“是的。”

永嗔这才仔细看向小湘云。

小湘云见这陌生少年向自己看来,不由得往林家姐姐身边靠了靠,揪住了小黛玉的衣角,小声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小黛玉笑道:“你连要去哪儿都没听清楚,便好闹着要一起去的?”

小湘云原是要抱着林姐姐胳膊撒娇的,因有个陌生人在场,倒不好施展,罕见地没回嘴儿。

小黛玉倒觉纳罕,看了她一眼,明白过来,只是笑个不停。

永嗔笑道:“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小黛玉笑道:“回殿下,我是笑——今日才知史家妹妹,原来是个怕生的。”

小湘云脸红不依,也忘了是在殿下跟前,闹着要哈她痒。

两个小女孩在宽大的马车里,一个逃,一个追,只吓得一旁看火炉的小太监额头冒汗。

永嗔歪在靠枕上,望着两只玉雪可爱的小萝莉嬉笑打闹,不觉也微笑起来。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中,什么李尚德、什么五皇子、什么户部烂账、什么御史诬告…都在他脑海中渐渐淡去,化作了一团雾气。

一时小湘云将小黛玉按倒在椅垫上,她虽年纪小些,力气却大,压着小黛玉只笑问道:“还笑我不笑?”

小黛玉笑道:“我自是爱笑,难道你偏要我哭不成?又怎知我是在笑你?”

论嘴上功夫,十个湘云也及不上一个黛玉,小湘云丢开手来,噘嘴道:“我才不怕生呢!”她大声道:“我胆子大得很!”

永嗔忽然一震,想起那日散了大朝会,母妃唤他去怡春宫时说的话。

“儿大不由娘。你如何偏就不肯做个安分的,日后平平安安一个王爷跑不了——兴许是母妃妇道人家,想不明白,你也不是不知世事的孩童了,闹出这些事来,竟不怕吗?”

“怕什么?我胆子大得很!”

“胆子大,也要命够硬…”

“我命也硬得很!”

“你、你…你这冤家,母妃的胆子没你这么大,命也没你这么硬——这次的事情再多来一回,母妃都要为你担心死了。”

“是儿子不好——只是我选了这条路,不会回头的。”

“母妃求你了…我只你这一个孩子,求你体谅体谅我这当娘的心…你果真不肯回头吗?”

“殿下,殿下,西郊寺庙到了!”

永嗔如梦方醒般一动,回过神来,见小黛玉与小湘云都抬头有点不安地望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方才自己脸上的神色一定不算美好吧。

下了车来,却是停在了寺庙园子门口,此园名为“隐清园”。入内,只见亭台参差,楼阁迤逦,湖面冰层波光旖旎;山石剔透,松竹青翠,古木森森,滿园一片银装素裹。

太子哥哥说,西郊寺庙,雪景更胜平日三分。

此言不虚。

永嗔徒步而走,担心两位小姑娘受寒,令人用暖轿抬着她们一路沿途赏景先往寺内而去。

他自己立在天地一白之间,走走停停。

忽见面前一堵大理石断墙,上面不知旧时何人用斧锤凿出来几句残篇。

铁笔银钩,触目惊心。

只见上书: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才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向人间走一回,

不如不来又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永嗔不知不觉念出声来,“合眼朦胧又是谁?”愣了一回,从人都不敢吵他,还是他自己发笑,真是痴了,寺庙里的东西无非都是这般“□□空即是色”的。

他绕过那堵石墙,才要离开,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石墙背后竟也凿着字句,看时写的却是:

急回头,莫说早,

三岁孩童易到老,才高北斗富千乡,孽障随身何时了,

劝世人,回头好,

持斋念佛终身好,看来名利一场空,不如回头念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