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穿越前做的是服装设计的工作,所以罗依对古时的衣裳,还是有所了解的,尽管不知这究竟是哪个朝代,但从赵大婶孔氏等人的穿着来看,对襟的衣裳在这里还是颇有流行度的。所以她的想法,应该能够被赵大婶接受。

只是,赵大婶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她在讲甚么,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粒金属纽扣上,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个不停,口中还不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不过是一粒做工粗糙的金属纽扣而已,这个时代又不是没有,赵大婶这是作甚么?罗依不惑不解。

赵大婶研究完金属钮扣,却亦是大惑不解,问罗依道:“阿依,这扣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怎么了,不就是颗扣子么?”罗依不解反问。

赵大婶指了金属纽扣,示意她仔细看,道:“你瞧这颜色,竟跟金子似的,但仔细看,又不是金,这到底是甚么材料做的?”

甚么材料?以罗依对扣子的了解来看,大概是某种合金罢,要再朝深里探究,她就也不知道了。

“会生锈么?”赵大婶又问。

这个罗依倒是能肯定,马上回答道:“不会。”

赵大婶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罗依真的回答了,不禁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十章 难题

是啊,她又没用过,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还这么的肯定?罗依到底是个“冒充户”,顿时紧张起来。好在她脑子转得还算快,马上就编出了原因:“卖这扣子的人跟我说的。那天有个货郎卖扣子,正巧卖到我家门前来,我见婆婆不在,就趁机买了几颗。”

“还有?在哪儿?都拿来我瞧瞧,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好看的扣子呢。”赵大婶对这扣子,十分地感兴趣。

罗依想想孔氏领口的那粒扣子,不论是材质还是做工,好像的确是没法跟这个比。看来她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那些精美绝伦的古代纽扣,多半只出现在富贵之家,像他们这样的柴门小户,普通的金属扣子,就已经是上品了。

赵大婶还在满脸期翼地看着罗依,罗依这才想起来,这金属纽扣,她还只买了一颗,哪里去找多的来?真是一时口快。不过,应该有补救的办法…罗依借口把扣子藏在了床下,弯下了腰,趁着背对赵大婶,赶紧从脑子里调出购物界面,一气又买了四颗扣子,攥在手心里,然后装作刚从床下掏出来的样子,直起身,把掌心里的金属钮扣给赵大婶看,道:“加上你手里的这颗,正好五个,够给你做这件新衣裳的。”

“全给我用?”赵大婶似不敢相信一般,很是激动,“这样稀罕的扣子,只怕买来时花了大价钱罢?你全给我用上?”

罗依点了点头。

赵大婶喜笑颜开,一拍大腿:“成,既然你舍得,我就招摇一回,全用上你买这扣子时花了多少钱,大婶双倍付给你”

罗依不肯要,说是忘记扣子的价格了,但赵大婶执意要给,两人争执了好一时,眼看着把讨论新衣款式的时间都给耽误了,罗依怕误了工,只得收了赵大婶一块银子,也不晓得具体是多重,她想着,等衣裳做好后,再把这银子还给她。

收好银子,罗依问赵大婶:“赵大婶,我刚才说的新衣裳的款式,你听清楚了么?”

赵大婶一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子,道:“光顾着瞧扣子去了,还真没听清。不过,阿依你做的衣裳,向来是好的,我全听你的,你做甚么,我就穿甚么。”

“那哪儿成呀。”罗依坚决地摇了摇头,固执地把新衣的款式,详细地向赵大婶又讲了一遍。

“对襟的棉袄?”赵大婶面露不解,“我还从没见过对襟的棉袄呢,那能好看?”

罗依仔细回忆赵大婶、孔氏、以及高氏等人的穿着,发现她们在这冬日所穿的棉袄,的确都是交领斜襟的,没有对襟的。看来在这里,并没有对襟棉袄的款式,但任何东西,都是从无到有的,不是么?罗依相信自己的对襟钉扣棉袄,绝对比斜襟束带袄更加地保暖——你想啊,整件棉袄全靠那一根衣带束着,风稍大些,就会从胸口衣摆朝里灌;而且对于需要成日劳作的人来说,那样一根打结的衣带,实在是太不牢固了,轻轻一拉一扯就松掉了。

不过,对于这个朝代来说,对襟纽扣袄毕竟是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服装款式,要想打消赵大婶的疑虑,光靠嘴上描述恐怕还不行。罗依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木炭条,在地上画起来。

赵大婶弯腰看着,惊叹道:“哎呀,阿依,你还会作画呢?”

素描可是服装设计专业学生的必备技艺,罗依笑了笑,道:“我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画出来了,赵大婶你瞧瞧,这样的衣裳,你可还喜欢?”说出最后一句“你可还喜欢”,罗依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这才穿越几天,口气就完全跟个古人似的了。

许是因为这件棉袄是用来过年穿的,赵大婶显得十分地上心,蹲到罗依身旁,仔细看起来。她看的时间不短,罗依的心情就变得七上八下起来,毕竟古人和现代人的审美观有差异,她认为好的款式,赵大婶不一定就会喜欢。

果然,赵大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们的对襟衣裳,别说钉纽扣,连缝上带子的都少,我这样一件衣裳穿出去,还不知会不会别人笑话呢。”她说着说着,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打击罗依的积极性,连忙补救道:“阿依,大婶不是那个意思,我…”

赵大婶急急忙忙地解释着,罗依却十分理解,穿越前,她也在服装界摸爬滚打好几年了,深知同样一件衣服,出自知名服装设计师,就是当今潮流;相反,若出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就很有可能被人指为奇装异服。而今她在这里,就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小辈,甚至根本都谈不上入行,只是一名处境艰难的小媳妇,迫于生计,帮邻居家的大婶做做过冬的棉袄而已。

所以赵大婶的担心,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十分合理。

不过,罗依并非一经受挫,就止步不前的人,不然也不会最终在服装界混出了头,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任何难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怕的只是你不去想。罗依深信这一准则,看看赵大婶身上的斜襟束带袄,再看看地上的对襟钉扣袄设计图,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赵大婶,这棉袄,我还是给你做成斜襟的,但不缝衣带,而是钉上扣子,你看怎样?”

赵大婶拿起一粒金属纽扣,在自己的衣裳上比划着,心道,一样是斜襟的衣裳,并不出格;而现今最时兴的就是在领口处钉一粒扣子,而她一下子就钉五颗,岂不是格外地出众?只是这连衣带都不系,会不会被人骂作老不知羞?赵大婶犹豫着对罗依道:“阿依呀,我看你这主意不错,不过衣带还是给我缝上罢。”

既缝衣带,又钉纽扣?罗依明白了,这赵大婶是既想衣裳出挑,又不想衣裳出格。不过,腰间系一条衣带,然后打成蝴蝶结,也挺有装饰效果的,罗依便点了点头,道:“好,就依赵大婶的。”

赵大婶高兴起来,一想到过年时她在妯娌间又会是最拔尖的一个,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连称等新衣裳做好后,要好好感谢罗依一番。

两人正说着笑着,孔氏送了糕点过来,殷勤地招呼赵大婶用几块。赵大婶把糕点接过来,却推到罗依面前,道:“阿依,你留着慢慢吃。”

孔氏脸上挂不住了,道:“赵嫂子,这是请你吃的,你给她作甚么?”

赵大婶半点面子都不给她,叫道:“我说孔嫂子,就算你是做婆婆的,也不能太过了,这糕点还是那日阿依娘家托人送来的罢,既是她娘送给她吃的,她为甚么不能吃?倒是你,连儿媳的一点子糕点都要霸着,像甚么样子”

孔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但为着做衣裳的余款还没拿到手,就只能生生忍着赵大婶,好不难过。

赵大婶太了解孔氏,知道她如论如何都不会发作,所以痛痛快快地数落完,又老实不客气地把她给推了出去,理由是,罗依要做衣裳,不能有人打扰。打发走孔氏,替罗依小小出了口气,赵大婶觉得十分痛快,但过后却又十分后悔,拉着罗依又是担忧,又是自责:“你婆婆是不敢拿我怎样,但却是会迁怒于你的,怎办?都怪我口太快,没仔细多想想。”

罗依忍不住笑了:“赵大婶,她这人,就算你不去惹她,难道她又会少骂我一句了?”

她笑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孔氏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介路人一般,赵大婶见了,心里却是十分地难过,忍不住落下泪来:“阿依,你在沈家过得都是些甚么日子…都怪我家大小子光顾着奔前程,二小子又倒三不着两,不然我把你娶进家门多好…”

这话罗依可就不晓得该怎么接了,只得傻站着。还好赵大婶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打住了话题,不然罗依可真要尴尬地躲起来了。

赵大婶还担心着孔氏找罗依的麻烦,打开房门瞅了瞅,见她并不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告辞去了。

新衣裳款式的问题终于解决了,罗依心情很愉快,哼着走调的“今儿个心情真高兴”反锁上门,开始展布料,打样板,裁剪。

作为一名工作多年的服装设计师,这些都是熟练工作,再加上这件斜襟棉袄在款式上并没有甚么出奇的地方,只不过多钉几颗扣子而已,因而罗依操起剪刀来犹如行云流水,一会儿功夫就把袖、身、领各衣片都裁好了。

罗依将面子和里衬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正得意自己的手艺,却猛然呆住了——她该拿甚么把这些衣片缝合起来?虽然穿越前设计服装多年,但无一都是借助于缝纫机,手工缝制她倒是也会,但那手艺哪里拿得上台面,别回头把原版“罗依”裁缝的招牌都给砸了。

购物界面里倒是有缝纫机,她手里的钱也够,但那银子她并没有打算久留,是准备要还给赵大婶的,如果用来买了缝纫机,到时拿甚么来还?赵大婶待她那样的好,处处为她着想,如果她还收她的扣子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可是若不拿这钱来买缝纫机,新衣裳怎么办?

罗裳很是为难。

第十一章 缝纫机

做大事,岂能拘小节,缝纫机可以说是她吃饭的本钱,没有它真不行。虽说她也可以去向娘家求助,但她的志向,可并非赵大婶这一件衣裳,以后要用缝纫机的地方多着呢,总不能每次都朝娘家跑罢?所以,还是先拿这钱去买缝纫机,至于赵大婶的钱,等她以后赚了银子,多买些礼物送她也是一样的。

罗依打定主意,便打开了购物界面,但还没点下购买按钮,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这缝纫机买来后,她该藏在哪里?脚踏缝纫机,那么个大块头,床底下可是藏不住的,可若就摆在外面,该如何向孔氏解释?

罗依又一次犯起了难。

不过这回,她并没有烦恼很久,就想出了主意,决定回娘家一趟。可是,这里头还是有几个问题——她的娘家,罗家人住在何方?路该怎么走?孔氏会不会放她回去?

罗依是愈挫愈勇型的,不怕难题,更何况这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在眼跟前了,岂能轻易放弃,于是继续思索。不知罗家方位,可以雇一辆车,告诉车夫她要去罗家裁缝店,让车夫送她回去——以前几次罗家人来沈家的频率和速度来看,罗家离沈家肯定不远,车夫一定知道罗家的位置。至于孔氏…就说做衣裳时遇到了难题,需要回家向父兄请教,她可以拉上赵大婶一起去说,这样信服力更高,想必孔氏为了顺利赚到剩下的一半工钱,是很乐意放她回去的。

所有的问题,都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罗依心情舒畅,这才发现天色已晚,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不过很奇怪,孔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送饭来。没送就没送罢,反正孔氏就算送来了,她也是直接倒掉,罗依直接打开购物界面,熟门熟路地买了一盒牛肉罐头。

她吃着牛肉罐头,就着被赵大婶截下来的糕点,正津津有味,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孔氏的叫骂声:“别人家娶媳妇,是伺候婆婆的,我们家娶媳妇,却是要婆婆去伺候她的,一日三餐须得送到房里去吃不说,还要吃甚么点心,既是要吃点心,那晚上就不用吃了…”

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罗依听的,可那糕点本来就是罗依的,她倒好意思来小气,真真是可笑。罗依冷笑一声,继续吃罐头,她才不会出去与孔氏对骂呢,同她那种人吵架,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她这里对孔氏不理不睬,隔壁的赵大婶却是急坏了,她本来就担心自己下午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会给罗依带来麻烦,所以一直支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呢。这会儿孔氏一开骂,她就蹦了起来,抓起桌上的竹篮便朝沈家走,口中念叨:“我就说孔氏不会给阿依晚饭吃,果然如此。”

她拎着竹篮来到沈家,一眼就看见沈思孝肩背书袋站在罗依房门口,看样子是才放学回家,连书袋都不曾放下就去敲罗依的房门了。孔氏还在骂罗依呢,他不去劝他**,跑这里来作甚么?赵大婶愈发气愤,上前把沈思孝一推,问他道:“阿依可曾吃晚饭?”

沈思孝的回答,同她猜想的没有两样:“阿依才吃了点心,不饿,不用吃晚饭。”

赵大婶继续问:“这话是阿依说的,还是你母亲说的?”

沈思孝的回答,又没出她所料:“是我娘说的…”

赵大婶气得直跌脚,拍着篮子道:“你母亲说阿依不饿她就不饿?阿依自己说不饿了么?你这个连媳妇都不晓得心疼的男人,还有脸来缠着她”

沈思孝面红耳赤,讪讪地退至一旁,把道给赵大婶让了出来,但却舍不得就此离去,心想着,等罗依给赵大婶开了门,兴许他能趁机溜进去。可谁知赵大婶这会儿看他极不顺眼,竟举了竹篮要来砸他的头。沈思孝大骇,连忙护着脑袋跑了出去。

赵大婶这才敲开罗依的房门,进去把竹篮递给她,道:“你婆婆那晚饭,不吃也罢,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罗依刚把牛肉罐头和糕点吃完,一点儿也不饿,但又不忍推却赵大婶的一番好意,只得道了谢,坐下来把饭菜都吃干净了,撑得差点打嗝。

吃完饭,她把想要回娘家的事跟赵大婶讲了,赵大婶连声保证,一定帮她说动孔氏,罗依顿时放下心来。

赵大婶把碗盘收回竹篮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罗裳道:“阿依,我下午才刚叫你不用着急做这衣裳,可这还没过半天,我就要食言了。”

罗依问道:“怎么?赵大婶着急要穿?”

“是哩,等着要穿。都怪我那大小子,非要去投考甚么吏员。”赵大婶嘴上说着嗔怪的话,脸上却露出自豪的笑容,“可谁曾想他运气好,还真考上了。既然有了正经差事,我少不得要为他请左右四邻来吃个酒,热闹热闹,所以才急着等新衣裳穿。虽说我旧衣裳也有两件,可这终究是喜庆日子,穿新衣裳更有好兆头,你说是不是?”

吏员?那不就是官府工作人员?罗依虽然不知道吏员具体是做甚么的,但也知道只要和官府靠了边,就是好差事,因而由衷地为赵大婶感到高兴,连连点头,称:“这是喜事,是得穿件新衣裳,你放心,我一定加班加点赶出来,不耽误你请客。”她已经决定了要买缝纫机,做起衣裳来肯定快,一准儿耽误不了赵大婶穿新衣裳。

赵大婶不好意思地道:“你身子才好些,就要让你赶工,实在是过意不去。”又道:“这两天你就别在家吃饭了,我每顿给你送过来,吃些好的,也好补补身子。”

“怎好让你每顿都送饭来…”罗依正推辞,忽一抬头,却见孔氏正一手撑门框,一手叉腰,横眉怒对赵大婶。她连忙出声唤了声“婆婆”,以提醒赵大婶,孔氏来了。

赵大婶才不怕孔氏,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衣裳,方才回头,冲她笑道:“孔嫂子,我正要去找你呢,我家大小子考上了吏员,过几天就要去衙门当差了。我心想着他这些年也没少受你们邻居的关照,所以想请你们到我家吃个便饭,日子就定在后天,如何?”

赵世忠考上吏员了?孔氏面色一僵。她原本气愤赵大婶唆使罗依不在家里吃饭,想要骂罗依几句的——赵大婶还捏着一半的工钱没给,她不敢骂,但骂骂自己的儿媳总是可以的罢?

但一听赵大婶这话,再看她那神色,心思就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去——赵大婶的儿子都要上衙门当差了,她的儿子却还连衙门的边都没沾上;一想到这个,她就一阵气闷,气闷得连骂罗依的心情都没了,勉强与赵大婶讲了几句违心的恭喜话,就甩袖子回东屋了。

她一踏进房门,就同正在温书的沈思孝抱怨:“你瞧那赵寡妇,不就是大儿子考取吏员了么,也值得那样神气?吏员就算有官员身份,也没有品级,哪能同正经科考出身的官老爷相比”

赵寡妇,她自己不一样是个寡妇,却这样称呼别人。然而孔氏毫无察觉,仍旧一口一个寡妇地叫着,直到说得嘴干舌燥,才稍稍停了下,但没过一会儿又去苦口婆心地嘱咐沈思孝:“孝儿,明年科考,你一定得考个举人回来,好好气一气那赵大婶,看她还嚣张得起来”

这举人,岂是你说要考取,就一定会考取的?沈思孝顿时倍感压力,默默不敢则声。

孔氏却是浑然不觉,精神奕奕地起身,到厨下炖肉汤去了,说是要给沈思孝补补身子,好挑灯夜读。

第二日,赵大婶果然如约来到沈家,跟孔氏说了罗依要回娘家的事。孔氏听说罗依回娘家是为了做好新衣裳,没怎么刁难就同意了,甚至把罗依叫来,对她说,可以在娘家住到衣裳做好了再回来,只是千万不能耽误了赵大婶的工期。

是不能误了拿剩下的一半工钱罢。赵大婶嘲讽地冲孔氏笑了笑,准备抢白她几句。罗依连忙拉住她,冲她轻轻摇头。她的目的已达成,就不想再旁生枝节了。赵大婶想起自己已经因为口快,给罗依惹过一回麻烦了,同样的错误,差点又犯一次,连忙住了嘴,歉意地冲罗依笑了笑。

罗依回到屋里,开始收拾东西。赵大婶告诉她,他家的大儿子赵世忠,一早就去罗家捎口信了,知会罗家今天罗依要回去。赵大婶还说,本来她是打算让二儿子赵世杰去的,但赵世忠听说是去罗家,便主动请缨了。听赵大婶的口气,赵世忠对罗依的妹妹罗裳一直都很有点意思,以前因为忙着考吏员,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讨好,而今前程无忧,自然就奔着心上人去了。

怪不得赵大婶对她这样的好,除了本身为人善良爱打抱不平外,恐怕还有想同罗家结亲这样的一层原因在罢。原来她是托了尚未谋面的妹妹罗裳的福了。

很快,罗依的包袱就收拾好了,赵大婶送她到门口,热心地要帮她雇车,但被罗依婉言拒绝了——她是要雇车不假,但在这之前,还有事情要做。她告别赵大婶,一直朝前走,等到拐了弯,再也看不见沈家的院子,就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钻了进去,然后迅速调出购物界面,买了一台脚踏缝纫机。

第十二章 娘家

这是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块头不小,上面黑色的铸铁机头尤其引人注目,这要是就这样推出去,不引得路人纷纷围观才怪。不过罗依穿越前刚入行时,因为买不起高级缝纫机,用过这个,所以对这东西很熟悉。

她熟练地拆下机头,将其放进缝纫机底部的木斗里,然后再拆下缝纫机台面上的一块延长板,将其朝原机头的位置一盖,就把这台缝纫机变成了一张小书桌,只是这书桌下头,还带个脚踏而已,不过古人的椅子也常常带着脚踏,所以这样的书桌看起来倒也并不显得很怪异。

好了,改装完毕这缝纫机底下带有滚轮,所以罗依毫不费劲地就将其推出了巷子口,走到街角的驴车聚集处,雇了一辆最便宜的。她之前没有料错,车夫果然知道罗家裁缝店的位置,而且也不远,与沈家只隔着两条街。上车时,那车夫好奇地朝缝纫机打量了一眼,但只道:“小娘子出门还带个书桌,也不嫌重,不过这桌子底下居然还有轮子,真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总算没被人认为是奇形怪状的东西,罗依松了口气,笑答:“我家有个兄弟,在私塾念书,正缺书桌呢,所以给他送一个回去。这轮子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说是这样的书桌方便,可以推到院子里去用。”

车夫听得连连点头,直道有道理。

一路上,小摊小贩的吆喝声不断,叫卖声不绝,热气腾腾的早点摊,推着小车的卖水贩,清早的街道,是那样的生机勃勃,看得罗依心驰神往。

罗家的裁缝店,是一间不大的、临街的铺面,这是一套一明两暗的家用住房,只是明间被改建成了裁缝店而已。驴车在店门前停下,高氏得过赵世忠的口信,见状马上迎了出来,亲自扶罗依下车,拉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心疼地道:“还是那般地瘦。”

罗久安抢先付了车钱过来,闻言皱起了眉头:“少说两句,当心下次亲家母不许阿依回来。”

这女人,只要嫁了人,不论何时回娘家,都是需要家婆首肯的。高氏听罗久安这样说,马上住了嘴。

这时车夫帮忙把缝纫机从车上搬了下来,罗久安和高氏好奇询问,罗依连忙朝他们打了个眼色。夫妻俩不明所以,但仍是照了罗依的意思没有声张,静悄悄地帮她把书桌形状的缝纫机搬到他们所住的东屋,藏到床后去了。这么大个缝纫机,再怎么不声张,也会有人看见,不过好在罗依是回娘家,捎带东西回来再正常不过,所以倒也没有引来过多的询问。

高氏搬完缝纫机,又来接罗依,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拉着她朝里走,一面走,一面冲店里喊:“老大,老大媳妇,阿依回来啦”

迎门的一张裁缝台前,有个正低头量布料尺寸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来岁,头上戴一顶无翅幞头,身上穿一件交领窄袖窄身白布袍,他听见高氏的声音,抬头冲罗依笑了笑,然后朝西屋喊:“长吉他娘,阿依回来了,快带长吉出来见姑姑。”

罗依早向赵大婶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知道她娘家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其中哥哥叫罗成,做的也是裁缝的行当,就在自家店里做事,罗成娶了个嫂子,姓常,两人生有个儿子罗长吉,今年七岁;弟弟罗维,尚未娶亲,在私塾读书,是个秀才;妹妹罗裳,待嫁在家,与赵世忠情投意合,但尚未定亲。

这人朝内唤“长吉他娘”,想来就是她的哥哥罗成了。他口中的长吉他娘,应是她嫂子常氏,至于长吉,定是她那六岁的小侄子了西屋棉帘被掀开,穿着桃红斜襟短袄,系着浅粉长裙的常氏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有个穿青色袄子,虎头虎脑的罗长吉。不等那妇人出声,罗依就先叫了人:“嫂子,长吉。”

常氏和罗长吉都冲她笑了,看来没有叫错人。

高氏拉着罗依径直进了东屋,让她到桌边坐下,倒茶拿点心,完全把她当个贵客看待。罗依不好意思,连忙拉着高氏坐下,道:“娘,我又不是客,你这般客气作甚么。”

“姑奶奶回娘家,可不就是娇客?”常氏牵着罗长吉走了进来,一面笑着,一面推罗长吉上前叫姑姑。

罗长吉扑到罗依膝上,晃着她的胳膊直撒娇:“姑姑,姑姑,你有没有给我带糖来?”

“哎呀,你多大的人了,还管姑姑要糖”常氏嘴里责怪着,却并没有上前把罗长吉拉开的意思。

罗依虽然没有做过人家的姑姑,不过心想,她好容易回娘家一次,好像是该给家里人捎些礼物的,都怪她前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惯了,毫无此类经验,而且手里又没钱,所以竟空着手回来了。这下可好,不仅她自己尴尬,孩子也失望,可怎么办才好?

她正犯愁,却忽见高氏不知从哪里变出几个纸包来,一个递给罗长吉,道:“你姑姑哪会忘了给你带糖,喏,这不是。”

罗长吉将纸包打开,里面果然是满满一包花生糖,他欢呼着蹦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句“多谢姑姑”,然后跑了出去。随即,门外响起他向罗久安等人炫耀的声音:“这是我姑姑给我买的”

高氏听见,笑了,又拣一个纸包递给常氏,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嚷嚷着少几股颜色鲜亮的丝线?我去看阿依时,与她提了提,她竟就记住了,巴巴儿地给你带了回来。”

常氏眉开眼笑地接过去,连声向罗依道谢:“一点子丝线而已,你还记在心里,真是叫我过意不去。”

罗依脸色微红,连客套的话都讲不出来。还好常氏马上就高高兴兴地出去配丝线去了,并没有瞧出她的异常。她一走,罗依就感激地拉住了高氏的手,道:“娘,多亏有你。”

高氏回握住她的手,慈爱地笑了笑,道:“我是你亲娘,你跟我客气甚么。”她说完,指了指藏在床后的缝纫机,问罗依道:“阿依,那是张书桌?你搬回家来作甚?”

罗依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容易回一趟娘家,却不但没给娘捎带礼物,还要麻烦你帮忙——那桌子,是我用平日积攒下来的钱买的,但却怕婆婆责罚,所以不敢带回家去,不知娘能不能以你和爹的名义,把这张书桌送到沈家去,就说这是你们送给我的,这样我婆婆想来就不会说甚么了。”

孔氏竟是这样霸道,连个桌子都不许罗依买,高氏很是难过,自是满口答应,道:“这有甚么,等你回去时,我叫你爹送你,顺便就带上这桌子。”

缝纫机的来路问题,就这样解决了,罗依很是高兴,同时又有点愧疚,因为罗家也是做裁缝的,肯定一样需要缝纫机,但她初来乍到,还摸不清这个时代的底细,不敢贸然地把购物界面里的东西亮出来,所以,只能选择瞒着娘家人了。不过好在罗家人手充足,想来就算全靠手工缝制,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这时高氏从桌上拣出个最大的纸包递给罗依,道:“这是一点茶叶,给你哥送出去。”

送给兄长的礼物分量最足,看来他对于这个家来说,的确是举足轻重。罗依连忙起身,接过纸包,又问:“娘,那爹的呢?”

高氏笑了笑,道:“这些就是我让你爹准备的,他那份就算了,你对外就说已经给他了。”

罗依心头暖暖的,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才好。高氏却觉得为儿女做这些理所应当,催着她出去了。

第十三章 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