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依又看了许夫人一眼,她仍是端坐不动,跟没听见似的,罗依便没了顾忌,答道:“他说是他母亲。”

“母亲,哼”蒋姨娘当即变脸,冷笑着道,“亏他还叫她一声母亲,若真是母亲,怎会赶自家儿子出门?”

“若是景飞有错,我也一样会赶他出门。”许夫人终于开口了,语气波澜不惊。

“他没错?那我们景明又有甚么错?你不过就是趁着老爷不在家,故意虐待庶子罢了”蒋姨娘暴怒之下,摔了一只茶盏,许夫人的眉头跳了一跳,眼神凌厉地扫向她,蒋姨娘毫不畏惧,迎面而上,转瞬间眼神交锋好几个回合,最后以蒋姨娘一句“甚么破茶盏,我自出银子赔你一个便是”收场。

看到这里,罗依算是彻底明白了,敢情是她们妻妾争斗,殃及了她这条池鱼。由于许夫人是范景飞的娘亲,而范景飞又是她的东家,所以罗依倒也并不埋怨自己被卷了进来,只是暗地里为许夫人担心,她虽然身为嫡母,但趁着范老爷不在家而把范景明赶出了府,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既然如此,刚才她为甚么不给她一个眼神制止她,反而要任由她把事情的真相都讲出来呢,这不是给了蒋姨娘发难的理由么?

她正想着,蒋姨娘已是且怒且悲:“你就是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屈家大小姐之所以寻了短见,明明是因为你儿子半夜翻墙去找她,你不去罚你自己的儿子,却把我的儿子给赶出了家门,真是好狠毒的心哪”

第七十一章 打板子

“屈家大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比我更清楚。”许夫人面若寒霜,“这些家丑,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提,不说也罢。不过那些屈大小姐是因为景飞才死的话,我以后不想再听见了。要是事实真相真是如此,屈家人为何仍将他奉为上宾,反倒是极不待见景明?”

蒋姨娘哼了一声,道:“你维护自己儿子,自然是甚么对自己儿子有利就说甚么了。罢,你不让我提这个,我就不提,只是你为何要趁着老爷不在赶景明出门,这个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回了宣城,不好向老爷交差。”

原来她回来,是得了范老爷的指令的,怪不得敢这样嚣张,罗依明白过来。

相对蒋姨娘的盛怒,许夫人平静得很,有条不紊、慢吞吞地道:“既然是老爷有疑问,那就等老爷回来我再回他的话好了。”

蒋姨娘气道:“夫人,老爷可是急得很呢,一听说景明被赶出门,立时就病了一场,万一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

许夫人还是一副慢吞吞的模样,道:“既是老爷着急,那我就修书一封,寄给他看好了。”

“你莫要欺人太甚,今日一定得给我一个交代”蒋姨娘站起身朝前猛走几步,冲着许夫人抬起手,险些把手指头戳到了许夫人的脸上去。

许夫人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掉她的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你算个甚么东西,一个妾而已,我需要给你交代么?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许夫人这一巴掌极重,蒋姨娘白嫩的手背马上红肿起来,她咬着牙,忍着痛,骂道:“我算甚么东西?我祖父曾任礼部尚书,父亲是正四品知州,倒是你,一个乡野出身的粗鄙农妇,算得了甚么东西?”

许夫人被骂,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道:“你还好意思提自家身世,要是被你嫡母听见,又要骂你没有羞耻,非要给人做妾,丢了他们蒋家的脸了。”

蒋姨娘的脸,马上变得红一块白一块:“我是仰慕老爷才华,这才不惜自降身份,给他做妾。老爷常说,幸亏有了我,才时时有人与他吟诗作对,铺纸磨墨;似你这般的粗鄙农妇,懂得为老爷作甚么?你同他,根本一点都不配”

许夫人叹了口气,却一点儿也听不出悲伤的情绪:“你一口一个粗鄙农妇,敢问,我们家已过世的老夫人,是甚么出身?”

范家世代为农,到了范老爷这一代,才入仕为官,不然也不会娶了许夫人了。蒋姨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丝毫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反正老夫人早就不在了,能拿她怎么着?

许夫人看着她,继续道:“耕读传家,耕读传家,连圣上都说过这样的话,你又有甚么好指责的?农为国之根本,这是连我这个没读过书的人都晓得的道理,你却不懂得?你这样看不起农民,是想要让御史在圣上面前参老爷一本?”

蒋姨娘极其关心范老爷的前途,闻言白了脸,不过仍是嘴硬道:“你休要危言耸听。”

许夫人笑了:“是,是我多话,我身为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范府的当家主母,要处罚一个不听话的妾室,直接下令就是,何必与你废话这么多?”

蒋姨娘脸色突变:“你这是甚么意思?我怎么不听话了?我可是奉了老爷之命回来的,你若是要罚我,就是对老爷不敬”

许夫人质问她道:“老爷之命?是老爷命你穿这身大红回来的?是老爷命你直呼我许氏的?是老爷命你拿手指头指着我的脸的?是老爷命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

蒋姨娘哑口无言。

许夫人再接再厉:“哪怕你狐假虎威,借了老爷的名头叫我跪下,我也不得不朝着宣城的方向跪了,可你看看你做的哪一样,是老爷会做的?明明是你自己对正室不敬而已。”

蒋姨娘急急地为自己辩解:“我是为景明抱屈,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并非有意为之,就算是老爷在场,也不会同我计较的。”

许夫人居然点了点头:“是,老爷不会同你计较的。”

蒋姨娘松了口气,可谁知许夫人还有话在后头:“可我会同你计较的。”

蒋姨娘不肯服软,叫嚣道:“许氏,你不要太得意想老爷在家时,你服顺得跟只猫似的,而今老爷不在,你就称了大王,为所欲为起来了你就不怕老爷回来重重地罚你?”

许夫人又笑了:“你也说了,我服顺这么些年了,受委屈也受了这么些年了,以前正是因为有老爷在家护着你,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了下来,而今老爷不在,我还不趁此良机把场子找回来,岂不是太蠢了?”

许夫人越笑越开心,嘴角翘得老高:“本来还在恨你太聪明,居然跟着老爷去了任上,愣是让我找不着机会罚你,而今倒好,你居然自己半途回来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天赐良机?这样好的机会,我要是放过了,老天爷会不会罚我?”

蒋姨娘越听越心惊,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道:“你敢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老爷?我没动你时,也没见他放过我呀,不然屈家大小姐能成了景明的未婚妻?”许夫人说着说着,眼中迸出一丝凌厉之色来,看得打酱油的罗依颤了一颤。

蒋姨娘见许夫人决心已定,自觉插翅难逃,只得扭头朝后看去——她留在府里的有几个丫鬟婆子,从宣城又带回来几个,而范府下人这样的少,待会儿许氏若是下令打她,她如果率众抵抗,能有多大的胜算?

正想着,许夫人一声令喝:“拿板子来”

怎么不是拖出去,而是拿板子来?蒋姨娘愣了一愣。

板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等她回过神,那条又厚又窄的板子,已经到了许夫人手里,正由她牢牢握着。

板子不是应该在某个婆子手里么,怎么在许夫人那里?蒋姨娘再一次愣住了。

而让她更为愣神的还在后头,许夫人竟命金钏搬来一条板凳,就放在了屋子中央蒋姨娘惊骇道:“你这是要作甚么?”

“作甚么?打你。”许夫人口气轻松,仿佛只不过是要去园子里给韭菜除除草似的。而她做惯了农活的人,有的是力气,举起那板子来,就跟玩儿似的,看得蒋姨娘倒抽一口冷气。

“自己趴到板凳上去,我给你留个体面。”许夫人抬起下巴,指了指板凳。

蒋姨娘却把背挺得笔直,朝外一招手,呼啦啦走进来一大群丫鬟婆子,全是她的人。

罗依看看蒋姨娘那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好家伙,居然足足有十个人;再看许夫人那边,除了她自己,就只有金钏了,两下一对比,真是好不寒酸。

蒋姨娘后退一步,好离自己的仆从更近些,冲许夫人嘲讽地笑道:“我会束手就擒?你倒是来拉我试试。”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个个一副狼虎模样,仿佛只要许夫人那边的人一动手,她们就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许夫人又笑了,杵着板子走到蒋姨娘面前,将空着的手一伸,就把蒋姨娘跟小鸡似的拎了起来。蒋姨娘吓得尖声大叫起来,众丫鬟婆子傻了眼,想上来救她,却又顾忌许夫人——她们满心以为来抓许夫人的是金钏,哪里想到会是许夫人亲自上阵呢?许夫人再怎么和蒋姨娘不对盘,也到底是府中的主子,蒋姨娘仗着得宠又有儿子,敢同她叫板,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若是也敢这么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们没有这个胆子。

许夫人似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开心地冲蒋姨娘露齿笑了一笑。蒋姨娘吓得脸色惨白,骂那些丫头婆子道:“一个二个都死了么?还不赶紧把我救下来要是我有个甚么三长两短,大少爷不会饶了你们的”

是,除了蒋姨娘,还有大少爷,他可是府上的正经主子,范老爷的长子…众丫头婆子犹豫起来,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要上前从许夫人手里抢人。

许夫人轻蔑地道:“别说大少爷已经被我赶出了府,就算他还在府里,你们是死是活,也还轮不到他来说话,他自己的几个丫鬟,尚且保不住呢,还顾得了你们?”

对,大少爷要她们死,只是一句话的事,但这一句话,也必须经过了当家主母同意才会生效,就算大少爷有老爷撑腰,老爷也是不会过问一个奴仆的事的,说到底,她们的命运,首先是掌握在蒋姨娘手里,其次是许夫人手里,而大少爷,还得朝后排…

这些丫鬟婆子,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转瞬间已是心思白转,而许夫人的动作,显然比她们的脑筋更快,等她们想通关节时,蒋姨娘已是被按在板凳上了——按人的是金钏,许夫人亲自行刑。

当家主母亲自打妾室的板子?一众丫鬟婆子再次看傻了眼。而早就躲到门外,同赶来的范如妍一起偷偷朝里瞧的罗依也是惊讶不已。

第七十二章 重逢

许夫人的板子,一下一下打得干脆利落,蒋姨娘凄厉的喊叫声几乎穿透屋顶,跟着她来的十数个丫鬟婆子惊得呆若木鸡,想要上前阻拦,这念头却只敢在心里转转,根本不敢迈出一步,最后,由蒋姨娘的乳母带头,呼啦啦一片全跪下了。

而许夫人面色不改,就跟没看见似的,那又厚又窄的板子,还是一下接一下地朝蒋姨娘身上招呼。

蒋姨娘先是边哭叫边骂丫鬟婆子,待见没效果,就改为向范景明呼救,范景明的确是同她一起回了京城,但却因是已被逐出府的人,根本进不了家门,怎么来救她?蒋姨娘的哭喊声越来越低,最后近乎蚊呐般地叫了一声:“老爷…”

许夫人本来已经住了手,听见这一声,气不打一处来,又重重加上了一板。这一板子,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没抬起来,蒋姨娘就晕死过去了。

众婆子丫鬟惊地站了起来,却被许夫人凌冽的气势所压,愣是不敢上前查看,直到许夫人丢了手中的板子,这才一拥而上,哭的哭,喊的喊。

许夫人看着头疼,拍了下桌子,吼道:“想在家里治,就抬回她房里去,想回宣城,现在就走”

蒋姨娘伤得这样的重,哪还能坐马车,她的奶娘生怕她由此被赶出府,连忙招呼其他丫鬟婆子,把她给抬回去了。

许夫人舒了口气,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对金钏道:“罗管事呢?可曾怠慢了人家?”

范如妍连忙拉起罗依走了进去,道:“我在外面陪着罗管事呢。”

许夫人让罗依坐,道:“让罗管事看笑话了。”

罗依还真没见过用板子打人的场景,的确有些被吓着,闻言连连摇头。

许夫人让金钏重新换了茶,上了点心,问罗依道:“不知我们家大少爷在阳明镇你家住着时,可曾说了些甚么不孝不敬的话?”

罗依连忙摇头,虽然刚才蒋姨娘很嚣张,但是范景明的确是没有在人前讲过有关许夫人的任何坏话,至少她没有听到过。

许夫人见她摇头,脸上浮上些欣慰神色,道:“幸亏他还不全像他姨娘。”说完又叹:“可惜到底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再好与我也不亲。”

话刚说完,就见范如妍嗔道:“娘,教养嬷嬷说过,讲话不可太粗俗,还有,有些话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说。”

话是不假,可她这些话,更不能当着人面说罢,罗依暗暗发笑。

许夫人指着范如妍笑道:“你还有脸提你的教养嬷嬷,来咱们家才几天,就生生被你给气跑了你母亲我乡野出身,说话从来就是如此,你要是听不惯,可以把耳朵堵上。”

范如妍撅了嘴,扭了扭身子,不做声了。

罗依忙道:“夫人这是真性情。”

许夫人大笑:“这话我爱听。”

范如妍突然道:“原来罗管事老家在阳明镇,这样说来,同我娘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呢。”

罗依奇道:“莫非许夫人也是阳明镇人士?”

许夫人道:“我家在骆庄上,离阳明镇不远,我们赶集,就会去阳明镇。”

驼庄罗依知道,是阳明镇下面的一个村子,那许夫人和她,真算是老乡了。不过许夫人并没有表现出很热络的样子,罗依也不想给人留下攀炎附势的印象,因此也就没有把话说出口。

许夫人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对罗依道:“今日累得罗管事跑了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就留下吃了便饭再走罢。”

这便是送客的话了,罗依连忙起身婉拒,告辞。范如妍还要留她改衣裳,许夫人念罗依今日辛苦,命她明日再约,范如妍拗不过母亲,只得罢了。

其实罗依只不过是来看了场戏,哪里就累了,受了点惊吓倒是真的,不过别人家的是非,不便沾染太多,还是等许夫人处理好蒋姨娘的事后再来罢。她刚走出大门,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抬头一看,却原来是范景明。范景明神色焦急,顾不得说别的,开口就问:“罗大娘子,我姨娘如何?”

蒋姨娘再怎么着,也是他亲娘,罗依见他神色焦急,很是不忍,开口就准备把刚才许夫人屋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但却忽地想到——许夫人究竟乐不乐意这件事让范景明知道?

虽说范景明帮过她,平日里待她也不错,但而今范景飞才是她的衣食父母,全家人的生计全托付在他身上,若是得罪了他的母亲,害得全家人失业可怎么办?知恩图报和全家人的生活比起来,孰轻孰重,罗依很快做出了选择,问范景明道:“范大公子怎么不自己进去看?”

范景明神色一滞:“我使了人进去探听了,说是我姨娘被夫人打了,不知如今伤得如何,请了郎中不曾。”

罗依心想,若是把实情告诉他,他一气之下闯了府门,许夫人怪罪下来,说是因为她多嘴的缘故,怎么办?于是便扯了个谎,道:“我方才一直在大小姐房里,不知道哩,只是听说蒋姨娘被打了,我一个管事,哪敢多问。”

范景明一想也是,便不再追问,但却央罗依重新进去帮他瞧瞧。这请求罗依实在不忍拒绝,便道:“那我就说我帕子落在府里了,进去帮你打听打听罢。”

范景明连连作揖,千恩万谢。

罗依见他这样,内心很是自责,他都急成这样了,她居然还骗他,待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转一圈后,出来就把实情相告,却突然觉得有一件事很不对头:“范大公子,你姨娘不是随你家老爷在宣城任上么,怎会突然回到京城的?”

范景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愤然道:“当日下了船后,我所坐的那辆马车,竟是朝宣城方向去的,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在一里地之外了,我心想反正是错了,不如索性就去宣城看望了父亲和姨娘再回来。”

这番解释,还是没能解答罗依的疑问,她紧追不舍地问:“就算你去了宣城,蒋姨娘也不可能跟着你回来呀?”

第七十三章 变故

范景明的脸上,泛起几许红晕,道:“是我父亲和姨娘问起我的近况,我不敢撒谎,所以将实情告诉了他们。”

果然如此,她就知道,蒋姨娘突然回京,同范景明有莫大的关系,说不准就是他怂恿的呢。蒋姨娘以妾室的身份,回来找正妻的麻烦,能有甚么好结局,不用问也知道。他怎么就不把蒋姨娘拉着呢,竟由着她去了。难不成这蒋姨娘,是因为平时在家里嚣张惯了?罗依很想多嘴问范景明一句,但一想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还是少掺合的好,于是便没有再说,转身重进范府去了。

不过,她没有依范景明的话,去打听蒋姨娘的安危,而是去了范如妍处,说忘了与她约定来改衣裳的日子了,所以回转过来问一问。

可巧,范如妍正与螺钿两个在屋里说蒋姨娘的事呢,见罗依进来,就把她也拉了去,要同她一起八卦。螺钿拉拉范如妍的袖子,小声地提醒:“大小姐,这到底是家丑…”

范如妍却道:“罗管事又不是没看见,有甚么好躲闪的,不如大大方方的说,谁家又没两个不听话的妾室呢,不值个甚么。”

螺钿一想也是,许夫人常说,妾室只不过是个物件儿,摔打个物件儿,算得了甚么?于是就不再劝,起身守门去了。

范如妍兴奋地拉起罗依,与她到里屋桌边坐了,笑呵呵地道:“刚才你就走了,我正愁没人说话呢,可巧你又回来了。”

罗依怕久留会让许夫人不高兴,毕竟刚才人家已经送客了,于是便道:“不瞒你说,我本来是走了,可一出门就让你大哥给拦住了,他向我打听蒋姨娘的情况,我不敢多嘴,只得托词说要进来打听打听,这才又回来了。”

“我大哥也回来了?他怎么回来了也不进门?”范如妍显得很是吃惊,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拿手捂住嘴,“我怎么忘了,他是已经被娘赶出门了的,娘不点头,守门的老刘不会放他进来的。”

罗依苦恼地道:“你大哥曾经帮过我,而今他有事让我帮忙,我不敢拒绝,但又怕把蒋姨娘的事说出去,许夫人会怪罪,实在是让我为难。”

范如妍一听,也皱起了眉头,道:“幸亏你没直接告诉他,而是来问我,不然被我娘知道,得发好大一通脾气,我娘最是嫌恶嘴长的人了。”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你这样只带眼睛耳朵不带嘴巴的人,我娘最是喜欢了。”

罗依苦笑:“能得许夫人喜爱,是我的荣幸,只是这事儿我该怎么办?要不我这就出去,骗他说我一进来就碰见了你母亲,所以没敢去蒋姨娘那里探听情况?”

“好主意”范如妍叫道,“其实我娘就是教训教训她,并不是要她去死,早就着人去请郎中了。蒋姨娘屋里的丫鬟婆子那么多,随便哪个不能去给我大哥报个信,好叫他放心,她们之所以没去,就是想让他着着急,好更恨我娘。”

罗依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心道,别看这范如妍大大咧咧,倒是一点儿都不笨。

范如妍又道:“我大哥虽说向着蒋姨娘,但同我关系也还不赖,蒋姨娘的事,我待会儿去告诉他罢,免得他担心,我跟他是亲兄妹,想来我娘也不会怪我多嘴。”

“如此甚好。”事情圆满解决,罗依便站起身来告辞。

范如妍却拉住她道:“好容易来了,怎么又走?你不晓得,我娘受了这些年的冤枉气,好容易得个痛快,我心里快活得很,却恨无处去说,正好与你好好讲一讲…”

这是要同她聊天,深入地讲述范家的私事?罗依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的够多了,正觉得不安生呢,哪里还敢再听,连忙推辞,硬是挣脱了范如妍的手。

范如妍无法,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她去了,恋恋不舍地在后面喊:“过两天我们家事了了,我派人去接你来给我改衣裳,你可别忘了”

她这还是要拉着她讲自家的家务事啊,罗依深觉惶恐不安。

一出大门,范景明就迎了上来,焦急地问:“罗大娘子,我姨娘如何?”

罗依便将刚才同范如妍讲的话说了,称自己一进府就遇见了许夫人,所以没敢问。范景明听了,很是失望。罗依在心里叹气,早知如此,又何必怂恿蒋姨娘回来,早该拦着些的。

这时,门前传来一声“大哥”,却原来是范如妍带着螺钿出来了,范景明见到她,却是神色复杂,竟站在原地没动。罗依知道范如妍要跟范景明说甚么,忙低声提醒:“范大公子,你不是要打听蒋姨娘的事么,范大小姐一定知道的。”

范景明这才动了脚步,迎了上去。罗依见他兄妹二人到了一处,连忙爬上范府为她准备的马车,催着车夫走了。

回到家中,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要说这妾室冲撞正室,怎么说也算一件没面子的事,更别提其中还牵扯到家庭秘辛,可许夫人怎么就偏偏留她看了一出完整的戏呢?而且还是许夫人亲自抡板子痛打蒋姨娘的劲爆戏份。罗依怎么想也想不通。

没想到,奇怪的不仅是许夫人,还有逸园。第二天,她想着已经有两天没有去逸园了,便起了个大早,雇了车朝那边赶,却没想到,一进门就被琴棋书画给围住了,纷纷问她认为在逸园,谁来挑大梁更合适。

罗依惊得目瞪口呆,更皆莫名其妙:“二少爷不是东家么,还要谁来挑大梁?”

琴棋书画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她,表情比她还惊讶,司书奇道:“不是罗管事劝动了二少爷,令二少爷改了主意要入仕,所以舍弃了这逸园么?”

罗依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我劝动了二少爷?甚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二少爷真要舍弃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