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眉留着安排外头的一些琐事,我独自先回了房。这里的寝室比起雏璟院的要大得多,无论是布置还是摆设,都比那边考究多了。

觉得累了,也来不及去端详许多,拂开珠帘入内,抬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慵懒地靠在软榻上。许是听得我入内的声音,那乌黑的眸子缓缓地睁开来。

第卌六章 开罪

自然是吃惊的,唯恐自己瞧错了,站定了脚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他没有起身,亦是只瞧着我。

良久良久,他竟又闭了双眼,仍旧以那姿势睡着。

我有些愕然,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咝——真疼!

不是梦啊。

微微曲了膝盖,原本是想行礼的,不过瞧见他的样子,在喉咙口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就这样尴尬地站着,他倒是舒服着,看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不知隔了多久,听云眉的声音传来:“二小姐,奴婢来伺候您…啊!”她惊叫一声,撑圆了双目望向榻上之人,继而,又猛地跪下了。

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他居然会来水烟阁。

不,应该说,我想不到他会在这里等着我。

我与云眉都不说话,连着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下去,榻上之人终是开了口:“你想在那里站一个晚上么?朕的婉仪。”

最后面四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他仿佛是在提醒我已经成了婉仪的事实。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云眉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

迟疑了下,终是缓步上前。他睁开一只眼,只瞧了我一眼,笑着开口:“现在知道怕朕了?”

怔了怔,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见他的大手朝我伸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指腹在我的掌心缓缓摩挲着。痒痒的,惹得我忍不住想要逃。

他却是一把将我拉住,手上已经是用了力,依旧是笑着开口:“才回宫,朕忙死了,堆了好多的事情要处理。一直忙到现在,此刻躺着,一动都不想动。”睁开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掠过一抹光,他又道,“只是不想,朕的婉仪和朕一样忙。”

心下一沉,目光随即落在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上。

他果然是知道的,知道我与贤妃出去过。或者,还知道我与皇后说过话。呵,他是否以为,我才入宫,便开始四处拉线,寻求在宫中的同盟?

那么,如果我说不是,他会信么?

他的笑容依旧,唯有手上渐渐加大的力道在告诉我,他生气了。

怔怔地看着他,此刻的他,与我初见他时的样子相差太远。那种平静得令人心慌的感觉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接近窒息的感觉。

原来,他只在生气的时候,才会笑得这般灿烂。美丽的一如罂粟花,传说,这种花的种子研磨而成的粉末,能让人上瘾。可我怎觉得,这个男子的笑,才像一味毒药。

使了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见他皱了眉,我抬手,狠狠地敲在墙壁上,只听“咣当”一声,原本在皓腕的玉镯瞬间碎成了好几段。锋利的断口划过腕口,殷红之色已经汩汩而出。

他的眸子一紧,我转身向他,低笑道:“不过一个镯子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没有人可以收买得了我,一个镯子,更不可能。

如果,他在意的是这个,那么我现在便可以告诉他,我并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榻上之人终是坐了起来,将我拉过去,目光落在我的伤处,沉了声开口:“来人,宣太医!”

外头立刻有人下去了。

他抬眸看我一眼,复,又道:“你本不必如此。”

是的,我可以取了下来再砸,只是,这镯子到底是贤妃送的。

略微一笑,我缓声开口:“奴婢今日是不慎摔了一跤,才摔坏了镯子。”他是我开罪不起的,而贤妃亦是。

男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他平静地开口:“真叫朕惊讶。”他顿了顿,又言,“日后,不必在朕面前自称‘奴婢’。”

第卌七章 很好

不必自称“奴婢”,我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又想起我已经是婉仪的事实来。

垂下眼睑,见那修长的手指已经缠上我的腕口,明黄色的帕子裹住伤处,我略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将手抽离。他一把捉住了我,皱眉道:“别动。”

他的声音并不大,淡淡的,传入耳中,却令我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悄悄看向他,低声问:“皇上信了臣妾么?”相信我不是贤妃的人,更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他不答,却只反问:“那为何不站在朕这一边?”

心下一颤,站在他那一边?

那么,便不必编出摔了一跤摔坏了玉镯的谎言来了。不必让贤妃以为摔坏这玉镯本不是我故意的。可是,我能么?

眸华,对上男子深邃的眸子,笑着开口:“那么,您会护着我么?”

置于我腕口的手微微停滞了片刻,继而听闻他低嗤一声,开口:“从没有人敢如此对朕说话。”他从塌上站了起来,背过身去,负手道,“朕不会护着任何人。”

有些失望,不过,却也是一开始就意料到的事情,不是么?

他看似温柔,实则冷漠不堪。

不会护着任何人,那么,我为何要站在他的那一边?

只,在心底,有着那么一丝浅浅的不甘。

轻启了菱唇:“如若今日是姐姐,您还会说这样的话么?”

明显瞧见他负于身后的手微微收紧,继而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低笑一声摇头,不必问了,他的话,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如果是姐姐,他势必不会说出这般冷情的话来。只可惜,我永远只是我自己,不可能是宫倾月。

吸了口气,才开口:“皇上既不肯护臣妾,臣妾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咬着牙说完,他如果要动怒,听完我这句话,我的小命大约也去了一半了。

面前之人猛地转了身,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却到底还是紧张的。他的嘴角漾开一抹笑,继而道:“很好。”

他只一句“很好”,便不再多言。我不知他这句话里究竟蕴含了多少意思。

太医来了,小心地替我查看了伤势,才恭敬地对着元承灏道:“回皇上,婉仪小主的伤口不深,这几日不要碰水,并无大碍的。”

他大手一挥,让太医下去。

关门的时候,我瞧见云眉在门外但有的眼神。此刻元承灏在,她是不敢进来的。我冲她一笑,告诉她不必担心。

“朕看你心情很好。”他幽幽地说着,自顾在床边坐了,招呼我过去。

迟疑了下,终是上前,也没什么心情好不好的,不死,总是有希望的。

“皇上特意在此等着臣妾来,便只是问这事儿么?”而我不知道的是,他在意的,究竟是贤妃,还是我。

他略笑着,将我圈入怀中,抱着我道:“朕今夜封你做了婉仪,朕若是不在这里,才让人觉得奇怪,不是么?”他说着,大掌伸过来,手指灵巧地挑来了我胸前的扣子…

第卌八章 要我

他…

猛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却并不看我,娴熟地解开了我的扣子,大掌已经探进去。我吃了一惊,竟是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皇上想做什么?”

“你说呢?”他反问着,只笑,“不知道怎么伺候朕么?”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脖子和耳根都火辣辣地热。

咬着唇,从没有一个男子与我如此亲近过。他是皇上,我是他的婉仪,今夜,他想要了我。

紧张无比着,甚至还有些抗拒。

从未想过我的夫君会是当今圣上,从未想过如此简单的洞房花烛会是我的初/夜…

依旧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仿佛觉察不出,只就着我的手伸入我的怀中,挑开最后一层防护,指腹缓缓滑过我的肌/肤。紧张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咬着牙,浑身都升起一种颤栗的感觉。

他的动作忽而轻柔起来,沿着我的胸/部顺道往下,落于我柔软的小腹,轻笑一声,将我推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了上来。

“皇上!”我惊呼了他一声。

他低低应了声,瞧着我:“嗯?”

“皇上…”我想说什么,却仿佛一下子又无从说起。只是双手死死地抵在自己的胸前,试图隔开我与他的身子。他抱得我越发地紧了,就着我的双臂,有些窒息的感觉。

他低笑着:“随朕回京的那一刻你便应该想得到这些的,如今,还装什么?”目光掠过我的脸,他的指腹拂过我的眉目,俯身含住我微颤的唇。

继而,紧皱了眉心。

他低下头,我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用力抵在他的胸口,握着簪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略微撑起了身子,忽然抓住我的手,开口:“想杀了朕么?”

有些慌乱地摇头,自然不是。

他笑了:“朕知道你不敢。”

是的,我不敢。他是皇上,我若是伤他一根汗毛,不但我是死罪,还会累及他人。

一松手,那跟簪子从指缝间滑落下去,从被褥上滚下去,发出“当”的一声。

他仿若无事地又再次抱紧了我,我急着开口:“皇上!”

“怎么?”他皱了眉。

咬牙道:“皇上既然不喜欢臣妾,何以不能放了臣妾?”他若只是想要一个身体,六宫那么多的嫔妃,个个乐意伺候他。

他怔了怔,随即道:“有趣。既然知道朕不喜欢你,你不是更该珍惜今夜么?或者,给朕怀个孩子,朕给你进位。宫里的女人,朕若不爱,会很惨。”

他是在告诉我,只此一夜,是么?

是以,我该珍惜这一夜。若是能怀上帝裔,日后我在宫中,还有唯一的筹码。

咬着唇:“因为臣妾替姐姐进宫,您还在介怀此事。”他做的事,亦是在告诉我,好人,不是那么做的。

握紧了双拳,可是元承灏,我不怕。

他浅笑着看我,唯有那双眸子里慢慢地溢出光来:“朕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今日,朕要你记得这句话。”

心跳加快了起来,我早已经忘记了他说要我的话,只紧张地开口:“为何不放过姐姐,姐姐心里的人,不是皇上!”

他的脸色有些异样,握着我肩膀的手松了开去,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皇上,皇…”

我叫着他,他的身子突然朝我压下来。

“常渠!”他叫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第卌九章 不碰

我抬手欲扶他起来,奈何他的身子太沉,我推了几把没有推动。

“皇上怎么了?”方才,发生了何事?

他摇了摇头:“朕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常公公急急跑了进来,将他扶起来。我愣了下,忙胡乱拉紧了半开的衣衫,跳下床去。腕口,被男子的大手握住,触及了伤处,痛得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哪里,都不能去。”他的音色沉沉的,带着命令的味道。

他以为,我是想逃么?回眸瞧着他,他的脸色不好,不像是装的。咬着唇开口:“臣妾不过是想开了窗给皇上透透气。”

“二小姐,可要奴婢进来伺候?”许是瞧见常公公进来了,云眉在外头担忧着,又不敢贸然进来,只能怯怯的在门外问着。

本能地朝门口处看了一眼,听得常公公的声音传出去:“皇上说了,都不必进来了。”

闻言,云眉也不敢再多言。

抓着我的手终是松开了,我忙上前推住了窗户,迟疑了下,没有全打开,只稍稍开了小半扇。

转身的时候,瞧见常公公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又倒了杯水,似乎,还掺了什么东西进去,小心地喂给他喝。

我怔怔地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将整杯水都喝了,又咳嗽起来。常公公轻拍着他的背,担忧地唤着他。却只见他抬了抬手,并不多说什么。常公公回身的时候,又倒了杯水,径直行至香炉边,将整杯水都倒了下去,继而朝我道:“小主恕罪,熏香的味道太浓了,皇上闻了不舒服。”

我不说话,八面玲珑的常公公。

目光悄然落至面前男子的脸上,脸色较之方才好了许多,可,我并不觉得这是因为熏香的缘故。常公公在骗我,或者说,在掩饰着什么。

他打发了常公公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他缓缓舒了口气,只低低地吐出二字:“关窗。”

我依旧还站在窗边,只需转身便能拉到窗户。有些刻意地往窗外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才放心地合上了窗户。一面开口:“皇上龙体抱恙,实不该过水烟阁来。臣妾担不起伺候不周的罪名。”

他的声音淡淡的:“若要论罪,你今日的罪名多了。”

尚握着窗户的手微微一颤,他是在告诉我,我知道了太多。尤其,我还知道了他的秘密。

手指猛地收紧,是的,他的秘密。

从他方才脱口唤常公公进来的时候我便如此认为,而之后常公公从容的处理方式更让我确信。一手不动声色地掠过衣袖,那里,放着他给我的玉珠。继而,又想笑,他若是因为这个想杀我,那么我手中有什么都没有用。

抿了抿唇,让脸上的笑看起来更自然一些,转过身对着他,开口:“那,请皇上定罪。”

他略抬了抬眸华,轻声道:“过来。”

上了前,他顺势拉了我的手,却不起身,只将我拉过去,环住我的身子。吃了一惊,浑身都僵直着。他的身体贴上来,我忽然觉得他的心跳好慢好慢,尤其隔着我疯狂乱跳的心,我几乎要感觉不出他的心跳。

“皇上不如先休息。”

他却道:“朕此刻好的很,照样可以把你办了。”

咬着牙:“这就是皇上给臣妾定下的罪名?”

“不喜欢?”

一点都不喜欢。

我知道,其实他此刻不会。身子动了动,听他问:“方才是簪子,这会又是什么?”

手指一动,那颗玉珠从掌心滚落下来,连着穗子,一摇一晃地动着。

他显得有些吃惊,我望着那颗剔透的玉珠开口:“您说过的,无论什么都可以答应臣妾。”

他抬眸,直直地开口:“要朕不碰你?”

第二卷

第一章 忌惮着

将玉珠塞入他的掌心,我轻推开他的身子,退后半步,低下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他嗤笑一声道:“后宫那么多嫔妃,你还是第一个求着朕不要临幸你的。”

“臣妾,想要好好地活着。”我答得从容,要活,并没有错。

况,他心里的人,根本不是我。

是姐姐,一直是姐姐…

纵然姐姐不爱他,我亦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心里满满地全是姐姐的男子来碰我。

“活着?”他笑了声,音色转而又平静了下来,“你以为朕不碰你,你就能避开这里的战争么?”那双眸子细细地瞧着我,仿佛在笑我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