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阿蛮,要是我没记错,上回是不是穿了这身衣服被他说只女人才穿的?”他倒是像真的不确定似的,回眸询问地看着一旁的丫头。

阿蛮的脸色有些尴尬,想笑,又不该放肆地笑出来。

元非锦简直要被气炸了,俊脸上一片片的绯色,倒真是像个害羞的女子一般。

安岐阳挥了挥手示意我与阿蛮退下,开口道:“既是叙旧,不如我们好好儿地说说啊。”

阿蛮却是皱了眉:“可是少爷,您的粥翻了,要不要奴婢再去熬一碗?”

他忍着笑:“不必了,免得本少爷再一个手软,又倒小王爷身上。”

元非锦重重地哼了声:“阿蛮还不下去?少吃一顿,死不了!”

与阿蛮出来,我还是有些担心:“阿蛮,没事么?我看小王爷气得不行。”会不会在房里与安岐阳动起手来?

阿蛮舒了口气,道:“没事的,小王爷和少爷一见面就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点了头,“可是小王爷是景王的公子,如何会在京城?”即便没有封侯,也该是在琼郡的啊。

阿蛮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皇上登基的时候年幼,太皇太后怕皇上一人孤单,特地派人去琼郡接了小王爷和郡主进京,是陪皇上读书的。”

怪不得。

皇上登基的时候,年仅三岁。

辛王只留下他一个子嗣,那么小的孩子,若是一个人,必然是孤单的。太皇太后想的,真是周到。

阿蛮行至院门口便不再出去,我与她道别,独自回房。

翌日,因着晚上许大人要设宴,宫府的人都开始忙绿起来。我与府上的乐师们早早地过郡守府去。

下午,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少带了一双舞鞋,忙回去取。却在郡守府的大门口,一人急急跑来,将什么东西塞入我的手中,一面道:“这个赶快拿去辛王府交给常公公!”

我一阵愕然,回眸的时候,瞧见那人已经远远地跑开去。

第十七章 身影

想叫个人,所有人都忙碌着。

低头,见塞给我的东西用布包着,不知是什么。我也不打开,心想着反正回宫府顺路,便将东西送过去又何妨?

到了辛王府,才知为何那人会叫我送东西过来。只因我今日着的衣服与这里的侍女们的衣服好相似,难怪那人会认错。

只是此刻,看着侍卫横在我面前的刀鞘,我才想起来。那人是匆忙之中认错了,守在这里的侍卫却不会那般鲁莽的,又怎会放我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进去?

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忽而听得元非锦的声音自我背后传来:“阿袖?”

吃了一惊,猛地回身,瞧见真是他,忙朝他行了礼。不自觉地打量着他,昨日的那身衣服自然早就让他换下来,只是不知那衣服是在他房里,还是还给了安岐阳了。

才想着,他已经上前来,皱眉瞧着我:“还以为瞧错了呢,还真是你啊。怎么,替安岐阳那混蛋道歉来了?”

不知为何,瞧见他,我便会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情,憋着笑出声:“小王爷,您想多了。”我又不是安岐阳的丫头,再说,依安岐阳的性子,昨儿既然敢整他,又如何会差了人来道歉呢?

一句“想多了”,让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他咬着牙:“那你来这作何?”

我指了指手中的东西:“喏,方才在郡守府,有人说这个要交给常公公。”

他怔了下,似乎才想起为何会有人将东西教给我来。挥手示意侍卫们让开,他率先走上前,一面道:“既如此,还不跟上来。”

我忙道:“奴婢还是将东西交给您吧。”反正是人家认错了人。

他低低一笑:“我才不要,谁知道你手里什么东西,万一牵连到我身上就不好了。”

我瞪着他,什么意思啊?

见他已经大步往前而去,只得咬着牙跟上他的步子。

辛王府可比宫府大得多了,我只能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将沿途的景致一一记在心里。一会儿回去,怕是我一个人,那可千万别走错了。

行至一处水榭,面前之人突然弯下腰,叫着:“哎哟。”

“小王爷怎么了?”我走上前。

他捂着肚子:“吃坏东西了,你在这等着。”语毕,他痛苦地从我眼前离去。

此处空旷,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我等了会儿也不见元非锦回来。咬着牙,真傻,定是被他给耍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我才想起还得回宫府去取东西。至于元非锦,指不定早就又回了郡守府等着晚宴开始了。

我没办法,只得先找个人将东西给了。

胡乱走了一遭,还是一个人都不曾见着,我有些沮丧,不知是不是元非锦下令撤走了所有的人。想着,又自觉好笑,皇上在这儿呢,他那也好大的胆子。

笑过之后,才又想起眼下的问题来。

抬步又往前跑了一段路,前面的亭子里,瞧见直直地站着一个人。我脱口道:“请问…”

才出了声,忽然又怔住。

这个身影,为何我好似在哪里曾经见过…

第十八章 皇上

我缓缓停下了步子,我想,我知道这个身影在哪里见过了。

堰湖边上,在堰湖边上的亭中!

是…是皇上!

心下微微一颤,我忙跪下低了头道:“奴婢该死!”握紧了双手,可恶的元非锦,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乱闯,惊扰了皇上。

良久良久,都没有声音,我心下有些忐忑,悄然抬眸,竟瞧见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吃了一惊,我居然一丝声音都不曾听到。

复,又垂眉。

无论是安岐阳,还是元非锦,他们的身上,都可以让我感觉得出些许的味道,或冷,或暖。而面前之人,却是平静,犹如无风无澜的湖面。

不知为何,我忽而想到堰湖。

堰湖,也是常年平静如斯的,而那在水下的东西,却又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他的步子近了,靴子是上好的锦缎所制,干净得不然一丝尘埃。

可,我怕他了。

不觉缩了缩身子,仿佛双手怎么放都觉得局促了。

“你是谁?”那声音自头顶上传下来,我也许疯了,怎的还觉得他带着一丝柔意?

依旧低着头,小声答:“奴婢阿袖。”

“阿袖?”他低低问着,“你不是这里的人。”后半句,他是肯定地说出口了。

是啊,我不是他的人,只怪郡守府有人看走了眼。

“皇上恕罪。”我俯下身子。

那靴子微微一滞,他又道:“知道朕是谁,你还敢闯进来。”他的语气,与他给我感觉一样的平静。静得让我害怕。

“奴婢…”缄了口,我即便说是元非锦设计了我,怕他也不会信。

“抬起头来。”他命令着。

迟疑了下,终是缓缓抬头。

树荫下,那张欺霜赛雪的脸跃然跳入我的眼眸之中,薄唇抿成一线,略带着,一丝妖。墨色的眉睫半落着,垂目瞧着我,恍惚中,他的身上仿佛迸射出了光,让人无法直视。

男子的指腹已经掠过我的脸颊,低言出声:“青丝如瀑,杏目如丝,倒是个美人儿。”

一种不好的预感随着他的话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刻,修长的手指已经离了我的脸,那浓若泼墨的眸子微微一紧,薄唇又启:“朕欣赏你的胆量,却不喜欢你的行为。”

他以为,我知道他在此,所以故意来的么?

动了唇,才欲开口,便听得有人从我身后跑来,接着,属于公公的声音传过来:“皇上,这个奴婢是郡守府那边过来送熏香的,不熟悉府中路线才…皇上恕罪,是奴才没有看好。”一人在我身旁跪了。

微微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原来不过是熏香。想想也是,若是重要之物,又怎会无端托给一个丫头?

面前之人却是抬眸朝不远处瞧了一眼,只开口道:“非锦,你越来越会胡闹了。”

我一惊,才听得元非锦夸张地笑着,从后面一侧树丛中出来。上前来,才道:“皇上,臣弟原来带她找常公公的,谁知她自个儿走丢了。”

我咬着牙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他故意的。

面前之人淡笑出声:“朕可不是安岐阳,不吃你这一套。”

对着元非锦,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只因那嘴角的笑,却是真的笑了。

元非锦不知好歹地凑过来:“阿袖,你说是不是啊?”

我想,我理解安岐阳为何能下得了手将粥倒入他的领口了。若是此刻我手上也有一碗粥,我会倒得更加毫不迟疑。

元非锦,他真欠扁。

第十九章 更衣

常公公已经起了身,低声道:“小王爷别闹了,皇上还得回去换身衣服,今晚过郡守府去。”他说着,上前去扶他。

他却嗤声道:“朕没有兴趣。”

常公公面露难色,却听元非锦笑道:“皇上,听说有人会跳《凌波》来着,您真的不去么?臣弟倒是想开开眼界。”

闻言,他的脸色微变,半晌,才笑着:“胡说,只有龙女才能跳的舞,何人能跳?”

我怔住了,只因他也说只有龙女才会跳。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竟脱口问:“皇上见过龙女么?”

他直面着我,“见过”二字,淡扫过唇角。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他堂堂一个皇上,也会说谎。说什么见过龙女跳《凌波》,呵,那怎么可能。

“世上根本没有龙女。”

“大胆!”常公公低喝着我。

元非锦的脸色亦是变了,压低了声音道:“阿袖,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他朝我走来,低柔一笑:“你是第一个会质疑朕的话的人。”

“因为您是皇上,他们不敢。”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狠狠地瞪了元非锦一眼。他的眸中一怒,却是碍于场合,也不敢放肆。

他笑起来:“很好,你果然很有胆识。那你说,今夜《凌波》一舞真的会有人跳得出来么?”

“会。”我说得毫不迟疑。

他略微一怔,伸手将我拉起来:“要知道,有时候逞强之人活不长久的。”

他的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惹得我有些心慌不已。我只勉强点了点头,今晚的舞者就是我,我自然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顺势取了我手中的熏香丢给常公公,转了身道:“都退下,让这丫头伺候朕更衣。朕倒是想看看,传闻中的《凌波》。”

“皇上…”

“哎,小王爷!”常公公忙拉住了元非锦不让他上前来。

我有些局促地跟在他的身侧,与他差了半步的距离,抬眸,只能依稀瞧见他的侧脸。轮空分明,俊美如斯。

他的大掌很温暖,与他方才的笑容一样。

“你是郡守府的丫头?”他突然问道。

忙摇头:“奴婢是宫府的丫头。”

“宫府。”他默默念着,倒是不再说话。

我想了想,抬眸问着:“若是无人跳得出《凌波》,您会如何?”

他不答,只道:“如今知道怕了?晚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我想得意地笑。他真自负,而我,很有自信。

回到房中,瞧见要换的衣裳早已经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桌上。怔了下,才上前去解他的衣衫,脸颊渐渐地发起烫来,这种事,我在宫府也是未曾做过的。

“紧张什么?”他低声问着。

我吸了口气:“奴婢怕伺候不好。”

他的身子略微一动,只道:“你胆子那么大,还怕给朕换身衣服?”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怕着,也窘迫着。

将他的外衣解下,里头的亵衣很薄很薄,他精/壮的胸膛都清晰可见。我只觉得脸颊愈发地烫了起来,欲移开目光的时候,隔着薄薄的亵衣,瞧见他身上一道好长的疤痕,从肩头一直蔓延至胸口处。我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握着他衣服的手猛地颤抖起来。

第二十章 了解

他是皇上,如何会受过这么重的伤?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抬手抚上肩头,一面开口:“看来,你还真是伺候不好。”

转身取了衣服给他套上,我低语着:“奴婢是惊讶了。”

许是未曾想到我居然如此坦白,他怔了下,才又道:“高位置上,处处寒。”这句话,他虽依旧笑着说完,却已经丝毫听不出笑意了。

我闭了嘴,这些,不该是我去问的。

伺候他换好了衣服,离晚宴还有个把时辰的样子,他却并不打算放我离开。而我,亦是不打算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会跳《凌波》的人。

他在桌边坐了,而我只能站在他的身后。隔了会儿,听得常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奴才让人做了些点心,您先吃点。”说着,门被小心地推开。他的身后,已经不见了元非锦。

“朕吃不下。”他挥了挥手,示意常公公下去。

常公公皱了眉,跪下道:“皇上,您整整两日不吃东西了,奴才求您吃一点。”

“常渠,你话太多了。”他的声音略显出了不悦。

常公公欲再开口,瞧见他的神情,终是咽了声。

“皇上…”不觉出了声,才发现我能安慰他什么话,至嘴边的话,又成了,“皇上为何不吃东西?”

他回眸瞧我一眼,目光一凛,一句话都不说。

我回神的时候,才想起此刻还在辛王府上。

辛王府…

是了,我想起来了,当年许太后和辛王妃便是在这个季节死的。

咬着唇,莫不是,就是这几日么?

目光,悄然又落回面前男子的脸上,我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