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常氏正巧从后面跟上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想说,而今裁缝店生意惨淡,岂是你想赚钱就能赚到的。

但她还没把这话说出口,就听见罗依道:“爹,你看,我昨儿才回家,就已是赚了好几两银子了,以后只会越赚越多,您老人家千万莫要担心。至于周行头,他再找茬又如何,强抢民女的事,大概他还不敢做出来罢,咱们自赚钱过日子,不去理他便是。”

她就不信,有了购物空间里的稀罕货,还会愁找不着市场,那周行头再一手遮天,也挨不住市场有需求,再说了,她也可以不做衣裳,改卖别的东西嘛,比如护肤霜,比如奶糖,难不成她不做裁缝这行当,周行头还能拦着她赚钱?

罗依昨天一出手就赚了四两银子,虽然这里头含有成本在,但已是不菲了,况且等衣裳做好后,后面还有二两银子可以赚呢,这比罗成守着裁缝店可强多了。常氏听了罗依的那些话,不自觉地把原先想要说的话全吞了回去。

这时高氏自后面匆匆赶来,挽起罗依的胳膊,把她拉到一旁,道:“阿依,娘晓得你一直想要离开沈家,而今终于心愿达成,高兴得很,不过这去牡丹楼的事,还是算了罢,去了那里,没一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上次范公子请我们一家吃饭,足足用去二两呢。依我看,咱们还是买点菜,自己回去做去罢。”

罗依早算过账了,涤棉在购物界面里卖得异常便宜,一身衣裳六尺布,一共只需要一分银子,她哪怕花去三两请客,只留一两银子,也足够做上十件衣裳了,所以牡丹楼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的。是以罗依亲热地靠到高氏的肩膀上,道:“娘,这么晚了,菜市都关门了,哪里买菜去,还是上牡丹楼去罢。”说完又玩笑道:“你放心,不会耽误孝敬你老人家涤棉的褙子的。”

高氏笑起来:“我会跟亲闺女计较一件衣裳?”

常氏在后面听见,却是隐隐有些高兴,罗依回娘家长住已成定局,能从她那里得件衣裳也是好的,不枉他们还要分间房给她住,耽误以后出租赚钱。

牡丹楼落座在最繁华的街头,此时正是宾客满座之时,人来人往,气氛热络。一进那扎了彩棚的大门,一股热浪夹杂着菜饭香味迎面扑来,让人愈发觉得饥肠辘辘。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厅里本来早已无座,但他们到时,正好有一桌客人吃完,把桌子腾了出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坐过去,听那小二抑扬顿挫地唱念菜名。

韩长清满脸喜色,张罗着点菜,竟比罗依还要高兴几分。罗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欲抢过他的风头来,但却被罗久安制止了。高氏看看韩长清,又看看罗依,笑了。

常氏也觉察出了韩长清的不同寻常,悄悄儿地拉过罗成,道:“咱们真是白担心了,只怕阿依根本就不会在家里长住。”说着,冲韩长清努了努嘴。

罗成还没说话,罗裳却凑过来插嘴:“我看这事儿悬,大嫂还是莫要心急,当初我姐姐还是黄花闺女时,韩家都不肯娶她,而今她已是嫁过一遭的人,又怎肯迎她进门?”

罗裳看问题,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常氏满脸失望,嘀咕道:“我心急甚么,我还不是替阿依操心。”

罗成拿胳膊肘撞她一下,斥道:“你少胡思乱想,莫要给阿依脸色瞧。”

常氏暗暗冷笑,他一向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怕到时候给罗依脸色瞧的人先是他自己罢。

满桌之上,众人竟是各怀心思,只有罗长吉无忧无虑,抓着只大肘子,啃得满嘴是油。

但罗依已是满足了。不用面对孔氏的谩骂,不用担心沈思孝逼她圆房,其他的困难,又算得了甚么呢?只要她勤奋肯干,能成为一家的经济支柱,所有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她回去赶工做衣裳的心思竟无比迫切起来,恨不能马上就把剩下的那二两银子赚回来,好教常氏他们放心。

吃完饭,小二来结账,一共是九分三钱,居然一两银子还不到。看,亲人就是亲人,心里再怎么别扭,行事还是想着你的难处。罗依感动之余,愈发觉得自己这婚离对了。

酒饱饭足,人的心情怎么也会变好,回去的路上,就连常氏都有说有笑,一行人高高兴兴地朝家走。但还离着十几丈的距离,就见有人站在他们的裁缝店门口,将那门板拍得震天响,口中还骂骂咧咧的,不干不净。

罗依头一个把那人认了出来,皱眉道:“是孔氏。她来作甚么?”

韩长清笑了出来:“自然是为了你的嫁妆。”

常氏也笑了:“正是,我们才刚去把你的嫁妆抢了回来,她自然是不高兴。”

罗久安却觉出了不对头,道:“阿依是和离,又不是被休,嫁妆理应归还,她有甚么理由来闹?”

众人一听,也都觉得奇怪,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罗依。

罗依暗自思忖,如果把实情告诉罗家人,他们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有意见?毕竟那嫁妆是他们给置办的,她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不过好在离书上并未言明此事,一切都只是她同孔氏之间的口头约定,要想赖账,容易得很,于是便扯谎道:“我也不知道她为甚么要来闹。”

“准是她又疯癫了。”韩长清骂了一句,卷起袖子就冲过去了。

罗久安怕他莽撞生事,连忙招呼着罗成和罗维,也跟了上去。

高氏急了,连连催着常氏跟她一起过去,道:“他们几个男人去有甚么用,万一把孔氏磕着碰着,她又有话说了,这事儿啊,还是咱们女人去。”

孔氏此人惯爱耍混,如果让她逮着借口,把罗依的嫁妆要回去,那可就不妙了。常氏深觉高氏言之有理,紧紧跟着她一起去了。

罗长吉下午没能成功参与抢嫁妆事件,本是懊恼不已,此时一见孔氏上门寻茬,机会就在眼前,立时兴奋起来,张着胳膊就要朝前扑。罗依连忙和罗裳两人一边一个拉住他,不许他近前。

孔氏见了罗家人,叫骂声就更大了,不过她并未同抢去罗依嫁妆的罗久安等人过多纠缠,就直接奔向了罗依,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好你个罗依,作甚么出尔反尔?你明明答应我不要嫁妆的,却一转眼就叫娘家人来抢”

娘家人都在跟前,罗依一点儿也不怕她,站得定定的,面色自若:“孔大嫂,你说甚么呢,我同你家沈思孝是和离,又不是被休,嫁妆自然是要拿回来的,怎会答应给你?”

孔氏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骂:“是你说不要嫁妆,我才同意你和离的,你居然过河就拆桥”

罗依自怀里掏出离书,伸到她面前抖了抖,道:“孔大嫂,你可不要信口胡说,这离书上可没这么写。”

韩长清连连点头,道:“这离书我晚饭前才看过,确实没说嫁妆的事。”

孔氏这才想起来,当时她们的确没把嫁妆的事写到离书上,只不过口头约定而已,她一时气极,伸手就想把离书抢过去,但罗依一缩手,迅速将其塞回怀里,道:“孔大嫂,这是已到官府备过案的离书,你就算撕了也没用。”

“你,你卑鄙”孔氏破口大骂,“你,你奸诈”

罗依本来就只当她是陌生人,而今更是当她是路人,哪里肯理会,抬脚就朝屋里去,任由她乱骂,反正和离女子带回嫁妆是天经地义,就算此刻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也不怕。

孔氏哪肯放她走,伸手把她衣裳一抓,巴掌跟着就呼了过去。罗裳惊叫一声去护她;罗长吉则抱住孔氏的腰,一头朝她肚子撞了过去。孔氏没提防有个小家伙,吃了重重一击,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不顾此时她顾不上去拉开罗长吉,只是抓住罗依不放,要她把嫁妆交出来。

罗家人都在这里,岂会眼睁睁看着她欺负罗依,韩长清和罗维率先冲上去,轻轻一扯,就把她和罗依分开了。孔氏气得跺脚大骂。

这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罗依尚无这个时代的归属感,不觉得有甚么,但一向老实厚道的罗久安却挨不住了,上去把罗依拉到一边,悄悄问道:“阿依,你果真答应过孔氏,要将嫁妆留与她?”

第二十八章 息事宁人

罗依坚决否认,但看到罗久安忧虑的眼神,突然惊悟,若任由孔氏这般闹下去,不管道理在哪边,都会让罗家成为街头巷尾的八卦话题,这是老实厚道的罗久安所不能接受的事情。再说孔氏这样闹腾,只怕会影响罗家的生意,万一她明天白天又来闹呢,那他们还要不要开门行商了?罗依这样想着,就开始给孔氏打眼色,示意她赶紧停止吵闹,嫁妆的事私下再说。

然而还没等孔氏领会她的意图,就见一身云纹素锦的范景明自罗家后院翩翩而出,犹若闲庭漫步一般踱近罗家众人,满面关切地对孔氏道:“这位大嫂,你这般吵闹,除了惊扰四邻,又能得到甚么好处?若是有冤屈,还不如上官衙告状去,若是不会写状纸,大可以找我帮忙。”

孔氏闹腾这这么久,终于等到个帮她说话的人了,立时朝范景明迎上去,道:“公子说的有道理,我明儿就告他们去,还劳烦公子帮我写张状纸。”

罗久安心想,那公堂哪里是随便去得的,只怕就算占理,也会脱层皮,要不然,就是被人诈去一大笔银子,所以这状,不能让孔氏告,于是便示意高氏上前劝说。

高氏会意,上前将孔氏的胳膊一挽,笑道:“孔嫂子,说甚么也曾做过亲家,何必把事情做得这样绝?”

她做事绝?明明是他们罗家欺人太甚孔氏眉毛一竖,就要开骂,但还没等她开口,范景明先说话了:“此事只怕不告无法善了,还是对簿公堂罢。”说着,就问孔氏:“这位大嫂,你要告甚么?”

孔氏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再三强调她是占着道理的,并非无理取闹。

范景明点头,又问:“不知这位大嫂可有证据?”

孔氏卡了壳。

范景明却一笑:“没有也无妨。”

孔氏精神一振。

范景明接着道:“不过是挨上几板子罢了。”

要打板子?孔氏骇然,将信将疑,但正当她想问个究竟时,却看见沈思孝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哎呀,和离的事可不能让他知道,不然还不得闹腾个没完,孔氏再顾不得罗依的嫁妆,转身就走。

范景明从后叫她:“大嫂,别走呀,你还没说个详细呢,你放心,我帮你去告他们,就算你挨上个几十板子,我也能帮你把官司打赢…”

孔氏直奔沈思孝,拉了就走,一面走,一面却还想着罗依嫁妆的事,暗忖,那几个箱笼虽然值些钱,但也不是很值钱,若是因为它们就要挨上几板子,可真划不来…只是罗家人出尔反尔,实在是可恶,这口恶气,她怎生咽得下去“孝儿,你一定要争口气,来年考个举人回家,好替娘报这个仇”孔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沈思孝的身上,殷殷切切地叮咛。

沈思孝方才挤在人群里,已是听见了些闲言碎语,闻言便问:“娘,你要报甚么仇?还有,阿依的嫁妆怎么抬去她娘家了?”

孔氏不敢告诉他实情,扯谎道:“他家欺人太甚,把罗依接回娘家不说,还把她的嫁妆也给抢了去,孝儿,他们这般嚣张,你可不能自减了气势,跑去接罗依回家,一定要好好晾她一段时间,灭灭她的性子才是。”罗依已然同沈思孝和离的事,还是缓一缓再告诉他罢,免得他乍闻此事,乱了心神,待过些日子他把罗依淡忘后,再慢慢呢地与他说。孔氏如此想着。

罗依就算被接去娘家,也还是沈家人,凭甚么把嫁妆也搬了回去?沈思孝忿忿地,觉得罗依做得太过分,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孔氏的要求:“娘,我听你的,就不去接她。”

儿子听话,孔氏大感欣慰,母子俩相携回家去了。

罗久安看着孔氏母子离去,终于松了口气,上前感谢范景明。

范景明摆手道:“我如今租住您家,一样怕她前来闹事,若是她以后还来,您交与我来应付便是。”

罗久安不好意思地道:“都是家丑,让你见笑。”

范景明奇道:“那是您家亲戚?”

罗久安一愣,随即缓缓摇头。

范景明笑道:“既然不是亲戚,那算甚么家丑。”

罗久安又是一愣,随即想通,再次谢过范景明,招呼众人进屋去了。

罗依心里有事,落在了最后面。韩长清马上过来问她,她却只是摇头,道:“你赶紧回家去罢,明日还要做事呢。”

韩长清很不想走,但一想到罗依已然和离,他明天的确还有紧要事要办,于是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范景明踱着步子,也落在了后面,竟同罗依一样满面担忧:“罗大娘子,你可别误了我的工期,若是有甚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听听,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说不准我能帮到你也不一定。”

原来他担心那三件新衣裳,真是孝心可嘉。罗依笑道:“你放心,那衣裳差不多已经完工了,明日便能交货。”

范景明展颜一笑:“如此便好。”

也许是在陌生人面前,更容易敞开心扉,罗依同他并肩走着,竟把许诺孔氏嫁妆的事说了出来,又问他道:“依范公子看,这嫁妆,我是给,还是不给呢?”

范景明道:“有道是宁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若你不把嫁妆给她,她日夜上门吵闹,你们家如何开门做生意?更何况,你是答应过她的,虽然此人品性令人不齿,但倘若你失信于她,那同她又有甚么分别呢?别人的龌龊,不能成为你变质的理由。”

他这钱一段话,同罗依心里想的一样,而后一段话,却是犹如一道明光,使得罗依恰似突然参透佛法的人一般,心境豁然开朗。她敛衣郑重去谢范景明,范景明却是一笑:“若要让所恨的人寝食难安,只管过得比她好就是了,保管她会后悔。”说完,负手朝后院去了。

他说这话时,虽然面向罗依,但罗依却总觉得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脸上,那种感觉就好像…与其说他是在讲给她听,还不如说他是讲给他自己听的。难不成他也有自己所恨的人?不过这也不奇怪,他身为富家公子,却委身于罗家裁缝店,这本身就很不寻常,所以有些故事在身,实属正常。

打听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过罗依而今前程未定,琐事杂多,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因此也不过在脑中想了一想,就丢了开去。

第二日,罗依起了个早,问过高氏的意见后,便请来当铺的活计帮忙,把四箱嫁妆都搬去当铺,当了个死当,共得二十两纹银。她之所以要把嫁妆当掉,是因为挑着箱笼去沈家,实在太过打眼,而且也无法跟罗家人交代,更没法圆她自己昨晚的话。

以她对这个时代物价的了解,这二十两纹银,相当于穿越前的一万两千块人民币了,旧物尚且当了这个价钱,可想而知,当初罗家嫁女,是非常舍得的。

怀揣着这二十两银子,罗依十分地舍不得,虽说自己一生的幸福,不能同这几块银子相提并论,可一想到就要把它们双手奉给仇人一般的孔氏,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痛。

是做个君子,还是做个小人?是保持高尚的德行,还是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罗依犹豫再三,决定折中一下,取中间路线——将那银子的三分之一赠与孔氏,赌住她的口;另外三分之二自己留下,以解燃眉之急。

看来她到底还是做不了圣人哪,不知那范景明知道后,会不会失望?罗依心中却有着小小的雀跃,迅速转头,买了些新鲜果子,拎去先前当嫁妆的当铺,送与掌柜和伙计们吃,再三拜托他们,待会儿若有人来问那嫁妆的价钱,就说她只当了六两银子。

伙计们且不论,那掌柜的从业多年,这种事见得多了,举手之劳而已,点点头就答应下来。罗依便就地借秤,称出六两银子塞进袖子里,去沈家寻孔氏。

孔氏正在家换衣裳,准备穿戴整齐,就去罗家接着闹,忽见罗依出现在门口,顿时化身下山猛虎,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罗依侧身一躲,大声道:“你就不问问我为甚么来?”

孔氏气呼呼地道:“我管你为甚么来,赶紧把嫁妆还我”

罗依取出六两银子,丢到她面前,道:“我看你平日里欺负我时,脑子灵光得很,怎么昨日却糊涂起来?就算我有意把嫁妆给你,我那娘家人又岂是肯罢休的?你想要嫁妆,就该悄悄儿地来找我,却大张旗鼓地上门去闹,我应了你才怪”

孔氏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再加上罗依是专程送银子来的,就不吱声了。但捡起那银子,拿在手里一掂,就又嚷嚷起来:“这银子顶多五六两,你那些嫁妆,就值这个价钱?”

罗依很是佩服她掂钱的功夫,道:“就只有六两,我才刚从当铺出来,不信你随我去问。”

孔氏当真袖了那钱,随她去了。但结果显而易见,掌柜的和伙计们口径一致,讲的同罗依一样。孔氏没辙,只得把罗依骂了一通,怪她行事没经验,让人给骗了,又怪她去当嫁妆前,怎么不先来同她商量商量。

罗依装可怜道:“我哪里敢来,就是当嫁妆,都是偷偷去的,这会儿回去,只怕还有好一顿责问等着我呢。”

孔氏立时就幸灾乐祸起来,催她快快归家。

罗依暗骂一声,假意作了哭丧脸,回身归去。但才走到裁缝店门口,就见里面站着好几个人,相互之间剑拔弩张,好似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一般。而在他们旁边,还立着个穿黄色褙子,头插大红花的妇人,恰似个媒婆打扮。这是怎么回事?罗依愣了一愣,没急着进去,而是悄悄躲到了门边。

第二十九章 提亲

屋内正怒目相视的那几个人,分成两拨,一拨以韩长清为首,再加上罗成、罗维、罗裳和小小的罗长吉;而另一边却只有沈思孝孤零零一个人。不过从表情上来看,沈思孝似乎更为愤怒一些,简直到了瞋目裂眦的地步。

怎么,难道他不同意和离?是了,那封离书是孔氏代签的,他还真有可能不愿意放她走,毕竟连房都没有圆过,作为男人,怎能甘心?罗依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溜走,但却听见屋内的韩长清说道:“沈思孝,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阿依确是与你和离了,你要是不信,等阿依回来,把离书拿给你看,就甚么都明白了。”

沈思孝大声嘶吼,挥着拳头朝他扑去:“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原来沈思孝根本就不知情?孔氏没把和离的事告诉他?罗依有些惊讶。若是这样,那这事儿非得跟他当面说清楚不可,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离书罗依随身带着,当即掏出来,走进门去,对沈思孝道:“韩长清说得没错,我而今的确已经不是你沈家妇,离书就在这里,你拿去好好看清楚。”

沈思孝震惊非常,满脸的不相信,但待他把离书接过去看过一遍后,那满面的不相信就化作了层层悲痛,抬头直指罗依,怒问:“难道我待你还不好么?你居然要和离?”

听这意思,难道他待她很好?这下轮到罗依诧异了,这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这样的话都居然讲得出来,而且还讲得如此义愤填膺。

韩长清不待罗依作答,抢先一步夺下离书,伸手将沈思孝一推:“事实你已明了,还不赶紧走,赖在罗家算甚么事。”

沈思孝直直地盯住罗依不放,一字一句地问:“你果真已同我和离了?”

罗依淡然答道:“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刚才已经看见了。而且这东西已经在官府备过案了,不是我能杜撰出来的。”

沈思孝牙关紧咬,太阳穴两侧青筋迸爆,罗依头一回发现,他皮肤还是挺白的,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白皙,可惜这一张白净面孔,配上这副极怒表情,生生多出三分恐怖来。

“备,案,了?”沈思孝愤怒到极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来。

罗依却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不见一丝波澜:“千真万确。如果你不服气,尽管去告你母亲,让县老爷撤销档案。”

她昨日去官府备案时,了解到一些情况,这离书只要备过案,就再不能更改,若你执意要撤销,那就只能状告那代签离书的孔氏。而身为子女,胆敢状告父母,乃是大不孝,一般人根本不敢这样做,更何况是大孝子沈思孝,所以罗依才这般镇定。

然而沈思孝却突然笑起来:“你恐怕不知道,现任县官聂大人,乃是我昔日同窗,他曾与我同桌念书达三年之久,后来才搬到别处去的,我这就去县衙,请他帮忙,把那备案给抹了去,你给我等着。”

不论古今,中国都是个人情与关系的社会,任何规则都并非无坚不摧,只看你人情厚薄,关系强弱。所以他想要走后门,悄悄儿地撤销备案,也并非不可能的事。罗依想到这里,不免心生忐忑。

韩长清显然想的和她一样,走过来小声地道:“阿依,万一他真说动县老爷,撤销了备案,怎办?不如咱们去找赵世忠帮帮忙,你可别小看吏员,县老爷都是外来户,他们却是地头蛇,很多地方,县老爷不依仗他们,都要寸步难行呢。”

罗依觉得这主意不错,赵世忠在县衙任吏员一职,属于内部人员,就算他帮不上忙,帮着打听下沈思孝求情的进展也是好的。于是便点点头,要去找赵世忠。

沈思孝见罗依久不答话,而今又拔腿要走,显然是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不由得更为恼怒,把袖子愤愤一甩,大步朝官衙方向去了。

韩长清拉住已走到门口的罗依,红着脸道:“我去罢,你,你留下。”

他去就他去,反正他帮了忙,自己承他的情就是,但他却为甚么脸红起来?罗依正在奇怪,忽见那被众人冷落许久的媒婆甩着帕子,高亮着嗓门登场:“罗家两位公子,我这里有门好亲要说与你们家,快些去请你们爹娘出来”

韩长清闻声马上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罗依依旧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看那媒婆甩帕子。

罗裳红着脸冲过来,抱起她的胳膊,硬把她拖进房去。罗依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媒婆要提的亲事,与她有关,而她作为当事人,理应同罗裳这未嫁的姑娘一样红着脸回避。

可既然知道了是与自己有关,又怎会不想知道那媒婆说些甚么?罗依心急难耐,恨不能冲出去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