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皇上,无非是为了皇位。

谁有资格坐上皇帝的宝座?元氏子孙…

心胡乱跳着,听得宫倾月的声音传来:“妩妡?”

猛地抬眸,瞧见真的是姐姐,她站在不远,似乎是不确定地看着我,我想,那都是源于我身侧的阿蛮,她是以才会不确定。

阿蛮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她有些讶然:“表小姐!”

宫倾月这才认出她来,忙疾步上前,看我和阿蛮都在哭,她的脸色大变,扶我起来,急着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我看见皇后娘娘带着宫女说是要过乾元宫去的,是…是皇上出了事么?”她皱眉问着,似乎又不确定,那目光,从我的身上,缓缓移至阿蛮的身上,“阿蛮为何在这里?今日表哥大婚,阿蛮不该在府上伺候的么?”

听她提及安歧阳,阿蛮低下头嘤嘤地哭起来。

姐姐抬眸看向我,我张了口,试了好几次,那些话如鲠在喉,终究是说不出来。唯有眼泪“簌簌”流下来。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惊慌,却依旧是笑了笑,抬手替我拭去脸上的泪,开口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呢。其实表哥和郡主挺般配的,是不是?”

她分明已经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哭了,她分明知道,可是偏偏要这样说。

我哭得越发地厉害,想要忍的,却是怎么都不忍不住。

倒是阿蛮擦着眼泪小声开口:“娘娘,先回宫去,在这里多不好。”

我听了有理,万一皇后她们回来,瞧见宫倾月与我一起,又得针对她。

三人回了馨禾宫,宫人迎出来,拾得公公瞧了一眼,有些惊讶地开口:“娘娘,怎的不见汀雨姑娘?”

我也不能说汀雨死了,只道:“这里没事了,都退下。”

他心里虽有疑问,此刻听我如此说,也是不该说话的。一众人等都退出去,寝宫内只剩下我们三人。宫倾月握着我的手慢慢地颤抖起来,这一路上,我虽不说话,她心下必然是想了一些东西的。

阿蛮扶我上前坐了,姐姐在我身边坐下来,终是颤声问:“姨夫…惹皇上生气了么?”她说得很隐晦,只说元承灏生气,我又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三年前,她和丞相一起害过元承灏。

也许在这一刻,我也宁愿是安丞相犯了错,那么安歧阳好歹是郡马,元承灏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这些终不过是我的奢想。

“妩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跟着哭了,急的。

我知道,她只能想到是丞相出事,绝不会想到出事的是安歧阳。

到底,还是阿蛮开了口:“少爷他…少爷被人害死了…”

“姐姐…”我抱着她的身子。

她缓缓地哭出声来:“妩妡,是谁?是谁下的手?”她一遍一遍地问着,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阿蛮站在我们身旁,边哭边道:“娘娘,表小姐,请节哀。少爷…少爷不会希望看到你们这样。”

阿蛮多了解他,他说我和姐姐都是他在乎的人,他会尽他最大的努力保护我们。我信,所有的话我都信。他临死把阿蛮留给我,也是为了保护,为了要阿蛮帮我。

我刚进宫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他托云眉给我银票,他要云眉告诉我争宠。姐姐入宫来,亦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宫来阻止我,为的就是不让我惹怒圣颜。

我遗憾的只是那时候没能叫一声他的名字,我甚至还能记得他从我身边走过时那遗憾的神色。

歧阳啊,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深吸了口气,推开姐姐,握了帕子替她擦拭去脸颊的泪,回头道:“阿蛮,替表小姐上妆,她的妆容花了。”

姐姐吃惊地看着我,我自顾擦了眼泪,言道:“回去皇后娘娘见了,又会有借口罚你。”再没有人能保护我和姐姐,那我坚强起来,姐姐,由我来保护。

阿蛮点了头,拉她走。她却不走,我推她起身,见她紧蹙了黛眉,露出吃痛的表情。

“姐姐?”捋起她的衣袖,瞧见她白皙的手臂上,条条交错的青紫色。她有些本能地将手缩回去,摇着头说没事。我心里清楚,必然是因为在内湖边上跳舞的事而打的她。

心中怒火中烧,可我不能表现出来,姐姐不希望我生事,再者,如今的我,还不足以与皇后抗衡。

阿蛮见我的脸色铁青,忙识趣地劝道:“表小姐,奴婢帮您添妆。”

宫倾月起了身,我跟着她过去,她的眸中依旧噙着泪,我见她好几次欲开口和我说话,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来。我知道,她心里是不信的,不愿信。

可,这就是事实。

姐姐走的时候,依旧红着眼睛,我没有出去送,怕又忍不住会哭。

阿蛮进来:“奴婢伺候娘娘休息。”

我不说话,任由她替我解开衣裳。

“阿蛮,本宫会求皇上让你出去送他最后一程。”我是不可能出去了,也没有立场。

她却摇头:“少爷要阿蛮跟着娘娘,不是要阿蛮给娘娘添麻烦的。少爷…在奴婢心里,往后,对阿蛮来说,娘娘就是少爷。”

“阿蛮…”

“若没有少爷,奴婢早就给人喂了狼了。奴婢这辈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唯独不能违背少爷的吩咐。”将我的衣衫搁在一旁的架子上,她回身替我掖好被角,“娘娘睡吧。”

我忍住泪:“这深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安歧阳是为了我好,却把阿蛮推入这个深渊,于阿蛮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蛮惨淡一笑:“奴婢的命都是少爷的,少爷不说话,奴婢会随少爷一起去。”

她的话,让我狠狠地一震。

她跟了安歧阳那么多年,安歧阳怎么会不了解她?

视线开始模糊,我似乎还能隐隐记得那时候在渝州,他带我出去玩,回来遇见姐姐,他还笑着说,“我让阿蛮替你弹琴了”。

那些话语犹在,可人却不再。

赫然闭了双目,毫无疑问,安歧阳只是这一场权斗之中的牺牲品。可我不甘心,我心里不甘!

咬着牙坐了起来,我睡不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娘娘…”阿蛮上前来,她看着我的脸色,低语道:“可要奴婢教人准备些安神茶来?”

我只道:“阿蛮,给本宫宣苏太医来。”此刻,他必然也已经回宫了。

苏太医来了,他真的准备了安神茶来。

我只问:“苏大人留存丞相府,可有什么发生不曾?”

他垂眉道:“微臣不知娘娘指的什么。”

我瞧着他,启唇:“凶手。”

他似是惶恐,忙又低了头:“此事,微臣无权过问,微臣只是奉命过去验尸。”

“无一活口?”

他点头。

“给皇上倒酒的丫鬟呢?”

“中箭死了。”他淡淡地答。

中箭,那么,是杀人灭口?

问了苏太医一圈,依旧没有什么进展,除了那丫鬟,其余的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

苏太医回去了,阿蛮劝着我喝了那安神茶。睡着,却不沉。

眼前,一遍遍地看见那血腥的场面,还有安歧阳那最后看我的一眼,那一声“阿袖”传入我的耳中,再听,却永没了声音。

惊醒的时候,瞧见外头的天色已经微微透出了亮光。阿蛮倚在我的床边,听见声音忙仰起头来看我。

我坐起来:“阿蛮,日后不必守着我。”

她低低地应了声“是”。

伊、人、谷、手打章节

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08】vip-3

伊^人^谷手打章节

伺候了我起来,我看着她,忽而想起什么。昨日因为混乱和伤心,我竟忘了,此刻记起来,忙不觉开口问她:“昨日…歧阳和丞相三年前…那后半句话是什么?”我开始学着不叫“表少爷”,哪怕他已经听不见。

阿蛮吃惊地看着我,随即摇头:“奴婢并没有听见。”

我想,我若问丞相,他也不见得会告诉我。

出去了,拾得公公说轿子已经在外头备好。他依旧不问关于汀雨的事情,他也许已经知道,便也不必问了。让阿蛮去换了身衣服,才过郁宁宫去。

元承灏没事,郁宁宫内的女人们又开始欢声笑语。

太皇太后的神色有些奇怪,却也终归是高兴的。也不知是谁说了句“可怜了郡主了”。

太皇太后低咳了声道:“安歧阳护驾有功,皇上会重赏的。”

我低了头,重赏?不过,安歧阳一死,了了太皇太后心头的伤,她不为幸地赏赐也是应该。可,人都没有了,赏赐还能有什么用呢?

从郁宁宫出来,贤妃恰好上来,见了我,皱眉道:“妡妹妹这身边的宫女换得倒是勤快。”

我勉强一笑,侧脸看她:“娘娘是没瞧见,汀雨死得多惨。”

闻言,她的脸色一变,似乎是很是忌讳退开了半步。菱香忙小声道:“娘娘有孕在身,可小心点,别沾了晦气上身。”

贤妃横了她一眼,菱香自知失言,忙低了头。

“妹妹没事吧?”

回头,见是姚妃。我忙摇了头,又问她:“昨夜见着皇上了么?”

她应了声,与我一道出来:“皇上看起来倒还好,也没说几句话,隋太医进来替皇上请脉,各宫都回了。”她看着我,又道:“妹妹倒是走得早。”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怕还不是她一人这般想。

想起那一日,他装病,硬是叫我上前,还恶狠狠地说,朕病了,朕的爱妃站得那么远成何体统。

呵,昨日,他倒是真病了,我却干脆连讲都不进去。

我不说话,姚妃又道:“安府出了事,妹妹节哀吧。”

真相一天不水落石出,我一天都不会心安的。

二人才要下台阶,瞧见面前的女子扶着一侧的柱子不住地干呕着。她身侧的宫女急急问着她怎么了。

恰逢皇后出来,瞧见此,上前道:“还不请了太医来瞧瞧么?别吃坏了东西。”她说着,扶着浅歌的手下去。

上前了,我这才看清楚是冯小仪。

“姐姐您说,她会不会有了?”我撇过脸问。

姚妃似是怔了下,随即笑道:“倘若真的,那可是宫里又一大喜事了。”

暗自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喜事呢。

元承灏依旧照常上朝,安丞相到底是没有来。只听闻景王入宫来了,我不知那令处于的事究竟又算个什么结果。

下午,传出冯小仪怀了龙裔的消息来。我倒是没有多少惊讶,想来皇后定是要气白了脸了。还说她吃坏了东西呢。

圣旨下来了,元承灏晋封了她为婕妤,连跳四极,那都是因为她腹中的那块肉。想来等孩子出生,一宫主位的身份便是逃不了了。

至此,我才深切地体会到母凭子贵的真谛来。

隔日,安歧阳出殡。元承灏下旨,以候爷之礼厚葬。

下朝之后,听闻芷楹郡主入宫来了。我吃惊不小,这个时候,她不去送他最后一面,怎会入宫来?

匆匆与阿蛮出了馨禾宫,果然在往乾元宫的路上见了芷楹郡主。不过两日不见,她憔悴了不少,褪了光艳的衣裳,如今的她,只一身素衣。

她原本定是要穿孝服的,只是宫里忌讳,不换下,禁卫军是不会放她进来的。哪怕,她是郡主。

“郡主。”隔得好远,我放声叫她。

寻枝回眸,与她说了几句,她停下脚步朝我行礼:“给昭仪娘娘请安。”

我忙扶她起来:“不必多礼,郡主今日…怎的入宫来了?”

她笑了笑:“替歧阳来谢恩的,待出宫去送他的时候,好告诉他。”

皱了眉,必然,是谢谢皇上下旨厚葬他。透过她的衣领,我已经可以瞧见她穿在里头的孝服,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忍不住便开口:“郡主,他去的时候,要丞相求皇上下诏说与你的婚约只是一场戏。”

她的眸中溢出痛来,嘴角勉强一动,摇头道:“此事,我求了丞相不要与皇上说起。”

“郡主…”她怎会不明白安坡阳的苦心?

“娘娘也不必劝,此事我心中有数。歧阳如此,是怕我过得不好。可是,没有他我才会不好,我做他的妻子,一万个愿意。不管他是生是死,我元芷楹都是他的妻子。”她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可她的话,却叫我无端地担心起来。看着她憔悴的脸色,细细掠过她的话,我紧张地开口:“他想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她终是笑起来,那眼角原晶莹就这么落下来,启唇道:“娘娘担心什么?芷楹,不会自尽。”

不会自尽…

悬起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她又朝我施礼:“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告退了,过了乾元宫去,我还赶着出宫去送歧阳。”

“郡主。”我叫住她,“替我和阿蛮一起送送他。”

她点了头。阿蛮忍不住小声道:“郡主,少爷身子弱,夜里,都要垫厚了被褥的。这个季节的垫褥得换了绒的,颜色要浅一些,少爷…不喜欢深色。”

芷楹郡主停住了步子,她不曾再回头,片刻,才开口:“放心,我都知道,他睡着,会很舒服。”

我知道,她肯定哭了,因为,我也哭了。

直直地站着,看着她与寻枝的身影越来越小。回身的时候,瞧见地上落了一方帕子。阿蛮上前捡了起来,脱口道:“少爷的帕子!”

安歧阳的,那必然是方才芷楹郡主不小心落下的。

阿蛮依旧小声说着:“真的是少爷的,奴婢不会认错。少爷的帕子,从来不锁边的,怕那些线头之类的,磨疼他的手。”话至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略带了哽咽。

我接了过来,握于手中。芷楹郡主随身带着,于她来说,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她说见了元承灏就出宫了,此刻我该给她送去的。

与阿蛮匆匆赶至乾元宫,恰巧远远地看见常公公带着寻枝从乾元宫离开,有些奇怪地皱了眉,上去问了守在外头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话说得毕恭毕敬:“回娘娘,常公公带了寻枝娘娘过内务府走一趟。”

做什么,他估计也不知道。

我点了头,只问:“郡主在里头么?”

小太监忙应声:“在,刚进去不久。”

让阿蛮帮我推开了门,只一人进去。元承灏的寝宫内,一个宫人都不曾见着。熏香的味道倒是浓郁起来,夹杂着龙涎香的味儿。

从内室,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我径直进去。隔着屏风,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略快了步子,才要上前,只听得芷楹郡主道:“昨日是,惊吓到皇上了。我王兄说皇上受了伤,楹儿,还以为是真的。”

隔着屏风,原本是要上前的,可,她的话叫我觉得奇怪起来。

元承灏的声音传下来:“有什么话,起来说。”他过来,亲扶了她起来。

芷楹郡主略笑着:“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让他做了太史令。逃不过一死也罢了,好歹我没拦着他什么,让他圆了想做的事。总也好过如今,让他抱憾离开。”

“安歧阳不会白死的。”男子的话语沉沉的,却是让我吃了一惊。元承灏,你会彻查么?真的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