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依却有些明白范景明的心态,道:“他这样的有钱人,是怕衣裳太便宜,传出去跌面子呢。”她突然想起穿越前听来的一个小故事,遂改了改,讲给罗裳听:“从前有个卖成衣的,一件衣裳只卖十分银子,却怎么都卖不出去;后来他一气之下,把价格都标成十两,却转眼就都卖完了,原来那些人,看着这衣裳贵,就都以为是好东西,才争先恐后地来买。”

罗裳明白过来,道:“原来做生意还有这蹊跷,也不能一味地便宜。”

“那是自然,得迎合客人们的心思才行。”罗依点了点头。

就在她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范景明进屋去取了张单子出来,递给罗依,道:“幸亏我上回帮我姨娘去做衣裳,还留有她的尺寸,不然还得写信去问,这一去一来,就赶不上过年了。”

罗依一听,这是要赶着过年穿,赶紧道:“范公子放心,我一定日夜赶工,争取三天时间做完。”

三天时间?就凭她一个人?高氏等人都是懂行的,俱是瞠目结舌。而罗依因为有缝纫机,自信满满,只问罗裳:“我还指着你帮我绣花边的,不知三天时间够不够你用?”

罗裳点点头,道:“有现成的花边,缝上去就是,一天功夫就得。只是姐姐,三件衣服呢,你一个人三天时间做得完?”

高氏不愿罗依落面子,有意告诉她,罗久安可以帮忙,但碍着常氏在一旁,却又不好做声,只能干着急。

但罗依却是胸有成竹,笑道:“只要阿裳缝花边没问题,我就没问题。”说着又向范景明保证了一番。

范景明很是高兴,道:“我姨娘现跟着我父亲住在任上呢,此去路远,这衣裳自然是越快做完越好。”他说完后,当场就把布料的钱给付了,又另给了一两银子作定金,一共是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可比她之前藏在棉袄里的那两块重多了,罗依紧紧攥着,心神激荡,这可是她自穿越以来,头一回拥有这样的“巨款”,有了这银子,那空间里的涤棉,简直可以随便买了,她完全可以一气买上一大摞,给家里一人做一件,甚至还能给罗长吉做个小书包。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把货给交了,人家范景明可是出了高价,这三件以上,她得用心做才行。

她正琢磨着是不是现在就开工,却听见范景明在一旁笑道:“光顾着买衣裳,却忘了正事了,我是来邀几位去牡丹楼的。”

罗依这才想起来,罗裳跟她说过,范景明要请他们一家到牡丹楼吃酒,她和罗裳刚才换衣裳,不就是为了这个。她穿越来后,还没进过酒楼呢,要说心情不雀跃,那是假的,于是便将做衣裳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随家人一起跟着范景明朝牡丹楼去了。

这牡丹楼据说是这条裁缝街上最好的酒楼,装修豪华,菜色新颖,店小二亦是彬彬有礼,训练有素。待盘盘碗碗端上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道道色香味俱全,罗依吃得赞不绝口。其实说起来,这烹饪手艺比起现代,还是差得远了,只是这时候没有瘦肉精,没有催熟剂,不管是素菜还是荤菜,都是原汁原味,香喷喷,所以吃起来格外地可口。

饱餐一顿后,罗依直觉得如果不连夜开工,真对不起这餐饭,于是回家后简单洗漱一番,就带着那三块涤棉,推着缝纫机,到店内坐下了。这就是店和家在一处的好处了,进房门能睡觉,出房门能干活,两不耽误,都方便。

等她裁好几块衣片,开始使用缝纫机时,罗久安夫妻和罗裳都从屋里跑出来看,啧啧称奇。不过令罗依意外的是,他们对这机器的接受程度,可比她想象的高多了,一点儿都没觉得诧异。说来也是,既然纺纱有纺车,织布有织布机,那缝衣服多个缝纫机,又有甚么好稀奇的呢?何况这缝纫机是老式的,和纺车还有织布机一样,要靠手动和脚动,完全是在他们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自然不会觉得奇怪了。

高氏甚至嗔怪了两句:“不就是个缝纫机么,阿依你还藏着掖着的,骗我说是书桌。”

罗依汗颜,看来是她太低估古人了,以后有了好东西,还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使呢,根本没必要扯谎。

他们几人看了一会儿,见这缝纫机的确是快,根本不需要人帮忙,就进去睡觉了,只叮嘱罗依也早点睡,莫要太辛劳。

罗依忙活到半夜,做好了一件半衣裳,为了第二日能早点起,她没有继续熬夜,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因为那搭钩购物界面里没有货,不过就算有货,她也不会买,因为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只有有细铁丝,她自己就能做出来。可是铁丝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会生锈,遇水尤其会如此,而搭钩安在衣裳上,是铁定会时常沾水的,怎办?

第二十五章 谈判

铁丝防锈的方法其实挺多的,但罗依不会,就算会,也没工具,所以只能另想办法了。她因为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罗裳被她吵醒,迷迷糊糊地道:“姐姐,你把被子裹紧些,别着凉了。”

把被子裹紧些?罗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铁丝爱生锈,她可以在上面裹上一层布嘛,那样就算生锈,从外面也看不出来,而且细细地裹上一层布,反而能更添几分别致,这办法一定能行问题终于解决,罗依安下心来,终于沉沉睡去。她一觉好眠,直到快中午才起床,还好罗裳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起来的,不然还真不好意思。罗久安和高氏倒是早就起床了,而且已经为她备好了细铁丝。罗依到厨房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趴到了案板前,专心致志做搭钩,然后从装边角废料的框子里,寻出最薄最软的一块素绢,裁成细细的布条,再涂上胶水,缠绕着沾了上去。

这便大功告成了一直在旁看着她的罗久安夫妻和罗裳争着把缠好素绢的搭钩夺过来看,高氏更是赞不绝口:“这东西看着简单,但毕竟太过细小,做起来可不容易。”

罗久安连连点头,道:“这么小的搭钩,还要缠上素绢,光这一门手艺,就要难倒许多人了。”

罗依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只得埋下头,继续做搭钩。罗裳听罗久安夫妻盛赞罗依,便生出好胜的心来,也坐下做了一个,竟比罗依的手艺更好些。两个女儿都能干,罗久安和高氏自是高兴,毫不吝啬地也把罗裳赞了一回,直把她夸得和罗依一样不好意思,埋头只顾做搭钩。

这姊妹俩跟争抢似的加紧弯铁丝,缠素绢,竟把需要一天做完的活计,一个中午就完成了,惹得罗久安和高氏捂着嘴直笑。

大概是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罗依工作顺利,家庭生活就不太如意了,直到傍晚,三件新衣裳都差不多完工了,还是不见沈思孝来接。

罗久安和高氏愁眉苦脸,又不敢挂在脸上,只得躲到房里,哀声叹气。高氏担忧道:“这若是平常的回娘家,一天两天不来接,倒也罢了,可昨天明明是他们做的不对,还不赶紧来赔礼道歉,这是想做甚么呢?”

罗久安紧紧抿着嘴唇,站在窗户边朝外看了好几次,却怎么也望不到沈思孝的身影,他忍不住抱怨高氏道:“早知如此,你就不该贸然把阿依带回来,你看,这会儿失了脸面的,反倒是我们阿依。”

“那我该怎么办?任由阿依被他们打么?”高氏不高兴了。

罗久安一拍桌子,道:“我虽然不愿多生事端,但既然事情是他们先挑起来的,我也不怕对付,你当时就该把两个儿子都叫去,当场教训沈思孝,而不是把阿依接回来,闹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罗依这会儿的处境,的确是不妙,沈思孝不来接她,她就没脸自己回去,而一直这样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呀,且不说罗成两口子会不会给脸色她瞧,就是隔壁四邻的闲话,都能把人给逼疯了。

高氏心急如焚,跟罗久安商量:“要不我们悄悄地去沈家,同孔氏理论理论?”

罗久安连连摇头:“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万一她要是想休了阿依,怎办?阿依头天被打,第二天被休,外面会传成甚么样儿?一准儿会说是阿依德行有亏,所以才被休了,她就是有理,也能变成无理去。”

高氏一想,还真是这样,可难道就没有好的办法了么?她急得直哭。

与此同时,后面西屋里,常氏也在唉声叹气:“阿成,这沈思孝怎么还不来接阿依呢,你说他如果一直不来,那阿依岂不是要一直在娘家住下去?”

罗成是典型的“我家人我自己可以说,但你不能说”,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道:“怎么,你嫌弃阿依?她可是我亲妹妹。”

常氏可不怕他,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要是有能耐多赚几个钱,我能嫌弃她?这不是因为家里的光景一天不如一天,我才担心的吗?家里多出一个人的开销,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罗成烦躁地拍掉她的手,道:“赚不到钱,是我没能耐么,还不是因为周行头总暗地里使坏?”

周行头为甚么总使坏,还不是因为罗依没给他做妾,不过这话常氏可不敢说出口,便只得住了口。她想了一会儿,觉得光抱怨是没有用的,要想罗依不住在娘家,还是得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法出来。于是便把罗成一推,道:“我看这沈思孝,咱们是等不来的,他们沈家不把我们阿依放在眼里,我们就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你让阿依以后如何在婆家立足?”

罗成嘟囔道:“爹不发话,我能怎么办?何况这种事,若是我们主动上沈家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是去求沈思孝来接阿依的呢。”

常氏用力把他一拍,道:“爹老了,怕东怕西,你还年轻呢,怎么就没个血性了?不过不好好找个借口,的确是不好打上门去,你们不如说是去找沈家讨回阿依的嫁妆的,如何?”

罗成略一思忖,觉得这主意不错,当真上前头找罗久安商量去了,顺便还叫上了罗裳和韩长清。

他们在这里商量罗依的事情,而罗依本人则趁着他们房门紧闭,悄悄地溜出了大门。她早就想好了,和离之事再也不能耽搁了,必须立即着手去办,不管罗久安和高氏同不同意,也不管罗成和常氏愿不愿意她在娘家长住。反正她现在手里有了本钱,底气很足,想来就算娘家不接收她,日子也不会很难过。

她出了罗家,脚下不停,直奔赵大婶家而去。赵大婶正在家准备过年的腊鱼腊肉,见她前来,十分欢喜,立时停了手里的活儿,来陪她坐,问她道:“沈思孝接你回来了?他今日去道歉,态度可还算诚恳?”

罗依摇头道:“他并不曾去接。”

赵大婶大吃一惊:“他还没去接你就自己跑回来了?那这以后你还怎么在沈家抬头?你婆婆只怕更要看轻你了”

罗依却仍旧摇头:“这道理我懂,所以我没过去,只想请赵大婶帮忙,把我婆婆叫过来,我想同她说两句。”

这是想求一求孔氏,好让沈思孝去接?赵大婶对她这自退一步的做法很是不赞同,但设身处地地为罗依一想,又觉得她不这样做也不行,于是便只得叹着气,去帮她把孔氏叫了来。

孔氏心里想的,同赵大婶不差分毫,所以见了罗依后,笑得十分灿烂,甚至还同赵大婶说笑:“你看,我就说她没脸在娘家久待的,这不才过了一晚上,就忍不住求我来了。”

罗依也不分辩,只伸手朝外一指,示意她到外面去,两人单独说。孔氏自认为猜对了,洋洋得意,昂首扩胸地率先走了出去。赵大婶看着罗依叹了口气,进屋去了。

罗依走到屋外,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截了当地对孔氏道:“我想同沈思孝和离。”

“甚,甚么?”孔氏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罗依说了些甚么时,又因为太过于吃惊,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罗依只得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上一次更加肯定:“我想同沈思孝和离。”

“你休想”孔氏斩钉截铁,听起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罗依实在不明白她的心理,苦劝:“你不喜欢我,却又非要把我困在沈家,这是何必呢?反正咱们是两看两相厌,还不如来一封离书了断,好聚好散。”她知道孔氏最在意的就是沈思孝这个儿子,于是又把沈思孝给搬了出来:“再说了,沈思孝这般用功苦读,他日一定是会高中的,等他中了举人,甚至中了进士,要甚么样的媳妇娶不到?你还不如早早地让我离开沈家,把他正妻这个位置腾出来呢。”

“你休想”孔氏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道:“你们罗家仍是周行头的眼中钉肉中刺呢,你会敢和离?莫哄我了你不就是想把嫁妆拿回去么,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周行头逼她,那是以后的事,她还是先把眼前的危难解决了再说罢,而且她现在是再也不想进沈家门了,所以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孔氏这话,倒是让罗依有所了悟,敢情她看重的,是她的嫁妆,怪不得她虽然不喜欢她,却还是不同意她和离呢。

既是知道了孔氏的罩门所在,那就好办了,至于嫁妆,虽说是她该得的东西,但钱财跟她的自由比起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再说好女不穿嫁时衣,只要她肯努力,哪里又赚不来钱?所以罗依几乎想都没想,就道:“只要你同意让我和离,嫁妆我不要了。”

孔氏似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原地蹦了起来,大声地嚷嚷:“谁喜欢你的嫁妆了,谁稀罕你的嫁妆了,我要是真想要你的嫁妆,直接休了你就是,到时你一个箱笼都带不走。”

第二十五章 谈判

女子要有错被休,才会被夫家扣下嫁妆罢,罗依冷哼道:“你倒是说说,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项?”

孔氏哑口无言。

虽说夫家拥有休妻的绝对权力,但这妻,也不是那么好休的,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休的。你若不能讲出个子午寅丑来就把妻给休了,那女方的娘家人可不会饶你,甚至会一纸状书把你告上官府的。而沈家无权无势,孔氏又只会欺负媳妇而已,一旦上了官府,吃亏的肯定是沈家。

孔氏不傻,这些关节她都知道,因而主动把气势稍降,主动让了一步:“要想和离也行,但嫁妆我是不还你的,你进沈家以来,花费也不少,我们并不宽裕,为了你…”

孔氏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大意无非是罗依花了沈家不少钱,她那点嫁妆根本就不抵事,不让她倒给钱就算好了的,怎能还把嫁妆还她。

真真是可笑,别说她没花沈家甚么钱,就算是花了,又与她嫁妆何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为沈家妇,他们养她就是该的,更何况她还自己替人做衣裳赚钱?

不过,既然是铁了心要和离,同她作些口舌之争也是白费精神,不如省省力。罗依听常氏提起过,她当初的嫁妆一共有六个箱笼,其中四季衣裳两箱、锅碗瓢盆两箱,还有两箱是装饰摆设之类。这些东西虽然也值钱,但同自己的幸福相比,还是微不足道,因此她权衡利弊,还是答应了孔氏的要求,只不过附有条件:“如果你现在就把离书给我,那嫁妆我不要也行;如果你只能给我一个空口承诺,而没有正式离书,那嫁妆的事儿,我就得先回去跟我父母兄弟商量商量。”

和娘家父兄商量商量?孔氏迅速地思考起来。罗家虽然老实,但架不住老子硬朗,儿子壮实,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怂恿罗依索要嫁妆?就算他们不怂恿,那个韩长清肯定也会跳出来插手的,还不如直接把离书给罗依呢,这样不但落了全套的嫁妆,还去了个眼中钉肉中刺,看沈思孝以后还总不总朝西屋跑。至于儿媳妇,只要他日沈思孝高中,还怕讨不到好的?

孔氏越想越觉得这决定不错,于是便对罗依道:“咱们现在就去街上找个代人写信的,把离书给写了,我按上手印给你。”

她答应得这般干脆,罗依反倒怀疑起来:“只有你的手印而没有沈思孝的,会不会不具有效力?”

孔氏满口保证:“肯定有效,不信你拿了就去官府备案,看看有没有效。”

这主意不错,于是罗依同她一起走到街上,找了个代写书信的,刷刷几笔把代子和离的离书给写了,孔氏当场按下手印,然后又一同去了官府,顺利将离书备案。当然,所有手续费都是罗依出的,不过只要能和离,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我就说有效罢?”孔氏丢下这一句,匆匆就走了,生怕罗依反悔要索回嫁妆。

而罗依捧着那一封加盖过官府官印的离书,喜不自禁,如置梦中一般。她和离了从现在这一刻起,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了,再与沈家无瓜葛了早知道孔氏这般好说话,一开始她就该找她的说来也是,孔氏是典型的寡妇恋子,一腔热情全记挂在沈思孝身上,任何靠近沈思孝的女人,都被她臆想成“情敌”了,不然她也不会连夜闯洞房的事都做得出来,在这种心理之下,她又怎会不乐意看到自己和离?更何况,沈思孝还一门心思记挂着圆房,这让她更为揪心。看着罢,就算沈思孝再婚,将来的媳妇也一样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社会规则允许,只怕她会动心思,不给沈思孝娶媳妇,就让他同自己亲亲热热相依为命一辈子罢。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成功和离,跳出牢笼了,那孔氏再怎么变态,都不是她操心的范畴了。

罗依把离书紧紧贴在胸前,几乎是雀跃着回到家中,蹦跳着进了裁缝店。她已经想好了,一进门就拿离书给罗家人看,把实情告诉他们,就算他们会惊诧,会埋怨,会嫌弃,她也认了,反正有罗久安和高氏在,想来无人会赶她出门,至于哥嫂的不满,她会把住房的租金给他们的,她而今有四两银子在握不是么?

然而,罗家裁缝店悄然无声,空无一人,仔细一看,只有放学归来的罗长吉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制衣台后,捧着本新书摇头晃脑地看。

“人呢,都去哪里了?”天色已晚,他们怎会选择这个时候集体出门?罗依一愣。

罗长吉见她回来,兴奋地站起来,冲出柜台,直扑她面前,激动地语无伦次:“姑姑,姑姑,爷爷,奶奶,我爹,我娘,叔叔,姑姑,还有韩叔叔,都冲去你婆家,抢嫁妆去啦”说着,直扯她的衣襟:“姑姑,你带我去看热闹好不好,他们都不让我去,可是我好想去。”

甚,甚么?抢嫁妆?全家出动?罗依瞠目结舌:“他们怎么知道我和离了的?”

“咦,姑姑,你和离了?”罗长吉一脸好奇。

“他们不知道?”罗依更为惊讶了,“那他们为甚么要去抢嫁妆?”

罗长吉偏着小脑袋,道:“他们说要给姑姑撑腰,让姑姑在沈家不受欺负。”

罗依感动莫名。

但罗长吉的下一句话却是:“那样姑姑就不会一直住家里了。”

罗依笑容微涩,问他道:“你不希望姑姑一直住在家里么?”

“当然不会”罗长吉大声地道,“是我爹和我娘不希望姑姑一直住在家里,他们说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也没房子住…”

这些都是罗依预料过的情况,所以倒也不觉得如何伤心失望,她摸了摸罗长吉的脑袋,道:“姑姑有钱,姑姑会买米,会给房租,还会给你买糖吃。”

罗长吉欢呼起来,拍着手道:“我就说姑姑住在家里好嘛,偏爹娘都不听。”说完又拉着罗依道:“姑姑,你带我看热闹去,我顺便把你的话告诉我爹和我娘。”

罗依犹豫。不过并未犹豫很久,因为罗家人很快就挑着几只大箱子回来了,人人脸上都是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罗长吉欢呼一声,蹦跳着扑到了箱子上。

常氏笑着拍拍箱子,道:“阿依,你的嫁妆,我们帮你拿回来了这些箱子,等沈思孝来接你时,再跟着你一起回沈家,否则…”她说着说着,把罗依拉近身旁,小声道:“这下不怕沈思孝不来接你了。”

罗依抬头去看其他人等,脸上表情都同常氏差不多,只有韩长清面带不甘。趁着人都在,她把离书从怀里掏了出来,道:“娘,我同沈思孝和离了。”

“甚么?”屋内惊诧声一片。

韩长清识字,罗久安把那离书接过去,递到他手里,示意他念一遍。韩长清激动地差点拿不住纸,大声地把离书一字一句念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住罗依,再也挪不开。

而其他的人都是呆若木鸡,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罗长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扯了扯常氏的衣角,道:“娘,姑姑说她会买米,给房租,还给我买糖,你就让她住在家里罢。”

常氏脸上的尴尬,一点一点地爬上来,讪笑着道:“姑姑不就住在家里么,娘又没说不喜欢她住在家里。”说着,对罗依道:“小孩子胡说八道,阿依你别理她,咱们一家人,谈甚么房租不房租的。”

罗成在一旁连声附和。

罗依一笑:“不是长吉说的,是我自己这么打算的,我既然回来了,自然就要为家里赚钱,哪能白吃白喝呢。”说着,就拿了一块银子出来,道:“晚饭我请大家到牡丹楼,庆贺庆贺。”

罗长吉来了精神:“姑姑,庆贺甚么?我能点那道雕花蜜煎么?”

“能,你想吃甚么就点甚么。”罗依笑着保证,“姑姑终于和离成功,不用再待在沈家受苦,这还不该庆贺庆贺?”

屋内再次鸦雀无声。

韩长清不顾会被罗久安责骂,应和罗依道:“这婚早就该离了,是得庆贺庆贺。”

果然,罗久安马上把眼瞪了过去。高氏看见,生怕他说出甚么不好听的话来,害得罗依堵心,连忙一拉他的袖子,道:“他爹,牡丹楼的东西确是好吃,既是孩子想去,就去罢。”

罗久安面色不虞。

罗成和常氏没有作声。

罗裳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只有罗维一手拉了罗长吉,一手来拉罗依,道:“姐,走,他们不去,我陪你吃去。”

罗依不动,只看屋中众人,眼神里有难过,有期翼,坚定非常。

罗久安拿着那封离书,翻来覆去,良久,问道:“这东西已在官府备过案了?”

罗依点点头,道:“我和孔氏一起去的。”

罗久安深深地叹一口气,万分无奈地把离书递还给她,道:“走罢。”说着,率先出了门,朝牡丹楼去了。

第二十七章 嫁妆

罗维望着罗依一笑,小声道:“姐,我说的没错罢,你早就该先斩后奏了。”

“你带着大家来罢。”罗依说了一声,拔腿追罗久安去了。

罗久安似心里积攒着一股子气,走得特别快,罗依小跑了一段才追上,气喘吁吁地问他道:“爹,难道我脱离苦海,你不高兴么?”

罗久安停下脚步,深深望她,满脸忧郁:“阿依,和离是大事,你一声不吭就把离书拿回来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哪?”

罗依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句“怎么办”,一是指哥嫂会不高兴,二是指周行头不会善罢甘休,可她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要是继续待在沈家,不晓得甚么时候就被沈思孝给办了,到时候可就是追悔莫及了。不过这些,她没法讲给罗久安听,因此只得道:“爹,你放心,我会和哥哥一样赚钱养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