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笑言:“丝衣来过乾元宫了,太皇太后自然不会来了。”

话说着,他已经入了内室。常公公识趣地退下了,我回头看一眼,见隋太医也转身,忙叫住他:“隋大人。”

“娘娘还有何吩咐?”他回了身。

“那钟声…还不曾响起,为何,皇上愿意回了?”我始终不明白。

隋太医似是一怔,半晌,才低声道:“钟声早已经过了,在外头的烟花爆竹响起之时。”

他的话,叫我越发不明白。

他又道:“娘娘不知道,十六年前的渝州,除夕跨年之时,便会有钟声响起。后来,皇上登基,康定二年,他下令撤了那钟。”

我倒是怔住了,原来,是守岁的钟声。

想起方才他说将马车停在宫门外,呵,我真傻, 那里,怎么可能会有钟声呢?即便,这京中有钟,也不敢设在皇城周边的。

隋太医又看我一眼,低语道:“皇上长大后,每年除夕,都会出宫去。”

“妡儿。”里头,传来他的声音。

隋太医忙告退下去。

我转身入内,见他坐在床上,见我进去,突然浅笑一声,道:“朕还以为今日,你见着朕,想问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宫倾月会去了北苑。却不想,此事你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及。看来,还是朕小瞧了你。”

突然说及姐姐,我倒是吃了一惊。

上前,淡声道:“贤妃娘娘已经应了,莫不是皇上想将人要回来么?”

“要回来?叫朕的脸往哪儿搁?”

我笑道:“臣妾多谢皇上了。”

他示意我坐下,我怔了怔,才问:“臣妾今日在皇上宫里,怕是不妥。”今夜,本该是帝后同寝的,中宫一位虽然空缺,可到底还是轮不上我的。

他只拉我过去,在他身边坐了,开口道:“太皇太后说,元月初三,给朕行冠礼。”

他的话,倒是让我一时间忘记方才的顾虑了,眼睛亮了亮,忙问:“真的么?”

“当然。朕骗你作何?”

我语塞,自然不是怕他骗我,是怕太皇太后骗他。不过看他的样子,我必然是不必太过担忧的。

“皇上的生辰不在七月份么?”我以为,太皇太后会在那时候给他行冠礼的。

他笑着道:“朕可等不了那么久了。”他似是想起什么,朝外头道,“常渠,不是说朕的宫里还有点心么?朕此刻倒是觉得饿了。”

常公公忙进来了:“奴才这就给皇上去取来。”

点心取了来,他起身行至桌边。常公公已经拆了封条,想来是地方进贡的贡品,精美的盒子,里头,是摆放整齐的桃仁酥。

常公公取了一块,递至他面前。他看了看我:“尝尝么?”

我略一笑:“臣妾不饿。”

他也不强求,弹射器便往嘴里送。我不免开口:“常公公,不是给皇上吃的东西都要验毒的么?”

常公公忙道:“回娘娘,这是地方的贡品,内务府已经查探再封存的。”他是在告诉我,这点心送来的时候还未曾开封,是以,不必验毒。

略略一怔,我倒是想起什么来。

常公公给他倒了茶水,又问他:“皇上可还要吃点别的?”

他摇了头,却是朝我道:“还有几个时辰天亮了,回去休息吧。明儿初一,朕也不上朝,到时候来找你。”

从乾元宫出来,阿蛮才问我去了哪里。

我只说去了将军府,还见了云眉。她笑着道:“云夫人好么?”

怔了下,我点头。

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

坐了轿子回去,到馨禾宫的时候,外头竟又下超雪来。好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伊人谷*手打*章节*

康定十七年的第一场雪。

进行谈判瑞雪兆祥年,希望这一年,会是美好的一年吧。

早上起来的时候,外头果然已经银装素裹了。

蘅儿叹着:“娘娘,真想不到,昨儿夜里竟然下了那么大的雪。”

是呀,我也想不到呢。

阿蛮递了暖炉给我,笑问:“娘娘可觉得冷?不如,里头再加件小袄进去?”

我笑着摇头,再穿,我怕是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用了早膳,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见外头来了一个宫女,说是元承灏在慧如宫里,叫各宫主子一起过去。

他都派人来叫了,我不能不去。

慧如宫的门口,瞧见姚妃,难得的是,这一回,连着姝玉帝姬也一起来了。孩子见了我,笑盈盈地跑过来,开口道:“妡母妃,母妃说您病了,如今,可好了?”

弯腰摸摸孩子的脸,她却嬉笑着退后几步:“冷呢。”

我也跟着笑了。

姚妃过来,开口道:“皇上说,让玉儿一起过来热闹热闹的。”

原来元承灏发了话,怪不得姚妃会带帝姬一起来。

慧如宫内已经热闹非凡,各宫嫔妃都到了,围着元承灏说着话。贤妃端庄地坐在他的身侧,俨然一副皇后的样子了。

我与姚妃进去,也不上前。玉儿倚在姚妃身边,懂事地没有上去缠着元承灏。

他的目光朝我们看来,脸上的很简单不减,伸手朝帝姬道:“玉儿过父皇这边来。”

孩子这才兴奋起来,忙松开了姚妃的手跑过去。他一把抱起孩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取了面前的果仁给她,亲亲她的脸:“玉儿又大一岁了,更漂亮了。”

“给父皇吃。”帝姬将手中的果仁送至他的嘴边。

他笑着张了口。

“听闻皇上要给帝姬找个师傅了?”一旁的贤妃笑着开口。

他点了头:“让杨成风教她。”

“杨将军…”贤妃显得有些惊讶,却也只是一瞬,马上又眉笑颜开起来,“杨将军倒真是个好人选。”

暗笑着,怕是贤妃心中也有人选呢,只不过让元承灏先说了出来罢了。

不知谁说了句:“皇上方才甭说和臣妾们玩投壶的,这会子帝姬来了,倒是不出声了。”

他笑道:“倒是的,朕差点忘了。”

吩咐了宫人在辽中准备好一切,众人才起身出去。我拉着帝姬出去。

一把铜壶被放在院中的雪地上。

每个嫔妃手中都分到了五支羽箭,规则很简单,进都最多者胜出。帝姬见了好玩,也问常公公要了五支羽箭。

“赢者,皇上赏赐什么东西呢?”郑贵嫔笑着问。

元承灏想了想,却是笑:“朕也想不出什么好东西。金银首饰,你们都不稀罕。”

众人都缄默了,那些东西,确实不稀罕。而她们想到的,无非是想他今夜过她们宫里去。不过这样露骨的话,谁也不敢说出来。

他看了看我,我瞥了目光,落在手中的羽箭上。

贤妃却是道:“北国二王子来的时候,不是带了百匹汗血宝马来么?皇上开春了必然会去马场的,今儿谁赢了,就和皇上一起去马场。这个彩头可好?”

他却是笑:“贤妃倒是想得出花样,朕也觉得好。”

他和贤妃都觉得好了,谁还敢说不好?

嫔妃们个个挤着上前,都想中个头彩。

“洛小主,您的脚可还能踩线的。”常公公小声提醒着她。

洛贵人一张小脸涨得红红的,有些窘迫地将伸出去的脚收回来。咬着牙将手中的羽箭丢出去,众人的目光随之过去,却瞧见那羽箭直直地插入边上的雪层中。

身边的嫔妃似乎都舒了口气。

洛路人又连着投了两支,均未投中。

她是越发紧张了,手中只剩下两支羽箭了。她咬咬牙,竟连着两支一起投了出去。

结果,依旧是一支未中。

众人一阵唏嘘,却都是暗暗高兴。

洛贵人急着回头问他:“皇上,若是所有人都一支未进,可怎么算呢?”

她的谢意才落,便听得有羽箭插入壶中的声音。她惊得回头,我瞧见棠婕妤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好准的眼力,竟这么容易就投进去了!

洛贵人也不再说话了,谁都不进明显已经不可能。

众嫔妃都屏住了呼吸,撑贺了双目看着。个个都祈祷着她不要再进了。

只是事实让她们都失望了,棠婕妤在连进了四支箭后,直到第五支才落空。

《伊人谷》手打章节

确实厉害的。

帝姬伸出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俯身看她,蹲下去与她轻言几句。孩子似乎很高兴,点着头笑。

“你能进几支?”男子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畔响起。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愣了下,才摇头。我都没投过,我怎么知道我能进几支?

他眯着眼睛道:“可别太丢脸了。”

瘪瘪嘴,投不进丢脸的是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姚妃也只进了两支,嫔妃们都轮了一圈了,没有一人超过棠婕妤。

众人看向贤妃,她去笑着摇头:“皇上,臣妾就算了,反正是赢不了。再说,臣妾也不方便跟着皇上去马场,去了,也是扫了皇上的兴。”她的目光朝我看来,“馨妃还不投么?”

我笑了笑,上前,真正站在它面前,才徒然觉得那口子的小来。这要五支羽箭全进,可谓不是一般的功夫。更何况…

取了一动羽箭试着比划了下,发现根本就不行。

不经意间,瞧见元承灏紧皱的眉头。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咬着唇,胡乱将手中的羽箭丢出去。只一阵“噼里啪啦”声,最终,就一支羽箭投了进去。

元承灏的脸都黑了,远远地,说了个“蠢”字。

没发出声音,可我却听出来了。

棠婕妤的脸上越发得意了,没有人超过她,今日的彩头非她莫属了。

这里,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挤出来,举着手中的箭开口:“父皇,玉儿还没投呢!”

众人这才想起帝姬了那时了羽箭的,不免一笑。

元承灏这才笑了下,弯腰将她抱着上前,放下道:“那就等着玉儿投。”

孩子眨眨眼睛问:“玉儿若是赢了,就能跟父皇去马场么?”

“当然。”他柔声说着。

我瞧见棠婕妤冷笑一声,退至一旁冷眼看着。

众嫔妃也都笑着看着帝姬,不过一个孩子,人才多高呢,怎么可能投得进去。

我朝姚妃看了一眼,她显得有些无奈。帝姬定要玩的,她也拦不住。

孩子点了头,竟跨过了面前被常公公划出的线,小跑着上前,跑至那壶边上,将手中的一把羽箭一齐插了进去。

众人“嗬”了一声,贤妃笑着摇头:“到底还是孩子。”

帝姬转身跑来,却是脚下一滑,元承灏忙接住她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孩子高兴地叫:“父皇,玉儿赢了,您可不能食言的。”

姚妃忙上前道:“玉儿可别闹了。”

她却道:“公公只说进者多为胜,还说,不能踩着线股。那,可就没说不能上前去投的,父皇,您说对吧?”

元承灏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帝姬又道:“玉儿没踩线,玉儿五支箭都投进去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帝姬果然聪明的,一点就通。

她说得对,她并没有犯规。

棠婕妤的脸都白了。

元承灏抱了帝姬起来,刮着她的鼻子笑:“玉儿真聪明,嗯,今儿玉儿赢了!”

“皇上。”贤妃忙道,“帝姬还小,皇上怎么了着她一块儿闹?”

他回头看着她,却是问:“那贤妃觉得她哪句话说错了?若说错,也该是宫人们没说全了规则。朕此刻出尔反尔,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这…”贤妃一时间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棠婕妤死死地咬着唇,手中的帕子已经被绞得没了形。

输给一个孩子,她心里必然不服的。而今日,也只有孩子,才能让她输。

轮到我投的时候,我是越发地肯定了,那壶有问题。也许,边上的,还不是铜。或者,那根本不是铜壶。只因我投过去的羽箭,根本无法接近那口子。

我曾经在渝州的街上,见过一些杂耍的。他们用过五种黑色类似铁块的东西,还分阴阳两极,同级相斥,异级相吸。

我明白,那是贤妃给棠婕妤制造的机会。壶口做了手脚,箭前汉也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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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完美了,可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还是输了。

众嫔妃见这个游戏自个儿赢不了,又拉着元承灏说要玩别的。他却摆摆手:“不玩了,朕累了。”说着,朝贤妃看了一眼。

贤妃忙道:“那臣妾让人扶皇上进去歇会儿。”

他点了头,瞧见菱香过来。

将帝姬放下,又摸摸她的头,嘱咐着:“玉儿要听话,今儿的事,父皇记着,等开春,带你过马场去。”

帝姬狠狠地点头。

贤妃跟着他进去,一面问:“皇上昨儿睡得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