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仍是不服,但声音明显小了下去:“我怎么推波助澜了…”

罗依道:“怎么没有?方才若不是我拦着,爹就要上演一出怒责亲生儿女,维护陈寡妇的戏码了在那儿喝豆汁儿的人,都等着看笑话呢,你没瞧出来?只要爹上前把陈寡妇一护,陈寡妇再趁势朝他怀里一扑,你有再多的招数都迟了,使不出来了明儿大家就会议论纷纷,而我们的爹,迫于压力,就算想娶她进门都不行了”

罗裳结结巴巴:“我盯那陈寡妇好几天了,她虽说狐媚些,倒也没有甚么出格的举动,怎会主动朝咱爹怀里扑?”

罗依笑了起来:“谁说一定是主动?满地都是咱哥掀翻的豆汁儿、焦圈和咸菜,她失足滑了一下行不行?她崴了脚,要在咱爹怀里多赖一会儿行不行?”

罗裳继续结巴:“姐,你也把人想得太坏了些…我看…”

“你看甚么?你朝那边看”罗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朝豆汁儿摊那边看。

罗裳一望,立时炸了毛,原来罗久安趁着罗依和罗裳都不在,又凑到陈寡妇旁边去了,倒把罗成挤到了一旁,而那陈寡妇同他挨得极近,从后面看去,简直就是头挨着头了。

看来真不是罗依把人想得太复杂,而是那女人本身就这么贱罗裳怪叫一声,扑将上去,开口就要骂,罗依急急忙忙地从后赶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罗裳这才回过神来,呸了一声,笑道:“心里觉着姐姐说得对极了,可这气性儿一上来,就甚么都忘了。”

罗久安和陈寡妇冷不丁听见罗裳在他们身后说话,都是唬了一哆嗦,看来罗裳平日里没少给陈寡妇找麻烦。

罗久安忙不迭送地站起来,满脸的小心翼翼:“摊子全翻了,你们大哥手脚不利索,我帮着收拾收拾。”

罗裳当即就要开口,又怕自己言语不慎,一个不当心推了波助了澜,于是生生忍住,只把求助的眼神看向罗依。

罗依一言不发,先几步上前,笑吟吟地把罗久安拉过来,然后才开口:“爹,我买了好些点心,还有一只酱肘子,咱们赶紧家去罢,娘一定等得急了。”

其实高氏也在这家制衣作坊干活儿,只是罗裳今日有“安排”,所以让她提前回去了,这会儿她一定在家守着一桌的饭菜翘首以盼罢。

罗久安看了看仍旧满地狼藉的摊子,摇摇头,道:“不先帮人家收拾好,怎好回家?”

罗依故意狠瞪了罗成一眼,道:“谁惹的祸,谁来收拾。哥都已经成家了,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难不成回回都要爹来帮他?”

罗成在罗裳的推攘下,终于开了点窍,主动上前来道:“爹,我一人尽够了,再不济,赔个新摊子给陈嫂。”

罗久安还是不肯走,罗裳看看四下里已无人,干脆架起他的胳膊硬拖;罗依只得跟上,架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哪怕她们有两人,罗久安未必就挣不开,只是到底怕伤了两个女儿,不敢使大力,只得眼瞅着陈寡妇眼泪汪汪,随着罗依和罗裳朝大路上去了。

到了大路上,罗依叫来一辆车,与罗裳合力把罗久安塞进去,然后一左一右地坐到车门口,以防他跳车。罗久安又是气,又是笑:“你们拿爹当贼防呢?我都说了我同那陈嫂子没有甚么,你们偏不信,还上门去找茬…”

“您同她没甚么?谁信?”罗裳是一块爆炭,一点又炸了。

罗依赶紧拦住她,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信爹。”

罗久安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然而罗依紧接着又道:“爹,正是因为你同那陈嫂没有甚么,所以才更要同她保持距离。”

罗久安不乐意了,道:“为甚么?我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别人闲话,你们莫要听了几句混话,就胡乱信起来。”

罗依微微一笑,道:“爹,你自己都说是闲话了,还怪我们轻信?试问这天下的人,谁不怕有人说闲话?何况这闲话已经不是背后说说而已,当着面就开始说了我倒是想问问爹,这人人都怕的闲话,你怎么就不怕呢?”

第六十九章 未雨绸缪

罗久安微微有些窘迫,辩解道:“我怎么不怕,只是嘴长在人家身上,就算我怕又能怎地?”

罗依不高兴道:“爹明明有能力不叫人说闲话,只是不愿意去做而已,这叫我们做儿女的,怎能不忧心?若不是爹明知故犯,今日哥哥和阿裳又怎会不管不顾地上门去砸摊子?”

罗久安瞪大了眼:“你把爹说成甚么样了?我怎会明知故犯呢?我的确是管不了别人说闲话呀?莫非你管得了?”

罗依点点头,肯定地道:“我就管得了,只要您照我说的去做。”

罗久安不太相信,问道:“怎么做?”

罗依掰着手指头道:“第一,下工后直接回家,同娘一道走;第二,尽量不要光顾豆汁摊;第三,陈寡妇若是主动和您打招呼,你别单独去同她说话,要拉个人陪着。”

罗久安不高兴了:“我又没做甚么亏心事,为甚么要这样?你别说得爹好像同她有甚么似的”

罗久安可是从没高声对她说过一句话,而今为了个外人,居然发起了脾气,罗依愈发觉着,千万不能让这个陈寡妇进门。于是便故意道:“爹,我不就让你别去见她么,难不成您同她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了?难不成您真有心同她好?”

罗久安又气又急:“你莫要胡说”

罗依马上道:“既然我是胡说,那爹你就照着我说的做又何妨?”

罗久安被她给绕了进去,张了几次口都不晓得能说甚么,只得颓然地点了点头,道:“也罢,就依你罢。”

罗依高兴起来,笑道:“若您能做到这几点,我保管不出半个月,流言自消。”

罗久安闷闷地垂着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罗依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罗裳一看,眉毛又竖了起来,罗依好容易说动罗久安,可不能另出岔子,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拦住了她。

回到家中,高氏已是在门口等着了,见到罗久安回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然而马上却发现不见了罗成,不免又焦虑起来,赶上来问道:“阿依回来了?你哥哥怎么没回来?”

罗依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娘,哥哥不当心掀翻了陈寡妇的豆汁儿摊,现在正在帮人家收拾呢,恐怕得晚些回来。”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纸匣子,顽皮地道:“我带了好东西回来,咱们都吃掉,不给他留。”

高氏一惊,愁容满面,看看面色不虞的罗久安,又看看面色更加不虞的罗裳,悄声问罗依:“你哥是故意去掀陈寡妇的摊子的?”

罗依安慰她道:“娘,没事,爹刚才已经答应我了,以后不会再去招惹陈寡妇,你每日下工后,与他一起回来便是。”

“当真?”高氏惊喜交加。

罗依想了想罗久安刚才的态度,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把事情说得太乐观,于是便道:“爹的确是答应了,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娘,你还是把爹看紧些。”

高氏沉浸在喜悦之中,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接过罗依手里的纸匣子,招呼他们进门洗手吃饭。

常氏早就知道今日罗裳和罗成的计划,所以见罗成没有回来,一点儿也不奇怪,倒是下学归来的罗维不明情况,问了几句。

饭桌上,罗依给罗维夹了一块酱肘子,道:“你每日里读书辛苦,多吃些。”

“谢谢姐。”罗维道谢,又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范家二少爷,若不是他,我怎能进京读书,到了京城书院,我方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在这书院里读上一读,来年回乡下场把握也大些。”

罗依怕他压力太大,忙道:“你还小,不必把中举放在心上,用心多学些东西就行了。”

罗久安和高氏等人却是盼着罗维能早些中举,光耀门楣,提高全家人的低位,改变全家人的命运,因此虽然附和着罗依,但眼中却尽是殷殷希望。

罗依见了,忙拿话岔开:“阿维说得对,我们是该好好谢谢范家二公子。”

“该谢,该谢。”罗久安点头道,“咱们是裁缝,就给范家二公子好生地做一套衣裳好了。”

高氏道:“就用涤棉布做,咱们从阳明镇带了些来。”

而今涤棉的出处已由范景飞解决了,做身涤棉衣裳来感谢他,最合适不过了,罗依很是赞同,而且也很高兴有了件事情绊住罗久安的脚,笑道:“爹,那可得辛苦您每日下工后回来给范家二公子做衣裳了。他衣裳的尺寸,我明儿问了来给你。”

罗裳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忙补充道:“爹,你可得一下工就回家,不然衣裳做不完。”她顿了顿,还是没能忍住:“为了做衣裳,您就别去陈寡妇的豆汁摊了。”

罗久安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罗依赶紧不等他出声,抢先道:“不就是一碗豆汁儿么,怎么就不能去了,娘前儿还跟我说,虽然喝不惯豆汁儿,但那焦圈却是好吃,爹,你有空带娘去吃呀。”

带着高氏一起去,好像也不错,罗裳不做声了。

罗久安对高氏道:“要吃焦圈,说一声不就行了,还巴巴儿地去跟阿依讲。”

高氏一辈子只有丈夫儿女,就算做生意,也是相熟的街坊四邻,哪里经过这些,听见罗依拿她说谎,已是脸红了,再听得罗久安这样讲,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红着脸连着点头。

常氏左右看看,趁着罗久安不注意,冲罗依竖了竖大拇指,罗长吉想要说甚么,却被她给按住了。

吃完饭,常氏叫来三丫,收拾碗筷,罗依和罗裳不约而同地钻进高氏房里,拉着她说罗久安和陈寡妇的事。

高氏还在想刚才的事,红着脸啐道:“我才不跟那个老不知羞的一起去陈寡妇的摊上吃甚么焦圈。”

罗依失笑:“不吃就不吃,不过,娘,你是得跟紧爹,别让他给丢了。”

“他这么大个人,能丢了?我看他是丢了魂才对。”高氏说着说着,反应过来,她可不就是要跟紧罗久安,别让他丢了魂?高氏想通了关节,不等罗依再说,便主动道:“以后下了工,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罗裳道:“娘,我在你们后头跟着,要是爹不听你的话,你就叫我。”

高氏却道:“阿裳,他到底是你爹,你不能胡来。”

罗裳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罗依却也道:“咱们姑娘家,是该养养名声,不然恶名传到阳明镇,赵家大哥不娶你了,怎办?”

罗裳知道她是开玩笑,扑上去挠她的痒,嘴上却道:“他敢”

姊妹俩闹作一团,高氏见了,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罗依见她心情好点了,便拉起罗裳要走,临出门前,罗裳再次嘱咐高氏:“娘,你把爹管紧些。”

高氏叹着气道:“这种事,怎么管得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果你爹他真要娶那陈寡妇进门,也只能让他娶了。”

罗裳叫道:“那怎么能行?娶谁也不能娶她呀,她是个寡妇而且还带个拖油瓶”

敢情只要不是寡妇,罗久安就想娶谁就娶谁了?罗依暗自咂舌,对高氏道:“娘,爹可是发誓赌咒地说他与那陈寡妇没甚么的,既然他这样说了,您就当是帮他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然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高氏有些悟过来,思索着点了点头。罗裳似也有所悟,任由罗依拉着手,出去了。两人走到厅中,恰逢罗成归来,罗依见他站在院子里,同三丫亲亲热热地说话,甚至还用手帮三丫顺了顺刘海,不禁大为惊讶。罗裳看了一眼,却轻飘飘地道:“他俩好了好几天了,过了明路的,姐姐你不知道而已。”

“甚么?”罗依惊呆了。

罗裳很奇怪她的反应如此强烈,道:“嫂子已经说了,等过些日子领了工钱,就给三丫开脸,给哥哥放在屋里呢,这事儿已是禀过爹娘,爹娘已是同意了。”她说着说着,突然恍然大悟:“姐姐,你是不是担心三丫的身份?她虽说是丫鬟,可到底是范家二公子给买的…”

罗依摇摇头,道:“跟这个没关系,她虽然是范家二公子买的,但却是我们自己出的钱,卖身契也在娘那里…”

“那你这般惊讶作甚么?”罗裳很是奇怪。

罗依意识到,虽然同为女人,都不愿自家相公纳妾,但其实在具体观念上,她与古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因此只道:“嫂子又不是没儿子,好好的,怎会想起来给哥哥纳妾?”

罗裳朝高氏那房努努嘴,道:“还不是爹给闹的。嫂子说,与其防着哥哥学爹出去勾搭寡妇,还不如先给他收一个在房里,拢着他的心,反正丫鬟的卖身契在自己手里,翻不出天去。”

这倒是很平常的主母的想法,罗依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甚么,只是还在为自己脑中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观念挣扎:“三丫也太小了…再说…再说…”她本来想说,也许罗成自己其实不愿意呢,但瞧一瞧院中的情景,这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光剩下结巴了。

第七十章 妻妾争斗

罗裳叹了口气,道:“我也看不惯这个,但男人不就那么回事。”

罗依本想劝她有志气些,但转念一想,幸福美满的婚姻,就算在自由恋爱的现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婚姻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前年之后,都是一场赌博,万一罗裳运气不好,赌输了呢,她能有这样的想法,也算是好的,至少即使将来赵世忠不好,她也能过下去。

说到底,把自己的全副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才是傻子。

姊妹俩回到房中,继续讲悄悄话,罗裳提起赵世忠,很有几分不满,称她们到京城这样久了,也不见他来封信。罗依安慰她道:“兴许是因为赵大哥不晓得地方。”

罗裳嘟着嘴道:“我让二哥给他写过信的,信上把甚么都讲了,他怎会不晓得地方?”

既然是她先主动去了信,那怎么也该有封回信罢,罗依心里咯噔一下,但嘴里还是安慰罗裳,道:“兴许是有甚么事耽搁了,又兴许早就写了信,只是找不着人捎过来。”

古代公文来往,走驿站,官员或有私信,也可托驿站来往,但像他们这种平民小百姓,想要寄一封信,就只能托那顺路的人捎了,而找到顺路的人,何其之难,要不怎么说家书抵万金呢。只是赵世忠跟罗家不一样,他大小是个吏员,若是给驿站塞点银子,使点关系,想要捎一封信来,应该也不是难事。罗依想到了这点,但却怕说出来,会害得罗裳更加忧心,因此便没开口。

黑暗中,罗裳翻身睡去,罗依却是有点睡不着,翻了好几下才迷糊过去。

第二日,因为不必去沈府,罗依就想多睡一会儿,反正沈思佩由范景飞搞定,秋收一半到手,逸园也没甚么事了。但是一大早,就有范府的人来,称范家大小姐有请。

罗依猜想大概是范如妍知道了她不必去沈府的事,所以想让她按照原计划去范府帮她改衣裳。不知范如妍是因为太急着改衣裳,还是为了同沈思佩争一口气,罗依打着呵欠摇了摇头,收拾好剪刀软尺等家伙,跟着来人上了范府的车。

一进范府,罗依就感到气氛不同寻常,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个个面色严肃,似在极力隐忍些甚么。罗依先去拜见许夫人,在门外拉着金钏先问了几句。金钏却不愿说,罗依急了:“好姐姐,你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不然万一冲撞了夫人,如何是好?”

金钏道:“我们夫人脾气好着呢,寻常人怎会冲撞到她,也只有那个…”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屋内有人发问:“是罗家大姑娘来了么?”

罗依听这声音陌生得很,不禁诧异地看向金钏。金钏看了屋里一眼,终于还是向罗依透露了一点半点:“其实今日请你来的,不是我们家大小姐,而是蒋姨娘。”

“蒋姨娘是谁?我认得她么?”罗依惊讶不已,赶紧在脑中搜寻有关“蒋姨娘”的一切,但一无所获,她肯定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关于她这个疑问,金钏倒是爽快地给解释了:“蒋姨娘是我家老爷的侧室,我家大少爷和二小姐的生母。”

范家大少爷的生母?那不就是范景明的亲娘?她好像还给她做过一件衣裳,也算不得完全没交集了。只是,两人的关系也仅此而已,她有甚么必要特特地叫她来?罗依更加迷惑了。

这时屋内又催,金钏不敢再耽误,领着罗依朝里走,不过还是低声地安慰她道:“罗管事,你莫要着急,我们夫人在里面呢,她不敢拿你怎样。”

听这口气,这蒋姨娘是要兴师问罪?只是她有甚么好让她说的?罗依怀着满腹的疑惑,踏进房内。这里是许夫人的屋子,布置得十分简朴,仅一桌两椅而已,墙上的一幅画,是唯一的装饰。此时,许夫人就坐在上首右边的椅子上,左边的空着,而蒋姨娘则坐在下首的一张凳子上。

许夫人的打扮,同室内的布置一般,朴素得很,只在家常旧衣外套了一件粉色的涤棉褙子;而蒋姨娘却穿金戴银,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她穿的居然是一件大红的涤棉褙子,大红的这两件褙子,罗依都十分地眼熟,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些都出自于罗家裁缝铺。难道今日蒋姨娘找她来,就是为了这两件褙子?可是当初订货的人分别是范景明和范景飞,他们家只是照着订单做,就算出了甚么事,也同她没有关系罢?

因为不认识蒋姨娘,罗依给许夫人行过礼后,就停下了。许夫人先请她坐下,然后才抬起下巴,朝蒋姨娘的方向点了点,道:“这是我家蒋姨娘,大少爷的生母。”

罗依欲起身行礼,许夫人却道:“罢了,说正事罢。”

罗依觉得这样有失礼节,但却更怕得罪许夫人,权衡一番,觉得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东家的娘亲,于是就坐着没动,只是朝蒋姨娘抱歉的笑了笑。

蒋姨娘的年纪,大概同许夫人差不多,但保养得却比许夫人好太多,白嫩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罗依也只不过是从范景明的年纪,推算出她的年龄而已。

不过她说起话来,却是一点儿也不显年轻,干脆狠辣得很:“管事?夫人这样快就把证人收归门下了?不过这世上,多得是有良心的人,你收买得了人,收买不了心。你说是不是,罗管事?”她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罗依说的,但罗依却听得稀里糊涂,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蒋姨娘倒也不为难她,接着道:“罗管事,我今日请你来,没有别的,就是想请你作个证——范府的大少爷,我儿范景明,到阳明镇后,是不是一直租住在你家。”

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有甚么好证明的?罗依没有多想就点了头。

然而蒋姨娘还有问题在后头:“那罗管事,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家家境如何?”

罗依一愣:“糊口而已。”

蒋姨娘道:“罗管事这定是谦虚之言,不过你家房子并不多,也并不大,我儿范景明虽说是租住你家,但却并非是单独一个房间,而是同你家兄弟挤着住在一处,是不是?”

这也是事实,罗依照旧点了点头。

蒋姨娘又问了:“罗管事,我儿范景明是租客,你们是房东,既是敢把房子租给他,定是问了些详细的,不知他当时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是为甚么会去阳明镇,又是为甚么会租住在你们家的?”

罗依本能地感觉到,此问才是关键之所在,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许夫人,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斟酌着回答道:“这些,贵公子确实提过片言只语,好像因为是某位故人的祭日,所以才去了阳明镇。”

蒋姨娘略显失望,追问道:“既是为了祭日,那祭日过了,就该回家,为何却一直住了下去?”

范景明为甚么会在阳明镇一直住下去,原因罗依知道,他是被赶出去的,而赶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上面坐着的许夫人。所以罗依很是为难,该不该实话实说?她纠结着,给许夫人却了个眼色,然而许夫人却似看不懂似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好吧,是你不给我暗示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谎了,毕竟这个答案,知道的并非只有她一个,若是蒋姨娘有心,去阳明镇多打听打听,就能问出来。罗依深吸一口气,道:“范大公子曾说过,他犯了错,被逐出府,所以…”

“被谁逐出府的?”蒋姨娘紧紧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