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太医只又给他把了脉,倒是什么也不说。

吩咐了常公公取了几本书来,他看了会儿,靠着垫子睡去了。

小心地将他手中的书抽出来,喊了阿蛮扶他躺下,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到底是没有醒来。我迟疑了下,转向出去。阿蛮跟了出来,小声问:“娘娘去哪里?”

站住了脚步,我只是回想着方才在御花园丝衣姑姑说的话,很显然,皇后口中元承灏受的伤指的并不是芷楹郡主刺他的那一刀。否则,不会是在从安府回来她就紧张地问他伤得如何。

回想起那一晚安府发生的事情,心头的愤怒和悲伤一下子升起来。握紧了双拳,低声开口:“方才在御花园,丝衣姑姑说皇后娘娘自我们从安府回来的时候就怀疑皇上身上有伤。”

丫鬟怔了下,没有理解我的话何意。

我哼了声走出去,她追上来,外头隋太医和常公公只起了身,看我们出来,到底也是不说什么的。

“娘娘又要出去么?一会儿可要冷了。”拾得公公上前来小声说。

我只道:“本宫有事,若是一会儿皇上醒来问本宫去哪里,你只回他不知道。”

拾得公公吓了一跳,叫他回皇上不知道,他定然是怕的。不过看我的脸色,他也识趣地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乘轿子,只与阿蛮一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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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11】vi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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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似是想了好久,才压低了声问我:“娘娘,您的意思是…”后头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想来是思忖着,才能想到那上面去。

其实,她能想到我并不惊讶。她对安歧阳的感情匪浅,她对他的死,亦如我一样耿耿于怀。

“那晚在安府,那些刺客迅速撤去,是因为本宫情急之下喊了皇上中箭的话。”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跟着颤抖了。那晚上混乱惊险的情形仿佛又一次历历在目。

“娘娘。”阿蛮顺势扶住我的身子,沉思了片刻,她才又开口,“奴婢不明,皇上若是出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我听出来了,她也是勉强想要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而她扶着我的手,分明也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是的,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如果是皇后,她怎么会要杀元承灏?因为元承灏是皇上,她才是皇后啊。还是说,因为她三年未有所出,而如今贤妃、冯婕妤相继怀孕,她心里生出了恨,才要痛下杀手?

咬着牙,还是不对的,若然真的如此,那一晚,她急急过乾元宫的时候,不会是那样的神色。那种神色,真的是担忧,担心他真的出事。她甚至还旁敲侧击地要太皇太后相信元承灏受伤,那也是因为怕他瞒着不说出来。

二人缓步走着,良久,才听得阿蛮开口:“若是正如娘娘心中所想,娘娘就无法解释那两个酒杯。”

脚步微微一滞,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阿蛮抬眸看着我,小声道:“娘娘还是这样认为么?若然此事和皇后娘娘有关,她要杀的,又怎么可能是皇上?”

丫鬟的话,让我犹如醍醐灌顶!

我是因为先敬了安歧阳一杯酒,而让他先饮了毒酒,然后,众人都在庆幸着我的举动而使元承灏免遭劫难。是以,我心心念念便是想着有谁要杀元承灏,为何要杀他。

他是皇上,要他死的人,多的是。

而我独忘记了,若是目标根本就不是元承灏,而从来只是安歧阳呢?!

阿蛮的话,让这个想法一下子从我脑海里蹦出来。手握得太紧,指甲都嵌进肉里了,那种疼痛却让我的心一寸寸地明白起来。

皇后,有了下手的动机。

因为丞相和景王联姻,不是叶家所希望的。

诚如阿蛮所说的,如此一来,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那两个酒杯。我一开始,以为是下手的人怕分不清哪杯是毒酒而都下了毒,反正,要杀的是元承灏,搭上一条命亦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目标变成安歧阳,元承灏的命是绝对不能搭进去的!否则,皇后就是白忙活了一场!

猛地回了神,脱口道:“上回常公公说,从安府取回来的证物都移交宗正院了?”

阿蛮没想到我突然这么问,怔了下,才点头。

宗正院设于皇宫的西三所,宫里或者朝中有大型案件,都会放在那里审理。更有一些逾年大案,一直破不了,所有的证据也都会存放在那里。

没有任何迟疑,我带着阿蛮去了西三所。

侍卫将我拦在外头,毕恭毕敬地开口:“娘娘,这里没有皇上准许,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我冷声道:“敢拦着本宫,回头本宫告诉皇上,让皇上好好地治你的罪!”

侍卫的脸上并不曾瞧见些许的惊慌,依旧是从容而答:“娘娘不是请回吧,属下不能让娘娘进去。”

其实,如意料中的一样,这样的地方本不该是我能来的。而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进去看看。哪怕,进去了亦是徒劳,可,我至少努力过。

侍卫见我不走,正要劝,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却是一凛,随即正了身,行礼道:“将军。”

回眸,瞧见杨将军与苏太医过来。

他们见我在此,显然都有些惊讶。

朝我行了礼,才听杨将军问道:“娘娘何以在此?”

我怔了怔,说迷路的托词也太可笑了些,倒不如便直说了:“本宫是想来看看当日从安府取回来的证物。”

他的眸光一闪,却是低声道:“此地,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若让皇上知道了,会怪罪。”

“皇上,也想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我记得的,他说不会让安歧阳白死,若是抓到凶手,他会严惩不贷的吧?

杨将军依旧不松口:“此事,末将会尽力的。请娘娘回宫吧。”他说着,转身入内。苏太医看了我一眼,也终究是抬步跟上去。

“杨将军!”我依旧不死心,“本宫只进去看一眼。”我知道,此事去找元承灏,他不会同意让我来的。

和安歧阳有着的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会让我碰手。他交由杨将军查而我也相信杨将军会尽心尽力,我只是进去看看。

我了悄能告诉他们我怀疑皇后的事情,多可笑呢,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如何能说出来叫人家笑话?

倒是苏太医说了一句话:“将军,让娘娘进去看一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将军停下脚步想了想,终是点头:“娘娘需得早点回去。”他说着,已经抬步上前。

我感激地朝苏太医看了一眼,他只微微一笑,跟上杨将军的步子。我虽终究没有得到元承灏的准许,可杨将军是有的,此刻他带我进去,侍卫也不敢说什么,忙让开放了行。

携了阿蛮的手入内,宗正院内,一路一排开的侍卫,个个都威严地站着,不说一句话。自他们中间进去,让人觉得那气氛沉沉的,有种说不出来的闷。

在这里,是看不见一个宫人的,除了我们,也不曾瞧见其他人走动。

跟着杨将军和苏太医进去,瞧见那大型的桌面上,摆放着好多的东西。细看了一眼,都是那晚从安府移交过来的。那些箭矢上,甚至还沾着褐色的东西,我知道,那是血渍。

耳畔,似乎响起汀寸的那声“娘娘”,然后,我仿佛又瞧见她中箭倒地的样子。深吸了口气,上前,目光落于那些箭矢身上。

箭头上,隐隐地,似乎还能瞧得见字。

凑上去,欲伸手,已经有人伸手拦住了我:“娘娘当心,上头还有毒。”

他的话音才落,身后苏太医的声音已经传来:“血杀的毒经久不衰,倘若拿这里的毒血出去,亦是可以毒死人。”他的话,说得我一惊,几乎是本能地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阿蛮上前细瞧了一眼,突然脸色都变了,颤声道:“娘娘…是辛王府的箭!”

目光,又随着她的话看向那些箭矢,有几支箭头上的字确实要清晰一些。不过,此刻我听到了,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只因那晚上,我就见识了辛王府的令牌。

嫁祸,绝对是赤裸裸的嫁祸。

嫁祸给辛王府,倒真是一场笑话呢。

回眸,问杨将军:“此事,太皇太后怎么说?”她必然也是知道的。

“太皇太后很是震惊,倒是不曾说什么。”杨将军缓声说着。

当然会震惊,我还记得那晚上元承灏瞧见那令牌时的表情。

往前过去,瞧见一个盒子,盖子打开着,那两只白瓷杯子被安稳地放在盒中。疾步过去,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两只杯子上,端详着看了许久,依旧瞧不出什么东西来。我不免有些失望。

苏太医上前来,轻声问:“娘娘看什么?”

猛地回神,略摇了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看什么。依瞧着那对杯子,不免开口:“这杯子…”想问什么,出了口,又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片。

苏太医只道:“这杯子自安府取过来之后,一直搁在盒子里,也不曾有人动过。”

回了身,却听得外头传来声音。

杨将军的脸色微变,朝我走来:“娘娘请到帘子后躲一下,似乎…太皇太后来了。”

他不说,我亦是猜到了。只因,那几声清脆的狗叫声早已经传进来。我与阿蛮忙入了后头,单是奇怪着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怎么会来?

此刻,也不敢说话,连着呼吸都得放轻了。

有多人的脚步传进来了,然后听得杨将军和苏太医都行了礼。

太皇太后开口:“不必多礼了,哀家就是想着,来看看。此事,到底关系到皇上和丞相的,怎么也得给丞相一个交代才是。”

“太皇太后说的是,末将心中有数。”杨将军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恭维。我越发地相信他并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太皇太后应了声,又言:“杨将军也抓紧办了此事,也好了了皇上心头的结。”太皇太后说着,又“哎哟”一声,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只听得似乎有脚步声朝我跑来,听着,又不像是人的步子。

心一一惊,太皇太后的小狗!

是了,我怎么忘了,今日在御花园的时候我还抱过它的。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所是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了!

握紧了阿蛮的手,倘若这个时候让太皇太后看见我在这里,就是有理,话也不好说。否则,我躲起来做什么?紧张地想着,听苏太医道:“太皇太后不是不要让它乱跑,这里好多东西上都还沾有毒,若是误食了可就来不及了。”他说来不及,太皇太后必然听得出什么意思的。

那步子已经止住了,小狗“汪汪”地叫着。我这才松了口气,不敢探出去看,也猜得到定是苏太医抱起了那小狗。

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道:“丝衣,把雪球抱回来。哀家就先回去了,哀家希望尽快听到结果。”

隔了一会儿,听得那些脚步声纷纷出去了。

好险。

长长地松了口气。

从宗正院出来,走了一段路,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回头的时候,见是苏太医,怔了下,本能地放慢了步子。他见我如此,快步上前,开口道:“说是静远阁的冯小主身子不适,微臣赶着去看看。”

我笑:“冯婕妤怀了龙裔,苏大人可小心伺候了。”

他的脸色未变,只道:“娘娘是真心喜欢冯小主么?”

望着身侧的男子,我猝然而笑,轻声吐字:“苏大方放肆了。”他这种话可谓是大逆不道,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倒是也不惧,只轻声一笑,低了头道:“如今娘娘圣宠,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他的话,他人听起来倒是奇怪。我圣宠,又何故还要去不舒服一个小小的婕妤。可我却明白,他在暗指当年的皇后娘娘。三年无所出,如今这样的机会,她怕是就难了。

而我现在,亦是。

可谁都不会知道,我为何不孕的原因。

抿唇而笑,我看着他:“苏大人你说,若是本宫真的做了什么,你是给冯婕妤请脉的太医,你会告诉皇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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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11】vi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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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没想到我真的会这么说,那眸子微微收紧。而我身边的阿蛮亦是惊讶地撑大了眼睛,她扶着我的手略紧,低语道:“娘娘说的什么胡话?”

我不以为然:“怎么是胡话,方才苏大人也说了,本宫心里若是有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苏衍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亦是跟着他停了下来。他竟笑道:“娘娘若是有那个本事不让微臣发现,微臣,还能告诉谁去?”

我的黛眉微佻:“哦?莫非苏大人还有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法子?”

他依旧笑着,却是不答:“娘娘这是给微臣下套么?微臣是太医,只会救人,不会杀人。再说,这个世上,能有什么是杀人于无形的呢?无论掩藏得再好,终有一日,是会真相大白的。”

真相大白…

嗤笑道:“苏大人真的这么认为么?可是很多的痕迹,时间久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如同安府出事,那么多的疑点,我纵然怀疑了,却苦于没有证据。正如元承灏说的,现在前朝后宫很多的人,都怀疑这件事是他做的。他们,也只是没有证据不敢乱说罢了。

却不想,苏太医却肯定地开口:“自然,都会在的。”

我怎么会相信呢?

直直地看着他:“苏大人还记得安府那一晚的场面,如今你若再去,还能看见么?”尸首纵横的后苑,鲜血洒满的后苑,如今,还会有么?

他答得肯定:“娘娘错了,什么都还在的,只是你不想去不愿那样惨烈的场面罢了。人死了,尸首也还能告诉你很多信息。那些现场,娘娘若是说那鲜血横流的场面,微臣只能说,您若想看,依旧是可以的。有一种药,可以不愿血渍。”

他的话,说得我一阵吃惊,还原现场…

苏太医又道:“微臣得走了,冯小主还等着微臣。”说着,朝我行了礼,抬步离去。

见他走得远了,阿蛮才紧张地上前来问我:“娘娘不是真的想打冯小主的主意吧?”

这才回了神,我略摇了摇头,我和冯婕妤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打她的主意?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苏太医的话。与阿蛮一道回馨禾宫去,行至门口, 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阿蛮见我突然站住了脚步,皱眉道:“娘娘?”

回了头,此刻,还皱眉可能见着苏太医?张了口,也觉得不妥。如今隋太医在我馨禾宫呢,我若是说身子不适宣苏太医来,到底还是不合适的。

我有事想问他,却也只能从长计议。

入内的时候,不慎瞧见那被挂在门上的面具,此刻瞧着,竟觉得有些滑稽。

常公公端了满满一盆水出来,见了我,忙放下行礼。

我上前问:“公公这是?”

“哦,皇上说身上不舒服,隋大人又说不能碰水的,奴才就让人打了水给皇上擦了擦身子。”常公公朝我说道。

“皇上醒了?”办说着,边进去。

常公公唤了宫女将水盆端走,跟着进来,小声道:“醒了会儿,此刻又睡了。”

“那…可有问及本宫?”

“皇上问了,奴才说娘娘在院子里头。”常公公一笑,“此刻娘娘不是回来了么?”

送至珠帘前,他也不再入内,阿蛮也识趣地没有进来。我独自进去,他果然还安稳地睡着。帮他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了。

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这几日倒是睡得多了,我也知是隋太医在药里掺了东西的。目光,落在一侧架子上,他那被挂起的龙袍上。

贴身的玉佩已经换了,上次的那一块,他给了芷楹郡主。而那玉佩边上,是一块金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金牌,皇上的金牌。

拿着它,无论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不觉起了身过去,伸手缓缓地抚过那块金牌,心微微沉下去。

“妡儿。”身后,突然传来元承灏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忙松开了握着那金牌的手,回身看着他。他自个儿坐了起来,又道,“看什么?”

压住紧张的心情,我勉强笑道:“臣妾是看皇上的玉佩,瞧那穗子,到底还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好看一些。”

他的目光随之瞧来,却是笑道:“那你也给朕做一条,比比谁的更好一些。”

朝他走去,坐了下来,才开口:“臣妾可不敢跟皇后娘娘比。”

那大掌覆盖上来:“朕觉得你什么都敢啊。”

微微一愣,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坐直了身子,我忙起身取了外衣给他披上:“皇上不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