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笑着开口:“殿下不必担心,郡主回去看了,也就知道错怪了你。”她急急离去,必然是去北门半坡的。

等去了那里,见着那篮子的花瓣,她便知道了。

柏侯煜这才怔住了,片刻,才勉强笑出来:“便是我,糊涂了。”

“难得糊涂。”我看着他道。

他看我一眼,微微阖了双眸,唇角扬起一抹笑。

苏太医匆匆来了,隋太医起了身。他将药碗递给姐姐,忙跟着他出去。我亦是转身出去,听隋太医皱了眉开口:“柏侯殿下有作何闪失,你担待不直,还要累及西周!”他对着他,俨然一副长者的样子。

苏太医没有跟他顶嘴。

我忙道:“隋大人。此事怪不得谁,是柏侯殿下要出去,即便你在,也是拦不住的。”我也知道,隋太医是爱子心切,他怕苏衍出事。可,我说的,不过是一个事实。

他才缓了口气:“娘娘的意思,臣自然也明白。今日,幸得柏侯殿下是回来了。若是寒气侵入心肺,怕是治好了,也得落下后遗症。”柏侯煜在西周境内,西周的人须得好好保护他的,否则,就是西周丢尽了颜面,让元承灏无颜面对北国的柏侯王。

隋太医的话,说得我一惊,握紧了帕子问:“那他…”

“娘娘放心,如今还来得及。”隋太医说着。

终是松了口气。

里头,姐姐叫了苏太医进去。他也不说话,只匆匆入内。我朝隋太医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道:“臣得去回皇上,娘娘也一道走吧。”

点了头出去。

元承灏此刻却不在储钰宫了,听说去了郁宁宫太皇太后那里。我没有跟着隋太医过去,想来是因为明日行冠礼的事,我去,总归不合适的。

回馨禾宫的路上,便是瞧见贤妃与温颜玉。

我便是惊讶了,什么时候温颜玉与贤妃的关系这么好了?昨儿才入宫的,今儿便是又来了?

贤妃见了我,笑着开口:“哟,妹妹这是打北苑那儿过来么?妹妹三天两头往北苑跑,皇上知道了,怕是会生气的。”

温颜玉规矩地向我行礼。

我不动声色地朝她一笑,又看几贤妃道:“是皇上让嫔妾代他过去探望柏侯殿下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皇上。”一句话,让她的脸色沉了下去。

反正有过一次,那次元承灏不曾责罚我,也不在乎多一次。

我又道:“皇上也知道娘娘忙,是以这种波束,也不来麻烦娘娘的。”

她朝一侧的温颜玉看了一眼,笑道:“只是将军夫人难得随将军入宫一次,本宫找了她说说话罢了。”

难得与否,只她们心知肚明。只是这事,也不是我管的。

三人又随口说了几句,我便回了馨禾宫。

傍晚的时候,听阿蛮说芷楹郡主真的又入宫来了。这一回,只径直过了北苑去。

我听了,点着头道:“郡主来了,就是没事了。”

“柏侯殿下会高兴的。”阿蛮又说着。

我低头喝了口茶,柏侯煜高兴,我只希望歧阳知道了,也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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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元月初三,黄道吉日。

西周的皇帝行冠礼。

彼此,圣旨上只会有一个玉玺印,那,属于太皇太后的凤印将不会在出现在圣旨之上。

早朝过后,元承灏亲自出宫过天坛去祭天。

我在馨禾宫里,听得郁宁宫的钱公公来了。

阿蛮请了他进来,他开口道:“娘娘,太皇太后请您过郁宁宫去。”

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怎么会传我过去?

心里疑惑着,可依旧得去。

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只丝衣姑姑一个。阿蛮被拦在外头,我只身进去,跪下行了大礼。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道:“起身吧。”

谢了恩,她又赐了座。

丝衣姑姑上来倒了茶,听太皇太后开口道:“过了今日,皇上可是真正的皇上了。”

我怔了怔,不明白她独独把我叫来说这个作甚。

太皇太后目光朝我看来,端详着,半晌,才又道:“馨妃,你入宫这么久,其实哀家倒是还不曾好好地了解过你。”

暗虼了一惊,忙低了头。太皇太后的话晨,似乎还另有深意。

她又言:“皇上为你可是破例了太多。以往哀家还能做得了主,都差点管不住他。”

“太皇太后…”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她这话里的意思,我已经隐隐听出了几许。她在暗指元承灏宠得我过了,之前都能那样,她怕日后镇不住元承灏了。

她直直地看着我,开口:“昔日皇后在的时候,你娇纵一些倒是无所谓。如今中宫空缺,哀家只想告诉你,这中宫的位置,不是为你准备的。”

我咬着牙:“臣妾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太皇太后以为我看中了皇后的位子。

她冷冷一笑:“你想和不想都和哀家没有关系,哀家今日特意叫你来,是想赏赐你一样东西的。”

以下一沉,我咬着牙开口:“太皇太后想赐死臣妾么?”

她猛地一怔,半晌,才笑出声来:“趁皇上不在杀了你,等皇上回来,还不找哀家闹么?今儿是好日子,皇上开开心心的,哀家不会扫他的兴。”

见她双手击掌,有宫女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我只觉得一个激灵,猛地,又想起我初进宫之时,太皇太后曾经想要赏赐我的东西来。目光,本能地看向丝衣姑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见了我,动了唇,欲言又止。我明白了,她必然是想过办法通知元承灏,只是,他此刻去天坛祭天,根本通知不到。

而太皇太后选择这个时候叫我来郁宁宫,便是考虑到了只有这个时候,元承灏不会突然出现破坏她的好事。

那件事我忘不了,太皇太后一样也忘不了。

是元承灏阻止了那一次赐药的戏码。

宫女上前来,在我的面前跪下,将手中的托盘举至了头顶。

太皇太后开口道:“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哀家也不想的,只是哀家有哀家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还是为了叶家的势力,皇后的交椅,便是为了贤妃准备的,我一开始便清楚。我只是想不到,太皇太后竟还是不放过我。

浑身不觉颤抖起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汤药。那褐色的汤汁微微晃动着,还能映照出我的脸来。

“这几日哀家想了很多,皇上宠爱你,哀家是管不着了。可是有些事,哀家还是不得不管的。馨妃,这碗药,可换得你一生荣华。”太皇太后的声音淡而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谁都无关的事情。

喝了这碗药,元承灏再宠我,太皇太后都不会管。

一生荣华,却是要用我天子不充的代价来换。

这,太过沉重,太过残忍了。

太皇太后凝视着我,启唇道:“喝了吧。”

喝了吧,她怎可以说得如此轻松?

眼眶里泛起一层晶莹,该了眼前的影。

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宫女高举着托盘,等着我去拿那盘中的药碗。

猛地起了身,跪下道:“求太皇太后开恩!”我怎么能亲手扼杀自己做母亲的权利?不决不可能!

面前之人却没有动怒,我瞧见,那双高贵的丝屡缓步过来,她的声音传下来:“当初哀家答应皇上,让他尽早行冠礼之时,后上也曾答应了哀家一件事的。”

紧握着双拳,鼓起勇气抬眸看她。

元承灏答应她的事,必然,与我有关。

太皇太后走过来,缓缓拂过我的脸庞,低语道:“皇上答应哀家,用此,作为交换。”她说这话的时候,犀利的目光略过一侧的药碗。

而我,只觉得心底狠狠地一惊!

用此,作为交换!

元承灏,他竟然…

置于膝盖的十指缓缓收紧,用力咬下贝齿,刺痛的感觉,从唇上,一直蔓延到了心头。

一番番地痛。

太皇太后又道:“后宫那么多嫔妃,皇上唯独不缺的,就是你的孩子。”

那些话语,犹如一道血刃,狠狠地划过我的身体。

回想起那一夜,我用他赐的玉珠换了他不碰我的誓言。一手,本能地扶上右臂,那里,还完好地留着我的守宫砂。

是以,他才要说,唯独不缺的,就是我的孩子。

太皇太后是不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可我明白。

即便,没有太皇太后的赐药,我也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所以,于他来说,太皇太后这药赐不赐,都无关紧要。可,不同的只是,他能那么快就行了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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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等到康定十七年的七月,他的生辰。

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

可是我,万分不愿!

“娘娘。”宫女回转了身子,将药再次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倾。

太皇太后淡声道:“也不必等的,皇上此刻,还在天坛。再等,药就凉了。”

眼泪,“唰”地一下涌出来。

听丝衣姑姑的声音传来:“太皇太后,不如,还是等皇上来了再说。”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了声道:“丝衣,你跟了哀家那么久,还不懂宫里的规矩不成!”

“太皇太后恕罪!”丝衣姑姑忙跪下了。

太皇太后此刻也不理她,只伸手端过那药碗,递给我道:“喝了。”

摇着头,我…不想喝。

太皇太后再欲开口,突然见钱公公推门进来,慌张地开口:“太皇太后不好了,北…北苑柏侯殿下出了事!”

明显瞧见太皇太后的脸色大变,她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回…回太皇太后,方才北苑宫人来禀,说柏侯殿下突然昏迷不醒,情况很是紧急!太皇太后,您…”

钱公公的话未完,见太皇太后猛地放下手中的药碗,抬步出去。

宫女一时间没接住,只听“咣当”一声,那药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溅出的药,在我的丝屡上,晕开朵朵水印。

丝衣姑姑朝这里看了一眼,亦是什么都不说,起身追了出去。

钱公公也跟出去,里头,只剩下我与方才端了药的宫女。她有些局促地看我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忙跑出去。

我怔怔地跪着,半晌,才反应过来。

柏侯煜出了事,元在灏不在宫中,太皇太后必然是要过去的。

我记起来了,昨日隋太医是曾说过,若是寒气侵入心肺,就麻烦了。可,他分明也说过,幸好柏侯煜回来得早,该是没事的啊。

如何好端端的,又昏迷不醒?

回了神,浑浑噩噩地起了身,推开门,却见外头守着几个太监,忙拦住我,道:“娘娘,太皇太后有令,在她未回来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

“阿蛮!”我怔了下,大声叫着。

外头,却并没有传来阿蛮的应声。他们拦着,不让我出去。我就是看不见阿蛮的身影。这一次,太皇太后是下了狠心要灌我那碗药了。

猛地,想起什么,浑身摸索了下,元承灏给我的金牌,我竟忘记带在身上了!

咬着牙:“你们都给本宫让开!”

他们不让,其中一个道:“娘娘也请体谅奴才们,太皇太后口谕,奴才们不得不听的。”

不让我出去,又是硬生生地将我推了进去。

一个人在寝宫里,来回踱步。心里紧张着,因为柏侯煜的事。想起元承灏,心里恨着,又疼起来。他当真为了他的大业,什么都做得出来。

继而,又是自嘲一笑,是啊,我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挂了名的妃子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辽中传来脚步声。

忙转身朝门口瞧去,果然是丝衣姑姑扶着太皇太后回来了。

她的脸色铁青得厉害,我只觉得心下一沉,莫不是真的出了事?

丝衣姑姑劝着她:“太皇太后也不要生气了,苏大人不是说现下情况好转了么?柏侯殿下会没事的,别太担心。”

听丝衣姑姑如此说,我也舒了口气。

太皇太后却是气愤地开口:“北苑的宫人都是死人不成!伺候个人也伺候不好!哀家打他们那二十大板还算是轻的!”

猛地吃了一惊,二十大板!

怪不得,太皇太后去了那么久!

那么,姐姐呢?

往前走了一步,太皇太后这才想起我来,瞧了我一眼,脸上的怒意更甚了,咬着牙道:“听闻昨儿是宫倾月守的夜,当差不力,哀家让人打了她三十大板!”

“太皇太后!”我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三十大板,叫姐姐怎么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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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道:“也不必求情了,罚都罚完了。来人。”她朝外头道,“馨妃的药,还不再去熬一碗来?”

回来了,又要记起我的事。

浑身颤抖着,我与姐姐,当真都逃不开这后宫的是非么?

只是,姐姐身边好歹还有苏衍。

而我,却是被元承灏亲手推入的火坑呢!

死死地握拳,指甲从掌心里嵌进去仿佛都不知道疼。

“太皇太后不要太生气了。”丝衣姑姑扶了她坐下,轻扶着她的胸口。她还愤怒地看着我,好似,我们宫家的女子,个个都不是好人一般。

丝衣姑姑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也是无能为力了。