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罗裳这丫头不过是人前装装羞涩的样子,一进屋,没了外人在场,她竟比罗依这个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人还要活跃,拉起她就说起来:“那媒婆是韩长清带来的,一多半就是要为他求亲,我看咱爹咱娘一准儿会答应。”

罗依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呆呆地顺着问:“爹娘为甚么一定会答应?”

罗裳面有得色,仿佛被提亲的那个人是她一样:“我的傻姐姐,你才刚和离就有人求娶,这得是多有面子的事情,爹娘心里的那点不快活,只怕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就是大哥和大嫂,也要高兴的。”

是啊,罗裳说的没错,才刚和离就有人求娶,这说明她并非没人要,相反,还紧俏得很。自她昨日和离后,街头巷尾闲言碎语不少,罗久安和高氏肯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而今这样快就有人上门求亲,他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只是韩长清人品德行如何,她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心里惦记着她,对她有旧情,可那对象毕竟是原来的“罗依”,同她又有甚么关系?若她因为这个就下嫁,未免也太草率了些,而且也会心怀愧疚,一辈子都觉得是偷去了原版“罗依”的幸福。

不行,此事不妥。罗依毅然决然地起身,想要出门阻拦。罗裳慌忙拉住她的胳膊:“姐姐,你这是要作甚么?”

罗依生怕罗久安和高氏已经答应了那媒婆,心里焦急,无暇与罗裳解释,只得道:“阿裳,我不能嫁,至少现在不能嫁,原因我待会儿和你说。”

罗裳见她是真的着急,也就没劝,而是道:“姐姐,这媒婆才第一次上门,不可能就此把亲事定下,顶多递个庚帖而已,连定亲都算不上,你若是不同意,私下跟娘好好说说,把庚帖退回去便是,何必现在跑出去,让媒婆说你不知羞?这媒婆走西家走东家,嘴最碎了,要是给她们留下坏印象,你以后就甭想说到好亲。”

这番话有理有据,罗依心悦诚服,马上表示听罗裳的,一切等媒婆走后再说。看来她对古代社会规则还是不甚了解,以后一定要好好留心才是。

罗裳所料不错,一时媒婆走后,高氏主动唤罗依出去,她一眼就看见了罗久安手里的庚帖,而高氏更是将她拉进东屋,把媒婆的意图向她细细道来,然后满面喜色地问她:“阿依,这可是大喜事,难得韩长清一心未变。你可愿意?”

正是因为韩长清对原来的“罗依”一往情深,所以她才越发不愿嫁,不敢嫁。“娘,我还不想再嫁,只想在家清净几天。”罗依鼓足勇气,把拒绝的话说了出来——她几乎能想象得到高氏失望而又困惑不解的脸色。

高氏果然无法理解,直问她道:“韩长清与你青梅竹马,对你又一如既往地好,你为甚么不愿嫁?再说现在只是要定亲,又不是即刻就嫁,同你想要在娘家清净几日并不矛盾呀?”她说完,又语重心长地劝:“阿依,韩长清这人不错,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得慎重考虑。”

高氏的固执,罗依是领教过的,不然也不会绕过她和罗久安,直接去找孔氏要离书。她颦眉垂头,苦思如何才能说服高氏。但还没等她想出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里面除了罗家人和韩长清的声音,还有个从来没听过的男声。

第三十章 欺人太甚

罗依正觉奇怪,高氏已是猛地站了起来,神色既惊且怒:“是韩宏他来作甚么?难道还是不肯让韩长清娶你?那刚才的媒婆又算怎么回事?”她说着说着,再顾不得罗依,只吩咐她在房里不要出来,就匆匆推门出去了。

事关自身,且是终身大事,罗依哪里坐得住,当即起身贴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偷偷地朝外看。

裁缝店内,一人立在缝纫机前,正拍着那机头,拿缝纫机出气,只见他年约五十上下,头裹方巾,身着长袍,长相与韩长清有五六分相似的,一看就是他爹,这大概就是高氏口中的韩宏了。

罗依看他不住地拍那机头,十分心疼缝纫机,直拿眼瞪他,可惜他看不见。

韩长清站在韩宏旁边,不住地劝他,但看起来收效甚微。

罗久安和高氏一左一右,也站在韩宏旁边,罗久安看起来气极,满面怒色不下于韩宏;而高氏正在大声质问韩宏,问他为何出尔反尔。

再朝外看,罗成、常氏、罗维、罗裳和罗长吉在门口围成了一圈,但仍是挡不住街坊邻居看热闹的迫切,人挤人地把裁缝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是因为自己,让人看罗家的笑话了,还害得罗成和罗长吉没去上课。不过听说这韩宏就是罗成他们的私塾先生?这般行径,怎配得上教师一职,等有了空闲,还是劝他们换个私塾就读的好。

罗依满心愧疚,把目光又投向了韩宏,此时,他已停止了拍打缝纫机,而是转而面向罗久安,伸出手去,气势汹汹地道:“犬子无状,竟私自填写庚帖,瞒下双亲,欲与令爱私定终身,实在是可恶,还望罗师傅深晓大义,将庚帖奉还。”

罗依简直不敢相信,此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算韩长清没经过他的同意就遣媒人上门提亲,可那能是罗家的错么?他们还不是一样的不知情他若真不想让自己进门,大可私下找罗久安讨回庚帖即可,或者再遣媒人上门,难道非要闹到人尽皆知才好?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一闹,罗家将会颜面尽失么?

罗依在这里气得直咬牙,那边的罗久安亦是气得浑身直抖,抬手直指韩宏,不知骂他甚么才够解恨。高氏更是泪水盈眶,几乎就要哭出来。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向着罗家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常氏听不下去,与人理论,吵作一团。

韩长清的目光,直朝西屋瞟,神情紧张,大概他以为罗依躲在西屋罢。

罗久安和高氏都气得讲不出话来,韩宏更是步步紧逼,又讲了些很不好听的话,纵使韩长清苦苦哀求,他也不肯罢手离去。

无端受辱,罗依哪里受得了这口气,再顾不得甚么女子矜持,猛地推门出来,直至罗久安面前,道:“爹,把庚帖还他。”

是,合该把庚帖还他,罗久安猛然醒悟,他真是糊涂了,怎么直直站在这里受辱多时,却不晓得还击?他真是老实惯了,累得女儿也跟着被人看笑话。

罗久安心生愧疚,立时硬气起来,自怀里掏出庚帖,直掷韩宏脸上,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我家阿依,我就算养她一辈子,也绝不会将她嫁入韩家”

高氏被罗久安的情绪所影响,猛地啐了韩宏一口,骂道:“要不是以为送庚帖是你的意思,我们才不会收下,你以为谁稀罕?”

常氏不顾罗成阻拦,也走上前去,帮腔道:“别以为你们家有个秀才,就好像高人一等,秀才我们家也有而你儿子也是个裁缝,和我们家有甚么分别?谁高攀谁还不定呢,你真是狗眼看人低韩先生,醒醒罢,你儿子现今也是裁缝了,不再是那,你要是总还想着过去,只怕你儿子这辈子都要打单身了。而且实话与你讲罢,我们家本来就不愿和你家结亲的,谁愿意嫁个走下坡路的人家呀,都是我家爹娘心善,念着你是咱们家阿维和长吉的先生,不好驳你的面子,这才勉为其难地把庚帖收下了,你这会儿把庚帖要回去,正是皆大欢喜,还真以为我们想嫁啊?”

你儿子是裁缝,你们家不再是了不得不说,常氏极善骂人,这些话恰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向韩宏胸口,直砸得他双目圆瞪,口喘粗气,愣是想不出话来反驳。

早知道就该早些出马的,常氏得意洋洋,故意拿了把扫帚来扫地,直朝韩宏和韩长清身上扫,嘴里说着:“哎呀,有些虫子就是自命清高,眼睛长头顶上去了,也不看看自己就算眼睛长到头顶上,也还是虫子一条…”

韩宏怒火冲天,又想去拍那缝纫机,罗依早忍他拍缝纫机的行径半天了,此时哪肯再忍,大声喝道:“那东西贵着呢,韩先生小心拍坏了赔不起。”

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韩宏一个转身,就欲对她发作。这时罗成在罗维的撺掇下走上来,道:“韩先生,我看以你这样的品性,也教不出甚么好学生,我家阿维和长吉的束脩还是请还回来罢。”

常氏马上接口:“一下子没了两份束脩,韩先生就更赔不起我们家的缝纫机了,还是赶紧住手罢。”说着,慌里慌张地丢了扫帚,朝缝纫机上扑:“刚才韩先生已是拍了好几下了,该没拍坏罢?”

韩宏气得七窍生烟,巴掌一扬,打算把这缝纫机就地拍坏,让罗家人看看他到底赔不赔得起。韩长清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不管不顾地朝外拖,死活把他拖了出去。

韩宏一走,就没了热闹可瞧,门前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常氏犹自骂骂咧咧,罗裳拉了她一把,她才住了口。罗成愁眉苦脸:“才送的束脩,肯定没法全要回来。”罗依这会儿十七两银子在握,底气很足,再加上此事本就因她而起,因此道:“亏了的我来补,一定要给阿维和长吉另寻个好先生,不然亏钱事小,前程事大。”

此话常氏很是赞同:“这样的先生,能教出甚么好的来,怪不得沈思孝两次赶考都没中举。”

高氏怕罗依听见前夫的名字尴尬,连忙给她使眼色,常氏连忙住了口。又因罗依表示要贴钱给罗长吉另寻好先生,她心里高兴,便走去好好安慰了罗依一番,叫她莫要伤心,以后一定能寻到个好人家。

此罗依非彼罗依,对韩长清本来就没感情,所以哪来的伤心可言,只是那韩宏所为实在气人,而韩长清私自遣媒人送出庚帖,行事太过鲁莽,分明没有想过后果,这样的人,也许本来就不是良人,错过也罢。

只是她这样想,韩长清却是痴情不改,没过多久就折返,将罗维和罗长吉的束脩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贴的钱;他一进罗家门就给罗久安和高氏跪下了,求他们原谅自己,并保证一定会说服韩宏,风光迎娶罗依进门。

此一时,彼一时,不等罗依出声,罗久安已是断然拒绝了韩长清的请求,并且要求他即刻离开罗家,以后自立门户,不得再踏入罗家裁缝店一步。

这便是要逐出师门了?虽说这不是武侠江湖,但被师傅逐出,和学成出师,还是有很大的分别的。韩长清满脸的不置信,待要再求,然而罗久安今日是真生了气,根本不肯再理他,径自回房去了。

他一走,罗家众人,包括罗依,也都各自回房,转眼间,裁缝店内只剩下了韩长清孤零零一个人,他连求的对象都没有,自然只能伤心离去。

罗依回到房内,取出尚未收尾的三件褙子,招呼罗裳来帮忙,争取今天完工。罗裳一面配花边,一面诧异问她:“姐,你还真放得下?你不伤心,不难过?我本来还想安慰你,可没想到你竟跟个没事人似的。”

罗依帮她选着颜色,道:“刚才嫂子说得没错,我本来就没想嫁他,就算韩长清他爹不来,我也是要求娘将庚帖送还的,既然结局一样,我有甚么好伤心难过的?只是韩长清他爹欺人太甚,往后若再见他,我一定没好脸色。”

罗裳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发现她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说违心话,不禁更为讶异了:“姐姐,难道你已经不喜欢韩长清了?”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喜欢他的那个人,是以前的“罗依”。罗依故意作出装傻模样:“我有喜欢过他么?”

“你”罗裳本待争辩几句,忽然却笑了,“既然姐姐你都这样说了,那一定就是不喜欢了。”

罗依自然不否认。

于是罗裳不再提起,专心致志选花边。她选好花边,习惯性地拿起针就要朝衣裳上缝,罗依赶紧抢过来,道:“现在有缝纫机,哪消你动手。”罗裳笑着拍拍脑袋:“我总忘。”

她一直对缝纫机很感兴趣,但却不会使用,这回来了机会,便缠着罗依教她,罗依自是欣然任教,手把手地教她如何用缝纫机把花边缝到衣裳上去。

第三十一章 交货

罗裳亦是从小学做衣裳的人,心思巧慧不下罗依,学起缝纫机来自然是快,一块花边没缝完,她就已经能独立操作了。罗依站在一旁看着她专心致志地踩踏板,万般感慨,要不是她比古人多出一段眼界和见识,还真比不过他们去。

有了机器帮忙,做起活儿来事半功倍,不多时三件衣裳全部完工,罗裳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手,对着罗依笑:“这几日手又皴了,借姐姐的护肤霜使一使。”

自罗依那日把护肤霜拿出来开始,罗裳就深深地迷上了它,每日里总要去抹个好几遍常惹得罗依笑她。不过她是有心上人的人,为悦己者容,爱美些实属正常,罗依一笑:“得闲与你买瓶新的。”

罗裳听她这样说,突然想起一事,道:“姐姐,那个卖涤棉的货郎,我和大嫂照着你说的地方,去过好几次,但一次也没有碰到过他,是不是你记错了?”

罗依汗颜,她实在是没想到罗裳和常氏这般认真,竟真的去蹲点了,那些地方都是她胡诌出来的,自然是等不来那货郎。于是忙道:“许是你们去的时候不对,赶明儿我去看看。”

“姐姐,你可一定要去看呀。”罗裳点点头,回房去了。

总拿货郎说事儿,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出来,不若真寻个货郎,同他打个商量,让他“承认”那些东西,都是出自他之手?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寻这么个货郎去,就算寻到了,也不知可靠不可靠,万一被他把自己给卖了,岂不是亏得更大?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再说罢,现在急也没用。罗依颦眉想了一会儿,将那三件刚做好的褙子叠起,捧着去了后院。

后面厅里,布置得很是齐整,靠墙有香案,案前有方桌,桌旁有椅子,墙上甚至还挂了两幅不知名的书画,从中能看出,罗家在受到周行头刁难之前,家境还是很过得去的。

罗依踏进门槛,发现罗维和范景明都在厅上,一人一边对坐于桌前,其中罗维低着头,拿着一支极细的笔,在一张只有手指头大小的纸片上写写画画;范景明手里也拿着这样一张纸,高高举起,迎着亮仔细研究。

他们这是在作甚么呢?罗依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到罗维后面看,却发现那小纸片没有人比她更为熟悉,那分明就是她从购物界面买来的奶糖的包装纸嘛。

罗维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见是罗依,笑着解释:“这纸甚好,长吉吃完了糖就要扔掉,实在可惜,所以我拿来在上头写上字,给他认去。”

罗依赞叹:“这可真是废物利用了。”

“废物?”罗维把这词听明白了,诧异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纸呢,你居然说这是废物?”

范景明放下手中的糖纸,附和道:“罗兄说得是,这纸光滑细腻,不似凡物,更难得的是,这样薄的一张纸,竟能做到一面有颜色,一面却洁白如雪,竟是一点儿也没渗到反面来。”

这,这究竟是何种工艺,罗依可真不知道,只晓得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糖纸,实在是没有甚么特别。至于这样的工艺都能在这个时代出类拔萃,她实在是没想到过。

不过,一想到这糖是“货郎”卖给她的,又不是她自己做的,根本无须解释,心就定了下来。

这时罗维将手指向她,对范景明道:“范兄,你不是问我这纸是哪里来的么,就是我这姐姐买的。”

罗依笑道:“原来那包糖的纸这样的好,改日我再碰见那货郎,与他多买些来。”

范景明抬头,目光从罗依身上飘过,罗依没来由地就紧张起来,生怕他也问那货郎的去处,还好他最终甚么都没有说,低头继续研究糖纸去了。

罗依大大松了口气,赶紧把新衣裳拿出来,对范景明道:“范公子,你要的衣裳全做好了,你来看看合适不合适。”

罗维见她要与范景明谈正事,连忙把毛笔糖纸等物收起,将桌子腾了出来,又帮着她抖开一件衣裳,拿到桌上展开,以供范景明更好的察看。

这三件褙子,米色的是普通样式,同这个时代所有的褙子无异;浅蓝色的基本上也是普通样式,但前襟缝有搭钩;水红色的那件,则是既有搭钩,腋下也未开衩,乃是罗依设计的新款。

范景明因事先看过设计图,所以对这些款式全无异议,但看到米色褙子下摆的花边时,目光却停住了。怎么,他对这花边不满意?罗依心头一紧,忙问:“范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范景明伸出手,指向花边末段的某一处,道:“这朵花,只怕还要烦请罗大娘子帮忙改一改。”

只是不满意一朵花?这朵花怎么了?罗依顺着他的手,疑惑看去,只见那是一朵小小的红色牡丹,夹杂在众多的花朵之中,实在是不起眼得很,真难为他怎么挑得出来。

罗依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这花有甚么不对,罗裳的绣工,可是扎实得很,这些花每一朵都是栩栩如生,她实在想不出范景明为何不满意。

罗维凑在她旁边也看了半晌,摇着头问:“范兄,恕愚弟眼拙,这花究竟有何不妥?不如你直言告之,她们也好去改。”

范景明神色微黯,轻声道:“我生母只是妾室。”

这个他们都知道啊,他最初订货时,就已经说过了。可这些衣裳,没有一件是大红色的,这花边,也是五颜六色,并没有犯到正室大红的忌讳呀?

听了他的解释,罗依仍旧是疑惑不解,罗维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景明摸着那朵花,声音愈发轻飘飘地,像是从天外飞来:“这花,是牡丹,在我们家,妾室用牡丹本也无妨,但这牡丹却是大红色的,我怕,我怕…”

怕嫡母不喜,由此对他生母生恨?可这只是一朵小小的,夹杂在众多繁花之中的,不起眼的牡丹花而已,而且他家又不是宫廷,规矩竟这样的大?还是说,那位嫡母太过于严苛?罗依禁不住咂舌,罗维也是一副惊异模样。

不过,顾客就是上帝,范景明既然有需求,罗依就得满足,于是作下保证:“我这就拿去改。”

罗维见范家规矩大,担心罗依改过之后还是犯了范景明的机会,连忙道:“我家裁缝店就在前面,范兄不如随家姊一起去,若还有甚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好一并指出。”

范景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遂随罗依到前面去。

因韩长清已被罗久安逐出,裁缝店内仅有罗成在,他一见罗依进来,便央她守店,说是自己有事要外出。罗依自然欣然应允,又准备去叫罗裳出来,因为花边的事,是她负责的。

罗成却称她出门去了。一定是去找她的心上人赵世忠了,怪不得刚才要讨护肤霜,罗依会心一笑,送罗成出门,然后坐到缝纫机前,开始拆花边。

范景明围着缝纫机看来看去,眼中满是惊异,过了一会儿,当罗依拿出花边筐,请他自选花边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罗大娘子,这也是找那货郎买的?”

他的脸上明明只有诧异,但罗依却愣是从中看出了几分戏谑。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的话真是,真是…罗依恨恨地,把牙一咬,头一扬:“正是那货郎所卖,怎么,范公子也想买?”

范景明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知那货郎现在何处?罗大娘子可否相告?”

罗依笑得狡黠无比:“货郎不比坐商,行无定踪,范公子和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

“如此倒要看我的运气了。”范景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惯会做戏,罗依估计他仍旧是未信,不过理他呢,信不信的,都跟她没关系,反正那购物界面在她的脑子里,料他也找不出甚么证据。

花边筐里的花边很多,不过想要挑出符合范景明要求的花边,还真非易事,因为只要是大红色的花,他一律不要。可花朵中,就属大红色的最多,他这样一要求,还真不好找,得亏她们运气好,这三件衣裳,除了这条花边,其他的都还算如范景明的意,不然这工程可就大了。罗依暗暗庆幸。

范景明亲自挑选,好半晌后,终于选出一条,罗依一看,不由得暗道一声佩服,因为他所选的这条花边,底色恰与米色褙子上其他的花边一样,不然,她就得把所有的花边都拆下来重新选了,因为同一件衣裳上,总不好用底色各异的花边。

因为范景明挑的花边为她省了事,罗依诚心诚意地道了一谢。范景明只是一笑,没有作声,静坐一旁,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罗依用那缝纫机。

店中仅有他们两人,空荡荡的,罗依踩着缝纫机,略嫌不自在,便找了话来聊,道:“我们家的花边,种类还是太少了,差一点就误了你的事,真是对不住。”

第三十二章 玄衣男子

范景明微微垂眸,道:“罗大娘子无须自责,是我们家的规矩太大了,给罗大娘子添麻烦了。”

本来是她道歉,怎么变成范景明自责了?罗依感到过意不去,深悔自己不该说刚才的话,这肯定是害得庶出的范景明难过了。

她正琢磨着要如何才能活跃一下气氛,却听见范景明继续说道:“我姨娘而今跟随我父亲在任上,虽说嫡母并没和她在一处,但若是违了规矩,她一样会知道,到时肯定不高兴,该会为难我姨娘了。我做这三件衣裳,本意是为了让姨娘开心,若却因此给她惹了麻烦,那就是我的不孝了。”他幽幽说完,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事先把这些规矩告诉罗大娘子,是我的疏忽,与罗大娘子无关的。”

他姨娘在外地穿了违禁的衣裳,他嫡母即使远在老家也能知道?看来他嫡母的耳目很多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即便罗依在此事上天赋并不如常氏和罗裳,但也挡不住她脑补一下的步伐。

不过,事关他家秘辛,也就只是脑补一下而已,罗依一点儿搭话的意思都没有,埋头把那缝纫机踩得咯吱咯吱响。该上点机油了。罗依心想。

由于那缝纫机被踩得飞快,花边很快就缝完,罗依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直至确定三件衣裳都没有违反他范家的规矩,才将其递给范景明。范景明接过来以后,又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才交还罗依,由罗依用包袱包起来。

范景明绝对是个好顾客,一点儿也不拖欠工钱,接过包袱的同时,就把剩下的二两银子给付了,罗依十分欢喜。

此时离腊月已近,范景明很担心新衣裳能否在过年前顺利送到他姨娘手里,因此雇了人快马加鞭,朝他父亲任上赶。罗依在街头蹲点守“货郎”时,恰好瞧见范景明在镖局雇佣人和马,不禁暗自感叹,有钱好办事,果然是万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说起那“货郎”,已成罗裳和常氏心中的痛,因为无论她们如何蹲点,都从来没有碰到过他,在无数次无功而返之后,她们终于放弃,罗依这才亲自出马,到离罗家裁缝店最远的一条街上“守候”。

这里地处偏僻,小巷众多,真是个适合打开购物界面,悄悄购物的好地方。罗依在街上装模作样地候了一会儿后,转身走进一条无人小巷,调出购物界面,把石榴红、洋李色、藕荷色和杏黄色的涤棉各买了六尺;想着而今手头银子还算充裕,她又把卡其色、浅灰色、藏青色的各买了八尺,还把天蓝色的买了三尺,准备给家里的男人们也各做一件新衣裳。

布料悉数落到她事先铺好的包袱皮上,若有人偶遇这情景,大概会以为她在变戏法罢。罗依哼着小曲,把包袱扎好,赶回家中。

不出她意料的,罗裳和常氏见到这么多涤棉,都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之声,而当得知家中人人都有份时,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唯一让她们有些失望的是,罗依没有多买几块回来以供做生意用,其实罗依怎会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们这是裁缝店,而非成衣店,所以还是等顾客下单后再去买布的好,不然万一那颜色不顾客不喜欢,怎办?因此她对罗裳和常氏道:“那货郎其实好找得很,等有了生意再去寻他买也不迟。”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特别是常氏,因为罗维和罗长吉新换了个私塾,而那位私塾先生的收费比韩宏高出许多,这让家里的开销陡然变大,虽然最初的束脩由罗依赞助了一部分,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更希望自家的裁缝店生意能好起来,而这涤棉稀罕得很,再加上又快过年了,人人都要做新衣裳,应该能够成为生意好转的契机。

罗依也是想着快要过年了,所以才特意多买了几块布,因为他们全家八口人一起把涤棉衣裳穿出去,那绝对是个不错的广告效应,只要这镇上的人识货,她的生意就差不了。

腊月,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罗依深感时间紧迫,没有片刻耽搁,就坐到了制衣台前,准备做新衣裳。而今裁缝店生意惨淡,根本无事可做,人人清闲,于是除了要念书的罗维和罗长吉,全家都来帮忙。

罗依擅设计,罗久安和罗成擅裁剪,高氏和罗裳擅绣工,常氏踩起缝纫机来,也是架势十足,有了这些新老裁缝们帮忙,罗家裁缝店简直就成了流水车间,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七大一小八件衣裳就全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