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似乎想笑了,跟着我跑出来。

常公公与隋太医见我们出去,有些惊奇,我忙道:“皇上歇着,说谁也不必进了,本宫出去一下,就回来。”听我如此说,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几日不见姐姐了,想着去看看。

恰逢皇后去太皇太后那里了,给外头的小太监塞了银子,得以让姐姐出来和我见面。见我额上受了伤,她惊讶万分,拉着我问了好久,连阿蛮也说没事她才放心。

姐姐有些憔悴,看得我心疼。

她还在为安歧阳的事情难过,又问了我芷楹郡主的事,我也不能说她伤了元承灏的事,只说她为了安歧阳留在京城,看着倒是还好。

她的手臂上又添了新伤,看得我心疼不已,她是千金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伤口涂了药,闻着,倒是好药。她说是上回我让苏太医来看她的时候留下的。我欣慰地点头,苏太医收了我的钱,倒是真替我办了事。

“妩妡,听闻这几日皇上一直在馨禾宫里。”她看着我小声说着。

我点了头,这件事没什么好否认的,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来了。

“今早浅歌说了句你专宠的话,被皇后狠狠地掌掴了。”姐姐又道:“皇上真的会宠着你么?”

我点了头:“会的,皇上还说,给我进了位,就让你过馨禾宫来。”

她的眸中溢出欢欣来,笑着道:“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皇上对你好,姐姐就高兴了。妩妡你要记住,他是皇上,你不能任性了。他对你好,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又道:“宫里,贤妃娘娘和冯婕妤都有了孩子了,你也给皇上怀个孩子吧。”

我的脸一红,我怎么能告诉她我还是处子之身?阿蛮的脸色也有些怪异,她是服侍我的,自然也知道我的事情。那一日,她的眸中也染起了讶异,倒是没有问我什么。

回来的时候,塞了姐姐几张银票。那是安歧阳给我的,如今我自己倒是舍不得用了。

常公公听闻我回来,急急跑出来:“娘娘不好了,皇上在里头发着火呢!”

隋太医在里头劝着,我进去,寝宫内一片狼藉。宣纸铺了整地,地上,全是他的名字。隋太医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里,定是他下令不许捡。不捡,谁也踩着皇上的名字过去。

还有我写的那三张纸,被他丢在床边,此刻正好踏在他的脚下。

我在门口站住了,他阴冷着声音叫我过去。

我不动,他似乎更生气了。

“皇上要臣妾过来,先让人将地上的纸收起来再说。”踩着他的名字,那是死罪。

他不说话,我当他默认了,示意阿蛮捡了起来。隋太医如释重负,我上前:“皇上何以生那么大的气?”我哪里知道那三个字能让他这样?

他指着脚下的三张纸:“从没人敢如此耍朕。”

“皇上只说写三张纸,也没说别的。”尤其没说不能一个字一张。

他如同吃了瘪,却是转口问:“去了哪里?”

此刻若是让他知道我为了见姐姐,把他的名字写成那样,他铁定更生气了。想了想,只好道:“昨儿雪下得挺大的,都积得三寸高了,臣妾看雪去了。”

“去哪儿看了?”

“御花园。”

他突然朝我伸手过来,迟疑了下,终是将手递过去。大掌裹住了我的手,听他低嗤一笑:“怎么,没玩雪?”

心头一窒,狡猾的元承灏。

低声开口:“弄得满身是雪回来,就冷了。隋太医说,皇上的身子受不得寒。”

“是么?”他抬眸看看我,忽而起了身道,“可朕也想去看看这御花园的雪景。”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出去,隋太医在他身后追出来:“皇上,融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

他没有回眸:“朕的昭仪不是说还未曾融么?”他又看向我,“再说,朕的专宠,也是要出去给别人看看的,妡儿,你说呢?”

嘴角微动,我还能说什么。

隋太医没有跟着出来,宫人们也都只远远地跟着。幸得御花园的雪没有融,也没有被扫。他牵着我的手过去,地上,已经微微有一层冰了。本能地抓紧了他的手,他的步子不快,两个人,只呼出的白气显得尤为清晰。

过亭子坐了,我小声问:“皇上没事吧?”

他“唔”了声,看着我:“朕过馨禾宫第二日了,等明日,这后宫的风暴就要掀起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事不过三,这道理我懂。

既然能邀他过馨笑宫去,我自然是做好准备的。

这时,听得一阵小狗叫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我回头的时候,瞧见一只雪球一样的小狗朝我跑来,在我的脚下转了几圈,又蹭上来,在我的腿上,痒痒的。

好可爱啊。

我忍不住俯身将它抱起来,它“汪汪”地叫了两声,却是温顺得很,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宫里也是可以养小狗的。

他略皱了眉,目光看向我的身后。见是丝衣姑姑追了出来。

她见我们在亭子里,忙上前行了礼。

元承灏低笑道:“怎么是姑姑?”

丝衣姑姑笑道:“前日景王入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说了句无趣得很,王爷就送了只小狗进来,小东西很淘气,一溜烟儿就跑出来了。可有惊吓到皇上和娘娘?”

摸着它的头,我摇头:“怎么会?”

丝衣姑姑上前来接了过去。这里,听得帝姬的声音传来:“父皇!母妃快来啊,真的是父皇!父皇在这里!”帝姬抱着花球兴奋地跑过来。

天冷了,她穿得很厚,那张小脸显得越发小了。她跑过来,整张脸红扑扑的,将手中的花球搁在地上,拉着元承灏的衣角,开心地叫:“父皇!”

我有些吃惊,见帝姬仰着脸兴奋地说着她与宫女玩雪球的事情。元承灏宠溺地刮着好她小巧的鼻子,轻声道:“玉儿真厉害。”

帝姬听了越发地高兴,张开了手臂道:“父皇抱抱。”

我忙起了身:“帝姬乖,妡母妃抱你可好?”

帝姬回头看了我一眼,小嘴一瘪,委屈地想哭了。

“玉儿好久不见父皇了,父皇也不来看玉儿,父皇是不是不喜欢玉儿了?”

他的眸中一痛,随即道:“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

“那您为何不抱玉儿?”帝姬又仰起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俯身,我忙拦住他:“皇上…”他怎么能抱她?

“臣妾见过皇上。”前面,传来姚妃的声音。我抬眸,瞧见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哀伤。略微一怔,她是否也以为我为了霸占元承灏而不给她们任何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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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11】vi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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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衣姑姑也还未走,忙朝姚妃行了礼。萱儿扶了她过来,我觉得尴尬,此刻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拦着元承灏不让他抱帝姬,我还有什么比争宠更好的理由么?

身侧之人却是笑道:“姚妃来了?妡儿还抢着和朕玉儿呢。来,玉儿,等父皇抱了,再让你妡母妃抱不迟。”他笑着,弯腰将帝姬抱起来。

我动了唇,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远处的常公公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却终究是不敢上来。

帝姬“咯咯”地笑着,小手勾住他的脖子,粉嫩的脸蛋儿贴在他的脸上。他亲亲孩子,低声道:“几日不见,朕的玉儿又重了些了。”

我忙道:“皇上,让臣妾抱吧。”伸手过去,谁知帝姬却抱紧了他的脖子,撅着小嘴道:“玉儿不要!”

孩子不懂事,好久不见他了,好不容易见着了,不舍得松开。可,我担心他身上的伤。

姚妃已经进来了,却是看向我:“前两日妹妹从郁宁宫回都是直直回了馨禾宫休息,如今见你出来,本宫倒是也放心。想来,是伤势没有大碍了。”

我略笑了笑,听元承灏道:“姚妃有心了,今儿空气清新,朕就想着带她出来走走,老是闷在房里也不好。对了,朕想着明年,给玉儿找个师傅,得让她学点东西了。”

姚妃低笑着:“此事,皇上决定就好。”

他点了头,帝姬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从他的怀里猛地转身,我一惊,见他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心仿佛跳至了喉咙口,丝衣姑姑恰巧站在他的边上,忙丢下了手中的小狗扶住他的身子。

姚妃也是大吃一惊,只听帝姬小声道:“玉儿,想拿球球…”

我忙伸手抱了帝姬,勉强笑道:“本宫给你拿。”

“皇上…”姚妃担忧地唤他。

却听丝衣姑姑笑道:“今儿地上滑,皇上可当心点。”她似是叹息,“真快啊,皇上都这么大了,也怨不得帝姬长得快。皇上小时候奴婢抱您的情形也还历历在目呢。”

听了丝衣姑姑的话,姚妃回头看了一眼帝姬,这才笑道:“是啊,本宫每天抱她都觉得她长得快,别说皇上多日不见她了。玉儿,别缠着你妡母妃,你妡母妃得休息呢。”她说着,走上前来抱她。

此刻,帝姬已经完全被地上的小狗吸引住了,也不管那花球了,挣扎着从我的怀里出来,追着那小狗就跑着去。

“玉儿!”姚妃一个转身,她已经一溜烟儿跑着出了亭子。

小狗也似乎被惊吓到了,跑得飞快。帝姬紧紧地追上去,却是一个不慎,猛地跌了一跤。

外头的萱儿忙跑上去,姚妃的脸色一变,也跟着出去。我见元承灏的脸色苍白,他叫了一声“玉儿”,也想过去。我忙跑上前:“姑姑说的还真是,路上滑着,姐姐还是看着帝姬小心点。”

此刻姚妃也不顾什么,只抱了帝姬回去。

孩子倒是坚强,咬关唇没有哭出来。伏在姚妃肩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看着亭中的元承灏。

我回身:“姑姑,太皇太后的小狗跑了。”

她却只看着元承灏,低声道:“皇上真是长大了,姑姑也再抱不动您。”

我一惊,也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常公公欲上前来,我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自己疾步过去,扶住他的身子,低声问:“还好么?”

扶他坐了,他的脸上终是露出痛苦之色,一手扶着胸口,苦笑道:“小丫头的力气真大,朕快痛死了。”

“可…裂了?”颤声问着。

他却摇头:“不会。”

丝衣姑姑压低了声道:“皇上真的受了伤么?”

她的话,叫我和元承灏都吃了一大惊!丝衣姑姑怀疑过么?不或者说,太皇太后怀疑!

元承灏抬眸朝我看了一眼,我猛地想起什么,朝常公公道:“公公,差人去找太皇太后的小狗,御花园那么大,也不知道小东西躲去哪里,姑姑一人找起来慢,多叫几个人一起找。”

常公公虽不明白,却了只能点头。

才回了身,听得元承灏问她:“太皇太后说了什么不曾?”

紧张地看着丝衣姑姑,她是太皇太后的人,被她知道皇上受伤的事真的不要紧么?可,方才她明明就是已经怀疑了,她却没有问他怎么了,而是用了路滑来搪塞。

想到此,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平息一些。

她低声开口:“太皇太后曾派奴婢暗暗打听,问皇上是否受了伤。从安府回来的时候,隋太医只说皇上受了惊吓。”

“那么,姑姑打听到了什么?”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从容而答:“奴婢什么都没有探听到,皇上照常上下朝,太皇太后也终于相信那是谣言。”

他似是放了心,又问:“隋华元既说朕只是受了惊吓,太皇太后为何还会觉得朕受了伤?”

“是皇后娘娘,娘娘那日过乾元宫看皇上,说看了皇上的神色,不像只是受了惊吓那么简单。皇后娘娘过郁宁宫的时候,特意说了此事,说怕皇上是为了避免让太皇太后担忧,才故意不说。”丝衣姑姑轻声说着。

而我,微微怔住了。

是了,我想起来了,那一夜,我从乾元宫出来的时候,恰逢皇后从凤驾上下来。她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问元承灏伤得如何。那日混乱,因为安歧阳的事情我有些心不在焉,倒是也没有注意。此刻想来,她的话倒是奇怪,怎的如此问?

只因,随后赶来的姚妃,却只提了元承灏受了惊吓的事情。

皇后,为什么会觉得元承灏受了伤?

脑海里,不知怎的,响起我的那句“皇上中箭了”!

浑身一颤,我不禁退了半步,男子伸手拉住我的身子,听他皱眉道:“怎么?”

胡乱地摇头:“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疼。”这个发现,我还不能乱说。尤其,此刻丝衣姑姑还在,我不敢说。

他推了我在一旁坐下,轻言着:“回头让隋华元看看。”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丝衣姑姑开口道:“皇上既是伤着,怎还能抱帝姬?”她的眸中,全是担忧。

元承灏却不答,只开口道:“朕受伤秘而不宣,却也不只是因为怕太皇太后担心,姑姑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我倒是吃惊了,他何以将话说和晕般直白?直接顺着丝衣姑姑的话说下去,岂不顺理成章?

丝衣姑姑的眼底略微笼起一抹光,却是低了头道:“皇上放心,奴婢知道。”

他点了头,又言:“方才的事,朕还得谢谢姑姑。”

她似是惶恐,忙道:“皇上如此说,可真是折杀奴婢了!”她说着,便要下跪。

他忙拦住了她:“姑姑不必如此,是姑姑带大的朕,朕心里,记着。”

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原来,是丝衣姑姑带大的他。此刻,若不是他提及,我是真的不知道的。难怪我刚入宫的那一次,被太皇太后宣去郁宁宫,她会偷偷地告诉元承灏来救我。

不过此事,她既然不会和太皇太后说,我心里也放心了。

远远地,瞧见常公公回来了。那雪白如球的小狗此刻正被他抱在怀里,常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跑着,瞧着,他的帽子竟也歪了,看着有些滑稽。

跑着过来,喘着气道:“皇上,找…找到了。”他只说着,也不敢太用力,怕弄伤了太皇太后的宠物。那小狗却是一蹭一蹭地想要从他的怀里跳出来。

元承灏点了头,朝丝衣姑姑道:“姑姑该回了,久了,太皇太后会有话要说。”

丝衣姑姑这才点了头,转身从常公公的手中接过小狗离去。

常公公上前来,担忧地劝着:“皇上该回了,奴才方才叫人抬了御驾过来,很快便到了。”

常公公真会做事,我也正想着这事呢,他倒是先做了。转向元承灏,他似是还思忖着什么,此刻听常公公说话,才抬头随意地应了声。

扶他上了御驾,他终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子朝我靠过来。

“帝姬还小,皇上哄她几下就好了,何其非得逞强去抱她?”方才我还真怕他摔倒,隋太医是要他卧床休息的,他不听,还跑出来,出了事可怎么好?

他闭着眼睛,只那长睫毛微微抖动着,薄唇微启:“朕知道你和姚妃素来要好。”只此一句,再不曾说其他。

而我,到底还是惊愕了。

他抱帝姬,原来,是怕我和姚妃生出间隙来。

感激的话,此刻却突然不会说了,良久,也才道了句:“皇上太胡闹,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他低低一笑,握住我的手:“真的心疼朕,还是在讨好朕?”

忍不住,被他握着的手也微微一颤,心头问着,到底也没个准信儿。说不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也许,都有吧?

不免,又自嘲地笑,这二者,又如何都有?

回了馨禾宫,隋太医听了常公公的话急急入内来。替他看了伤,倒是真的没有裂开,只看他的脸色也知疼得厉害。

“隋华元,你是否给朕开些止痛的药?也省得朕走几步都得当心着。”他靠着垫子说着。

隋太医妤一本正经地开口:“那种药臣可不能轻易给皇上用。”

“怕毒死了朕?”他倒是说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