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双胞胎回到文家,文晓菊依然不见踪影,文家的家丁和所有铺子的伙计千余人都被派了出去,徐祈元去寻了京尹令,又把执夜的捕快都派了出去,燕凌云更是派出了一队亲兵,在京城之中大肆搜寻。

三日,未果。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赵治身披皇袍,两只脚翘到了御书台上,旁边一摞奏折,他拿起一本翻开,看了两眼,丢弃,再拿起一本,翻开,随即丢弃,第三本,赵治已经没有耐心再开,伸出右手,直接把这一摞奏折全部推倒,拿起最底下一本,一打开便笑出了声,随手一丢,伸手在桌面上一划拉,奏折散了满地。

冯顺苦着脸看着一地奏折,弯着老腰去拣,边拣边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好好看奏折,老奴这把骨头可经不起太皇太后的折腾了。”

赵治正开心着,闻言吩咐道:“那些奏折不用拣了,叫下面人收拾了直接烧了。”

烧??冯顺两道眉毛纠结到了一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起头来:“求皇上饶了老奴吧,莫要让人说老奴带坏了皇上。”

赵治不耐烦地道:“冯公公这是干嘛呢,那些东西都是一个意思,说什么燕将军私兵横行无忌,在京城中到处搜刮,惹得民怨沸腾,好笑,虎符在朕手里,他有多少私兵?还真把朕当傻子了。这帮子御史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就该全部都发配充军。”

第二天早朝过半,赵治歪坐龙椅之上,举起袖子挡住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看了眼身边的小黄门,小黄门心领神会地高声宣道:“诸位大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立刻便有个姓孙的御史横跨一步,出了队列,此人倒也长得相貌堂堂,就是一个嘴巴上一颗黑痣让他显得有些奸猾:“臣有事启奏,燕将军无视国法,怂恿私兵四处骚扰为害百姓,搞得人心惶惶,天怒人怨,请圣上裁决。”

他话音刚落,立刻哗啦啦冒出了十来个同党:“臣附议,百姓有苦难言,圣上明断。”“臣亦附议,如此恶徒,定要绳之以法,请皇上圣决。”…

萧东流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莫仲文,却见那莫老狗直视前方,一副道貌岸然的德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嘴皮动了动:‘跳梁小丑。“

赵治懒洋洋地看着下面一众臣子,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却是连掩饰一下都懒得了,见那群御史群情激奋到了极限,一个个挽起了袖子就要上演全武行,方慢吞吞地问道:“燕爱卿,你可有话说?”

燕凌云阴沉着脸站了出来,微微扫了一眼那群义愤填膺的御史,识时务的御史们立刻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吭声,他方沉声道:“臣妻妹于元宵夜走失,故臣派出家将找寻,寻时只是打听妻妹下落,并无扰民之举,还请皇上明鉴。”

走神中的赵治耳朵里飘进一个词,妻妹…等等,妻妹?燕凌云的夫人不是文府大小姐么,那岂不是说…赵治猛地坐直,面色凝重地问道:“妻妹?是文家小姐么?”

燕凌云满面阴霾,这几日遍寻文家老八来着,来自夫人的压力极大,已经几天没看到宝贝儿子了,这群蛀虫又添乱,让他有拔刀杀人的冲动,便是皇上,他也板着脸答道:“是文家八女。”

八女…文晓菊!!!

赵治脑中闪过小妞那不屑的眼神,冷冷的一句傻瓜,脑中瞬间被怒火淹没,他腾地从龙椅上站起,天子一怒,威震九霄!

“你们一群国之蛀虫,每日里只会在这太和殿上扯皮,天天说什么太平盛世,如今竟然有百姓光天化日之下无故失踪,不去调查寻人,反倒在这里攻讦污蔑朕之肱骨,你们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天下黎民吗?!”

赵治目光如炬盯着一众臣工,字字诛心,群臣无不拜倒在地,瑟瑟如秋风中的落叶,赵治目视前方,一字一顿地道:“拟旨,御林军,城防军不当值者,及全城捕快全城搜索,寻找文家八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到最后一句时,赵治呼吸一窒,胸口似乎被挖了一个大洞,所有的苦闷伤痛从洞里疯狂地涌出,他无力地跌倒龙椅之上,挥了挥手,“若是寻不到她,”赵治呼吸又是一窒,他目眦尽裂,发起狠来:“从相国以下,各级臣工自领三十杖于午门前,天下百姓共观之!”

伏在地上的徐祈元若有所思,皇上,似乎很在意文家的事情,果真如同他预料的一样么?

天子震怒,臣工惶恐,整个京城都处于了一场巨大的震动之中,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叫文晓菊的少女。

从上到下,层层压力,兵丁们不苟言笑执法甚严,城里偷鸡摸狗之辈倒是少了许多,晚上大可敞开棚门入眠,绝无问题。

挨家挨户,无论贫富,所有的适龄少女都被仔细查看,为了以防万一,错过漏过,便是个母猪也被查了又查。

就算是这样,一周后,文晓菊依然杳无音讯。

文竹一天比一天焦躁,人整个消瘦下去,心中自责不已,若是当时自己不是一心想和洛会面,让妹妹们各自去耍,怎么会搞成如今这副样子。

她心知,日子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虽然文章和姐妹们并没有怪罪于她,她终是愧疚,自觉对不起家人,心中做了决定,若是晓菊真有个三长两短…想到这里,文竹心中一阵绞痛,她咬紧牙关,发了毒誓,有生之年,定要找出害死晓菊的人,挫骨扬灰,并叫他一家老小陪葬。

文竹一颗心思全扑在了文晓菊的下落上面,便是赵双送来了洛的信笺,她也是看都未看一眼便丢在了一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男袍,自元宵那天就没有换下来过,整日里眼巴巴地守在府门口,但凡有人进出便去问上一声,却总是失望而回。

正月三十,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文府下人们终于得来了天大喜讯,文家八姑奶奶有着落了。

徐祈元果然神通广大,竟然抓到了那日吵架的母子,得了信便来通报文竹,文竹强自按捺着喜悦听他诉说完,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揽翠阁,迎来送往之地。

第一百零四章 谪落

车里很挤,小小的车厢里被塞进了六个少女,加上一个身宽体胖的婆娘,空气中的脂粉味,汗味交织到一起,混成了让人作呕的味道,文晓菊居量把身体向着角落里缩起,面上呆呆愣愣,做出一副被吓的傻掉的样子。

车七扔八扔,行的半晌,便停一下,每停一次,那婆娘就从车上拽下一个少女,如此五次,车上只剩下了文晓菊,她惊惧不定,心知那些女孩儿定然是被卖掉了,这贱人好奸猾,那些少女初到一个新地方,定然惶恐,若是两个一起,便不会过于惧怕,所以把她们全部分开,这样子要好控制的多。

马车在文晓菊的担惊受怕中终于停下了,正是年节之时,外面却鸦雀无声,那婆娘近的前来,解开文晓菊的布条,恶狠狠地道:“你要是够聪明,就别乱喊。”见文晓菊点了点头,方带着她下了马车,见外面天色昏暗,不远处有一个提着灯笼的人,模模糊糊却是分不清男女。

正发愣间,那婆娘在后面推推攘攘,文晓菊险些被她推倒,她伸出一双肥手,狠狠抓住文晓菊的胳膊,嘴里咒骂着向前拖去,文晓菊踉踉跄跄地跟着她的脚步,行得片刻,到了提灯笼的人那里,却原来有个角门,那人便站在门旁,近了,看出来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见她们两个人来了,那妇人提起灯笼对着文晓菊的脸照了一照,满意地道:“这次却是个好贷。”说着从和袋里摸出些散银,丢到一旁呲着大牙陪笑的婆娘手里。

那妇人也不去管那贪财的婆娘,自伸手来牵文晚菊,她的手温润滑腻,倒似没有做过粗话的样子,文晓菊冷眼旁观,知她没有恶意,任由她牵着,二人进了角门,行了几步,那妇人咦了一声,转过身采举起灯笼,把文晓菊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看你行路不急不缓,足下丝毫不露,手光滑无茧,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么?”这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三分试探的盯紧了文晓菊的脸。

文晓菊微低下头,学足了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小丫鬟的做派,口齿伶俐地答道:“奴婢是城东大户孙员外府上少夫人的贴身丫鬟,所以不曾做过粗话,夫人平日里唤我做画儿的。

那妇人见她一双眼晴清澈,不似说谎的模样,满意地拉了她的手,甚是和蔼地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你唤我柳姨便好,既然到了这里,不如换个名字罢,以后叫做小眉好了,好生做事,柳姨不会亏待你的。”

文晓菊低声应了,十分自然地去拿柳娘手里的灯笼,柳娘十分满意,挽着她的手,和颜恍色地道:“你先做些杂活,学学你姐姐们都是如何做的,等过段时间再给你开脸。

文晓菊心中一咯噔,面上越发恭顺,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撑过一段时间再说,姐姐们肯定会来寻她的。

当天晚上,文晓菊躺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薄薄的被子下拼接的木板硌的人背疼,身上的被子又薄的只有一层布,寒气扑面而来,冷的人直打哆嗦,这是给她个下马威么?看来还是不放心呢。

文晓菊毅然掀起被子下床,在地上来回跑动,直到跑出汗来,才又回到了床上,过的片刻,便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却是被冻醒了,她赶紧起床,端着脸盆到门外,刚好碰见了柳娘,柳娘见她勤恳,也甚为满意,吩咐道:“你且把庭院扫扫,做完了便去打扫大厅,你姐姐们那里就不用你管了。”

文晓菊不卑不吭地应了,却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到柳娘眼里简直就是棵摇钱树一般,柳娘心花怒放,又不忍心让她做粗话了,想着还是叫她早早上道的好,言语间越发可亲:“你还是去歇息吧,晚上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文晓菊一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应了,回到房中,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姐姐们怎么还不来,呜呜。

晌午时,有人唤她去吃饭,不过是一碗糙米饭加上个馍馍,她吃上两口,喉咙便磨的生疼,强迫自己一点点咽下,最后居然全部吃了干净。

到了晚上,她故意放下许多头发来,挡住了半边脸,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柳娘叫人来寻她,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多言,只叫她帮忙端茶倒水。

文晓菊低着头,提着茶壶,只透过头发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向外探查,见厅中高朋满座,中间有个戏台,上面一个女子一身彩衣,正弹着琵琶,周围另外有几个女子穿红着绿,长袖飘飘,舞的煞是好看,厅中不时响起叫好声。

她小心翼翼的在客人们中间移动着,见谁的杯子半空,便马上去填满,绝不给人一丝一毫注意自己的机会。

柳娘迎来送往,八面玲珑,竟然能把每个客人都顾的周全,文晓菊仔细地留意了柳娘收受的银子,不禁起了几分困惑,待她观察了一个晚上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心中登时有了计较。

四更天左右,不过夜的客人都已经离去,过夜的客人也都上了楼,柳娘依然精神奕奕,她麻利地指挥着文晓菊和几个老妈子打扫中厅,文晓菊手里捏着个抹布,按照柳娘的吩咐擦着桌椅,身子却向着柳娘移动,待到柳娘身边时,文晓菊低声问了句:“柳姨是不是不会算账?”

柳娘一惊,拽过文晓菊到角落里,声色俱厉道:“哪个碎嘴的跟你多言?

文晓菊见她如此色荏内厉,知道自己说中了,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冷静地道:“是我看嬷嬷今天给客人们我零钱时,数额总是不一样,便猜了一下。”

见柳娘面露狐疑之色,文晓菊自信地道:“我在少夫人身边时,曾跟着少夫人学了些术数,倒是可以帮嬷嬷打理账本。

柳娘心中怀疑,却还是带着文晓菊进了她房间,从枕头下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沓纸,丢到文晓菊面前,“你且看看这些账目对不对?”

文晓菊轻笑,翻了两翻,见是些胭脂碉缎庄子的单子,瞧了几眼便挑出了其中多算了帐的地方,柳娘大喜:“怪不得我这里生意这么好,却总是赚不到甚么钱。”

柳娘轻握文晓菊双臂,把她上下来回打量了几次,越看越满意,心道,前几个账房总是欺她不会算眯,如今店里的账目一团混乱,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叫这小妮先管管账,过的两年脸长开了再出台也不迟,心中却是下了个决定。

文竹听徐祈元讲完,恨不能插上双翅飞到文晓菊身边。立刻唤上几十个家丁,浩浩荡荡地赶往搅翠阁。

到了搅翠阁门口,因是白天,楼前空旷旷的不见一个人影,楼门敞开了一个小缝。文竹一挥于,家丁们冲上前去,轰的撞开了楼门,气势汹汹的涌进了楼内大厅,柳娘闻声奔了出来,站在二楼上望着下面一团乱,急急道:“你们是哪每贵客,有面好好说。”

文竹又一挥手,家丁们把那婆子带了上来,她一双腿已然被打的跛了,一瘸一拐地站在文竹旁边,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指,指着柳娘道:“就是她,就是她买了那十丫头。”

这婆子身上伤痕累累,一张脸却完好无缺.柳娘立刻认出她来,顿时一惊,她脑子一转,便知道前几日收进来的那小妞身份不同凡响,马上换上一张笑脸,低声下气地道:“贵容可是来寻小眉的?她在咱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没受过半点委屈。”

文竹不肯信她的话,进了这门,好吃好喝的供着,肯定得付出点甚么罢?!顿时只觉心如刀铰,看着柳娘恨不能生嗜其肉,冰冷弛道:“她在哪里?”

柳娘看人眼色过日子,如何看不出来丈竹盛恕,已在爆发边缘,忙伸手指着二楼尽头道:“就在最后一间。

文竹一撩袍子下摆,三步冲上二楼,大步流星的冲到最后一间,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房门,见一身小厮打扮的文晓菊端坐窗边,一手算盘,一手账册,头也不抬地道:“且把饭放一边,我算完再吃。

文竹登时哭笑不得,怒道:“这账册可好算?”

文晓菊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哇的一声开始大哭起来,鼻子一抽一抽,边哭边用袖子抹着眼泪道:“姐姐怎么才来,还以为不要晓菊了

文竹鼻子一酸,跟着落下调来,忙上前两步拥住晓菊,轻声哄着:“都是姐姐不好,你打姐姐出气罢。

哭了半晌,文竹拿出帕子想要给晓菊擦泪,见上面灰一块,黑一

块,脏的看不出颜色,晓菊扑哧一笑,文竹尴尬地道:“好了罢,咱们回家。”

晓菊点点头应了,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文竹的手,文竹心中难过至极,低声问:“她们可有为难你?可做了甚么不好的事情么?”

第一百零五章 讨要

晓菊摇了摇头道:“我来的第二天便叫我扮成小厮,每日在跟着收钱查账,好吃好喝,倒没受过甚么委屈。”

文竹心中一宽,知道因为晓菊扮做了小厮,所以这些天全城掘地三

尺都没有找到她。妹妹虽然没有受伤,总是受了惊吓,她便寻思着该如何处置那柳娘。

文晓菊似知道姐姐心中所想,抓着文竹的手摇了摇,文竹困惑地望向她,却听到文晓菊一板一眼地道:“我模仿那柳娘的笔迹写了许多购货单子给绸缎庄子,胭脂铺子,还从地下钱庄赊了不少银予,就不要管她了罢。’

文竹默然,八妹真是彪悍,若是换成姐妹中任何一人,都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罢。

二人下得楼来,见柳娘和那婆子一起被文府家丁团团围住,二人虽不敢开口却都很很瞪着对方,文竹瞥了柳娘一眼,指着那个婆娘,漫不经心地道:“把这个婆娘一家三口送到京兆尹哪里去,告诉在那里等待消息的各位大人,这是引起全城动乱的原凶。”

家丁们齐声应了,拉那婆娘狠狠的绑了,文竹携着晓菊的手出了门,却是不管那柳娘了,柳娘脚一软,心道,这是哪家的小姐啊,排场好大,还好还好,自己从未苛待于她,改天可得好好去拜拜佛。

文竹带着文晓菊回了家,一家老少齐聚一堂,听着文晓菊讲着这几日的经历,时时惊叹,几个夫人太太更是落下泪来,连道,“我的儿~”抱着文晓菊上上下下的摸了个遍,总觉得少了许多肉。

文竹静坐一旁,听着文晓菊的叙述,对八妹的临机应变能力钦佩不已,忽地想到若是换了双胞胎其中一人,又当如何?她额上冷汗立时簌簌滑落,完全不敢设想。

文竹抿紧双唇,心中不停盘算着,今日之事若再次发生该当如何?求人不如求己,晓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是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怕她也还足以撑上三四十月。她咬咬牙,下了一个决定,明日便开始增强几个妹妹的谋生能力。

待文晓菊讲完后,丈家众人均已疲惫不堪,便都早早体息去了,晓菊被五太太楼在怀里带回了房,母女二人却是少有的亲密。

文竹送了几个姐姐回家,整个人回到房中,精神上一松,顿觉浑身乏力,头晕晕沉沉,叫招财提了热水来,在房中泡起了热水澡。

满室蒸汽氰氩中,文竹泡在溶盆中昏昏欲睡,意亏只淅淅迷糊,朦朦胧肫中看到一片金色光芒,先芒之中一个博带高冠的身影,在她前方翅行越,远,她张大嘴巴呐喊,却听不列一点声音,本力追赶,距离却起来起大。

她无力的趺倒在地,看着那个身影带着无限的威严消失在了视野中,伤心欲绝,似乎失丢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泪水从她眼角缓缓滑落:“洛,洛…”文竹嘶哑着嗓子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宇。

文菊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她腾地从浴盆里站了起来,发上的水沿着肩膀一路淌到了大腿,文竹伸手抹了一把脸,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出澡盆,便在屋子里急急的翻找起来。

我了半天无果,她急得连声唤道:“招财,进宝!”两个丫鬟闻声而入,顿时愣在当场,文竹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亦是一怔,方才一时情急,竟然未着寸缕便翻找起来,此时发应过来,身上顿觉一片凉飕飕。

招财进宝愣了片刻,一个拿起了棉布,一个棒起了干净的外袍,一

起来伺候文竹,文竹心急,劈手夺过袍子披上,张口便问道:“前几日赵双送来的一封信哪里去了?”

进宝望向招财,招财不忽不忙地道:“给小姐压到首饰金下面子。”文竹忙回到床头,掀开枕头,把首饰盒丢到了一旁,果然,下面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是洛那瘦骨嶙峋的字体:文三小姐亲启。

顾不得招财进宝还在场,文竹一把将信抓起,急急撕开,展开信笺,却见洛对她的称呼立刻变了,撕掉了信封上那文质彬彬的表象,真实的洛狂野无比:竹,小竹,竹儿…竟然一叠声的唤出了七八个小名,文竹的心立刻便被洛的心意充实的满满登登。

她斜靠着床柱缓缓坐下,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字读着洛给她的信,生怕读的过快便错过了丝毫的心意:

大年初三,自家中出逃,快马加鞭,昼夜不眠,历经十日终赶至宁都。

离君一步遥,心潮澎湃难以自抑,自十四日晚便开始守在文府门前,却未能见到你出入。唤来赵双传信,收到汝回信时,癫疯若狂,冲到屋外大喊三声,心中欢喜至极,引得路人皆人侧目。

十五夜,苦候君不至。卿,又负我,洛,无怨无悔。

父亲派来的追兵已到,被迫踏上回程,等我,三月过后,,必来寻你。

“无怨无悔…”文竹把信埋在胸口,一时之间无颜以对,在洛的心里,她是最重要的罢,在她心里呢,姐姐,妹妹…洛在她心中,是优于她自己的啊。

文竹把巴看了又看,恋恋不舍的叠起,从脖上取下钥匙,打开首饰盒,珍而重之地放入首饰盒。

文竹放下所有心事,第二天,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文富家的传话,把赵双唤来。

又去寻了文章,把心中的打算与他说了,得了文章首肯后,派丫鬟把几个小姐都叫到了书斋。

待赵双赶到,文竹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以屏风为界,命几个妹妹在屏风后坐了,她坐在屏风前,对着站在眼前的赵双吩咐道:“今日唤你来,是想叫你讲讲乞儿是如何乞讨的。”

原来文竹心中琢磨着,乞儿生话在社会的最底层,若是妹妹们学会了乞儿的谋生手段,他日有甚么不测也不怕了。

赵双脸上露出两个梨涡,开始侃侃而谈,“向人讨要东西定要让人觉得你可怜而不是可憎,若是妇人,便让她以为你是她失散的子女;若是男子,便是他兄弟,故而行乞时面上定要时时挂着笑容.让人一见如故,心生怜惜。”

文竹闻得屏风后面没有半点声息,知道妹妹们也起了兴趣,不禁会心一笑,对赵双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赵双得了文竹首肯,口若悬河吐沫横飞:“这穿衣服也是大有讲究,以前神仙姐姐送了咱们不少旧衣,咱们全都打上了补丁。

这时屏风后传来了“咦”的一声,文竹连忙咳了一声,问道:“好好的衣服打上补丁作甚?”

赵双睁圆眼晴,理所当然地道:“大户人家凶奴恶犬,咱们行乞之时寸大部分都去小门小户,要么十分节俭,要么生活亦是艰难,若是见咱们穿的比他们还好,谁还会搭理你?”

文竹点了点头,大为赞赏:“不错,正是如此。

赵双得意地一笑,接着道:“这身上的补丁也十分有学问,屁股上的一定要打个又厚又结实的,咱们常年坐在街头,若没这补丁…”

赵双说着,拍了拍屁股,猛地省起已经许久没有穿过打补丁的衣服了,不禁嘿嘿一笑。

文竹见他憨傻,亦是扑哧一笑,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道:“喝口水,润润嗓子。

赵双也不矫情,按过茶杯,咕咚咚灌了一大口茶水,方道:“咱们乞讨之时,还有一点、必须注意,就是讨要的时候只要饭,不要钱,这样至少顾得了肚子,人家也愿意剩下口残汤做做好入,若是要钱,怕是许多人都要心生反感。

说着,赵双摸了摸脑袋,颇有感触地道:“咱们行乞,其实大部分时候也跟商铺一样,做的是那回头客的买卖。”

文竹心道,这小予倒是个机灵的主儿,倒不杠我拉了他一把。

一个上午就在赵双的乞讨教育中度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文竹对着三个妹妹,笑问道:“怎么样,可有收获?”

文晓菊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道:“以后随身带上几个馊馒头,备着给那些乞儿们。

双胞胎亦是齐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大为赞同的表情,文竹的脸都黑了,蹭的站起,逐一缴了妹妹们的筷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们今天不许吃东西,明日便给我上街乞讨,甚么时候要的到饭甚么时候回来。

丈笑菊眨巴眨巴眼晴,立刻改口道:“三姐,方才晓菊在开玩笑呢。晓菊知道生活艰辛,以后定当爱惜粮食。

一旁的双胞胎猛地点头,那两颗小脑袋都要摇断了。

文竹:“…你们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文晓菊等人知道丈竹并非玩笑,几个小妮骨头也硬,倒也不求饶,互相望了望,俱都斗志盎然,双胞胎更是齐齐说了句好玩,直把文竹搞得更加郁闷,下定决心,明日里假戏真做,倒要好好看看几个妹妹的真本事。

大竹因怕旁人偷偷给几个妹妹喂食,索性一整日都把她们带在身边,晚上也一并留在竹园睡了,自己亦跟着妹妹们一起饿着肚子,整个晚上,屋子里回响着文家姐妹肚子咕咕乱叫的声音,震耳欲聋。

第一百零六章 行乞

隔天刚巧是二月二,古老传说,一条老龙的女儿嫁给了人间的一

个书生,她每到二月二想起女儿便会哭个不停,因此二月二总是下雨,所以又叫龙抬头。

又说新年过到这个时候,过年时杀的肥猪吃的只剩下了猪头猪尾巴,卤一卤吃了,这个年就算过完了,二月二便是新年的最后一天。

双胞胎耐不住饿,一大早便饿醒了,两个人一起来折腾文竹.一会揉揉耳朵,一会摸摸肚子,文竹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看来你们还能饿上几天…”

姐妹几人起床,洗漱完,依旧没有进任何吃食,看着活蹦乱跳的双胞胎和不以为然的文晓菊,文竹只觉得脚软。

文竹死死赖在贵妃塌上,只有一张嘴巴活动着,支使着招财进宫疲于奔命:

“寻几件旧衣服来,越破越好。

“怎么连个补丁都没有么?

最后招财进宝翻出了刚进府时穿的衣服,总算是让文竹满意了,那几件衣服破破烂烂,补丁摞了补丁,倒是极干净。

叫双胞胎和文晓菊一人一件穿了,姐妹几人上了马车,兴高采烈的去做乞丐。

为了增加妹妹们行乞的难度,文竹特意寻了个人流稀疏并不算特别热闹的小街。

文竹命马车停在街角,笑眯眯地看着三个妹妹:“你们可准备好了? 。

三人一起用力点了点头,文竹打开车门,双胞胎当先蹦了下去,又一起回头同时伸出手来接晓菊。

文竹合上车门,凑到车窗前,掀起车帘一角,见三个妹妹雄赳赳气昂昂仿佛班师回朝的将军,趾高气昂地向街中行去。

见妹妹们行的远了,文竹右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干馍,掰了一块在嘴里细细嚼着,心道,招财真是个好丫鬟,知道心疼小姐,人又聪明,知道干馍吃了不会留下气味。

到了街中,三个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文晓菊靠墙而坐,解下发辫,覆盖了半张脸,动也不动,一眼望去病入膏盲奄奄一息。

双胞胎分别靠在她两边,细细啜泣,时而哀鸣:“小妹,小妹…”

片刻功夫,便有行人驻足观看,双胞胎适时的抬头,两张俏脸满是慌乱无措,咬紧下唇,两行清泪缓缓流出,一言不发地望着围观的大爷大妈们。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可怜兮兮,异常的有震撼性,立刻引起了一片同情嗟叹之声:“造孽哦,这么俊的小姑娘哭成这样!”“看样子是想给妹妹治病来着。“真是懂事的丫头…”

七嘴八舌之中,不知何人扔了一个铜板下去,围观的众人顿时开了窍,纷纷慷慨解囊,铜钱如同雨点般落下。

双胞胎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却不去拣那铜钱,两人相互搀扶站起,躬身一拜,越发叫人觉得懂事儿。

总算把那干馍噎了下去文丈竹又喝了杯茶水,估摸着几个妹妹该哭着求着请她回府了,方慢吞吞地掀开车帘,却看到这么一幕,脸立刻绿了,她本来寻思着三个妹妹应该手足无措半晌才对,怎么就忘了文家的传家本领是装可怜呢。

文竹立刻下了马车,一边解下腰上锦囊,一边大步向着人群行去,到了近处,见那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几个妹妹围在里面,在外面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身影,不禁细闷,明明是条人流稀疏的街道,这些人都哪里冒出来的?

文竹从锦囊中抓起碎银便是一扬,洒了几把后大喊:“谁的银子掉了,谁的银子掉了。”

人群最外层的最先反应过来,弯腰去拣银子,很快的,里面的人开始向外挤,原本密实的人堆迅速的四分五裂。

吃饱了肚子的文竹对着几个妹妹妩媚的一笑,上前牵起她们的手,趁着行人都在拣银子,赶紧逃离混乱的现场。

上了马车,双胞胎把袖子一抖,哗啦啦地落下许多铜钱,眼巴巴地看着文竹,期望能听到几句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